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艾一直都覺得自己是個很讓人放心的小孩。

所謂的“讓人放心”是指她已經學會把內心尖銳的一面包裹起來， 成為不容易被人覺察和傷害到別人的模樣。

她內心偶爾也會有亂七八糟的沖動， 她像拉扯姜大艾一樣把這一部分拉扯回來。

然而這一次在林旭面前， 她失態了。

她回憶起自己提高嗓音，尖聲打斷林旭的話的時候就覺得相當尷尬。

姜艾回到家一路上都是渾渾噩噩的，手臂上還存留著被人握住的感覺，像是有人一直緊緊拽著她， 沒有松手。

回了家，姜錄依舊不在，姜艾嘗試著給姜大艾發去視頻通話的邀請。

這一次沒有顯示信號不佳，是可以通話了。

距離她們交換已經過了24小時，而她們真正交換的時間只有2個小時。

這意味著隨著她們的交換次數增加，交換成功的時間會大幅度縮短，不能聯系的時間會大幅度增加。

果然如同姜艾擔心的那樣， 交換的成本會越來越高。

姜艾的視頻請求被對方拒絕。

應該是姜大艾現在不太方便，姜艾掏出練習冊開始寫作業。

她今天在林旭那裏就耽誤了一些時間， 作業還是要補一補的。

耳機插在耳朵裏，伴隨著白噪音， 姜艾開始寫作業。

今天的作業不多，姜艾用了一個小時就寫得差不多了，手中換了鉛筆開始檢查。

她的筆尖剛戳到第一個選擇題，姜大艾的視頻請求就傳來了。

手機屏幕亮起， 姜艾看到姜大艾一雙紅透了的兔子眼，明顯是剛剛哭過的模樣。

“你怎麽了？”姜艾問完這句話後最先想起的是季遠和她說過的事，難道季遠與姜大艾分手了？

“正常現象， ”姜大艾抹了一把眼淚，“和媽媽吵架了。”

這還是姜大艾第一次與姜艾說她和孫瑩的事情，姜艾不由得楞了楞。

姜大艾與媽媽吵架是正常現象嗎？她跟的是爸爸，她完全無法想象姜大艾那邊的生活。

看到姜艾完全楞住的樣子，姜大艾扯了嘴角，“你是不會體會到我這種心情啦……你跟的是爸爸，比我幸福多了。”

姜艾想起姜大艾好幾次去舊小區找爸爸的情況，能夠猜測到她心中的不甘心。

“媽媽她只是性格強勢……”姜艾小聲開口，“但是她是……應該也是愛著我們的吧。”

姜艾自己都覺得她這個和母親幾年不見的人說出這句話有些可笑了。

但是沒有辦法，她一定要這樣說，因為如果不這樣相信著這件事，好像就沒有辦法繼續下去了。

看穿姜艾內心的動搖，姜大艾笑了一下，這聲笑帶著短暫的氣音，像是為了強行露出笑容的搭配，“姜艾，你信嗎？”

姜艾垂眼。

信與不信又有多大的區別呢？畢竟被拋棄的人不僅僅是她，連帶著姜錄也一起被拋棄了。

話題走向終結，姜大艾顯然不太想再去談論，開了口，“昨天我堵了江航。”

姜艾連忙擡頭，看向姜大艾，非常配合，“嗯嗯，之後說了什麽呢？

“他承認了那天和姜茁一起出門的人是他，溺水事件也與他有關，”姜大艾看向姜艾，“但是更多的事就不願意說了。”

這種事……有種拿到了結果，又沒有拿到一樣的無力感。

姜艾嘆氣，“反正不願意細說是嗎？”

“是的，”姜大艾搖頭，剛剛哭過的原因狀態還不好，隨手拿起一張抽紙醒鼻子，“我們走到死胡同了。”

原以為只要找到和姜茁一起的男孩就能得到一切緣由，現在像是一拳砸進了棉花堆裏，全部力氣都被卸下。

尤其是姜大艾，她此刻再也沒有平日那副生龍活虎的模樣，目光幾分疲憊。

“那就先休息一下吧，”姜艾開口，“沒有必要再繼續下去了。”

姜艾說出這句話後兩人都是沈默。

“不放棄又能怎麽辦呢？”姜大艾拍了桌子，下定決心，“我也要專心去學習了。”

姜艾同意地點頭，然而她還沒有出聲，姜大艾就突然把手機屏幕朝下扣在桌上。

“你在和誰說話？”孫瑩的聲音傳來。

姜艾屏住呼吸，生怕自己的聲音會從手機中漏出來。

什麽都看不見，姜艾能夠聽到椅子摩擦地面的聲音，應該是姜大艾起身了，“沒有誰。”

“我清楚地聽見你在說話，”孫瑩的聲音非常平靜，平靜到姜艾覺得有幾分寒意，“現在是高三，如果你再像高一二那樣每天都渾渾噩噩，那不如趁早放棄，不要參加高考了！”

姜艾眼睫微動。

手機傳來磕碰桌面的聲響，而後是一片寂靜……姜大艾掛斷了通話，是不想讓姜艾聽到的對話。

深深吸了一口氣，在確認聽不到任何人的聲音後姜艾才覺察，孫瑩的聲音出現在手機中的那一刻起，她屏息到現在。

大腦嗡嗡作響，是缺氧的表現。

姜艾的書桌面對窗口，黑夜之中每個小小的家庭都濃縮成發亮的小方塊，像是老舊電視機的屏幕。

白色的，暖黃色的，有點發青的……各種顏色的光亮匯聚一起。

隔著小區的大樓還能窺探到商業區的半張巨大的廣告牌，閃爍著明星精致的側臉。是無聲的熱鬧。

姜艾在模糊的黑暗中看到自己有些瘦削的臉，看到她在姜大艾臉上看到的一模一樣的疲態，只是她自己沒有覺察。

一個白色的小點被風吹來，貼在她面前的玻璃窗上，姜艾湊近，發現那是一片雪花。

而後第二片，第三片雪花從天空紛紛落下，漆黑的天空有了白色。

姜艾起身，開了窗戶，讓窗外寒冷的風吹進暖氣燥熱的房間。

發現雪花的不止姜艾一人，無數人舉起手機拍下這個場景，朋友圈頓時熱鬧起來。

大雪的到來給人們帶來新鮮感的愉悅，素靜的白色洗凈人們心中的煩悶。

暖色的路燈下，順著光線能夠看到雪花影影綽綽的動態。

站在路燈旁的少年擡了頭，攤開手掌，任雪花飄落在掌心，化開後消失不見。

林旭垂了眼，輕聲開口，“冬天來了。”

夏天好像就在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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