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菀吟得了白血病！

左則佑拿著鋼筆的手一頓，從文件中擡頭，不可置信地看向賀景軒。

賀景軒臉上帶著疲色，嘆氣：“據說昨天晚上俞家鬧得很大，顧禮他們一家都過去了，俞衡被氣得差點一口氣沒提上來，俞祁正動手打了俞菀吟。

俞菀吟當即跑了出去，沒想到在大門口暈了過去，鼻血直流，臉色慘白的厲害，當晚就送了醫院，醫生查出來，說是慢性白血病。”

左則佑神色莫辨，怔楞片刻之後問道：“她以前身體檢查的時候或是平日裏，難道沒有發現身體有什麽不對的嗎？”

賀景軒搖搖頭：“這個我就不知道了，我聽到消息的時候也被嚇了一大跳。”

左則佑放下手中的筆，看向賀景軒，斟酌著問道：“慢性，那現在的情況還好嗎？”

“聽顧禮的口氣，應該是不太好，說不定有病變的可能，一旦轉變為急性，”賀景軒說著一頓，感慨道：“你也知道，我二叔就是因為這個去世的。如果急變為AML或者ALL，臨床表現和急性白血病完全一樣，但是治療效果和預後要比原發性急性白血病更差。”

左則佑微微垂眸，最後按按眉心，心頭五味雜陳。

昨晚，S市迎來了這個冬天的第一場雪，片片雪花紛紛揚揚落下。

今早，初雪未融，只是在俞家人的眼中，無異於是一場不知何時能夠結束的嚴冬。

俞衡坐在書房裏，窗戶大開，看著外頭枝椏上的一層薄雪，似乎那不是壓在枝頭，而是壓在他的心上，凍得他渾身徹骨，寒意直冒。

回顧這一生，他自認為一生當得起問心無愧四個字。可是早年喪妻，最疼愛的幼女二十多年杳無音訊，終於有了消息得到的卻是死訊，現在，更是被告知唯一的孫女，得了重癥。

俞衡蒼老的臉上滿是悲戚，眼底盛著淚光，他實在想不通，難道是他上輩子作惡太多，所以今生才會有此業報，臨到晚年，也不得安寧。

俞祁沅站在書房門口，看著這樣的老父心疼得厲害，放輕了腳步走過去，想要把窗關上。

俞衡制止：“開著吧，別關，妹妹以前就最喜歡看雪了，還說想去東北看雪景，看冰雕。阿沅，昨晚下雪了，你說妹妹看見了嗎？”

聞言，俞祁沅忍不住紅了眼眶，擡手捂著嘴巴，停頓片刻平覆後，安慰道：“爸，您別這樣，妹妹若是在天有靈，看見您傷心，會不安的，妹妹最孝順了。”

“阿沅，你說爸爸真的錯了嗎，如果我當年同意了，他們就不會走，如今也不會雙雙死於非命。”俞衡看著次女，苦笑：“女兒，你說，這是不是報應！”

俞祁沅搖頭，兩行清淚不自覺地流下，顫抖著蹲下來，抓住父親的手：“爸，您別這麽說，也千萬別那麽想，是老天爺捉弄人，是命運弄人。”說著，趴在父親的膝蓋頭，不可遏制地小聲哭泣起來。

老天爺，你怎麽這麽狠心！

俞衡擡首，遙望著一望無際的蒼穹，張張嘴巴，卻發現喉嚨幹澀的厲害，發不出聲音。低頭，看向哭泣的女兒，遲緩地擡手，拍拍她的頭，自己卻不由自主地落了淚。

整個房間彌漫著濃重而苦澀的壓抑。

周奕嵐拉著三歲的小女兒站在書房的門口，她是來叫婆婆和外公吃飯的，可是這會兒，腳下的步子卻是一步都邁不開，最終抱著女兒悄然走開。

俞菀吟最初是不相信，她怎麽可能會得那樣的病，認為醫生在騙她，把病房裏能砸的東西全部砸了，更是誰的話都不信，是的，不信！

她怎麽可能相信這麽荒謬的事情！

可是隨著病癥一點點的出現，身體發熱，關節疼痛，尤其是出血，牙齦、口腔，特別是她經常毫無征兆地流鼻血，由不得她不信。

不！！！

俞菀吟發了狂，連滾帶爬地跑下病床，抓著父母的手，顫抖著說，不想死，我不想死。

俞祁正連連保證：“菀吟，不會的，不會的，相信爸爸。你乖乖地配合醫生的治療，不會有事的。”

俞菀吟紅著眼眶，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布滿血絲，呆滯地點點頭。

白詩蓉只覺得心力交瘁，今年的冬天，似是異常的冷，是她一生中，最冷的冬天。

****

入夜，北風自耳邊呼嘯而過，吹得人瑟瑟發顫。

沈一一呆呆地看著漆黑的夜色，不知在想些什麽。左則佑駐足片刻，走過去把窗關上，就看見沈一一正直直地看著他。

“寶寶他們要放寒假了，你還要帶他們去看冰雕嗎？”

沈一一扯扯嘴角，反問：“你想去嗎？”

左則佑淡淡一笑：“你想去，我就陪你去。”

