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珊剛發作那會兒, 元琪上朝去了，陸珊想起自己查到的資料都說頭胎生得比較慢，十幾二十個小時也是正常的，就沒派人打攪元琪，倒是虞妙歌那邊，消息馬上就遞了過去。

不多時，虞妙歌就匆匆忙忙趕了過來。又過了會兒，太皇太後也聞訊趕來了。

兩位長輩對陸珊的做法都很讚成，頭胎生得慢, 天黑前能生出來都算快的，元琪下朝再過來也來得及，沒必要影響早朝, 反正元琪來了也是幹等，並沒什麽他可以做的。

就在虞妙歌感嘆兒媳婦生孩子太安靜, 屋裏一點聲響都沒有時，緊閉的房門突然打開了。

虞妙歌下意識地站起身, 急急問道：“發生什麽事了？可是哪裏不對？”

雲霧嚇得一顫，趕緊見過皇太後和太皇太後，說陸珊一切正常，就是小殿下性子太急了，才這會兒工夫, 小腦袋就現出來了，陸珊讓她馬上叫人通知元琪過來。

虞妙歌一楞，神色又驚又喜, 她讓雲霧進屋幫忙去了，另派了人去大殿傳話。

連續多日沒有下雨，天氣又濕又熱，元琪如常處理著政務，心情卻莫名有些忐忑。

臨近正午，天色卻不明朗，反而陰沈沈的，讓人壓抑的感覺更明顯了。

忽然，一記驚雷響起，沒等人們反應過來，豆大般的雨點就稀裏嘩啦砸了下來。

剎那間，包括元琪在內，殿內每個人都是面露喜色。

只打雷不下雨的日子也有好些天了，人們等雨等得都快沒了脾氣，今兒原以為就是幹嚎兩聲完事，不料大雨竟然真的落了下來，不一會兒屋檐下就連成了線。

恰在此時，有內侍匆匆出來求見元琪，說是皇後快生了，皇太後請皇帝快回去。

元琪猛地站起身，神情與其說是驚喜，不如說是茫然，似乎還沒做好相應的心理準備。

倒是底下的大臣們，個個臉上笑開了花，他們陛下什麽都好，就是膝下空虛叫人看著不安，如今皇嗣終於要降生了，誰不跟著高興呢。

不等元琪說出散朝的話，群臣就異口同聲向他道賀，都說皇嗣更重要，陛下還請速回。

元琪正準備要走，又有位內侍出來了：“恭喜陛下！賀喜陛下！皇後娘娘平安誕下大公主！”

元琪二話沒說，拔腿就跑，氣喘籲籲的小內侍可不敢耽擱，急忙跟上了他。

雖然不是皇子，可到底是皇帝夫婦的第一個孩子，多數朝臣喜色不減，還有人向陸勵、陸昊道喜，也有個別性急的，多少露出了點失望之色。

元琪匆匆回到寢宮，卻見虞妙歌與太皇太後正坐在後殿喝茶聊天。

“這丫頭有福氣，她一落生，這雨就嘩啦啦下來了。”太皇太後提到顧盼，滿臉掩不住的喜氣洋洋。

虞妙歌點點頭，附和道：“可不是，長得也喜氣，小臉肉嘟嘟的，看著就心裏舒坦。”

說完看到元琪來了，虞妙歌忙又招呼道：“快進去看看你閨女，足有八斤重呢，真真是個大胖丫頭。”更難得的是，這麽大個的孩子，陸珊順順利利就生下來了，真是個有福的。

元琪聞言一驚，不僅不急著進屋，反而先問道：“珊兒呢，她可還好？”之前秦大夫不是還說了，胎兒的體型很適當，怎麽生下來這麽重，快趕上當初的他和元琳加起來了。

“珊兒好得很，你進去瞧瞧不就知道了。”虞妙歌和太皇太後已經進屋看過了，陸珊那叫一個精神，壓根兒不像是剛生了孩子的人，真真叫人羨慕不已。

太皇太後原想說，產房不吉，把孩子抱出來看看也就可以了，何必讓元琪親自進去，可虞妙歌當親娘的都不介意，她一個沒有血緣關系的祖母，自然不會多話。

元琪進屋時，陸珊正坐在床上抱著孩子餵奶，他見狀不由驚訝道：“乳母呢？內務府不是早準備好了？”在皇家，從來沒有後妃親自奶孩子的先例，皇子公主都是交給乳母餵養的。

雲霧走過來，輕聲用只有元琪能聽到的聲音回道：“秦大夫說過，初乳對嬰兒的好處特別多。”其實這樣的說法雲霧原來也聽過，只是具體有哪些，她一時也說不上來。

元琪皺皺眉，想起秦大夫好像是說過類似的話，便不再多言。讓皇後長期自己餵孩子，顯然是不合規矩，可是兩三天的話，倒也沒什麽問題，誰家爹娘不盼著自家孩子更好呢。

此時的元琪和陸珊都不會想到，他們家顧盼是個多固執的孩子，習慣了親娘的味道，哪裏還肯接受乳母，她小人家挑剔得很，說不吃就是不吃，最後還是陸珊把她餵到了半歲多。

可能是近鄉情怯的緣故，元琪明明站在距離床邊幾步的距離，可就是遲遲邁不開步子。

陸珊餵飽了寶貝女兒，擡頭笑道：“不過來看看盼盼？我覺得她長得很像你哎，可母後和皇祖母都說，更像我多一點，你快過來瞧瞧。”

