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以寧醒過來的時候，兩個同伴已經回來了，在他旁邊不遠處坐著吃飯，沒過來。

因為他身邊的那株植物。

林以寧與這株植物的孽緣是在茉莉的第二關運動開始的，當時的林以寧被大猩猩獸人追殺時，借用他反殺，然後就被追上了。在林以寧的記憶裏，這株植物是溫和無害的長相，攻擊人大多靠毒素，但現在不一樣了。

它長著墨綠色的葉子，頂端盛開著妖冶的紅花，枝幹處有著蒼白的尖刺，有點像只猛獸。

林以寧看見它之後知道，這顆曾經讓他陷入困境的種子，在被他的血液催化過後，與他產生了特殊的聯系。

“這個小家夥你要怎麽處理？”端木瀟在邊上，吃著炸雞，口齒不清道：“他不讓我們接近你，老葛的意思是處理掉，我覺得還是等你醒過來再說。”

植物聽見‘處理掉’三個字，像是有意識般，最頂端的花朵輕微搖了幾下。

林以寧沒回答他，接近了植物，想要去觸碰一下它的葉子。

植物受驚了似的，躲開，枝幹處的尖刺蠢蠢欲動，林以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他，手繼續靠近。

它防備著林以寧，卻沒反擊，任由林以寧的指尖摸了下它的葉子。

“乖。”林以寧小聲說。

這好像安慰了植物，它漸漸放松，隨即白光一閃，他消失在了原地。林以寧的手腕骨節處，多了一個紋身。

“還挺乖的。”端木瀟笑了笑，拿著個炸雞塊湊近林以寧的手腕：“吃不吃？”

林以寧手上的紋身沒有半點動靜。

“行了，別鬧騰了。”葛思年說：“先讓林以寧過來吃點東西，時間緊迫，我們得談正事了。”

忽略掉地板上多出的大洞，林以寧坐到他們兩人身邊，問：“情況怎麽樣？”

“有種被視奸的感覺。”端木說。

葛思年瞧了他一眼，說：“在書裏，除了書中的劇情之外，還看見了一些不太愉快的往事。”

“看起來，我不是個例。”林以寧的指尖在桌面上敲了幾下，說道：“書中的劇情，自己的往事，還有一個陌生女孩，大致都是這個順序。如果任務目標要用你們的記憶來攻擊的話，情況還不算太壞，他沒找到點子上。”

“女孩……”葛思年思索了一陣，從口袋裏掏出手機，在裏面翻了翻，找出一張照片：“我在裏面見到的就是她。”

照片在葛思年扮演角色的朋友圈裏，配文：今天又下雨了，和你失蹤那天的雨一樣大，佳佳，願你能平安回來。

“失蹤了？”林以寧詫異。他拿過手機，前後翻了翻，在這條朋友圈前後的三十多條中，再沒有提到這個女孩的信息了。

想起來剛才在書中經歷的一切，林以寧把手機還給他，說：“我在書中遇到的人，說我害死了一個女孩，我覺得就是她。”

“如果是這樣，那麽推斷下，她死了，身為被任務目標盯上的人之一，你扮演的角色卻說沒有。那麽在她的死亡中，你們扮演的角色，一定不是無辜的。”

三人間氣氛一度很沈默。

“所以，那個變態白大褂，把我們弄進來，是因為她？”順著林以寧的思路，葛思年思索道：“那他這麽做，想看到什麽後果？”

“我們互相殘殺。”

“殺了別的玩家。”

林以寧與端木異口同聲。

“八個現成的殺人犯。”端木在之間上轉著一把小刀，輕笑：“很明顯，他在告訴‘我們’，他要為這個女孩覆仇。可惜，他的想法太過幼稚，太急於暴露自己了。除了殺死別的玩家，我也可以選擇去殺他。”

“很好，你和任務目標去打架，這是螳螂捕蟬，蔣夢晨在後面坐等收割成果，這是黃雀在後。”葛思年嗤笑：“你覺得你在哪裏？在任務目標的夢境裏，和他對打，會比殺蔣夢晨容易？”

“那麽？”

“殺個蔣夢晨那邊的玩家試試。”林以寧說：“如果殺個小嘍啰就夠，不用對上他，那是最好。”

“不爭取舒博軒了？”

“是殺蔣夢晨那邊的玩家。”端木瀟吊兒郎當的靠在椅子上，說：“蔣夢晨手下的親信一個，舒博軒手底下有個人，是蔣夢晨派去的，三選二，不算太難吧。”

