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天氣, 說變就變，不僅下起了小雨, 還刮起了冷風, 仿佛和林芊芊的心境對照了一般。

此時林芊芊坐在了廣場上的噴泉旁邊的臺階上，滿臉冰霜。

沈河遲來的電話打了過來, 林芊芊猶豫了片刻, 還是接了。

“芊芊, 剛才的事情, 我可以解釋……”沈河結結巴巴的說, 言語之中有藏不住的難堪。

林芊芊尖叫道：“我親眼看見了，證據確鑿，你還有什麽好解釋的！”

沈河語塞，頹敗地輕聲說：“……不是你想的那樣的。”

林芊芊說：“不是我想的那樣？還能是哪樣？你說啊！沈河, 我沒想到你是這種人, 你真讓我覺得惡心！”

她的聲音和鋼、炮一樣, 句句都打在沈河最柔軟的地方, 弄得沈河毫無反手能力, “不是……”

“不是不是不是！你就會說這幾句, 你不要再給我打電話來了, 我看見你的臉就覺得惡心！”林芊芊說完, 要掛電話，沈河那邊卻是換了人。

“林芊芊, 你肚量不會這麽小吧？男人之間親幾口怎麽了？我又沒和他上床, 你急什麽？”沈河的聲音變成了王昊那仿佛什麽都不在乎的漫不經心的語氣。

林芊芊氣絕, “王昊，我答應和你覆合，不代表你可以搞我前男友！你到底是什麽意思？前面和我說的好好的，哄我去跟沈河分了手，後腳你就……你就……”

她說不出話來，她眼前仿佛又浮現了不久前回去看到的一幕，王昊上身光著將沈河壓在床上，一只手去扯沈河的襯衫，一手抓著他的頭發和他接吻……

這對她的沖擊實在是太大了，導致事情已經過去了好一會兒，那些畫面還歷歷在目，無法忘卻，她氣血往臉上湧，眼睛都紅了，“王昊，你是不是在玩我？是不是？！！”

“哦。”王昊頓了一下，低笑起來，“你想多了，我哪兒玩得動你啊，我對你當然是真心的，怎麽可能玩你。”

林芊芊說：“撒謊！你為什麽要和沈河做那種事事情？”

王昊看了一眼坐在床腳抹眼淚的沈河，笑著說：“玩玩嘛，你不會當真了吧？”

林芊芊說：“你把我當傻子嗎？”

王昊說：“我知道你不是傻子，但你這個奸夫，倒是傻得好玩。”

他這句玩世不恭的話，在末尾處無端地透出了幾分沙啞的溫情。

沈河紅著眼睛帶著羞恥憤恨地瞪了他一眼。

林芊芊也聽到心冷了個徹底，王昊這一個月對她死纏爛打，手氣又闊綽，林芊芊慢慢了解到，原來王昊一年前出獄，便自己創業，開了個快遞公司，而且發展得很快，短短一年時間規模翻倍，幾乎能和老牌快遞公司媲美，更別說王昊透露，他拉到了幾千萬的投資。

這無疑是很有能力、也很有魅力的男人，沈河在這樣的王昊的光環下，便顯得格外暗淡。

沈河什麽都不行，無論是性格，還是其他，除了幹幹凈凈的私生活，幾乎沒有什麽能讓林芊芊傾心的地方。

而王昊高中那會兒，雖然混，但是私生活也是幹幹凈凈，也不會和別的女生眉來眼去……

現在想這些也沒什麽用了，這兩個男人很明顯，不知道在什麽時候，已經勾搭成奸了。

林芊芊是聽說過這些男人和男人的事情，像她那樣的大學，也從不缺少高調張揚的男同性戀，所以她並不是一無所知。

現在好了，她前男友，和現男友勾搭在一起，把她當猴子一樣耍，林芊芊氣得直接掛斷了電話。

那邊王昊聽到了林芊芊掛了電話的聲音，無奈地丟了手機，對沈河說：“她掛了。”

沈河頹唐地垂著頭顱，沒有言語。

王昊穿好衣服，坐到了他身邊，“林芊芊不在，你這幅德行做給誰看啊？”

