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莉亞娜走出太空中轉站時, 艾菲正在運輸艦的船艙裏和伊凡視頻通話。

屏幕裏伊凡的眉頭能夾死蒼蠅, “艾菲，你出來執行任務也不和我說一聲，趁著我睡著就跑了。”

他語調裏帶著火氣，顯然郁悶極了。

艾菲拿出營養劑喝了一口悠閑地說：“你都說你睡著了, 任務緊急……”

伊凡焦躁地打斷艾菲, “不要轉移話題, 艾菲！”

艾菲沈默片刻，收斂臉上的笑容，“戰時狀態出雲號機甲團不能群龍無首, 既然上面直接指派要我出任務，作為副團長你必須留在出雲號上指揮作戰。”

“梅爾達和蔡旭饒也可以！他們在團裏的威望足以指揮戰士……”伊凡大聲反駁，“告訴我坐標，我現在過去。”

“運輸艦已經進行了幾次超遠距離躍遷，機甲追不上了。”艾菲搖頭，“伊凡，好好留在出雲號上，讓戰士們回家。”

伊凡怔楞了一瞬，不可思議地叫道：“你都知道！”

“我比你更了解埃洛克, 伊凡。”艾菲好笑地說。

伊凡都能猜到, 更何況她？她和那一大家子打交道的經驗可以寫成一本厚厚的懸疑。

伊凡：“……”

“謝謝你, 陪我戰鬥了那麽久，明知道我這裏那麽危險還是過來了。”

伊凡移開視線別扭地說：“那是因為你這裏軍銜好刷啊，我早就說過。現在我都是少將了, 再來幾次戰鬥中將也指日可待，珍妮還在升中校呢。我賺大了！懂嗎？”

伊凡言不由衷的別扭樣子可愛的很，艾菲眼中的笑意更深了。

“謝謝你，一直在我身邊……從小到大。我最好的朋友。”

伊凡扁了扁嘴委屈又大聲地指控，“說什麽最好的朋友！重要的時候你根本不帶我玩。你把梅爾達、安德魯帶走了卻不通知我。”

艾菲無奈，“如果可以我一個人都不想帶，必須抽調人手的時候，我選擇了團裏無牽無掛的單身漢。”

伊凡小聲逼逼：“我也是！我也是單身漢好嗎？！一次永久標記都沒有過。”

伊凡那委屈地宣稱自己還是魔法師的樣子，險些讓艾菲笑噴。

“你有莫莉了。”艾菲糾正，“我們算是一起長大的，我也不想她傷心。我希望我的青梅竹馬幸福地生活在一起，這是我的一點私心。至於梅爾達和安德魯……我會盡力保證他們的安全。”

伊凡一腳踢在金屬邊櫃上，金屬表皮發出刺耳的哀鳴，“你就不該上那艘該死的運輸艦！有什麽東西那麽重要非要從出雲號調派你去運送，艹艹艹艹！這明擺著就是個陷阱，他們早就準備好了。我已經聯系母親了，讓她停止這該死的任務！”

艾菲“噗嗤”一聲笑了，“註意你的貴公子形象。”

伊凡紅著眼瞪了艾菲許久，才慢慢吐出幾個字母，“……FUCK.”

“你知道來不及的。妮可阿姨雖然也在軍部，可是她人在大後方負責管理後勤，管不到前線的事。等她一番運作後把命令發下來，我或許已經到達目的地了。”

伊凡：“……”他知道艾菲說的是真的。

“那萊茵呢？”伊凡的袖子飛快擦過眼皮，聲音已經開始變調。

艾菲扯了扯嘴角，垂眸說道：“他……是很堅強的人。”

伊凡：“他是個omega！”

“不要小看omega。”艾菲反駁。

伊凡受不了地直揪頭發，“我不是在和你說這個。”

“我知道……”艾菲含笑的眼裏藏著哀傷，“我是個士兵，服從是軍人的天職。軍令下來無論我怎麽想，只能執行任務。護衛這艘運輸艦安全抵達是軍部給我的任務。我的選擇只有成功或者失敗，沒有逃脫這個選項。萊茵……他會明白。”

