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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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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時, 正好是日上三竿,她撐了個懶腰, 用擱在幾上的水洗凈了臉, 在屋內踱來踱去新奇地打量。

原來這便是君瑕從十三歲,到二十三歲一直生活的地方。

寢房不甚敞亮, 都是木質結構,但勝在清新別致, 窗欞的圖案是月牙狀, 髹紅的梅花幾,置著一點小玩意兒, 如不倒翁、小陶俑、木鳶之類, 謝弈書自幼愛鼓搗旁門左道, 有人說, 要是將來謝珺成不了才,也能做個工匠。

趙瀲走到鏡子前,桌上放了一把象牙梳, 梳子上雕鏤著數枝梅花,兩個小字:莞莞。

她微微一笑。

窗外飄進來一縷清揚的琴聲,趙瀲探出頭去,這裏正好可對著水榭, 望見湖中亭的景致, 君瑕調好了琴弦,撥得不疾不徐。

她竟不知道君瑕還會撫琴弄弦,而且姿勢優雅, 琴聲不急不緩,從容有度,如水聲漸漸,佩環錚璁,如吹過竹林的風,透著一種瀟灑和疏朗。

他……以往在姑蘇,活得如此灑脫而安適。

趙瀲犯花癡了,撐著臉頰,將腦袋擱在窗上一動不動地盯著他的背影瞧。

亭外是青山連綿,綠水瀲灩,白鳥飛掠,野花欲燃。

但此景不長,趙瀲很快便見識到了君瑕在姑蘇是如何備受歡迎和喜愛的。他的琴聲才響起沒多久,幾乎是同時地,水面上便傳來了遙遠清脆的少女嗓音——

“君先生!你回來啦!你走了有一年多啦!”

地道的吳儂軟語,酥軟入骨。

趙瀲狠狠一哆嗦。

君瑕壓住了七弦琴,這時,隨著風,隨著水遠遠飄來三四只小船,趙瀲蹙起了眉,正想要出門看個究竟,便正好撞上來送早膳的殺墨,見狀嚇了一跳,“公主,您醒了?小玫寶呢?”

趙瀲將米粥端過來,不顧燙地嘗了一嘴,不自在地問:“你們先生,在姑蘇可有什麽紅粉知己?”

殺墨搔了搔後腦勺,明白過來公主喝了一缸醋,笑道:“沒有,都是她們一廂情願的。先生是方圓三十裏內最好的琴師,但是,便有一些富貴閑人和名妓,喜歡將先生聊聊時打發時日似的琴音視作淫靡之曲,便在船上打著拍唱歌跳舞,先生很不喜歡。水榭這邊其實鬧的時候也不少,但大多人畏懼先生武力,不敢近前,公主如見了只當沒見著好。”

趙瀲蹙眉,“還能視而不見?我不瞎。”

方是時,殺墨嘴裏說的“不敢近前”的人,已經跳上了水榭,君瑕起身,抱著琴後退了半步。

蘇州河畔的名妓,如楊柳枝般的小腰,比趙瀲產後還未恢覆的腰要纖細柔軟,身段兒纖長,媚眼兒纏綿,吐氣如蘭,泊了三五條畫舫在水榭畔,唯獨這紅衣名妓上了水榭,一個勁兒朝君瑕笑,笑著還便要靠近。

趙瀲忍無可忍,瞬間臉色陰郁。

但水榭離得太遠,趙瀲連嘴型都看不清,更遑論聽到他們說什麽,紅衣名妓花枝亂顫地笑道:“先生方才彈奏的曲子,可否將曲譜贈予賤妾?”

這是第一個爬上水榭之後對他還算是規矩的女人,君瑕雖蹙眉,卻沒立即拒絕,也沒立即將人轟下去。

但那女人要靠近君瑕時,接著便是手背一痛,她輕輕“啊”了一聲,原來是一顆不大不小的石頭,砸中了自己,她有些郁火,朝那軒窗看去,正好看見趙瀲朝她扮鬼臉,咬牙切齒道:“先生潔身自好,水榭上怎麽會有女人。”

君瑕惱火了。

她竟敢將趙瀲視作她一般的女子,“請下去。”

“先生?”

君瑕皺眉,趁著嗓音又重覆了一遍,“下去,水榭不接待不請自來之人。”

姑蘇距汴梁甚遠,想必這群人不知道,君瑕是文昭公主的駙馬,也是她碰一下都不行的逆鱗。

趙瀲臉色不愉,靜靜地等著君瑕處理。

那女人尖叫了一聲,用吳語大聲道:“先生,你真無情!”說罷別捂著眼睛,紅著一雙淚眼便走下了水榭跳進了畫舫。

等她走了以後,趙瀲卻笑彎了腰,比她還要花枝亂顫。君瑕走來時見到的便是這麽一副情狀,趙瀲笑得肚子疼,殺墨仿佛見鬼似的,抱著粥碗一動不動地戳在原地,君瑕朝他說了句話,殺墨便低著頭,微微紅著臉走了。

他將還在笑個不停的趙瀲扯起來,微微蹙眉,“醒了?”

趙瀲慢慢地將不斷上揚的嘴角壓了下去,學那女人的口音道:“你真無情。”

趙瀲蹩腳的絲毫不溫柔的吳語教君瑕眉睫一跳,將人攬住了,一手捉住她的軟腰,薄唇壓了下來,將咯咯笑不停的趙瀲吻住了,趙瀲方才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被這麽一吻,氣喘不過來了,忙將君瑕推開,深深呼吸幾口,埋怨地朝他撒嬌,“你在姑蘇十年,會不會說吳語?”