沈河頭也不擡地說：“你走開，別管我。”

王昊說：“行了啊，都是大男人了別給我跟個女人一樣矯情，走，老子帶你吃飯去。”

他一邊說，一邊伸出手，像擼狗一樣在沈河頭上反覆薅了幾遍，很快沈河那柔順的頭發就被弄得一團亂，像個毛躁的鳥窩一樣。

沈河惱羞成怒，“我不去，你自己去。”

王昊還帶著笑的臉立即冷了下來，紅色的嘴唇之間露出了森白的牙，帶著濃重的威脅，“怎麽，我還請不動你這尊大佛了？再問你一遍，走不走？”

沈河嘴唇動了動，什麽話都沒能說出來。

但王昊就好像得到了答案一樣，又笑瞇瞇起來，連帶著語氣都溫和了許多，“乖，帶你吃頓好的，好好養養肉，你這臉太醜了，胖點好看。”

沈河：“……”

他和王昊相處久了，深深明白這家夥就是個喜怒無常的神經病，坐了一年兩年牢把腦子給坐壞了。

王昊拉他起來，又壞笑道：“不是腿疼嗎？要不要我抱你走啊？”

沈河說：“不要！”

王昊“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伸手掐了一把他的臉，“你真該照照鏡子，真是太醜了你這臉，以後給我多笑笑，知道嗎？”

沈河說：“就你最好看，你不要臉，你不知羞恥。”

王昊說：“要臉幹嘛，又不能吃，走了，再磨蹭我就抱你了啊。”

沈河忍辱負重地跟在他後頭，王昊沒有回頭，但是聲音裏帶著笑，“你和林芊芊的事情就到此為止，我這麽優秀，人家也看不上你，別上趕著當那個什麽……叫舔狗是吧？別上趕著當舔狗，別讓我瞧不起你。”

沈河想呵呵，“你這是雙標。”

王昊竟然也懂這個詞的意思，他站住了腳步，扭頭看他，“你這話什麽意思？”

沈河說：“你嘴裏說愛她癡狂，現在又和我……”

他難以啟齒，含糊帶過，“……你簡直就是渣男。”

王昊說：“我怎麽就成渣男了？我這是救你於苦海之中，林芊芊那種女人，你受得了嗎你？”

沈河低頭看鞋尖，悶悶地說：“又不是你說了算。”

王昊看他的情態，喉嚨裏溢出了沈悶的低笑聲，“我看你也不怎麽傷心，有必要裝情聖嗎？”

沈河不說話。

王昊走過來，摟住了他肩膀，故意往他脖子吹氣，“喜歡上和我做那種事情了？你這麽大年紀還是童、子雞，也難怪。”

沈河臉漲紅，結結巴巴地說：“你別胡說八道了。”

王昊說：“你惱羞成怒了？”他一邊說，一邊好整以暇地看著他笑，那眼裏的顏色詭譎而深沈，帶著危險的侵略性。

沈河推開了他，王昊沒有生氣 ，好心情地望了一眼外邊的天氣，笑：“放晴了，走吧，去吃飯。”

這一天，林願的左眼一直跳，跳得厲害，弄得他心神有些不寧起來。

“左眼跳災，右眼跳財。”林願琢磨了一下，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

莫寧宸說：“不要信這個，這是封建迷信。”

林願卻不說話，他自以為很隱晦地看了莫寧宸一眼，又收回了目光。

莫寧宸若無所覺地問：“圓圓，你還會做噩夢嗎？”

林願心不在焉地回答：“沒有做噩夢了。”

莫寧宸笑了起來，聲音輕柔，“那就好。”

林願忽略一直跳的左眼皮，問莫寧宸：“你什麽時候去上學？”

莫寧宸想了一下，笑了起來，“爸爸說，過幾天就給我辦入學手續。”

林願惆悵地盯了他一眼，說：“你都這麽大了，還去讀四年級。”

莫寧宸看著他，唇角咧開，露出了雪白的牙齒，“我和爸爸說了，讓我升了一級，去讀五年級。”

