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彥扔了手機，單手懶懶地拖著腮，覷了眼蘇夏——她端坐在桌位上，背脊筆直，微垂著頭認真又專註地寫攤在課桌上那本輔導書。

她目光淡然，密實卷翹的睫毛隨著眨眼動作一上一下，像兩只輕盈的蝴蝶，撲棱撲棱得挑撥人心。

寬大的校服將她的胳膊遮擋得嚴嚴實實，兩只纖細秀氣的手比輔導書的紙張還要白，娟秀小巧又工整的數字和符號在她一筆一劃的書寫下漸漸呈現。

筆尖摩擦紙張的沙沙聲，偶爾翻頁的輕微聲響，還有身邊女孩身上淡淡的清香味，無一不再刺激著林清彥。

林清彥收回目光，看向自己桌面上隨意攤著的書。

呵，剛才情急之下，他居然抓了本蘇夏做完的競賽習題集。

娟秀小巧又工整的字跡再次出現在眼前，那雙白皙滑嫩的手以及淡淡的清香味像是幻影，浸入林清彥的腦海與鼻翼。

他忍不住蹙眉冷眸掃了眼蘇夏。

蘇夏依然在自己的世界裏與各類難題奮戰，明明是一種世外高人隱居修煉的模樣。

樹欲靜而風不止，可謂相當無辜了。

林清彥悻悻地收回譴責的冷淩目光，開始做面前的難題分散註意力。

整個晚自習，因為兩人為了不同的目的安靜做題，再也沒有交流。

但燈火通明的教室裏，兩人獨自做題的場景，卻又異常和諧美好。

自習下課鈴聲響起時，蘇夏收好書和筆，起身，沖依然盯著書的林清彥清冷道：“我走了。”

“嗯。”林清彥從鼻腔裏哼了聲，算是回應。

可謂相當敷衍了。

蘇夏不以為意，帶著未做完的那本奧賽題冊子走了。

林清彥垂頭未動，卻擡了擡眼皮，往蘇夏離去的方向掃了眼。

“彥哥，你怎麽還不走？”許誠走到林清彥身邊，湊頭掃了眼，“臥槽，彥哥你居然在做題？！”

林清彥這才從早已空空如也的門口收回眼神，他蹙蹙眉，拎著書就準備扔聒噪的許誠。

丟書動作做出的一瞬間，林清彥盯著書的眸子忽然一瞇，又收回手臂。

他起身，輕哼了聲，隨意將手上的書丟在蘇夏桌面那摞書堆上，鄙夷道：“誰做題了？我像看上去會買書的人嗎？！”

“哦哦哦，是我女神的呀，我就說彥哥你瘋了不成，居然還做題。”許誠連連點頭，催促道，“快走吧，教室要鎖門了。”

林清彥和許誠回去時，蘇夏已經坐在宿舍的書桌前了。

她看了一眼與W的聊天信息。

振林集團舉辦的編程比賽與她來說不難，無論前世還是今生她都始終在研發XLI系統，也算在編程上造詣很高了。

當時答應林清彥去參賽，也不過是為了將沈沫冰無端按在她身上的八百米項目拒絕掉。

但既然決定參加，蘇夏還是決定做個突擊訓練。

不打無準備的仗，是她屢次參賽都奪魁的不二法則。

打開電腦，調出編程軟件。

她剛準備自己隨便找個歷年各類編程設計大賽的題練練手，突然瞥到一邊的手機。

蘇夏拾起手機，調出企鵝聊天界面。

那位朋友：過過招？

發完消息，她將“W”的備註名改成“林清彥”，等消息。

還慢悠悠走在回住處的林清彥還在聽許誠說傳聞中的精英會。

“我女神想考光華大學，白子亭也想考光華大學。”許誠突然頓住腳步，驚叫，“彥哥，你說白子亭該不會暗戀我女神吧？！”

林清彥被他突然擡高的聲音吵得耳朵疼，他嫌棄地白了許誠一眼，又充滿嘲諷和鄙夷地回覆：“哼，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臥槽，彥哥，你還會古詩詞呢？”許誠再次驚嘆，繼而聲音又小了下去，“這麽說不對，彥哥你小時候也是學霸，就是長大後不願意學了。”

“叮咚”一聲，恰好卡在許誠話音剛落時進來。

寂靜的黑夜裏，那聲響清脆又響亮。

林清彥掃了眼手機，發現是企鵝消息後，便再也聽不到許誠後面說得什麽玩意了。

“你慢慢分析，我先走了。”林清彥拍了拍許誠的肩，突然加快步伐，朝住處跑去。

許誠急著喊了聲：“哎，彥哥，出什麽事了？你跑那麽快幹嘛？”

回答他，只有忽然而至的夜風和清亮的路燈。

W：等我兩分鐘。

蘇夏掃了一眼林清彥的回覆，將帶回來那本未完成的奧賽書打開，見縫插針做了兩道選擇題。

“叮咚”一聲，準時響起。

W：我好了，想怎麽比？

蘇夏將在網上找來的一道ACM國際大學生程序設計競賽題發送過去。

W：OK，還是看時間。

竟然也不懷疑蘇夏會作弊，完全言聽計從，百分百信任。

靜謐的夜裏，清幽的晚風從窗戶裏偷偷鉆進來，揚起了窗簾的一角，讓安靜的宿舍裏多了一份活力。

少女端坐在電腦前，聚精會神敲擊鍵盤，心無旁騖，宛如入定的出塵高人。

另一邊教職工小區的書房裏，少年同樣坐在電腦前，雙眼微瞇，手指翻飛。

寂靜無聲的夜裏，覆雜的代碼和程序通過看不見的互聯網交匯碰撞。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同一時間兩個空間的兩人卻絲毫不見疲態，一個興奮熱血，一個清冷專註，大有一夜不睡也絲毫無礙的架勢。

