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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聽人對他說。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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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墨吸了吸鼻子,理所當然道:“擔心你有事……擔心你醒不過來啊……”

畢竟,他也是因為救她才受的傷……而且這麽多日的相處下來,就是小貓小狗也會有感情的,何況是活生生的人,她當然會擔心了。

單逸塵是她在這裏唯一能依靠的人,他一直不醒過來,了無生氣地躺在榻上,她就感覺自己是一個人孤零零待在這山寨裏頭,心裏毛毛的,莫名地害怕,也不怎麽敢離開屋子,有需要的東西,都是托陸見送過來。

再說了,要是他真死了,這場夢還得再來一遍……可她現在不想重來了。

照那時在她被鏢師偷襲,單逸塵能那麽及時撲過來救她,還為她受了這麽一劍,她相信,這個男人對她,該是有些別樣的感情了,深淺先不論,她卻不願半途而廢。

單逸塵眉心微皺,垂眸看著自己被她握住的手。

他不懂這有何值得擔心的。

即便當時未及思索便下意識擋了那一劍,他也刻意避開了要害,從未覺得自己會因此喪命,頂多日後養傷的時間稍長些罷了。

但奇怪的是,在聽到她說擔心他的時候,他的心裏竟漾起了微不可察的波瀾,仿佛有什麽異樣的東西悄然而生,又或是原本就潛伏已久,在此刻怦然蘇醒過來,如同掌心上微熱的淚,緩緩流淌而過,暖意萌生。

這令他不禁抽了抽手,在她擡起小臉時,一把將她的雙手反握於掌中,看著她沾染淚花的眼睫輕輕撲閃,竟是覺得心底一抽,忍不住側身欲抹她的眼淚。

“唔……”可這一側身,恰好重重壓到了受傷的左肩,撕裂般的疼痛令他不受控制地躺了回去,連帶著伸出的右手也砰地落回榻上,嚇得阮墨一下回過神,抹了抹臉,便緊張兮兮上前察看。

“……是不是很疼?”她傾身過去扯他衣襟,想看白布條上有無滲血,“好不容易有丁點愈合的跡象,再動,又該裂開了……”

小姑娘身上淡淡的清香幹凈好聞,與幾日來夢中縈繞鼻間的氣息如出一撤,他眸光一沈,忽然扣住她在胸口上亂扒的手,往自己身前一扯,沈聲道:“做什麽?”

什、什麽……做什麽?

阮墨快撲到他身上去了,又怕壓著他的傷口,只能全靠他抓住她的手支撐,男人熾熱深重的呼吸撲面而來,那張俊美絕倫的臉冷若寒霜,她卻覺得自己的臉快熱得燒起來了。

“我……我想看看……啊!”他手一松,她毫無防備往下墜,立馬便又離得近了幾分,只要張口說話,仿佛就要貼上他的唇了,“你……”

單逸塵瞇眸,好整以暇地欣賞小姑娘滿臉通紅的窘迫神色,竟覺得有幾分可愛,似笑非笑地提了提唇角,聲音沈沈:“繼續說。”

“……”阮墨緊抿著唇。

這種姿勢都快喘不過氣來了,怎麽繼續說啊!

他無視小姑娘毫無攻擊力的瞪視,不知有意還是無意,依舊維持兩人幾乎緊貼的姿勢:“嗯?想看什麽?”

阮墨被他逼得一動不敢動,生怕碰到什麽不能碰或者……不該碰的地方,僵著脖子,雙眸不敢看他,只盯著男人白皙幹凈的下巴:“看……看傷口……”

“是嗎?”單逸塵一瞬不瞬凝視她,直到她的耳根都紅透了,才松開桎梏她的手,恢覆平躺,見她還呆呆地不知反應,才動了動腿,屈膝輕頂了她一下,勾著唇問,“不下去?”

似是碰到了什麽,阮墨瞬間渾身一僵,然後連滾帶爬地下了地,簡直是落荒而逃地離開了房間,連門都忘了掩上。

他側頭,看著那道嬌小的背影,張皇失措地消失在門後,良久,眸底的暗沈才漸漸褪去。

從來不是濫情之人,亦從來不曾對旁人生起此等念頭。故而,在對她產生強烈念想的那一瞬,他便明白了自己所求,沒有任何懷疑。

他喜歡這個小姑娘。

他想要她。

******

嘩——

一捧水撲到透紅的小臉上,冰涼透徹,將火熱的溫度微微降下去了,卻無法令胸口不知停歇的跳動慢下分毫。

“呼……阮墨,你要冷靜,要淡定,他這種表現是好事兒,說明他已經對你有那麽點兒意思了。可千萬別被他的美色勾了魂兒,讓他喜歡上你就夠了,知道嗎?”

