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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奎道。

正說著,有人來稟告,“大郎君和大娘子來了。”

話語才落,厚重的門已經開了,從外面走進一男一女。

男子身材頎長,面容俊美,進來之後給慕容奎行禮之後,轉頭對慕容泫道,“三弟也來了。”

他身邊的宇文氏擡頭看了看慕容泫,慕容泫比起已經長成人了的兄長,面上還帶著幾絲少年人的青澀,在燭火中,茶色的眸子上籠罩上了一層溫潤的光暈。烏黑的長發柔軟而順貼,發梢上都被燭光染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

朦朧又美好。

宇文氏在宇文部的時候,就聽說慕容家的男人容貌俏麗,像長白山上開的最艷麗的花。原本以為慕容煦已經是男人裏頭最好看的了,沒想到他那些弟弟反而比他更加出色。

宇文氏含笑對慕容泫點了點頭,鮮卑人之中所謂男女大防並不講究,叔嫂之間見面也麽有什麽。

慕容泫望見宇文氏對他微笑,嘴角的笑有些僵硬,而後他垂下頭,一副甚是恭順的模樣。

慕容煦看著這個弟弟笑了笑,他轉頭看到阿爺膝上的幼弟,話語之中帶了三分笑,“四郎已經是大人了,肯不能再做小兒姿態了。”

他這話是含笑說的,慕容明聽了轉頭就去看身後的阿爺,“阿爺?”

“無事,我多抱一會也沒有多大的關系。”慕容奎完全不將這件事放在心上,“對了,二郎呢。”

“二郎已經去外面查看情況了,畢竟遷到龍城,這事前前後後需要準備的不少。”慕容煦答道。

前一段時間議事,慕容奎透露出幾分想要爭霸天下的意思來。但是大棘城的位置過於偏僻,要真的爭霸天下,縮在這麽一點點地方完全不行。尤其西邊還有宇文部和段部這兩個部落,想要西進談何容易。

“此次遷到龍城,此事必須得辦好。”慕容奎道,他一邊說一邊用手輕輕按在心愛幼子的背上。

“兒知道了,阿爺。”慕容煦手握拳放在胸口。

宇文氏聽著父子間的對話,含笑站在一邊,一直都沒有說話。

等到出來,回到自己房中,她笑著和丈夫說,“三郎還沒有娶婦吧,也沒有相好的?”

鮮卑男女看上眼了,就地就成了好事。這種事別說在遼東了,就是在拓跋部的漠南草原上都是屢見不鮮。

“這事我哪裏知道。”慕容煦對這個弟弟沒有多少印象,這麽多年慕容泫除了沈默就還是沈默,在兄弟裏頭半點都不出挑,甚至還比不上慕容明那個小孩子。

誰知道這才短短幾個月,就得了阿爺的青睞。

“不過就是問問,我家裏還有好幾個姊妹待嫁呢。”宇文氏聽到慕容煦這話,察覺出他有些不高興了,便出聲解釋道。

“這個看他自己了。”慕容煦不可能對自己的弟弟私事有興趣。他看了宇文氏一眼,已經有些不耐煩,直接起身走到屏風後面去了。

宇文氏不明白他這怎麽了,不過她坐在席上,想起今日看到的艷色,自己偷偷的樂了一會。

慕容煦因為弟弟們受父親的喜歡而心緒不佳,慕容泫那邊也沒有好到哪裏去。

他回來之後,甚至高氏那裏都沒有去,就直接回到自己的院子裏頭。

隨意的洗漱過頭,屏退左右躺在榻上。慕容泫一條胳膊枕在頭侯,想起宇文氏看他的那一眼,心底下一股戾氣險些沖破束縛。

“原來這個時候她已經不安分了。”慕容泫冷笑。

他對宇文氏幾乎沒有多少好感,不僅僅是當年秦萱的那件事,而是在這之後,她還沒事將她的妹妹小宇文氏一塊塞了過來。

他對小宇文氏不搭不理,結果小宇文氏就把他家裏鬧了個雞犬不寧,大郎和二郎兩個那會脾性正跳脫著,知道那個是仇人的妹妹,卷起袖子就和小宇文氏作對。甚至為了這事,兄弟兩個還被召入宮中行杖刑。