元琪鼓足勇氣挪過去，只見顧盼穿著件紅色的小肚兜，露出來的小胳膊小腿都是肉嘟嘟的，時不時揮舞兩下，眼睛還沒完全睜開，小腦袋不停地蹭來蹭去，說不出的活潑可愛。

元琪順勢在床沿坐下，陸珊想把孩子遞給他，卻見他遲遲沒有伸出手的意思，不由問道：“七哥，你不想抱抱？”她都舍不得撒手好不好，元琪要不是孩子她爹，她才不給他抱。

“想，但是……”元琪打從出生到現在，就沒什麽事情慫過，這會兒卻是難得的例外，“有點不敢。”

陸珊撲哧笑了，笑得直嚷肚子疼，元琪太可愛了，竟然不敢抱女兒：“有什麽不敢的？她又不是豆腐，不會一碰就壞了，你試試看……”

陸珊說完直接把顧盼塞到了元琪手上，還幫他調整了下姿勢。

頗有分量的小丫頭驟然落到懷裏，縱然她沒哭沒鬧，元琪還是四肢僵硬，嚇得一動不動。

“是不是一點也不難？”陸珊從小抱過的嬰兒多了去，他家閨女這麽大只，抱起來就更容易了。

元琪沈默不語，半晌方道：“珊兒，辛苦你了。”自從陸珊有孕，元琪也是了解過不少相關知識的，知道八斤的女嬰真的算是很大了，平安降生並不容易。

陸珊被元琪突如其來的感謝搞得一楞，片刻方笑笑：“還好啦，盼盼很乖，也沒怎麽折騰我。”陸珊這話發自肺腑，她都做好痛得撕心裂肺的心理準備了，誰知前奏剛響起，樂曲就結束了。

“可她這麽大只……”元琪說著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女兒濃密的胎發。

陸珊不以為意：“我們的女兒要是長得嬌小玲瓏，似乎更不對勁。”元琪一米八三，她一米八，孩子能小到哪裏去，顧盼的體重雖然不輕，可個子高，生起來倒也不費事。

元琪的學習能力素來不錯，他起初是不敢，可多抱了會兒，也就漸漸習慣了。

見女兒打著小呵欠在元琪懷裏睡著了，陸珊趁機提出新要求：“七哥，我能洗個澡嗎？”

“洗澡？”元琪被陸珊問得一楞，剛生了孩子能洗澡嗎，他腦子裏一片混亂。

“這是六月天哎，一個月不洗頭不洗澡，我會餿掉的。”陸珊太清楚古人坐月子的規矩了，也明白其中有些在當時的客觀條件下是有一定道理的，可讓她照做，她是絕對做不到的。

元琪只是想了想，就覺得陸珊說的情形很可怕，於是不大確定地問道：“真的可以洗嗎？”

“當然可以，不信你問秦大夫。”大熱天的，她用熱水洗個澡怎麽了，偏偏所有人都不讓，陸珊快要郁悶死了。

元琪沒有召秦大夫進來問話，直接吩咐人幫陸珊準備洗澡水去了。

元琪原本打算把陸珊抱進浴室的，可他還沒把顧盼放下，陸珊已經自己進去了。

元琪楞住了，轉頭問雲霧：“你們那時候的女人，生了孩子都這樣嗎？”他覺得自己的常識受到了深深的挑戰。

“大多數不這樣，可有少部分，的確是這樣。”雲霧如實回道，說完跟著去了浴室。

陸珊舒舒服服洗了澡出來，元琪已經把女兒的封號和湯沐邑都選好了。

“齊國公主？好聽倒是好聽，就是感覺不夠霸氣。”陸珊言語間露出些許遺憾。

“最霸氣的那個給姐姐了，盼盼生得晚，搶不到也沒辦法。”元琪並不覺得陸珊的想法有問題，還另辟思路提出了新建議，“除非不用地名，鎮國公主？定國公主？”

陸珊擺擺手：“還是齊國公主好了，我們依例行事。鎮國、定國什麽的，她一個剛出生的小姑娘，什麽功績都沒有，有點撐不住。”

