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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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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接風宴安排在江中的畫舫之上,精美的游船在夜色中順江緩緩飄流,船上可遠眺M城繁榮的夜景,紙醉金迷,燈火輝煌。

正值臘月二十八的夜晚,二十八諧音為“易發”,為求個財運滾滾的好彩頭,M城的新年便從這日開始,大大小小的賭場生意也極為火爆。

只可惜許家的畫舫席間只有寥寥四人,許二爺端坐在主位,宋秋意坐於左首,許遲和沈澈依次坐在右邊。

那宋秋意似乎腿腳不太靈便,坐在輪椅上,被傭人推著入席,面色也是不健康的蒼白,但是容貌卻十分年輕,是個清秀俊雅的中年人。

因為昨天吃豆腐的事,許遲對許二爺自然沒有什麽好臉色,陰沈著臉一言不發地吃飯;許二爺也不是能服軟哄人的主兒,只是風輕雲淡地喝著茶。

宋秋意卻不懼冷場,一直對許遲和沈澈噓寒問暖,熱絡著氣氛。盡管許遲懶得理他,他也微笑著仿佛全無察覺,說起話來令人如沐春風,加上有沈澈在場,原本往年冷冷清清的晚宴,倒也顯得其樂融融了。

服務生每上一道菜,宋秋意都能巧舌如簧得聊出花來:

“這道銀絲玉鲙,是以鱸魚薄片為主料,拌以金黃葉絲,再輔以蒓羹勾芡,咱們二爺向來最是愛吃。其實說起這道菜呢,我倒是想起一位古人——”說著便笑盈盈地停了下來,等著旁人接話。

沈澈微笑著捧場,“宋叔叔說的是大詩人陸放翁,‘人間定無可意,怎換得玉鲙絲蒓’,他老人家和許叔叔一樣,喜食鱸魚,多少富貴勳業也比不上閑來垂釣江邊,來上一盤色白味美的鱸魚鲙。”

沈澈既接了宋秋意的話茬,又把許二爺比作了千古文豪陸游,是可謂伶俐。許二聽了卻不動聲色,只是摸著下巴,意味深長地看了沈澈一眼。

沈澈正和宋秋意說話,沒看到許二爺這一眼,許遲卻看見了,立刻恨恨地回了父親一眼,小眼神兒裏的意思再明白不過:這是我的人,你不要想。

宋秋意笑道,“沈先生說得好。這鱸魚玉鲙,進甘旨於盤餐,此真人間之大歡極樂也。”

此後又端上鮮椒熗象拔蚌、紅花汁燉花膠、麻椒煎和牛、松茸燜雞片、酥香小雛鴨、酒糟釀龍蝦,蔥姜帝王蟹、冰梅醬綠蘆筍、油醋汁童子菜、芙蓉魚圓湯、奶酪梨絲糕,席間一片肉食芬芳與瓜果香甜。

宋秋意一一品評,說得津津有味,他有些文人的氣質,沈澈也算是博讀,再冷門的話題也接得住,這一“老”一少你來我往,聊得十分歡快,哪還管許家父子之間流轉的低氣壓。

飯吃得差不多,許二爺讓許遲和沈澈自行游賞,自己陪著宋秋意一起回別墅,幾個隨從司機和傭人也一同跟了去。

M城的夜景令人迷醉,徹夜燈火通明的賭場內外,處處可見川流不息的豪車與散發著香氣的高跟美女,巨大而絢爛的各色廣告牌將夜空照得透亮。

走出畫舫時,服務生彬彬有禮地送給沈澈和許遲兩個小盒子,打開一看,裏面各裝著一個圓圓的彩色鐵片,上面標著一串數字。

“這是什麽?”沈澈從沒見過這種東西,看著倒像是冰箱貼,但是沒有磁力。

許遲笑了笑,“是籌碼,這家酒店下面就是賭場,服務生送我們這個,是為了吸引我們去賭。”

許二爺靠賭場生意起家,許遲很小的時候也偶爾被帶去賭場,雖然好多年沒有再去過,但兒時在賭桌下面數籌碼玩的記憶還如在眼前。

沈澈一聽“賭”字就覺得不妙,“所以這個是誘餌?那我們可不要上鉤,要不......換成現金吧?”籌碼上的面值不小,夠他半個月的稿費。

“這個是泥碼,不可以兌換現金的,只能拿去賭。”許遲想了想,話鋒一轉,“不過,來了M城本來就是要賭的,現在時間還早,想不想去玩?”

沈澈是乖寶寶,從來沒碰過賭桌,連聲拒絕道,“不要了,賭博這種事沾不得。”

“反正這籌碼也是白來的,不去白不去嘛。”許遲笑著勸他,“我們自己不掏錢,把籌碼輸光了就走,怎麽樣?”