林以寧語氣放緩，若有所思擡起頭，看葛思年：“如果我們的推斷正確的話，這個副本中的任務目標會讀取我們的記憶，從而用它來攻擊我們。現在想想，在進入圖書館之前，我確實有陣心煩意亂，然後想起了那個人。你們進入圖書館之前，有什麽預兆嗎？”

“你是說……”葛思年若有所思。

“今天我在圖書館碰到他，我提了你的名字，他的反應非常耐人尋味。”林以寧說：“現在我可不可以問一下，你和他之間，究竟有什麽？”

一陣長久的沈默後，葛思年長出一口氣，說：“在我進入游戲的第一個新手任務裏，和我搭檔的，就是舒博軒的妹妹。”

聽見這話，林以寧心裏有了點猜測。

“那個任務比較難，是……大逃殺游戲。”葛思年說：“她先救了我，然後我保護她，我們一起躲了一段時間。”

林以寧察覺到了什麽：“是景城地鐵站的大逃殺游戲？”

“是。”葛思年說：“你是那個游戲的第一名，對吧。”

林以寧沒說話。

“大逃殺游戲的規則你也記得吧，殺死一個玩家，可以得到一張出去的車票，殺死一只獵手，可以獲得五張。按理說，以他們內測玩家的實力，應該很容易出的去才對。讓你第一個出去，是因為他們在找彩蛋。”

彩蛋是林以寧拿到的星河倒影。

葛思年語氣很冷漠：“為了找到彩蛋，他們使用了很多辦法，其中一個就是……殺死其他玩家。舒博軒的妹妹也在其中，被誤殺了。”

“……舒博軒絕對知道他妹妹死了……”端木喃喃道：“內測玩家有查詢劵，作為一個大勢力的高級玩家，他絕對不會買不起……他也一直在查這件事，所……蔣夢晨在有意無意的提防他，這大概是原因之一。”

“不止如此。”葛思年說：“當時在地鐵站副本任務中，下決定殺死玩家來找彩蛋的，就是蔣夢晨本人。”

這是蔣夢晨和他的晨曦能做的出來的事。

當大多數玩家開始進入游戲之後，晨曦也隨之開始擴張。如果說內測時的晨曦只是個小作坊，那麽游戲正式開始後的晨曦就是家規模不錯的公司，在急速擴大的權利之下，蔣夢晨與舒博軒之間，難以避免產生了分歧。

“給蔣夢晨十年，說不定他會登基。”論壇裏有人這樣說。

在蔣夢晨控制下的雙魚，制度及其苛刻，遠在其他勢力之上。嚴格的制度不是沒有好處的，這讓整個晨曦飛速發展。

苛刻這兩個字，絕不是字典上幾十個字的釋義這麽簡單。林以寧是個例子，他很幸運，足夠的實力讓他有與晨曦對抗的機會，更多玩家，在晨曦的鎮壓下，什麽都沒有了。

和他作對，死。擋了晨曦的路，還是死。比如地鐵站裏的玩家。

“這不是正好嗎？”端木說：“舒博軒比蔣夢晨稍微好一點，不過也不算什麽好東西。如果利用好這一點，這將是他們兩個人關系的最後一根稻草。”

“這一切都建立在計劃順利的基礎上。”林以寧微微瞇起眼睛：“別忘了，除了那邊，我們還有一個**oss要對付，現在我們還在他的地盤裏。”

“對付他，可不比對付蔣夢晨簡單。”

。

下午林以寧和葛思年回了一趟游戲中所在的宿舍。

照他們商量好的，分三部分首先，還是要先弄清楚，在這個女孩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其次，他們在盯著蔣夢晨身邊那個玩家，第三，在下一次任務到來時，如果這次的任務對象還想繼續用他們的記憶攻擊他們，那就可以順水推舟，試著拉攏舒博軒。

林以寧與葛思年是同一個學院不同專業的學生，他的住的宿舍樓是同一棟的不同樓層。一起回到寢室後，林以寧推開了門。

裏面傳出一個聲音：“老大，你給我帶飯回來了？”

林以寧不知道這是他室友中的哪一位，不過從他在室友群裏的備註來看，林以寧不是這間宿舍裏的老大，所以他沒有回答。

上鋪有個床呼啦一下拉開簾子，探出個頭來，看見林以寧之後，眼神一瞬間變得冷漠，又把簾子拉上了。

林以寧看了他的臉，總算把他的臉與他的身份對上了。

他沒有搭理這個人，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上下看了一圈。書架上有本很顯眼的書，是昨晚他進入的那本殺人犯的自傳。

