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申行的動作和表情都變得不自然起來, 程小飛就知道這是袁和的控制奏效了。剛剛還在勸說他的申行此刻突然身體僵直, 臉上的表情像是看到了什麽恐怖的東西, 嘴角都開始顫抖起來。

緊接著他似乎忘記了程小飛還在這裏, 迷蒙的在這個空間裏尋找著什麽，突然間, 他兩手揚起, 昏暗的四方空間裏隱約出現了一點亮光，仿佛被撕破的夜空, 光芒一點一點滲透進來。

那亮光越來越大，逐漸形成了一道一人高的圓形出口，程小飛瞇著眼望去，隱約在光芒盡頭看到了袁和的身影。回頭瞥了眼申行, 他似乎正在與身體裏某種力量對抗，表情痛苦糾結，根本顧不上面前的程小飛。

袁和成功了！

程小飛撒腿就跑，朝亮著光的出口飛奔而去。就在他跳出黑暗的一剎那，申行也跟著狂奔而來。

袁和就站在不遠處，他整個人似乎堅持的很痛苦，臉色煞白滿頭大汗，而跟在身後的申行也抵抗的很痛苦, 二人僵持不下。程小飛不敢打擾袁和, 從他腰間抽出手/槍，朝暫無還手之力的申行射去。

就在子彈即將逼近他面門的一瞬間，申行的身體突然劇烈膨脹, 衣服隨著身體的漲裂而崩破，皮膚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紅色斑紋，像蛛網一樣可怕的凝結在一起。而就在他身體發生變化的瞬間，那顆射向他的子彈瞬間停止，下一秒，子彈就反方向朝程小飛襲來。

他還沒來得及驚愕，那顆子彈就迅速回膛，急速的沖擊力使子彈在槍膛中炸開，程小飛下意識丟掉手裏的槍，但仍然被爆炸擊傷，手掌處的皮肉被炸的血肉模糊。

痛感還沒傳輸給中樞神經，申行就已經如同鬼魅似的竄到他身邊，一手掐住他的脖子，將他提了起來。

“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申行此刻就像從地獄逃出的惡魔，不僅皮膚鼓脹，雙眼也呈現出血紅的顏色，程小飛能明顯的感覺到，他已經失去理智了。S粒子對人的激怒作用還是顯現了出來！

袁和連忙撲上去，卻被此刻呈狂暴狀態的申行一把拍飛！S粒子的力量太過強大，雖然會造成極端的後果，但它給異能者帶來的力量卻不容小覷。袁和這種自然進化的異能者，並不能與S粒子相抗衡。

他根本無法靠近申行，眼看程小飛在他手中奄奄一息，怒氣令他無法冷靜的思考，拔出槍向他射過去。申行此刻渾身紅光暴漲，強大的力量令那顆子彈還未靠近他，就朝反方向飛去。

“住手！”

一個女人從袁和身後走出來，緊盯著申行，那顆即將沒入袁和胸膛的子彈堪堪停住。

袁和不知所措的回過頭，看到的是那個曾經在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的臉。

宋婉。

宋婉的五官和十年前並沒有多大變化，只是眉目之間似乎帶了一層陰郁。他擋在袁和身前，捏住那顆子彈，一字一頓道：“你不能殺他。”

申行捏住程小飛脖子的手也終於松開，他臉上的紅紋淡下去一些，看著宋婉的眼神帶著殺意：“為什麽？就因為他是你兒子？”

程小飛手掌還在流血，脖子很疼，窒息的感覺依舊十分強烈，他就像一條擱淺的魚趴在地上喘息著，神智有些模糊。袁和連忙過來扶住他，從自己的T恤上撕扯一片布條下來，纏住他不停出血的傷口。

宋婉低頭瞥了一眼二人，表情冷漠：“我只是想提醒你，如果殺了程小飛，我們所做的一切努力就都白費了。老大要的是活口。”

申行終於緩過勁兒來，被S粒子支配了所有的情感和欲望，剛剛他已經完全喪失了理智，變得暴躁易怒，只想殺戮。他差點失手殺掉change乃至異能者的未來。

宋婉盯著他，過了一會兒才道：“你最近S粒子用量太猛了，並不適合看管上帝之手。”

申行揉了揉眉心，臉上的紅色斑紋正在消退。

“我會帶他們走，親手把他們交給老大。”宋婉走到程小飛身邊，與袁和一起扶著他，“而且……絕對會是一個心甘情願的上帝之手。”