“……”慕容泫躺在榻上,眉頭緊蹙著,過了好一會,才慢慢的將心頭的怒火平覆下去。

眼下比起宇文氏,他還有更重要的事。

**

今日的天氣不錯,須蔔涉歸又一次找上門來,他等著要把秦家的那個小子給召到自己手下。這會也不知道是不是要打仗還是怎麽樣,城中已經貼出招募兵士的告示,他這是急著來搶人的!

秦萱提著一桶豆料出來,見到的就是須蔔涉歸那張急切的臉。旁邊是蓋樓犬齒那一張臉都快黑到底了。

蓋樓犬齒倒是想去,結果須蔔涉歸嫌棄他和小崽子差不多,不肯收他。

“我不去。”秦萱將桶裏的豆料倒到馬槽裏,拿過一把刷子給小黑刷洗起來,馬廄裏之前已經打掃過了,這會幹幹凈凈。

“你不去?!”須蔔涉歸聽了之後,兩眼幾乎瞪出來,“這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好事,你竟然還不要?”

“……”秦萱沈默著,只是一遍遍刷馬,“我去了之後,我阿妹要怎麽辦?”她過了一會站起來問道,“並不是所有人都想著要有一番功業的。”

她要是一個人倒也無所謂,反正已經亂成這樣了,不介意更亂,但是她還有個妹妹,怎麽可能兩眼一抹黑帶著人呼哧呼哧跑出去?

“那你這一身本事呢?”須蔔涉歸險些氣死,若這個是他兒子,早就開始打了,但是秦萱不是。

“保命罷了。”秦萱答道。

她這話一出來,不僅僅是那個須蔔涉歸,就是旁邊的蓋樓犬齒也呆住了。

作者有話要說: 嬌花:看見那個女人就生氣!

秦萱:能不能讓我清凈點?

☆、思量

她此言一出,在場的幾個人都呆若木雞。須蔔涉歸算是跟了兩代單於了,甚麽人沒見過。不管是鮮卑人還是漢人都是有利必圖的人,莫說是親妹妹了,只要夠吸引人,說不定連妻兒都給賣掉。

這樣的漢人,須蔔涉歸都已經見過好幾回了,那些中原來的流民,女人就那麽幾個,眼神癡呆,小孩兒一打聽,路上早就被自家男人或者別人拿去做口糧了。

像面前這個的,他還是頭一回見著。

“秦萱!”蓋樓犬齒著急起來,這幾個月他早就將秦萱當做自家人,鮮卑人沒漢人那麽多規矩,母親在家中地位很重,母家部落插手外孫的事簡直不能再多。在蓋樓犬齒看來,秦萱除了姓秦名義上是漢人之外,和他也沒有多大區別。

他急急跑到秦萱身邊,拉住她的手腕。秦萱身量修長,站在那裏比他還要高出一些,“你是不是傻!這機會難得!”

“……”秦萱面色古怪起來,她看了一眼蓋樓犬齒,幹脆擡頭對那邊的須蔔涉歸道,“這是我表兄,他也是一表人才,考慮一下?”

秦萱和蓋樓犬齒看著須蔔涉歸掉頭就走。

那邊屋子裏頭的賀拔氏聽到外面的動靜,放下手上的針線走出來,“怎麽了?”她放在在屋子裏頭給秦蕊做袍子,聽到外頭有人說話,而且聲音不小,便出來看看。

“阿婆,是這樣的。”蓋樓犬齒自己沒有被須蔔涉歸看上,但是心裏還是覺得秦萱放棄這次機會到底是有些可惜,畢竟機會難得。

蓋樓犬齒跑過去,把來龍去脈撿緊要的和賀拔氏說了。

賀拔氏聽後有些驚訝,她看了秦萱一眼。

“秦萱,你過來,我和你說幾句話。”賀拔氏說完就到屋子裏頭去了。

屋子裏頭秦蕊正在給賀拔氏穿針,賀拔氏年紀大了,眼睛看的也不是很清楚。所以穿針這些活都是秦蕊幫忙的,秦蕊聽到聲響擡頭,看到秦萱進來,立刻就甜甜笑了,“阿兄。”