在沈澈還猶豫的檔口,許遲就拉著他往賭場的方向走了。

賭場就在酒店樓下,還沒進大門,機器的旋轉聲、籌碼叮叮當當的散落聲、人群的吶喊歡呼聲就撲面而來,賭場內更是豪華氣派、金碧輝煌,開闊的賭場大廳內聚集了世界各地的賭徒。

“哇......好漂亮......”沈澈覺得兩只眼睛都不夠使,四面都是色彩絢麗的燈光和造景,賭桌四周正上演著華麗香艷的真人表演,令人眼花繚亂;擡頭一看,頭頂竟然是一片藍天白雲。

許遲解釋道,“這個頂棚是二十四小時的藍天,賭場裏也沒有窗戶,看不到外面,為的就是模糊你的時間概念,即使到了淩晨,你也會覺得時間還早,還可以再搏殺幾盤。”

沈澈只覺又是新奇又是有趣,怪不得賭徒們一進賭場就不肯再出來。

許遲玩的是百家樂,沈澈不會,就在旁邊看著,一輪過後,方才的兩個籌碼立刻變成四個。幾把下來,贏幾把,輸一把,又連贏幾把,又輸一把。沈澈看得一陣緊張,賭場的最低賭註都數目不菲,輸一把就輸掉了好幾周的稿費。

同桌的一個金發碧眼的外國人連輸了好幾輪,買莊就出閑,買閑就出莊,臉上時而漲紅時而慘白,直到把最後一個籌碼輸光,就蹭的一下站了起來,紅著眼睛往取款機跑,分明是不輸光最後一分積蓄誓不罷休。

許遲倒是鎮定自若,表情比那位站在中間派牌的制服荷官還要淡定,只是淡淡地看,默默地算牌,然後投註。幾輪下來面前已經堆了高高一疊籌碼,於是得意洋洋地在沈澈耳邊道,“怎麽樣?我厲不厲害?”

沈澈看得暈暈乎乎,小聲說,“你不會是作弊吧?”電影裏演的賭神出老千什麽的,他也是看過的,跟許遲現在這幅意氣風發的模樣倒有幾分相似。

許遲差點笑出來,“你想什麽呢,又不是拍電影。”

又贏了幾把後,許遲收了籌碼,起身便要走。

“你不繼續玩了嗎?”沈澈跟著許遲往外走,反而有點意猶未盡,“我覺得你剛才手氣很好,再來幾把沒準還能贏。”

“覺得有趣了吧。”許遲微笑道,“不過這種東西,不僅輸的時候要知道止損,贏時也要及時止盈,如果一直賭下去,最後一定會輸。一旦賭徒放不下手,賭場就開始賺錢了。”

沈澈一聽就明白過來,止損止盈,不僅在賭桌上,做人可不也是這個道理。

走離了賭桌後,許遲又問,“你想不想玩?我可以教你。”

沈澈搖搖頭,“我學不會。”

“你怎麽知道你學不會?”

“如果那麽容易能學會,賭場豈不是要賠慘了,我看他們個個都在輸,只有你一個人能贏,說明這是你的本事,我學不來。”

青年倒是很通透,許遲笑了笑,也沒有再勸。

這時一個高高壯壯的金發男人迎面而來,面目有幾分熟悉,沈澈不免多看了幾眼,卻發現是剛才那個在賭桌上輸光了賭註跑去取錢的外國人。

那金發男人怒氣沖沖地朝他們走過來,一邊用手勢誇張地比劃著,一邊高聲說著什麽,說的卻不是英語。

許遲立刻把沈澈拉到自己身後,皺著眉試圖用英文和金發男人對話,但是對方明顯聽不懂,比劃了一陣更加激動了。

許遲看出那人是個典型的末路賭徒,估計是輸光了錢,心裏不痛快想找人打架。他本來也不怕打架,但是有沈澈在身邊,怕出意外,於是冷冷地瞪了那人一眼,護住沈澈的肩膀就想往前走。

那金發男人哪裏肯放他們走,立馬擋住他們的去路,青筋直冒、嘰裏呱啦地喋喋不休著。

沈澈在金發男人極快的語速中捕捉到幾個單詞,發現對方說的是法語,他兼職翻譯的時候學過一點法文,漸漸才聽出個所以然來。

“他說你剛才賭錢的時候作弊,害他輸光了錢,這人是個無賴,我們快走吧。”

金發男人忽然一把扯住許遲的袖子,許遲反應很快,反手一個拉拽就把對方掀了一個趔趄,男人踉蹌了幾步差點摔倒,喘著粗氣又要撲上來。

沈澈立刻嘗試用法語和金發男人溝通,那男人聽見了母語,便停下了動作,紅著眼睛和沈澈吼了起來。

兩人對話了幾句,男人像被激怒了一樣,忽然大叫一聲,從懷裏掏出一把水果刀,猛地朝沈澈刺了過去,那刀刃反著寒光,正對著沈澈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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