宋婉帶著程小飛和袁和來到M城郊區的一棟別墅裏，然後叫了醫生過來，幫程小飛處理傷口。剛剛與申行對峙的宋婉儼然一副黑社會大姐大的模樣，此刻卻變成了溫婉的鄰家阿姨，還特地煮了粥給程小飛。

程小飛手掌受傷，她就坐在床邊餵他，一度讓程小飛感到一股和睦的溫情。當然，得刨開旁邊陰沈著臉的袁和。

“你想幹什麽？”袁和冷冷的看著宋婉，說話的語氣好像他面對的並不是自己的母親，而是多年的敵人。

宋婉一手端著碗，一手攏了下耳側的頭發，低垂著目光：“我總不能看著你死吧。”

袁和冷哼一聲：“別以為你帶著屏蔽器我就不知道你在想什麽，我警告你，如果你敢對小飛下手，我絕對不會饒過你。”

宋婉苦笑了下，擡起頭看著袁和，眼神期艾：“十年沒見了，你還是恨我的。你從來沒有相信過我……”

“你讓那個最愛你的男人為你而死了，我憑什麽不恨你！”袁和表情冷的可怕，“有種把你耳朵裏的屏蔽器拿下來啊，讓我聽聽你真正的心聲？看看我會不會相信你？！”

宋婉眼眶發紅，她雖然風韻猶存，但眼角已經泛起絲絲細紋，這十年不曾陪在兒子身邊，卻依然度過了每個母親都經歷過的對孩子念念不忘的時光。她已年華老去，卻不知道什麽時候可以和自己的兒子解開心結。

她在右耳處掏了一下，取出一個黑色的小方塊，放在桌上。然後凜然的看著袁和道：“你聽吧。”

然後她閉著眼，兩行眼淚流了下來，在心中不停地喃喃：“小和，媽媽好想你……”

袁和倏地怔住，垂下眼不看她，心中卻情不自禁的說：“想我為什麽從來不回來看我？想我為什麽還不肯離開change？！”

宋婉聽到他的心裏話，心中酸澀：“你還不明白嗎小和，這是我的信仰和責任。我不能離開change，更不能背棄我的組織。”

“什麽狗屁組織！不過就是恐怖主義！”袁和怒視著她，“為了你所謂的信仰，你讓你的丈夫死了，現在還想讓兒子死掉嗎？！”

程小飛只知道兩人暗潮洶湧，但卻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麽，宋婉流淚，袁和憤怒，氣氛十分緊張。過了一會兒，才聽宋婉開口道：“我從沒想過讓誰死，我想做的，包括change一直在做的事情，都是在拯救異能者。”

“異能者始終是與普通人不同的，我們和他們無法和平共處。”宋婉道，“一旦普通人知道了我們的存在，必然會趕盡殺絕。這個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公平，我們只能物競天擇，要麽你死……要麽我活。”

程小飛一直知道change的理論，他們是典型的悲觀主義者，將心中的恐懼和危機轉化成了屠戮普通人類的恐怖行動，究其根源，還是他們對普通人類人多勢眾的擔憂。他們害怕異能者遭到排擠，會因為超自然的能力被普通人驅逐，所以才反其道行之，趁著普通人類還無法反抗之前，想辦法消滅所有人，而程小飛就是他們實現理想的工具。

果然所有的恐怖組織都是片面的偏執的。程小飛雖然唯物哲學學得並不好，但他也明白辯證的道理。這世界上的人有好也有壞，有和平也有戰爭，黑和白是並存的。他不能確定普通人到底會不會對異能者趕盡殺絕，但任何一方的極端行為，都必然是挑起戰爭的開端。真正讓二者無法和平共處的，並不是對方的忌憚，而是無限的貪婪。

程小飛想勸勸宋婉，後來看到這母子二人劍拔弩張的氛圍，還是老實的住了口。袁和憤憤的摔門走了，只剩下程小飛和宋婉面面相覷。

宋婉突然收起了臉上的淚痕，溫柔之色也消失殆盡，她看著程小飛，目光淩厲：“我知道你在想什麽。”

“你的想法我曾經也有過。”宋婉道，“但是，change的強大並不是你我一己之力能夠對抗的。”