林清彥的進程飛快，蘇夏也不遑多讓。

高手過招，分秒必爭。

安靜的書房裏，林清彥擡起右手，正準備按下最後一個Enter鍵，忽然停住手。

他側頭望了一眼窗外，因為窗簾大開，皎潔的月光灑了進來。

明亮又清冷，像蘇夏的眼睛，也像蘇夏。

林清彥將放在鍵盤上方的手拿下來，輕輕敲擊桌面，低沈的聲音在夜裏響起：“1、2、3……59、60！”

叮！

他按下了早該在一分鐘前暗下去的Enter鍵。

同一時間，少年少女同時松開鍵盤，發信息給對方。

W：我完成了！/那位朋友：我完成了。

毫秒不差。

林清彥望著對方發來的信息微怔一秒，隨即擡手貼上自己的額頭，往舒適的電腦椅裏一靠，揚起嘴角笑了，很誠心爽朗的笑意。

電腦椅因為他突然的動作震了震，又微微轉了點角度，加上他的笑聲，讓靜謐的夜變得活潑不少。

同樣的，蘇夏也盯著W發來的信息看了兩秒。

隨後她擡手編輯信息，發給對方。

那位朋友：厲害！

片刻，她收到一條回覆。

W：彼此彼此。

因為熬得太晚，翌日早上，林清彥踩著第四節課上課鈴聲走進教室。

他一眼便看向班級最裏的角落——蘇夏垂頭安安靜靜做題，跟平日裏一模一樣，好似從昨天晚自習到現在，她從未離開。

可林清彥明明知道，跟他打了個“平手”的少女明明跟他熬了一樣的夜。

第四節課是老班的，他進教室時看到慢騰騰朝座位晃的林清彥，別開頭往講臺上走。

“同學們，今天上課前，我先說個事。”老班也不管林清彥回沒回到自己的位置，雙手撐在講臺上，道，“因為一些個人原因，班長沈沫冰轉學了，再加上開學前，副班長骨折還沒回來，我們兩位班長都空缺。

俗話說，國不可一日無君，同樣的，我們的班級也不能一日無班長，所以，我們現在需要再選一名班長。”

紀律班跟火箭班或者普通班不同，學生們對班幹興趣缺缺。

一是因為紀律班的學生都是刺頭，沒有兩把刷子的去當班幹簡直自討苦吃；二則是因為他們恨不得自己有多自由就多自由，當那勞什子的班幹給自己添堵？！

所以，老班的動員雖然聲情並茂，但底下的反響卻相當一般。

老班看看左邊，又看看右邊，就想找一個自薦或者他薦的，可惜，同學們如往日一樣，該幹嘛幹嘛，絲毫沒有討論或參與此話題的興趣。

老班不得不將目光投向班級的最角落。

林清彥剛走到位置上，感受到老班炙熱的目光，他猛然擡眸，厲聲道：“看我幹什麽？我勸你死了這條心！”

老班蹙眉，氣咻咻回覆：“誰要你當！我看的是蘇夏，我想讓蘇夏同學當！”

事不關己，林清彥冷哼一聲，坐了下去。

被點名，蘇夏起身，淡然地回視老班殷切的目光，清泠泠地開口：“我不當。”

垂眸玩手機的林清彥突然輕笑了聲。

“我推薦林清彥當班長。”還是清泠泠的聲音，補了一句。

林清彥倏地擡眸，掃向蘇夏。

站得筆直的蘇夏像一株小白楊，清冷傲然，無端讓人信服。

她居然還給出理由：“只有他才能領導我們班。”

聽聽，多麽冠冕堂皇的理由。

領導紀律班？

是那群慫貨都怕他才對吧！

老班的嘴角抑制不住地動了動，像是斟酌再三還是不知該如何開口的樣子。

林清彥的目光落在蘇夏輕輕抿著的紅唇上。

曾經，她試圖吻他。

如果……

當初的他沒有推開她，那粉嫩的唇瓣落在他臉上會是什麽樣的觸感呢？

思及此，林清彥忍不住下意識斂了斂手指。

就好像，過了這麽長時間，他的指尖還殘存著與蘇夏唇瓣觸碰時的感覺似的。

誰也沒想到蘇夏會突然提名林清彥，全班都詭異地靜默了。

而當事人林清彥，幽深的眸光微轉，懶洋洋地站了起來。

“讓我當班長也不是不可以。”他歪著頭，垂頭看自己搭在一起的兩只手指，散漫又低沈地道，“但我有個條件。”

全班同學的目光全部朝林清彥射來，就連老班都意外地看向角落裏散漫不羈的少年。

“什麽條件？”老班問。

林清彥偏了偏頭，低沈而短促地笑了笑。

他用餘光掃了身側的少女一眼，舔了舔唇，語調不高卻擲地有聲：“蘇夏當副班長。”

作者有話要說：  林清彥：我比較喜歡夫唱婦隨。

蘇夏：你高興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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