兩日後，顧盼的洗三禮，元琪正式公布了她的封號，雖然來的只有皇室宗親和陸家部分親戚，可眾人還是震驚了。

顧家的皇子公主什麽時候有封號沒有明確定論，通常來說，受寵的早些，不得寵的晚些，可再早也少有早到周歲前的，而再晚一般也不會晚到成親後。

之所以不會太早，主要還是宮裏的孩子不好養，周歲前夭折的多了去，不如稍微大些了，站住了再給封號。

誰知元琪旁的事情都很謹慎冷靜，唯獨這一件，性急到讓人無語。

但是等到陸珊親自抱了女兒出來，人們的想法立即變了，比起皇帝陛下，似乎皇後娘娘的做法更不合規矩。

因為洗三禮在嬰兒落地第三日就要辦，多數情況下孩子生母是沒法參加的，畢竟剛生了孩子沒多久，好多人還起不來呢，便是有強撐著參加的，也都是看看就算了。

像陸珊這樣自己抱著孩子出來的，簡直是前所未見，如果這些人知道，元琪下朝回宮抱女兒的時間並不比陸珊少，大概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顧盼出生那日，顧蘿、元琳、顧元娘、平原公主都是進宮看過的，今日不過隔了兩日，可她們一致覺得，小丫頭變化不小，眼睛睜開了，眼珠子骨碌碌四處亂轉。

其他沒見過顧盼的人就更意外了，陸瑋更是拉著虞令柔和張嫣的袖子悄聲道：“這哪是剛生下來三天的孩子，說是滿月的都有人信，長得太壯實，也太水靈了。”

元琳和顧元娘今日都帶了兒子來，莫語和陸慎為了和小表妹親熱，還在皇後寢宮打了一架，最後陸慎憑著三個月的年齡優勢險勝，莫語哭兮兮地找元琳告狀去了。

洗三禮正式開始，其他孩子被蔥打了都是哇哇大哭，顧盼不走尋常路，咯咯笑個不停。

之前打得不可開交的莫語和陸慎一轉眼又和好如初了，還用眾人都能聽到的音量咬著耳朵，說小妹妹好可愛，他們要偷偷抱回家去玩。

陸珊不以為意，一笑了之。顧家的駙馬不能議政，長輩們不會打表兄表妹的主意，她實在是太滿意不過了。

不然莫語是親姑姑和表舅的兒子，陸慎是親舅舅和堂姑的兒子，跟顧盼的血緣關系太近了，真有哪位提出親上加親，她連反駁的理由都不好想，現在倒是省事了。

都說小孩子是見風長，陸珊以前還不信，現在卻是不得不信。

顧盼是個十分聰慧的孩子，六月能言，八月能行，有時陸珊無意識說點什麽，她原封不動就搬到元琪面前學語去了。

“顧盼，顧盼！我數一二三，你再不出來，哼哼……”禦花園裏，陸珊一個眼錯，小姑娘就爬得不見蹤影了，問身邊的宮女嬤嬤，竟然都說沒看見，“一、二……”

陸珊的“三”還沒出口，顧盼就從草叢裏爬了出來，笑嘻嘻地朝她跑過來：“母後！”

陸珊嫌棄地搖了搖頭，一把拎起了顧盼，準備拎回去先洗幹凈再問話。

“母後，送你的。”顧盼似乎覺得這樣的姿勢還挺舒服，不僅不哭鬧，還擡起了小手。

“什麽？”陸珊把女兒撈起來抱好，小丫頭太會哄人了，她每次都會中招。

顧盼攤開小手，手心是兩朵很普通的小黃花，顯然是剛從草叢裏摘來的：“我摘的……”

於是陸珊身後的宮女嬤嬤就都明白了，大公主今日肯定不會挨罰了，說不定回去還有獎勵。

轉眼到了顧盼周歲，雖然元琪和陸珊說了，齊國公主的周歲不會大辦，像滿月和百日那樣，自家親戚聚一聚也就行了，可周歲有抓周禮，很多人還是很好奇的。

畢竟在顧家，公主也是可以帶兵問政的，只是像元琳和顧元娘那樣的人不多罷了。

越是知道顧盼聰明，為她感到遺憾的人也越多，可惜是個公主，要是個皇子，說不定陛下直接就能立儲了。

抓周禮上用的物件都是陸珊吩咐人準備的，準備好了又親自檢查了遍。

雲霧看過那些東西笑著說：“也就是在皇家，要是普通人家，誰家小娘子抓周抓這些。”

“我們家的小娘子不是普通人，當然與眾不同了。”玉露並不覺得有異，大概也是被同化了。

雲霧微微一笑，並不說話。顧盼當然不普通了，只是她不普通的程度，不是常人可以想象和預見的。

陸珊參加過的抓周禮不多，可她從沒見過哪家孩子抓了不是家長準備的東西，那些個瑕疵就不是該出現的。

到了顧盼這裏，陸珊也是自信滿滿，無論她閨女抓了什麽，眾人肯定都是有吉祥話可說的。

陸珊絕不會想到，自己也有翻船的時候，顧盼挑來揀去，最後抓了個誰也預想不到的玩意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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