這麽一段時間,秦蕊總算是肯露出一點這個年紀小女孩該有的快活神情來,秦萱對妹妹笑了笑,她摸摸妹妹的頭,“阿兄和阿婆有事要說,阿蕊出去玩一下?”

這附近有很多鮮卑人家,有許多的小孩可以和秦蕊作伴。和同齡的小孩多多接觸,有很多好處。

當然秦萱也教了她不能離自家太遠,不能往人少的地方去,哪怕是玩耍也不行。秦蕊點了點頭出門和那些鮮卑小孩玩去了。

“這是怎麽回事?”賀拔氏坐下來,看著秦萱說道。

“……那位府君有意我去他的手下當兵。”秦萱道,“但是阿蕊那麽小,我放心不下。”

“……”賀拔氏看了看蓋樓犬齒,蓋樓犬齒點點頭。

“我們鮮卑人,沒有漢人那麽多亂七八糟的規矩。我也聽說過漢人的一個規矩,說是當兵的人比家養的奴隸還不如,這個狗屁規矩你還真的當真了?”賀拔氏也曾經聽過漢人那一套門閥的說法,裏頭就有兵家子比奴仆還不如的。

她在大棘城裏,見到最多的就是鮮卑人,漢人多起來還是這幾年的事。她哪裏會管漢人怎麽想的?

照著漢人的那一套,他們這群草原上來的蠻子趕緊的該滾回去。

“沒有。”秦萱說的飛快,“我又不給他們做事。”

這地方還說什麽門閥簡直有些可笑了,照著門閥的那一套,在慕容部僑郡住下的那些漢人士族個個都能在慕容家裏拿著鼻孔看人。可是哪個士族敢這樣?在這地方簡直比以前都還要老實多了。

“那你是怎麽想的?”說著賀拔氏也有些想不通了,“漢人的前途沒多少,但是我們鮮卑人靠著打仗還是有出路的。”賀拔氏說著就嘆氣,當年她將女兒嫁給秦萱的父親,也是看中了那個男子性情好孔武有力,一定會出人頭地,結果漢人那裏的規矩就是當兵都是奴隸。她知道的時候,整個人都懵了好久。

但眼下都亂成那樣了,誰還管那些事?

“我瞧著你的阿爺,當年也是有心思的,只不過沒那個路子。如今又這麽一條道在面前,多少也該拼一拼。”賀拔氏道。

“阿婆,這當了兵,上了戰場就是拿命拼的事。而且這一身的力氣若是遇上個草包上峰,恐怕也是要把命交代出去。何況阿蕊年紀還小,我若是有點事,恐怕……”

“你是當我死了麽!”賀拔氏聞言勃然大怒,手下一下就拍在矮幾上,一聲大響把蓋樓犬齒給嚇了一大跳。

“你阿舅家裏倒還有兩個男丁,你阿爺就只有你一個!”賀拔氏把秦家宗族的那些個人全部排除在外了,“難不成你就真的情願這麽過下去了?”

“……”秦萱沒吭聲,她自小就沒有見過賀拔氏,哪怕聽過蓋樓氏說過,但也僅僅是說過,之前沒有相處,要說情分也是這些時候處出來的。可是要說將妹妹完全放心的交給她,秦萱自己都拿不定主意。

“天下大事,和我這個小民有個甚麽關系呢。”秦萱過了半晌說道,她從來不去關心誰去做皇帝,誰又做了霸主。她想的也只是能夠安安心心過日子而已。

“你這樣子,和你阿爺根本一點都不像!”賀拔氏恨不得把秦萱給抽上一頓,結果手擡起來,對著那張比旁人都要好看不少的臉又放了下去,“難道你就要守著幾匹馬幾頭羊過一輩子?二娘長大了要嫁人,到時候你拿甚麽去給她撐腰?”

