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風。”皇帝聞言微微一楞，不過轉瞬間就明白了，他身為帝王都到了如此地步，梁九功這個忠仆就更不必說了。

事實上，他並沒有完全昏睡，大部分時候，他的意識是清醒的，只是醒不過來而已，這兩日，唯一對他表達出善意的，只有他身邊那個太監許銳了。

他記得，是許銳趁著年綺那個女人不在，餵她喝藥，並且派人給他喝雞湯、參湯之類的，他才有了力氣醒來。

“許銳呢？”皇帝喘著粗氣問道。

“在外頭。”麗妃連忙回道。

“讓許銳來朕身邊伺候……。”皇帝說到此，掙紮著想要坐起身來，麗妃和胤祁立即從地上站起身來扶他。

皇帝靠在了大迎枕上，看著跪在寢殿內的皇子們，他渾身都在顫抖，過了好一會才伸出手指著自己的兒子們，斷斷續續道：“從……即日起……年長的皇子……輪流……侍疾。”

皇子們方才也沈浸在皇帝死而覆生的震驚當中，不過也只是一會，大家都適應了，但是這個時候誰也沒有往皇帝身邊湊，畢竟麗妃他們還在那兒呢，如今聽皇帝說讓他們輪流侍疾，眾人連忙頷首。

“皇上，喝水。”麗妃接過兒子胤祁倒來的水，準備餵皇帝，方才她見皇帝嘴唇有些幹，就給兒子使了個顏色，她家兒子倒是聰明，知道她的意思。

“不必了。”皇帝輕輕推開了麗妃的手，見太監許銳已經進來了，便朝著許銳招了招手，示意許銳過來，在他耳邊低聲吩咐了幾句，他現在雖然醒來了，但實在是虛弱，根本就無法大聲說道。

“諸位王爺、貝勒爺，皇上口諭，各位王爺、貝勒爺們從今兒個開始侍疾，從誠親王開始，一直到十七貝勒爺，每日兩人侍疾。”許銳看了眾人一眼，低聲說道。

“是。”諸位皇子聞言連忙齊聲應道。

皇帝見此，輕輕揮了揮手，喘著氣道：“下去吧。”

眾人見皇帝這麽說，立即退了下去。

按照許銳方才傳的口諭，今兒個該三阿哥和四阿哥侍疾，所以他們兩人退到了外間後，便沒有離去，而是守在了那兒，等待皇帝吩咐。

“皇上，臣妾……。”麗妃看著皇帝，欲言又止，這些天，都是她們姐妹伺候皇帝的，皇帝現在讓許銳過來貼身伺候，又讓皇子們輪流侍疾，這是什麽意思？是不相信她們了嗎？

“你也退下吧。”皇帝盯著麗妃看了片刻，低聲說道。

因為病的實在是厲害，所以這幾日來，皇帝已經沒有多大的要求了，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只想安安穩穩就那麽去了，去見自己的列祖列宗，可是……麗妃她們只顧著扶胤祁登基即位，對他完全不管不顧不說，甚至希望他早點死，年綺的所作所為讓他寒心，可這些也是麗妃默許的吧，一想到自己為了扶持二十三阿哥胤祁登基即位，費盡心思，如今臨了了，這兩個女人卻這麽對他，皇帝心寒不已，怎麽可能還讓她們伺候？

“皇上……。”麗妃心中一顫，忍不住又喊了一聲。

皇帝卻偏過頭閉上了眼睛，明顯不想說話。

“娘娘，皇上才醒過來，精神頭不好，不然等皇上休息好了，娘娘再和皇上說話，可好？”許銳在一旁恭聲說道。

麗妃聞言狠狠的瞪了許銳一眼，這才拉著兒子胤祁出去了。

在外間，他們遇到了等待侍疾的三阿哥和四阿哥，母子兩人並沒有停下腳步，麗妃也依舊是一副神氣十足的樣子，雖然皇帝還沒有死，可是如今這個鬼樣子，怕撐不了多久了，她兒子已經是太子了，半只腳已經踏上了龍椅，她有什麽可怕的？

等麗妃和胤祁走了後，又聽裏頭寢殿沒有一點兒動靜，三阿哥胤祉抖了抖衣袖，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看著四阿哥笑道：“四弟，你說皇阿瑪到底打的什麽主意？”