林以寧把書打開，翻看了一邊，從裏面找到一張照片，上面寫著：5月16日恐怖旅行社於杜家老宅。

照片中央，一個溫婉的女孩笑的甜美。

上午的交談中，三人把手機中的社交軟件裏的信息翻了個遍，總算知道了這個女孩的身份。朱甜，恐怖旅行社的一員，因為長得美又性格好，一直是社團裏人人捧著的小公主。上學期6月份，社團的最後一次活動，前往臨近的一座廢棄醫院裏探險。在探險進行到一半時，她堅持要回來，一個男生陪她一起出了門，然而沒想到，再回來的就只剩下了一個人。

朱甜就此失蹤了。

事後他們當然被盤查了，老師，警察。但他們一行人可以相互佐證，加上有足夠的照片作為證據，朱甜的失蹤無論如何都與他們扯不上關系，就此，社團裏的所有人都脫離了幹系。

但還是有人不相信，比如床上那個哥們，自此與原先那個林以寧絕交。

現在是十月初，朱甜已經失蹤了三個多月。

書裏還夾著一些別的東西，林以寧看到了朱甜送給原主的那張書簽。

在少女娟秀的字跡下，原主用帶著焦灼的字跡一遍又一遍的重覆：我有罪。

很好，看起來，這位覆仇中的任務目標不是在無的放矢。

林以寧拿著這本書，細細翻看了一遍。書很新，沒有字跡，原主應該只是走馬觀花的看過一遍而已。

在他看書的時候，寢室門又響了一聲。一個人高馬大的男生穿著隨意，就像是個普通的大學生，一只手拿著手機在看，另一只手裏拎了一份盒飯。

他進門之後，好像沒看見林以寧，揚聲對床上的男生道：“老四，下來吃飯了。”

沒想到床上那人只是懶洋洋的哼了一聲：“我等會吃，你先放那吧。”

老大這才看見了林以寧，瞧見他正站在那裏，仔細翻著書，對室友的抱怨充耳不聞，眼中閃過一絲詫異。

他把林以寧拉到走廊裏，說：“你別和他計較。”

“嗯。”林以寧隨意應了一聲，說：“我等會兒就走。”

“你別，”老大有點急了，急忙道：“你還為了他，再也不住寢室了？這是十一假期裏，學校不管，等假期完了，我怎麽和導員交代？”

林以寧朝著他手裏的手機瞟了眼，說：“都是成年人了，我用不著交代，等過段時間，我去把手續補上。”

老大只好無奈道：“隨便吧。”

林以寧回到寢室，把原主的電腦和那本書塞進書包裏，狀似無意的，林以寧把床上那人的杯子給帶到了地上。

“你幹什麽呢？找死？”他狠狠掀開簾子，對著林以寧罵道。

林以寧根本不理他，把寢室門一摔，大搖大擺走了出去。

“老四！”後面一陣喧嘩傳來，老大正在勸著那人。林以寧像是完全不在意一般，拿出手機，實則是點開了末日游戲的app。

從好友列表裏面，他選擇端木瀟，點通信按鈕。

“我找到了一個蔣夢晨的手下，不用等著晚上的任務了。”林以寧說：“我不太清楚他有沒有認出來我，你們還是先來。”

“你什麽打算？”

“打吧。”林以寧輕聲笑了笑：“打嗎？要來的話，我在宿舍區這邊的咖啡廳等你。”

“等著。”對方拋下這句話之後，直接掛斷了通訊。

林以寧看著手裏的手機，目光微沈。他們手裏有手機這種通訊工具的時候，一般會把app嵌進去用，所以……

剛才林以寧在他的手機上，看到了論壇的界面。

他在咖啡館裏等了沒多長時間，端木瀟和葛思年都到了。林以寧說：“我約了他過來，你們找個隱蔽的位置等一下。”

“幹什麽？”

“怕他把蔣夢晨或者舒博洋引過來。”林以寧說：“對付他，我一個人足夠了。”

“你傷沒事了？”端木瀟問。

林以寧微微笑了下，說：“好的很。”

他在座位上撥通了手機裏面存著的老大的號碼，說：“餵，老大？”

那邊傳來一個聲音：“你在哪呢？要不今天晚上你先別回來了，老四那個樣，我怕你和他打起來。”

“嗯，我在咖啡館裏，你過來一下，幫我帶點東西，我的鑰匙忘了拿了。”林以寧語氣很自然。

那邊人的聲音停頓了一下，說：“好。”