君瑕略微蹙眉,趙瀲的目光太過於晶亮,他竟一時臉色微微帶紅,在趙瀲更驚詫更好奇地盯著過來時,他緩緩地,翹了下嘴角:“會。”

趙瀲雖不會說,但聽得懂,將他的手臂搖了搖,“那你說兩句給我聽聽?”

“說什麽?”

趙瀲的要求很無理。

她想了想,眼冒星光,“人家不理你了。說。”

“……”

“那——討厭,你這個人真是壞死了?說給我聽聽,來。”

“……”

還不肯說,趙瀲咬嘴唇又細忖少頃,“那就說——人家還要。”

“……”

還不說,趙瀲板起了臉,“不行,必須說一句。”

君瑕閉了閉眼。

她將他的手臂搖了搖,半是撒嬌半是威脅,“說嘛。”

他無奈地抽回手,太過明顯的寵溺和無奈似要溢出來,“人家——還要。”

中間頓了頓,好像說得很強迫,很強迫,才能將後頭兩個字吐完。

趙瀲還在求著,仿佛不敢相信耳朵裏灌進去了什麽——那是君瑕的聲音?

簡直,嬌軟動人到極點了!就像含著一口軟糯香甜的水豆腐似的,嫩而滑,甜不膩。

趙瀲怔住了。

她呆了許久之後,才朝耳梢泛著淺紅色的君瑕撲了過去,“美人,本公主滿足你!”

她產後初愈,君瑕造次不得,被按在門上親,墻上親,然後被抱上床——吃幹抹凈了。吃得過程非常香艷,公主非常主動並且獲得了極大的滿足,君瑕任由她胡作非為,直至趙瀲累癱,他揉了揉額頭。

明知是個套,怎麽還心甘情願,半推半就地便鉆進去了呢?

趙瀲黏糊糊地靠在他的胸口,淺淺地發出一絲囈語:“先生,只能是我的先生啊。”

他抓住趙瀲汗透的小手揣在懷裏,微微一笑,“是你的。”

趙瀲於是滿足地露出一朵燦爛的微笑,更深地熟睡去了。

漫長的一番白日宣淫之後,再醒來時,到了夜裏。

姑蘇的夜甚是好看,岸上的蘆葦從裏到處飄著星星點點的瑩光,那是密密匝匝的螢火蟲,隔了清澈的水、朦朧的霧,依舊明亮,綠幽幽的。

趙瀲靠在君瑕的懷裏,兩人都脫了鞋襪,夏夜微風徐徐,冰涼的水花撫過腳丫子,趙瀲很喜歡,睡了太久毫無困意,絮絮叨叨地開始說:“姑蘇真美啊。”

她發出一聲發自肺腑的感慨。

君瑕認同,卻不言語,沈默地俯視著茫茫水面。

趙瀲輕笑道:“我要是在這裏住著,還回什麽汴梁?”

君瑕卻又搖頭,“在一個地方久了,總是會倦的。”他頓了頓,一字一字道:“尤其當你知道,這個地方並不是你的家。”

不是家,便不是安身立命之所。

趙瀲將腦袋往他懷裏拱,“放心,我們就是小住,這裏住膩了,再換一個地兒,要是漂泊倦了,我們便回汴梁。我是公主,你是駙馬,這個大周還有我們倆吃不開的地兒麽?美人放心,公主我會罩著你的。”

他笑了一聲,望向水霧迷離的河面。

趙瀲不知同誰學來的流氓氣息,一口一個“美人”,君瑕不肯計較,誰讓這是他一手慣出來的小妖精。

“美人兒,你在想什麽?”

“在想——”他偏回目光,“公主殿下可會拋棄在下,另尋門客?”

“自然不會。”趙瀲伸出三根指頭,“本公主一生一世,只疼愛謝美人,他要是病了,我為他衣不解帶,他要是死了,我跟他合棺而……”

趙瀲的嘴被堵住了。

君瑕笑了笑,抽開手,水上倒映著兩個人影,對著水影也算是四目相對,他揚唇而笑:“承蒙擡愛,美人誓死追隨公主殿下。”

“……”原來、他也是會這麽開玩笑的。

趙瀲新奇地翹了翹嘴角,撲過去將君瑕又狠狠地親了一口,“吧唧”一聲,眼裏仿佛藏著兩顆最珍貴的星星,君瑕微微含笑,將星星溫柔采擷了下來。

晚來,星影搖搖欲墜,蘆葦從中傳來蛩鳴聲聲,沿河蘆葦沒入濃霧之中更行更遠還生。

河風微動,將兩人一紅一白的衣擺纏如藤樹,生生世世永不分離。

……

這夜的圓月似乎比以往的要大上許多,千裏共嬋娟。

謝雲柳拾了一朵帶露的芍藥,在芍藥園中,將這朵粉瑩瑩的嬌艷欲滴的花朵替燕婉簪上,少女悄然紅透了臉頰;元綏坐在秋千上把玩著一支洞簫,璩琚書房的燈火,亮到了戌時,再過三刻他便會從書房的一批公文之中抽身,回來抱她回房纏綿;趙清埋頭處理政事,昨日沒睡好,積壓了一天的奏折看得他眼暈,但還撐著力氣和精神繼續看下去。

他們的頭頂,今夜有著同一輪圓月。

於濟楚右手壓著劍,在空蕩蕩的長街上,馬蹄幽幽地響,踩著月光,朝更遠的光明走去……

所有人,都找到了屬於自己的圓滿。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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