宋婉的說服力很強，很快向程小飛講清楚了他們目前所處的狀況：“change在全世界總共有一百多個分部，組織的人數難以估計，每年都在不斷壯大，最重要的是，change的大部分成員都接受過S粒子的改造，擁有兩種以上的異能，或者異能能力得到增強，這樣強悍的change，別說你們幾個人，就是異能者管理局，也難以抵抗。”

“而change蟄伏這麽多年，等待的就是你。戰爭和殺戮都是迫不得已的辦法，如果你能通過和平的手段讓普通人類消失，才是解決問題的最好途徑。”

程小飛覺得自己就像被逼上了一座孤島，只有change這一艘海盜船肯接他過海。不過最後他還是選擇了跳海：“你的那些種種迫不得已我都無法接受。即使我們是以卵擊石，我也要試一試。”

宋婉的目光冷了下來：“你想讓袁和，還有你的那些朋友們陪著你一起死？”

程小飛一怔。

宋婉繼續道：“即使你想這麽做，我也不會讓我兒子為你而死。你們的事我都知道，很感謝你在十年前最困難的時候幫助了他，但這並不代表我會同意你拖我兒子下水。”

“如果你想抵抗，就自己去做吧，從現在開始，你再也沒有機會見到袁和了。”宋婉站起來，冷冷的甩門而去。

程小飛楞楞的看著宋婉離去的背影，大腦一片空白。他真的忍心讓袁和、讓那些甘願為他出生入死的朋友們為他而死嗎？他要面對的不僅是change，還有一直追殺他的管理局，他早已經腹背受敵了。

他可以負隅反抗，但袁和不能，李雪曼、白飛飛、李想也不能。就像他一直堅信的，change沒有權力剝奪普通人類的生命，而他……也沒有權力讓其他人喪生。

這所有的一切因他而起，就必須以他結束。

宋婉從申行那裏把李雪曼三人也一同放了出來，然後帶著他們來到別墅與袁和會和，卻看到袁和失魂落魄的坐在客廳裏。

他把程小飛弄丟了。只是去了個衛生間的功夫，回過頭來程小飛就不見了。明明身體還受著傷，明明還躺在床上需要人照顧，怎麽就憑空消失了呢？他翻遍了整棟別墅，無數次的嘗試與程小飛心裏傳音，卻發現自己根本找不到他。與程小飛一起消失的，還有宋婉上午從耳朵裏摘下來的屏蔽器。

袁和已經很久沒有陷入過這樣的絕望裏了。

他撲過去抓著宋婉的肩膀，兩眼通紅：“你把小飛弄去哪兒了？”

“你冷靜點。”宋婉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我剛剛去接你的朋友們了，根本不在這裏。”

“那小飛怎麽不見了？除了你還有誰會對他下手？！”

宋婉看著他，又看了看其他人，沈聲道：“你難道沒想過嗎，他怕拖累你們，自己走了。”

袁和徹底楞住了。

白飛飛煩躁的撓了撓頭：“這個傻子，不是告訴過他了嗎，不怕他拖累啊！”

李想拍了拍袁和的肩：“你先別擔心，如果是他自己走的，就證明他並沒有遇到危險，我們肯定能找到他。”

袁和卻像沒聽到似的，直勾勾的盯著宋婉：“你對他說了什麽？”

袁和的意念力太過強大，他是進化過的異能者，宋婉被他的念力影響的頭痛欲裂，有一股無形的力量似乎想要剖開她的大腦似的。她捂著頭，沖袁和伸手：“停下來！”

袁和雙目赤紅地看著她。

宋婉嘆息：“我承認，我的確跟他說了一些話。但決定是他做的，他知道自己兇多吉少，不想連累你們。你們難道就不能如了他的願，不要再摻和這件事情了嗎？放自己一條生路，也算是讓程小飛安心，不行嗎？”

袁和的眼中滿是肅殺之氣，似乎有一股力量正要從他的身體裏噴薄而出。他死死的盯著宋婉，咬著牙道：“我絕不會……讓他一個人。”剎那間，袁和身上的念力形成了一股強烈的沖擊波，一股無形的力量呈波紋狀從他周身散開，別墅轟然倒塌，方圓五百米都被夷為平地。所有人目眥欲裂，頭痛不止。

宋婉倒在地上，隱約中看到袁和走出廢墟，朝著光芒處信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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