沈一一抓著他的手，從窗臺邊跳下來，道：“老公，我考慮一下再告訴你，好不好？”

左則佑眉眼溫潤，“好。”

二月四日，俞菀吟住院一個星期後，沈一一只身去了醫院，俞菀吟住院的那家醫院。

站在病房門口，亦不曾推開門，沈一一冷漠地看了一眼，只一眼，便轉身，然後就看到周亦楓略顯疲憊地站在她身後。

沈一一彎彎唇，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嘲諷道：“這種下三濫的手段你都使出來了，為了心上人可真是不予餘力，要不是我老公及時趕到，我就完了。現在看來，這就叫做不是不報時候未到，不過我很是好奇，那個女人死了，你打算殉情嗎？”

周亦楓心頭發苦，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楚究竟是個什麽心態了，見到沈一一的那一瞬間，他是想解釋的，他沒有給她下藥，他並不知情甚至還是最後的受害者；後來又覺得解釋又如何，想道歉；可是現在，道歉了又能如何？

沈一一冷哼一聲，直接越過他卻被周亦楓抓住了手臂，直接呵斥道：“放手。”然後就看到曾翊站在他們不遠處。

沈一一直接甩開了周亦楓的手，走到曾翊面前。

曾翊扯了一個笑容：“左太太，想要進去看一下嗎？”

沈一一搖搖頭，輕咬嘴角，問：“曾先生，可以聊兩句嗎？”

曾翊點頭：“可以。”

兩人一前一後走開，留下周亦楓一個人站在原地，只覺得前所未有的無力。

沈一一率先走到樓道的盡頭，曾翊遲疑片刻便跟了上去，其實沈一一沒什麽特別要說的，就是想問問，俞菀吟的病情如何？

曾翊嘆了一口氣，悲傷之情溢於言表：“要骨髓移植。”

沈一一勸慰：“現在的醫療技術這麽發達，曾先生不必太過憂心，相信手術之後，再配合治療，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是啊，現在只希望能今早找到匹配的骨髓。”

沈一一詫異地問：“難道俞小姐的父母和親友，都不匹配嗎？”

曾翊給了肯定的答案，無可奈何道：“現在，只能從陌生人群中尋找了。”

沈一一定定地看著曾翊三秒，然後別過了頭，臉色覆雜不定，最後對著曾翊說，她想去給俞菀吟做個骨髓配對。

曾翊微微一怔，然後，頷首，說道，謝謝。

沈一一抽完血之後便離開，曾翊看著那個遠去的身影，心頭雜陳難言。

化驗結果是兩天後出來的，只是誰都沒想到，竟然是匹配成功！

蘇豫得知之後，對著左則佑感慨萬千：“你家一一同學和俞菀吟可真是有緣！”

誰能想到俞菀吟親爹親媽親哥一大家子親戚全都不能匹配，只能從陌生人裏尋找的時候，沈一一去抽個血化驗一下，竟然配對成功了！

“你這什麽表情？”

蘇豫感嘆完，準備跟兄弟共鳴一下，結果就看到左則佑一臉覆雜。

左則佑是不明白沈一一為何要這麽做，但是有一點他可以肯定，沈一一不可能會有這麽好心要去給俞菀吟捐骨髓。

“你認為，我老婆會給俞菀吟捐骨髓？”

蘇豫怪異地反問：“不捐她去驗血幹什麽，再說了，這個時候，俞家肯定會上門來求的，不捐也有點說不過去，不管怎麽說，好歹是一條命。”

雖說他如今不大待見俞菀吟，可是這會兒出了這樣的事，又不是有生死大仇，總不至於要盼著她死吧，見死不救，還是做不出來的。

左則佑垂下眼瞼，眸色深沈。

而沈一一自己，接到醫院的電話得知她竟然能和俞菀吟配對成功的時候，真想仰天大笑三聲，老天爺，果然是有眼的！

正如左則佑預料的那樣，她確實沒有想過要給俞菀吟捐骨髓，因此在電話裏聽到曾翊問她什麽時候可以來醫院配合進一步的治療，畢竟這種病癥，自然是越早越好。沈一一在電話這頭，笑得一臉和煦：“曾先生，你可能誤會了，我從來沒有說過，我要給俞小姐捐骨髓。”

曾翊一怔，以為自己聽錯了，再次問道：“左太太，你剛才說什麽？”

“我說，我從來沒有說過，我要給俞小姐捐骨髓。我還有事，先掛了。”說完，沈一一毫不遲疑地掛了電話。

醫院，俞菀吟病房門外

曾翊一臉錯愕盯著已經被掛斷的手機，俞盛廷則是看著曾翊這個表情，大致已經明白，只是還是不甘心地問了一句：“沈一一，是不是不願意捐骨髓？”

曾翊擡頭，微楞之後點點頭，而後又搖搖頭，試著解釋：“或許，有什麽誤會。我覺得左太太是一個很靈秀的女孩子，不至於這麽狠心會見死不救的。”

“希望吧。”俞盛廷跟著點點頭：“我明天，去正式拜訪一番。無論她有什麽要求，只要她願意捐骨髓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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