今兒個虛驚一場，他們都以為皇帝已經駕崩了，方才看見麗妃等人急著讓胤祁登基繼位，差點兒就沒有穩住，沒想到皇帝又醒來了，還真是大起大落，如今他這心裏都還是懸著的呢。

四阿哥聞言什麽都沒有說，正好外頭的小太監奉茶過來，他便順勢端起了茶杯，輕輕喝了一口，低聲笑道：“真是好茶，這應該是皇阿瑪的珍藏吧。”

三阿哥聞言一楞，正欲說些什麽，便見許銳出來了。

“二位王爺，皇上精神頭不好，方才躺下了，皇上說了，請二位王爺在外間休息，倘若他老人家有不妥，會讓奴才們稟報兩位王爺的。”許銳朝著二人行禮後，笑著說道。

“好，你且照顧好皇阿瑪，倘若皇阿瑪有任何吩咐，我和四弟就在外頭，公公轉告皇阿瑪，我們會一直守在這兒，守著他老人家。”三阿哥胤祉一臉正色道。

“是，奴才會轉告皇上。”許銳連忙點頭，行了禮後進了內寢殿。

皇帝的確躺在床上歇息，不過臉色蒼白，精神頭很差，許銳先是拿了丹藥化了水餵皇帝喝，又餵皇帝吃了些米粥，見皇帝閉上了眼睛後，有些累的他也忍不住坐在地上打盹了。

皇帝看似閉上了眼睛，實際上睡意全無，他雖然奄奄一息了，可腦子還沒有壞到糊塗的地步。

他明明就要活不成了，許銳到底餵他喝了什麽藥，吊著他這口氣，讓他死不了呢？這又是誰指使的呢？

今天這一切，其實是皇帝自己設計的，自從聽到年綺說那些話後，他就故意屏住呼吸，嚇唬那個女人，沒想到那個女人和麗妃高興成那樣，都沒有請太醫來核實，便把他“駕崩”的消息放了出去，讓嬪妃和皇子們都來崩喪，這正合了他的心意。

他現在雖然沒有廢了二十三阿哥這個小太子的意思，但是也不會急著傳位了，他這麽做也是想敲打敲打麗妃她們，讓他們不敢輕舉妄動。

事實上，到了彌留之際，皇帝心裏突然又冒出了很多念頭，只是為了朝綱穩定，他不會再做什麽改變，只是想安安穩穩咽下最後這口氣，所以才讓皇子們輪流侍疾，一直到他閉眼那一天。

“四弟，快到用膳的時辰了，咱們去隔壁小間用膳吧。”三阿哥見四阿哥一直不說話，兩人呆呆的坐在椅子上都很久了，又見時間差不多了，便想著去用膳了。

“皇阿瑪那裏……。”四阿哥淡淡開了口。

“皇阿瑪那裏不必咱們伺候，他老人家有許銳伺候呢，更何況，他老人家留皇子們侍疾，不就是為了防備著麗妃她們對他下手嘛，這一點咱們都懂，就不必藏著掖著了。”三阿哥笑著說道。

四阿哥聞言什麽都沒有說，起身往隔壁小間去了。

自從他和十四阿哥達成共識後，四阿哥便一心一意等消息了，可沒想到等來的卻是皇帝駕崩的消息，說實在的，他也很震驚，方才來到寢殿後，都還覺得有些不真實，卻沒有想到皇帝是詐死。

他家皇阿瑪都病入膏肓，岌岌可危了，沒想到還有那個心情和眾人開這麽個大玩笑，當然，這樣的玩笑，若說不是故意的，誰也不會信。

如今皇阿瑪還活著，諸位皇子也都奉旨輪流侍疾，想必麗妃他們是不敢輕舉妄動的，倒是給了他們這些皇子機會了。

儲秀宮中，麗妃正在大發脾氣，沖著自家姐姐年綺大聲咆哮著，原本嬌媚的臉上都是怒氣。

“姐姐怎麽連死人和活人都分不清，鬧了這麽個大笑話不說，皇上突然就有了精神，還不讓咱們伺候了，讓皇子們輪流侍疾，這是什麽意思？不相信我們了嗎？”麗妃怒氣沖沖說道。

“小妹你先別急，我這也是太高興了，所以才急著告訴了你，哪知道皇上竟然沒死，我也不想這樣。”年綺低聲說道，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她不知道自己當時在皇帝面前說的那些話，皇帝聽了多少，那時候皇帝沒死，怕是都聽到了吧。

事實上，得知皇帝沒死的消息後，她就一直坐立不安，早知道會這樣，她就該更小心行事了。

“要死不死，這麽拖著可如何是好？”麗妃臉上滿是戾氣，沈聲道：“我一定要讓胤祁快些登基繼位才行。”