“……”秦萱沈默著,她拳頭握緊,再過兩三年,秦蕊就要長大了,到時候麻煩事會比現在都多。嫁人就是頭一個,不管她願不願意去想,都要面對。

“而且你也別看著現在這裏平靜,說不定到時候就會有事了。”賀拔氏還是樂意看到自己的外孫能夠有出息,而不是守著那幾頭牛羊打轉。

牛羊多了固然好,可是平常人家的牛羊最多也就那些,而且亂事一來,都不一定能夠保得住。

好像要印證賀拔氏所說的這些話似得,沒過幾日,大棘城內就貼出了遷城的告示。

鮮卑人沒有文字,那告示自然是由漢字寫好的,可是大棘城內的那些鮮卑人,除非是貴族,普通的牧民都是兩眼一抹黑。

然後秦萱還得被一群鮮卑牧民包圍,扯著嗓子和他們說告示上的事。

蓋樓虎齒坐在胡床上,瞧著那邊秦萱和人解釋告示上的內容,臉上陰的都快要淌水了。

“你們家裏是得了昆侖神的庇佑,竟然有這麽一個能夠認得字的人!”一個鮮卑老人樂呵呵得和蓋樓兄弟倆說道。

聽了這話,兩人的臉更黑了。

鮮卑人沒有文字,對漢字很是畏懼,至於識字的人,這些牧民看在眼裏,都覺得那個人周身都帶光的。

所以秦萱現在在那些鮮卑人眼裏,渾身上下那都是閃閃發亮。

蓋樓犬齒鼻子裏重重呼出一口氣,“可惜昆侖神怎麽沒讓他眼睛也亮起來啊。”

這樣的人怎麽能夠一輩子和那些牧民混在一起,不去爭取功名!

蓋樓虎齒的想法和弟弟差不多,他從胡床上起來,“漢人有一句話,叫做人各有志,有甚麽辦法?”

秦萱和那些牧民說完,嗓子都快要冒煙了。這塊兒人多,尤其認字的人一只手都能數出來,等到那些男人們散去,見著幾個鮮卑少女湊上來,眼睛裏止不住的向秦萱身上打量。

秦萱已經見多了那種眼神,上回還有鮮卑少女攔住她,問她開春之後有沒有興趣和她去月下相聚。嚇得秦萱趕緊跑。

鮮卑男女於月下調笑的習俗,之後會發生個什麽事,簡直都不用想。

結果那少女笑嘻嘻過來問,“你娶婦了麽?”

秦萱一怔,還沒說話來,那邊已經有個女子跳出來了,定睛一看,不是丘林氏是誰?

和丘林氏一塊來的還有安達木,秦萱搬走了,但是安達木還在,丘林氏想要來看人,他也沒辦法。

門外鬧得雞飛狗跳,這兩女爭一男不管男女老少都愛看,尤其鮮卑還男多女少,見多了男子為了搶女子打得雞飛狗跳,女子為了男子動手的都很少。

頓時原本散去了的人一下子又聚攏起來,個個面色紅潤精神煥發。

蓋樓兄弟在院子裏頭幽幽的互相看了一眼,姑母好歹也是和他們的阿爺一母同胞,怎麽孩子就這麽不一樣呢!

外頭傳來女子的叫罵和廝打,其中還混著例如“你竟然敢敢勾引老娘的人!”“都老娘了,還不知道讓一讓,那麽年輕的郎君也好意思吃下嘴,也不怕夜裏折騰的折了腰!”

“……”

“……”

“阿兄,我們長得很難看麽?”蓋樓犬齒過了好一會頗為艱難的開口。

“沒有……吧……”蓋樓虎齒自己都覺得這話說出來帶著一股心虛。

這會秦蕊從屋子裏頭探出頭來,“阿兄呢?”