林願與他對視，眼裏帶著露骨的憐愛。

都是小學，四年級和五年級有什麽區別嗎？高中的年紀去讀小學，混跡在一群蘿蔔頭裏面，那畫面想想怎麽那麽美呢。

莫寧宸察覺到了他眼裏的情緒，黑亮的眼睛裏不禁浮起了一層淡淡的笑意，仿佛春水一般閃動著微光，語氣柔軟又甜蜜了起來，“圓圓，你真可愛。”他說著這句話，抱著林願的肩膀，毛茸茸的在他脖頸間蹭了蹭，像一只大狗狗。

林願對他時不時地親密已經習以為常了，莫寧宸仿佛在一夜之間從什麽都不懂卻又擁有旺盛求知欲和單獨只有身體陷入青春期躁動的糟糕狀態中脫離了出來，現在對林願的態度雖然親昵，卻已經很少過界了。

這種變化是潛移默化的，又有之前林願說了不準再那樣過度親密的原因，所以林願不覺得有什麽奇怪，他甚至更習慣也更喜歡這種相處模式。

這讓他感到很舒服，唯一不適應的是，莫寧宸對他的誇讚，過於密集了，而且常用的詞是“可愛”，這讓林願有些說不出來的難為情。

“好了，不要撒嬌了。”林願去推他的腦袋，莫寧宸仰起脖子看他，“我去上學，你要在家裏乖乖的，不要幹壞事哦。”

這語氣說的像是在出門在外的丈夫叮囑老婆不要出軌似的。

林願被自己的想象弄笑了，“我能幹什麽壞事？你幹壞事還差不多。”

莫寧宸笑了起來，“反正，你要乖乖的。”

林願滿口答應了下來，莫寧宸想了想，又問：“你要不要和我一起上學呢？”

林願一楞，琢磨了一下，說：“可以是可以，但是我不太想上高中。”

莫寧宸眼睛亮了起來，“你要和我一起上小學嗎？”

林願說：“怎麽可能。”

又道：“我上學的話，肯定是上大學了。”

莫寧宸狐疑地看著他，“你這麽聰明嗎？”

林願點了點頭，開始胡說八道起來，“我念書還挺厲害的，就是家裏窮，沒錢，所以輟學沒讀了。要是沒嫁給你，我現在都不知道在哪個黑工廠打工當廠妹呢。”

莫寧宸呆了一下，問：“因為沒錢才輟學的？”

林願點頭，說：“我這樣的人很多，還有比我更慘的女孩子，家裏窮，又有好幾個弟弟，家裏父母就給她們說親，幾萬塊的彩禮說出去，十五六歲就嫁人生孩子，我有一個小學同學，讀了小學就給人家做童養媳，14歲就生了孩子，現在孩子都會打醬油了。”

“當然，我們不要這樣，太早生孩子對女孩子很不好，我們男……咳，等你成年了，再去想這些事情，男孩子太早有性、生活也不好，影響發育，不能長高。”

莫寧宸沈默了，林願胡謅得沒什麽心理負擔，但低頭一看，莫寧宸垂下了腦袋，臉色都變了，不由得楞住了，“哎，你怎麽了？”

莫寧宸看了他一眼，又極快地移開了目光，低聲說：“沒什麽。”

林願想著也許是剛才的話題太沈重了，於是換了一個話題，“你餓不餓，我們下去找點心吃吧？”

莫寧宸沈默了一下，唇角略微彎了彎，輕聲說：“圓圓，等有機會，我讓你上學。”

林願聽了，笑了起來，“好啊，不過現在不急，你好好念書，跳個級，沒準我們能一塊兒上大學呢。”

莫寧宸笑了起來，“可是我現在才上五年級誒。”

林願摸了一下他的腦袋，“所以你要努力啊，知道嗎？”

莫寧宸點了點頭，伸手抱住了他，在他耳邊小聲地說：“我會超級超級努力，讓圓圓有錢，還有書念。”

這樣的童言童語，無疑很熨帖林願的心，即使那些話是他半真半假說的，他也感覺到了莫寧宸那片赤子之心。

只是莫寧宸越這樣真誠熱烈，林願越有一種好景不長的糟糕預想。

不過算了，船到橋頭自然直，林願不願意再去想那些不好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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