“這是自然的，小妹放心吧，皇上既然沒有別的旨意傳出，證明他還是屬意咱們胤祁的，沒有要換太子，換繼承人的意思。”年綺低聲說道。

“那萬一皇上改了心意呢，特別是現在皇子們輪流侍疾，都在皇帝面前晃悠，他老人家改變心意也不是不可能的，不行，我不能看著這樣的事情發生。”麗妃咬牙切齒的說道。

“那辦法只有一個。”年綺伸出手在脖子面前輕輕一劃。

“好，就這麽辦。”麗妃聞言眼中閃過一絲殺意，沈聲道：“趁著皇上才醒來，還沒有安排別的，那些侍衛又聽我們吩咐，現在就一不做二不休，今天夜裏就動手，把那些皇子和不聽話的朝臣全部抓起來。”

“好。”年綺連忙頷首，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不成功便成仁，她也豁出去了。

……

夜幕降臨，天邊的星辰閃爍著柔和的光芒，一彎星月被群星簇著，朦朧而美麗。

靳水月坐在椅子上擡頭望著天，許久都沒有動。

“夫人，天色已晚，夫人還是去歇息吧。”蘭珍蹲在椅子旁邊，柔聲說道。

“睡不著，不如在外頭坐一會。”靳水月搖搖頭說道。

“奴婢知道裏頭熱，奴婢給您搖扇子吧，外頭蚊子太多了，叮咬了夫人可不好。”蘭珍有些擔心的說道。

“再等一會。”靳水月輕輕搖頭，擡頭看著夜空，半晌才輕輕嘆了口氣。

明兒個她就要去見朗泰了，也不知道，面對自己拋出的誘餌，那個朗泰會不會上鉤。

天十分的熱，哪怕在外頭乘涼，也沒什麽用，靳水月擡頭看著四周，見帳篷裏的人幾乎都到了外頭，忍不住輕輕搖了搖頭，但願後半夜會涼爽一些吧，不然這日子過的可真是憋屈，被困在這兒，吃喝都讓人發愁，還如此熱，簡直讓人心裏煩悶。

“進去吧。”靳水月看著身邊的蘭珍說道。

雖然很熱，不過兩個女兒還是在裏頭睡著了，靳水月打算去陪陪她們。

兩個丫頭今兒個都長出熱痱子來了，脖子上和後背密密麻麻都是，若不是她們箱子裏帶著藥膏，沒準皮都抓破了。

在蘭珍的攙扶下，靳水月站起身來，正要往裏走，卻聽到軍營內突然傳來了號角聲，瞬間，營內便亮起了火光。

“鄂輝。”靳水月連忙喊了一聲。

“奴才去瞧瞧發生什麽事兒了，主子稍後片刻。”鄂輝一邊說，一邊跑了出去，動作很快。

“保護夫人。”東德也不是啥子，這都夜裏了，按照這些西北軍前幾日的習慣，都不會有火光，夜裏也是靜悄悄的，現在卻響起了號角聲，還有了火光，整個大營的人都動了起來，肯定有什麽事兒發生了。

營帳內很快就有了很大的響動聲，將士們的喊聲，馬兒的嘶鳴聲，很快，鄂輝也回來了。

“夫人，他們在整兵結對，看樣子準備出發離開這兒，所有的帳篷和輜重都沒有管，就集結了人馬，連看守這北院的人都離開了。”鄂輝看著自家主子，低聲說道。

“再探。”靳水月聞言捏緊了手裏的帕子，深吸一口氣說道。

“是。”鄂輝聞言領命而去

此刻的靳水月，臉色十分凝重，這些西北軍夜裏突然就動了起來，看樣子是要立離開，至於他們去哪兒，那是顯而易見的，這些人進京就是奉了十四的吩咐，如今這麽急切想要離開，肯定是直奔京城而去，京中……有大變故了。

也不知道四爺和孩子們怎麽樣了？

靳水月一想到這兒，就急得不行。

鄂輝很快又回來了，大營內的兵馬也出去了，可見這些西北軍真是雷厲風行，動作太快了。

“夫人，大軍已經離開了，他們留下了幾百人，應該是看守糧食和輜重的，我們的馬車就在此處不遠的地方，只可惜馬兒已經不知去向了，趁此機會，我們趕緊離開吧，遲恐生變。”鄂輝看著自家主子，有些激動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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