“你阿兄忙著呢!”蓋樓犬齒趕緊招呼秦蕊到屋裏頭去。

等到一回頭,兄弟倆淚眼相望,恨不得抱在一團哭了。

作者有話要說: 外婆:你要有出息,有出息啊!!

秦萱:哦

☆、弟弟

外頭已經貼了要遷城的告示,但是這也是讓民眾做好準備而已,說走就走就算在草原上也要準備好幾日,將家當牛羊收拾好,可不是甚麽輕松事。

秦萱坐在家中,瞧著蓋樓犬齒忙來忙去的,“難道非要跟著一起走?”

在秦萱看來,要遷那都是上頭的事,和她沒有什麽關系。就算有不少人要走,也不可能把整座城池給搬空了,何況大棘城附近有青山徒河,河流附近草原豐美,很適合放牧。這麽一塊好地方怎麽可能會讓所有的牧民都走呢。

“大單於都下令了,哪裏不能跟著走呢。”蓋樓犬齒把一條腿跪在地上,收拾著手上的東西,頭也不擡。

老一輩的人都大單於大單於的叫,蓋樓犬齒幹脆把這個習慣也學了過來,說話的時候也沒記得改。

“那也不必一起走啊,告示裏也沒說所有人必須得走,何況到了那邊吃住行之類的樣樣都要花費心思。”秦萱說著皺了皺眉,這年月遷徙就是個累人的事,除非必要,不然還真的不會幹這事。

也不知道遼東公到底是怎麽想的。

“哎,這你就不懂了。”蓋樓犬齒從秦萱這話裏聽出她對草原習俗的不明白,立刻就高興了,難得碰上幾回秦萱不知道的事兒。

“我聽阿婆說,以前在草原上的時候,都是跟著部落走得,大單於說甚麽那就是甚麽,尤其是牛羊把那些水草吃光了,再也待不下去的時候,如果部民不跟著單於遷徙,到時候牛羊活不下去,別的部落來了,還要被搶走牛羊,到時候連自己一家子都要淪為奴隸。”

草原上從來就不是講究禮義廉恥的地方,誰強就聽誰的。一個部民沒有辦法和其他的整個部落對抗,為了保全自己,自然是部落在哪裏,牧民就往哪裏走。

“可是,這也不是在草原上。”秦萱知道鮮卑有自己的規矩,可是她還是有些想不明白,大棘城附近當然有許多鮮卑牧民,但算起來這到底不是在草原上打滾了。就算是規矩也得變通一二吧?

“所以才說,你不懂啊。”蓋樓犬齒得意洋洋,“還是一樣的啦,雖然附近漢人多了不少。鮮卑人到了這裏,還不是一樣從草原來的。你見著那些來大棘城的漢人哪個和鮮卑人一樣啊。”

“我不是嗎?”秦萱眨眼冒出這麽一句來。

秦萱到了這地方和鮮卑人也沒啥區別,除了發型以外。甚至鮮卑話說的比漢話還順溜。

“你不一樣!”蓋樓犬齒臉都要漲紅了,“反正阿婆都說了,這次一起走。何況你才來沒多久也不知道,城外的青山徒河四周瞧著挺好的,但是到了夏日大雨過後,河面上漲,說不定就要發大水呢。”

秦萱聽說之後嘆氣,她還真的不想到處搬來搬去來著。到處搬家都讓她覺得四處漂泊,心裏沒有安全感。

“難道你就不覺得,等到了別的地方,說不定就有好事呢?”蓋樓犬齒笑了笑,“對了,阿婆說的那些話,你也多想想,家裏的老人總不會害你,阿婆也是想著你能好。想著你日後能有出息。”

“其實我也不太知道你怎麽想的。”蓋樓犬齒說著彎下腰繼續收拾東西,“你日後好了,才能給阿蕊找個好男人啊。”