伊凡忽然想到什麽似的，低聲說道：“……的確，他什麽都明白。”

艾菲挑眉，“你說什麽？”

伊凡眼圈發紅卻笑了，“要活著回來，你欠我的。”

艾菲更加困惑，這時萊茵的視頻請求插了進來，艾菲立刻把心裏那點奇怪的情緒拋到一邊，她向伊凡揮了揮手，“萊茵的視頻，先這樣，咱們回見。”

“回見。”伊凡嘟囔，“你這個重色輕友的家夥。”

那趕蒼蠅似的動作究竟是什麽鬼？！都這種時候了，他很傷感的好嗎？！

艾菲露出十分標準的笑容，“正是如此。現在特別如此。”

說罷艾菲果斷掛斷伊凡的視頻。

“嘁……”

伊凡盯著黑掉的光屏哼了一聲，仰倒在自己的小床上，望著天花板喃喃說：“只要他能留住你，重色輕友一點也沒什麽。”

……

“今天有點早。”艾菲看了眼時間，才下午三點多。

今天是工作日，通常這個時間萊茵正忙。

“嗯。”萊茵應了聲，“今天狀態不好，心慌得不行。我手裏還有很多假，今天又沒有特別重要的事，據說晚上還有暴風雨，就先回來了。”

萊茵手裏端著一盤水果，算是他的下午茶。

自從她上前線後，他孕期裏的活動假期幾乎沒動，現在餘額特別充足。如果她回來了，他甚至可以整個星期整個星期地陪她。

“檢查了嗎？”艾菲連忙問。

“檢查過了。身體數據還算正常。”萊茵指了指桌面上厚厚的筆記本，示意艾菲他已經檢查過了。

“應該是情緒因素。”萊茵說。

“怎麽了？”艾菲走到他身邊，目露關心。

她也只能目露關心。

“我不知道……就是心慌。”萊茵搖頭伸手想要握住艾菲的手臂，卻抓了個空。

“因為預產期快到了？”艾菲柔聲問，她微笑著，裝作沒有看見他的動作。

萊茵搖頭，“ACTH沒有變化。”

艾菲了然，她知道ACTH是腎上腺皮質激素，當嬰兒腦垂體釋放的ACTH上升時，會在孕育者體內發生一系列反應，致使生殖腔收縮。

是生產的先兆。

艾菲明白自己是個十分不稱職的伴侶，在自己的omega懷孕時無法陪伴在他身邊，可是……事已至此，她能怎麽辦呢？

她是聯邦的軍人，只是億萬人中的一員，像機器般運轉收割敵方兵力，哪怕她是個人。

最好不要有自己的想法，因為她只能服從。

她明白自己不稱職，在萊茵最需要自己的時候，她連一個擁抱都給不了，可萊茵從來沒有責備過她，連情緒上也沒有顯露過半點。

卑劣的，有無恥地想，還好她的伴侶是萊茵。

足夠堅強，足以承擔一切。

他能將一切痛苦默默吞下，而非被這些壓垮。

艾菲最初被萊茵的堅強打動，到頭來……

萊茵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好笑地問：“在想什麽？”

心裏麻麻辣辣的，火燒般疼，艾菲彎了彎唇，笑得十分勉強。

“再過一陣子我就能看見她的樣子了。”艾菲說道。

“現在也可以呀。”萊茵摸了摸隆起的腹部問，“要看嗎？”

艾菲撇嘴，“胎脂那麽厚……我想看白白嫩嫩的。”

她想看他們的孩子白白嫩嫩在她懷裏打著呼嚕，或者在她懷裏睜開漂亮眼睛露出笑容的樣子……哇哇哭也可以。

“那就沒辦法了。”萊茵給自己倒了一杯水，正準備走到艾菲身旁時，忽然左右晃了一下。

艾菲的心也隨著他的身影左搖右擺起來，她伸手想要將萊茵拉起來，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手指穿過他的身體。