宿舍區離這邊的咖啡館不遠，沒過一會兒，‘老大’就帶著林以寧的鑰匙過來了。

他過來的時候，林以寧的手機放在桌上，上面是末日游戲app的界面。

這是挑釁，也是亮明身份。

“走吧，我們去外面談談。”林以寧靠在咖啡館裏沙發的坐墊上，淡淡盯著他。

那人眼中明顯閃過了一絲慌亂：“你在說什麽？出去談什麽？”

“談談老四啊，他一直對我這樣也不是個辦法。”林以寧說：“你是咱們宿舍裏面當老大的，幫我勸勸唄，到時候我請你吃飯。”

“也行。”他強笑了一下，坐在沙發上，沒有動彈。

林以寧仿佛毫無察覺般，在他之前站了起來，向門口走去。在他剛剛掀開簾子準備出門的時候，突然聽見後面的咖啡館裏傳來一陣喧嘩：“這位同學，你要幹什麽？”

‘老大’打破了窗子，準備從窗戶跳出去！

咖啡館的另一邊是一個樹林，面積還算大。

林以寧轉頭，看見端木瀟也從窗戶跳了出去。

咖啡館角落的位置，有個人站起來，對他們笑了一下。

舒博洋！

這是個圈套。不僅林以寧三人有引對方出來的打算，舒博洋他們也有。舒博洋拿他們中的一員當做誘餌，在這個誘餌即將跑掉的時候，引出與林以寧在一起的葛思年或者端木瀟。

那個晨曦玩家的實力在大排名中只算是中游，林以寧，或者其他的兩個人，說秒殺算不上，解決他，再簡單不過了。

不過現在是十一，這座咖啡館裏算是整個學校人最多的地方之一了，因為環境好，有不少人願意把作業帶過來做，消磨時間。

也是因此，他們不能大張旗鼓在眾人眼前殺死這個人。

林以寧沒有回應舒博洋的笑容，轉身出了咖啡店，朝著‘老大’逃跑的方向追去。

他們畢竟不是普通的人類，跑的還算是快，不一會兒，就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視線裏。

舒博洋的到的時候，‘老大’已經被林以寧他們幾人控制住了。

葛思年沒出現，林以寧與端木瀟談了幾句，最終決定不殺他。

“如果是蔣夢晨，現在應該不會出現在這裏吧。”端木瀟說：“單獨一個人，對上我們兩個，勝算很大嗎？”

“你們現在浪費時間，就和我說這個？”舒博洋眼神狠厲：“你們應該想想，蔣夢晨多久之後會過來？”

“我們沒打算兩個打五個，所以……”林以寧精致的臉上是冷淡的表情。他說：“幾分鐘就夠了。”

“你才是應該想想，你出去之後，要怎麽在晨曦裏立足。”林以寧說。

“挑撥離間？這也太過低級了。”舒博洋道：“只要我不傻，無論你說什麽，我都不會聽。”

“那你不妨聽聽他在說什麽。”林以寧指著被葛思年抓住的那個人道：“我知道，一個裝睡的人是叫不醒的。”

舒博洋已經不打算再與林以寧交談了，剛剛那幾句話只是在拖延時間。憑著幾人的耳力，都可以聽到，蔣夢晨已經快要過來了，最多還有兩分鐘。

兩分鐘時間，能做什麽？

林以寧不緊不慢的輕笑了聲：“你當時聽見葛思年的名字，決定放我走，說明你還是想知道點什麽的吧，你對你的處境很清楚，蔣夢晨沒那麽相信你，對吧。”

話音未落，一直跪在地上的‘老大’，喉間突然爆出一蓬血花。

“想知道的話，靜靜等著我們的下一個驚喜吧。”

還有一份三十秒，林以寧與端木瀟脫離現場。這裏是樹林，是精靈的主場，他們想逃，單憑一個舒博洋也攔不住，何況，舒博洋並不怎麽敢獨自一人追上去。

他看著地上逐漸失去聲息的手下，忽然明白了林以寧要幹什麽，一陣窒息。

一分鐘後，蔣夢晨到了，看了看已經死去的晨曦玩家與身上幹幹凈凈的舒博洋，表情有一瞬間覆雜難言。

“他們跑了。”舒博洋說。

“沒什麽。”蔣夢晨道：“下次還有機會。”

舒博洋嗯了一聲，將手下的屍體收了，血跡清理幹凈。他們還要在這座校園裏做任務，被警察盯上可不是什麽好的體驗，

“博洋，”蔣夢晨看著他的背景，說：“我信你，你信我嗎？”

“那是當然，你是我們宿舍永遠的老大麽。”舒博洋臉上看不出什麽，實際上，他剛才有一句話差點脫口而出。

你真覺得，是我在他嘴裏聽見了什麽，所以選擇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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