“餵。”秦萱聽到找個好男人幾個字,立刻就不高興了,秦蕊年紀在她看來還只是個小孩子,哪怕心裏知道過不了幾年就要到所謂的嫁人年紀,但聽人提起來,還是不高興。

“好了好了。真是的,要不你就教她騎射,這麽久,身體也養的差不多了。到時候她受委屈了,有本事也能自己收拾。”蓋樓犬齒知道秦萱心疼秦蕊,他幹脆給秦萱出了個主意。

平常鮮卑少女過得和男人也差不多,男人能幹的事,基本上她們都能幹。有時候做的比男人還好,所以蓋樓犬齒真不覺得秦蕊這麽嬌弱下去是好事。

“嗯。”秦萱想了想,點點頭。

最近忙著要遷城,照著規矩是遼東公先走,然後其他的部民跟上,當然會有人先去龍城做準備,至少要把遼東公一家子給安頓下來,難不成到時候大家一起住在帳篷裏頭麽?

遷徙對於慕容部來說已經不是第一回了,而那些鮮卑牧民們也頗有經驗,上一回遷徙到水草豐美的青山徒河才十多年,有點年紀的人都還有印象。所以命令一下,也沒見著城裏頭雞飛狗跳的。

秦萱考慮了兩天,和賀拔氏說了一聲,就將小黑牽出來,讓秦蕊學著騎馬。蓋樓犬齒說的沒錯,女人必須還是要自己有點本事。這年月腦子聰明不夠,必須有點武力。

秦蕊被秦萱放在馬背上眼巴巴的瞧著她,秦萱看著妹妹清秀的臉龐,心裏嘆了口氣。秦蕊的長相也是比較秀美的,之前年紀小小有些看不出來,但這會好好的養著,美人胚子的樣貌已經完全展現出來了。

在這亂世裏頭,女人長得貌美了,實在不是一件幸事。

“今日學騎馬,好不好?”秦萱牽著馬韁,回頭對妹妹說道。

“嗯,好!”秦蕊點點頭,她想起這兩日外祖母對她說了的話,小嘴抿了抿,等到過了一段路,秦蕊想了想,“阿兄,你去軍中吧。”

“啊?”秦萱聽到秦蕊這話,有一瞬間以為自己聽錯了,“是不是阿婆要你說的?”

要是賀拔氏的話,倒也有可能。

“不,阿婆和我說過,但……我也是這麽想的。”秦蕊頂著秦萱的目光,有些不安,她垂下頭去,“其實在我心裏,阿兄就是阿兄。”

爺娘的面目早已經模糊不清,甚至連爺娘長得甚麽樣都已經記不得了。這些年來不管是在叔父家裏還是現在,都是姊姊一手照顧她。在她看來,秦萱已經是兄長,是可以保護她,給她帶來平安日子的兄長。

有時候秦蕊都在想,要是姊姊真的是阿兄就好了。可以護著她,再也不用被旁人欺負,到了眼下,為了姊妹兩人的安全,秦萱幹脆扮做男子。秦蕊打心裏便將她當做兄長看了。

那樣高大,那樣的可靠,可以護著她不受半點打罵。

“……”秦萱皺了皺眉,她不去軍中,身為女子有些事比較麻煩是一個願意,另外一個便是家中還有個年幼的妹妹,她可以不管自己的死活,但是秦蕊就是她的責任。不管怎麽樣,她都是要讓秦蕊平平安安的過下去。

“只有阿兄有了前途,我們的日子才能過得好不是麽?到時候就沒有人能欺負我們了。”秦蕊想起叔父一家和那些兇神惡煞的族人,哪怕知道這些人已經不可能再抓住她了,但說起來的時候,身上都忍不住發抖。

“我再也不想被人欺負了……”秦蕊說著已經哭了起來,這一哭引來了旁邊路人的側目。她年紀小,長得又好看,別人忍不住會多看幾眼,瞧著這麽一個小娘子哭起來,有些人看著秦萱的目光都有些怪異。