在萊茵身邊的只是她的投影。

臥室裏發出一聲沈悶的輕響，透明玻璃杯在柔軟的地毯上滾了一圈，留下一灘水痕。

艾菲來回晃蕩的心稍稍安定。

還好，萊茵及時抓住了一把椅子，穩住自己。

但若萊茵角度稍錯一點，艾菲不敢去想……

萊茵皺眉扯了扯自己暈濕的襯衣，擡頭看到她蒼白的臉色彎起眉眼笑道：“其實我的身手不錯。只是一直沒有機會展示。”

“別這樣看著我。”萊茵語氣輕松，“我只是懷孕，又不是廢了。”

艾菲張了張嘴不知該說什麽。

她知道他很堅強，向來堅強，可她的心好疼。

她是最出色的戰士，反應速度遠超常人，如果她在萊茵身邊，她已經能在他身體搖晃的最初將他穩住。

艾菲閉了閉眼。

“沒想到B級體質腿也會抽筋。”萊茵坐在救了他一回的椅子上，費勁兒地敲了敲自己的小腿。

臨近預產期，他的肚子已經很大，雖然他的背影依舊雅致，可是那塊肉不是白長的。

簡單的動作，他現在做起來卻艱難笨拙極了。

“對不起。”艾菲半跪在他身邊，仰頭看他。

萊茵的手虛虛地拂過她的眼角，他面前的女性alpha快要哭了。

“這不是你的錯，艾菲，我愛你。所以期待帶著你的基因的孩子，不論任何狀況。”萊茵的額頭虛虛地蹭過她的，聲音溫柔深沈，“我不會阻攔你的道路，正如你從不會試圖阻攔我的。我會守護，不論任何狀況。”

黑色的眼睛那麽美，像夜空般靜謐平靜，溫柔包容。

如果可以艾菲只想溺在這雙眸子裏。

還有眼尾那點淚痣，她最喜歡。

艾菲紅色的唇虛虛地落在他眼角的淚痣上，“我愛你。”

萊茵站起來，他的投影從艾菲身上穿過，看來抽筋的勁兒已經過去。

萊茵拿起居家服走入浴室，準備把他那身已經濕掉的衣服換下來。

走入浴室前，萊茵回頭眨了眨眼，“不準偷看哦。”

“好。”艾菲的兩只手掌蓋在臉上，指縫大張，正大光明地把眼睛露出來。

萊茵失笑搖頭，反手把門關上，不止如此，他還把視頻系統設定在臥室裏。

他不喜歡讓艾菲看見他那麽笨拙的模樣，難得距離遙遠，可以稍稍保持一下形象。

艾菲：“……”

萊茵都已經把事情做到這份兒上了，艾菲也只能在臥室裏等他。

艾菲走到書桌旁，無聊地數著萊茵的下午茶裏有幾顆藍莓，順便瞄了眼萊茵那本厚厚的筆記。

上面詳細的記錄著萊茵的身體數據，包括多巴胺和血清素。

艾菲至今也沒明白記錄這些是用來做什麽的。

按照常理……並不需要。

一陣強風吹來，帶著雨星兒的風吹得臥室裏的窗簾亂翻，艾菲面前的筆記本被風嘩啦啦地急速翻動，從後向前……

像動畫片一樣，紛雜的數據在艾菲面前劃出一道曲線，從高點到低谷，再到高點不斷起伏……

似乎有什麽在艾菲腦中一閃而過，就在艾菲想要抓住它時，運輸艦內響起刺耳的警報聲。

“怎麽了？”萊茵模糊的聲音夾雜在警報音裏，隔著門板傳來。

“我得走了，萊茵。”艾菲垂眸，“我愛你。”

說罷，艾菲關上視頻。

女性alpha打開艙門向外走去。

萊茵……一直很堅強，也會一直堅強下去。

對不對？

在分別的那刻，她已經知曉，她很難活著回去。

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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