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課時間，外面走動的人多，姜艾抱著書走在前面，季遠跟在後面，兩個人間隔了兩步的距離。

上了樓，倪宗老師說的小教室就在樓梯的旁邊。

姜艾拿了鑰匙推開門，看著這個小小的教室，想起來其他樓層這個教室是用來做什麽的了。

“老師們把這層的儲物間用來做批改作業的地方了，”姜艾打開了燈，這個小教室面對走廊的只有一扇窗戶，玻璃上還貼了模糊的印花膜，防止走來走去的學生影響。

季遠把手裏的書本放在桌上，他覺得這篇報道占用不了太多時間，還拿了其他的課本。

姜艾關上小教室的門，打開了不與走廊接連的窗戶，散去一些空氣中的沈悶，整個人清醒了一些。

倪宗的要求是這篇報道要與姜艾的獲獎作文聯系上，姜艾自然成了主力。

把那篇作文傳到季遠微信上，讓同學看自己的作文還是有幾分羞恥心的，姜艾低下頭，好像桌面上的草稿本很吸引目光一樣，“你大概看看就行了，和我說說你覺得關鍵的幾個信息。”

季遠頭腦清晰，他幫忙捋一下思路，效率會更高一些。

季遠看作文的時候，姜艾感到度日如年，她原本是兩手撐在桌上，而後本能地抓了鉛筆，尷尬到開始轉筆。

轉筆也不成功，好幾次跌落在桌面上。

姜艾重新握筆，在草稿本上無意識地寫寫畫畫。

季遠看得認真，整個辦公室也很小，兩人面對面坐著，能夠聽到對方輕淺的呼吸聲。

姜艾亂七八糟的思緒飄了出來，想起姜大艾和她說過的與季遠交往的事。

現在這個教室只有他們兩個人！姜艾突然意識到這件事。

她捏在手裏的鉛筆越發用力，在稿紙上劃出重重的痕跡。

“姜艾？”季遠輕聲開口，將姜艾的註意力重新引回現實。

“嗯？”姜艾眨了眨眼，看向對面的人。

“我看完了。”季遠回答。

“哦哦，”姜艾重新拿起筆，“你覺得把哪些作為重點，哪些地方擴寫比較好？”

“其實你這篇作為作文已經很好了，但是老師想要的是報導的感覺，所以這裏其實可以稍微客觀一些，”季遠指向他用手機標藍的幾個段落，“其他部分可以略過去。”

姜艾向季遠的方向靠了靠，看清他手機屏幕上的字，在草稿本上寫出重點，“嗯嗯，還有呢？”

“我能力有限，只能想到這幾個改動，你自己發揮空間大一些我認為會更好，”季遠彎了眼睛，看到她草稿本上她剛剛無意識畫出的圖案。

那是一條未成形的鯨魚，和他在她練習冊上見到的那條一模一樣。

目光微微停頓，季遠轉移了視線。

姜艾的文風其實相當特別，她寫的那篇校園作文中也是這樣，隱隱藏著一種淺淡的脫離實際的浪漫。

季遠是個現實的人，但是他非常喜歡那篇文章傳遞過來的感覺，好像稍微可以歇息一下。

與他完全不同的，柔軟的魅力。他很想觸碰這份輕飄飄的氣息。

“哎，其實我還沒寫過這種文章，”雖然季遠說了她會發揮好，姜艾還是會有一些不自信，她兩只手托了臉，開始惆悵。

“如果是你的話，一定會把這篇文章寫得很美，”季遠輕聲開口，比她這個當事人還肯定。

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季遠對她的肯定與讚美，姜艾托著臉的手收緊，覺得別人越是誇讚，她心中越是心虛。

“沒有啦……”姜艾開始例行謙虛。

“會寫得像《失落鯨魚》一樣美麗。”季遠開口。

姜艾整個人微微僵硬，擡了頭，看向坐在對面的少年。

他平日溫和慣了，以至於此刻他露出淺淡的笑容，姜艾都分辨不出其中的含義。

季遠知道那篇童話是自己寫的了嗎？

還是說季遠只是打了個比方？

姜艾有幾秒鐘的沈默，不敢開口。

“我非常喜歡那篇童話，”季遠給出肯定的回答，“那是只有你能寫出來的童話。”

孤獨的鯨魚即使踏足宇宙，也終有一天回歸大海。

姜艾感覺到自己的呼吸都變得輕緩。

“你為什麽知道，那是我寫的？”

如果姜大艾所說的是真的，如果她們兩人確實有著相同的伴侶選擇，那這個世界她也應該會和季遠在一起。

季遠是否就是那個特別的人？

季遠垂了眼，這個教室的燈有些偏暗，能夠看到他纖長睫毛下的陰影。

“因為我在看著你。”

姜艾手中的筆微微捏緊，聽到季遠的回答，他像是平時那樣擡了唇角，聲音卻相當平淡，像是只是在敘述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

“因為你也是孤獨的。”

也。

只有相似的人才能聞到同類的味道。

教室裏，倪宗把展示姜艾作文的文檔關掉，投影儀也撤了。

“你們啊，以後稍微能運用一下姜艾這篇文裏的幾個技巧，我就很滿意了。”班主任真心地在發愁這件事，“不要每次都只用相同的排比句，大家寫的都一樣。”

周凱呵呵兩聲，扭頭看向林旭，“老班又開始吹姜艾了，他是想要全班都變成語文課代表哇。”

卻看到林旭若有所思的模樣，平時偏淡的眼瞳沈澱出更深的色彩。

“旭哥？”周凱提醒他回神。

林旭沒有看他，卻問了一個很奇怪的問題，“你們之前猜鯨魚那篇童話是誰寫的來著？”

“六班那個年輕的女老師，”周凱不知道林旭為什麽會突然問這個問題，“怎麽了？”

“沒什麽。”林旭搖頭。

他只是忽然覺得，捂住嘴巴不再開口，捂住耳朵不再聽到別人的聲音……那條逃向宇宙的鯨魚他見過。

雖然那個時候傷口已經結痂，鯨魚已經回歸大海。

那確實是一條獨一無二的鯨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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