秦萱不得不停下來去安慰妹妹,“有我在,沒人能夠欺負你。”

瞧著妹妹哭的雙眼都紅了,她嘆口氣,這打仗和平常的狩獵都不太一樣。她沒有上過戰場,但是幼年時候,也曾經聽秦父說過一點沖鋒陷陣的事。

基本上就只有一條,沖得最前面的死的越快。這還真的不是靠著所謂的勇敢就能成事的。

她從來不覺得性別會是她的阻礙,這十多年,她也明白,不管男女,只有實力夠了,才能好好的生存下去。

當年蓋樓氏就是給她的一個啟發,在個時代如何?那些族人如狼似虎的時候,還不是一頓鞭子把那些族人給收拾老實了?

比起玩心計這種,還真的不如一頓老拳來的有效率。

只不過,戰場上看的也不是誰更能打。

這些話,就算是說給秦蕊聽,秦蕊也是聽不懂的。她只得摸摸妹妹的頭,在心裏嘆氣。

秦蕊哭了一會,情緒平定下來之後,就不哭了。秦萱帶著妹妹出了城外,到了離城池不遠的青山徒河附近。當年慕容部單於選中這塊地方,就是因為有幾道河流穿過,水草豐美。既適合學習漢人開墾農田,也適合鮮卑牧民放牧。

這會已經冷了,但還沒冷到底,地上還有那麽一絲半點的綠意。

秦萱給妹妹說了幾個騎馬的要點,親自演示一番之後,就讓秦蕊自己摸索著上。騎馬這件事她還真的沒辦法說太多,她打小就和附近的鮮卑人混在一塊。鮮卑人原本就是放牧民族,和他們在一起,耳濡目染到後來,根本就不用人教,自己到了年紀就上了馬。

秦蕊上馬有些笨拙,還有些害怕。辛虧小黑對她很熟悉了,站在那裏由她折騰,有時候見她個子不高,實在上來不了,幹脆兩條前腿跪下來。

秦萱一雙眼睛都在妹妹身上,不過四周也沒有放松過戒備。這都是在路上養成的習慣,那些流民總是抓住各種機會來打劫,所以必須高度戒備,後來哪怕是到了大棘城,已經養成了習慣,改不了了。

當身後出現馬輕微的啼聲時,她幾乎是立刻回過頭去看。

她看到了一匹白馬,白馬高大且骨肉均勻,她瞧著有幾分眼熟,似乎自己在哪裏見過。而白馬瞧見她,漂亮的大眼睛立刻看到別處去了。

只不過白馬想要轉過馬頭,拿著屁股對著秦萱,結果失敗了。馬背上的人拉住韁繩,不讓白馬回頭去。

慕容泫坐在馬上,他背上還背著彎弓。這一回他頭上沒有戴鮮卑人的步搖冠,而是戴了一頂圓頂披幅的鮮卑帽。

圓領短骻袍十分貼身,便於他行動。這模樣一看就知道是跑出來玩的。

秦萱見著是慕容泫,拉過馬韁,就要帶著妹妹到另外一處地方。

但小黑看見那邊的白馬興奮的不得了,一個勁的刨蹄子想要沖到那邊去。馬背上的秦蕊險些也被帶得撲倒。

秦萱一把拉住小黑,在它的耳邊嘀咕,“你是八輩子沒有見過母馬麽?它看不上你!”

她這邊抓著小黑教訓,那邊慕容泫已經驅馬過來。他從馬上下來,手裏牽著馬,“秦郎,又相見了。”

話語如同泠泠清泉,秦蕊都忍不住探出頭來。

秦萱瞧著他那張桃花面,一陣無力,對付那些兇神惡煞,她倒是有辦法,但眼前這人笑容滿面,說話也是柔和而有禮。

除非是不講理蠻橫到了極點的人,恐怕才會對眼前人惡語相向吧。

於是秦萱也只能瞪著一雙死魚眼看著他。她不是沒有想過眼前這個男人到底圖她個什麽,她又不傻,察覺不出來他故意靠近。可是這下面的用意是什麽,就真的讓人想不明白了,她不覺得自己還能有什麽讓眼前人謀取的地方。

“慕容郎君。”她聽到慕容泫已經稱呼她為“秦郎”忍不住牙酸了一下,這聽著多少有些肉麻兮兮的。

“沒想到你也在這裏狩獵。”慕容泫看著她雙眼發亮,他說話的時候將馬韁丟給身後跟著的家人。

“真巧,又遇見你了。”秦萱扯了扯嘴角,連裝樣子都有幾分懶得。

“郎君上回說的城中有事,就是這一回?”秦萱想起上回慕容泫所說的話問道。

“秦郎覺得是甚麽就是甚麽吧。”慕容泫笑笑,也不說明,他緩了一緩,“我單名一個泫字,家中排行第三。”

“……”秦萱這下子真的想要扶額了,如果只是萍水相逢,那麽知道對方姓什麽就足夠了,可是這交換姓名之類的,就有幾分深交的意思了。

可憐見得,她原本根本就沒有這個意思!

瞧著眼前少年雙眼帶著無比的期待看自己,秦萱只覺得口裏都泛酸。這人莫名其妙,太莫名其妙了!

小黑礙於韁繩被秦萱牽在手裏,只能哀怨的看著那匹白馬悠閑的吃草,秦蕊摸了摸小黑的鬃毛,瞧著那邊的慕容泫一眼,她正要開口,結果就聽到秦萱開口了,“我在家中排行老大,單名一個萱。”

“萱草的萱?”慕容泫眨眼,面上笑意更濃。

“正是。”秦萱點頭。

慕容泫正欲說話,身邊遠遠的傳來小少年稚嫩的呼喚,“三兄——!”

轉頭一看,不是慕容明是誰?慕容明是慕容奎最寵愛的幼子,寵愛程度甚至超過嫡長子慕容煦,到了這會慕容明還天真活潑,對兄長們也黏的緊。

秦萱瞧著又有一個人來,而且從稱呼來看,又是慕容家的人,她想著回去之後要不要讓附近的鮮卑巫女給她占蔔一下,是不是最近不利出行。

慕容明從馬背上跳下來,大步走到慕容泫和秦萱面前,少年長得十分好看,肌膚雪白,眉眼秀麗,他帶著些許好奇對著秦萱直看。

“四弟,師傅教過的都忘記了麽?”慕容泫瞧著慕容明一雙眼睛朝著秦萱打量,不由得出口提醒。

慕容家不是普通的鮮卑貴族,自從到了大棘城起,子弟們就都要學漢人的書籍和禮儀。慕容奎的幾個兒子自然也是如此。

“禮不下庶人嘛……”慕容明被慕容明說的有些不服氣。

“……”

熊!秦萱只想翻白眼。眼前這一對兒都是鮮卑貴族,怎麽不一樣?都還是兄弟呢?

慕容明低頭打量了一下她的手,他擡起眼睛,帶著點兒少年人特有的天真和活潑,“你會射箭?”

“小人原本是獵戶,自然是會的。”秦萱答道。

“獵戶?”慕容明再看了看她,似乎有些不相信她的話,他湊近了,瞧了瞧秦萱,“你看起來並不像個獵戶,倒是像個手上沾血過的。”

慕容明年紀不大,但父親寵他,他也跟著見了不少鮮卑將領,那些將領沒有一個手上不沾血的。久而久之,他自然能分辨出來。

“……”秦萱垂下眼來,一言不發。

“四郎!”慕容泫話語裏都帶了一絲嚴厲,“不可無禮,她是你的……”

“咦?是我的甚麽呀?”慕容明滿臉好奇的看著哥哥,雙眼像極了初生的小鹿。

作者有話要說: 嬌花:弟弟啊你為啥那麽熊!

熊弟:我做錯了什麽……

秦萱: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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