阮墨蹲在溪邊,望著水面倒映的那個自己告誡道,還嫌記不牢般,往自己的臉上狠拍了幾下,邊大口深呼吸,邊自我安慰道:“親……也不是沒親過,這,不就是靠得近些了嗎?沒什麽大不了的,嗯,莫要放心上了。”

正自言自語說著話,肩膀卻忽然被人輕拍了拍,她轉頭,看見一張多日未見的嬌俏小臉,自然而然便揚起了笑容:“綰綰?來,讓我瞧瞧,怎麽幾日不見,好像又好看許多了?”

蘇綰讓她拉著手,不好意思地笑笑:“哪有?阮姐姐真會笑話人。”

“才不是笑話,我說的可都是大實話。”阮墨將她拉到一旁的樹蔭底下,不經意瞧見她手裏還提著一個方方正正的油紙袋,好奇道,“這是什麽?”

“哦,對了,這是我跟娘親學做的桃片糕。”蘇綰像獻寶似的遞給她,眉眼彎彎,“可能做得不大好,不過還是想讓阮姐姐嘗一嘗。”

嚴氏的手藝在山寨裏出了名的好,她的女兒當然也不可能差,阮墨犯了饞,當即便接了過來:“綰綰做的肯定好吃,等會兒讓我拿回去,慢慢品嘗。”

“嗯,好。”蘇綰點點頭,又垂首絞著手指,小聲補了一句,“要是可以……也讓寨主大人嘗嘗好嗎?”

阮墨雖未經情|事,可到底多活幾年,哪裏看不出小丫頭語氣裏淺淺的羞澀,暗笑難道在夢裏竟也有情敵,但面上依舊笑著答應了,說保證會讓他也嘗嘗。

看著小丫頭離開後,她提著那油紙袋回了屋,放在案上,便進膳房準備做飯了。

因著他受傷,食物宜清淡,阮墨只熬了白稀飯,做幾個簡單小菜,端上樓去……還有一小碟別致的桃片糕。

嗯……說是說情敵吧,才十二三的小丫頭,要她真跟人家亮出兵器大動幹戈,似乎也有點計較過頭了。而且她剛嘗了一塊,甜而不膩,軟滑可口,確實做得不錯。

哎,要是她能有這般手藝,還用得著費心思纏著單逸塵不放嗎,直接緊緊綁住他的胃,還愁他不拜倒在她的麻布裙下?

不過這等狂妄無恥的話,她也就敢在心裏頭想想,捧著飯菜上樓後,臉上又是一副微微帶笑的溫順模樣:“單逸塵……”

這“塵”字還未說出口,便見男人早已坐在飯桌前,沒受傷的右手搭在桌沿,表情淡淡,但眼神明顯是嫌棄她動作太慢。

考慮到他昏迷數日不曾用飯,整個人瘦了一圈有些可憐,阮墨決定寬恕他囂張無禮的行為,垂首默默走到桌前上菜,然後也跟著坐在了他的對面。

單逸塵掃了一眼,端起飯碗便開始用飯,速度與平常相差無幾,但飯量卻大了一倍,甚至那盤吃起來甜得不知所謂的糕點,也多夾了兩塊。

畢竟她說過不喜歡浪費,只要不是實在難以下咽,他都會盡量吃一些。

******

吃飽喝足,人也有些懶散了,阮墨收拾了碗筷,等沐浴後回來他的房裏瞧,陸見已給他擦過身換過藥,便安安心心回自己房睡了。

可惜這一覺睡得不甚安穩,半夜陸續醒了好幾回,她耐不住下樓方便了一回,回房前,順便走到單逸塵那兒看了一眼。

蠟燭早被吹滅了,所幸她對房間擺設十分熟悉,摸黑來到床沿,也沒發出什麽聲響,只是……怎麽聽著他的呼吸聲有些奇怪,粗重急促,似乎很是痛苦的感覺?

阮墨心下一驚,只覺馬虎不得,立刻端了燭臺來,點亮。

借著火光,他的俊臉異常潮紅,額上全是細密的汗珠,她伸手一探,那溫度更是燙得不得了,受傷的肩膀也是同樣的狀況……

天,這是怎麽回事?

他白天裏不是退燒了嗎,人看著也挺精神的,才一晚上……就成這樣了?

阮墨只覺得,整個人登時涼了個徹底。

☆、山寨寨主與官家小姐(八)

寨主的屋子燭火通明,山寨的人們也紛紛從睡夢中醒來,守望著,只為他能平安度過此夜。

屋內的氣氛更是緊張得,如同繃緊的弦一般。

阮墨縮著身子,站在房間的角落裏,看大夫施針用藥,看陸見進進出出端水端藥,忙得不可開交,而自己這個罪魁禍首,卻像個無事看熱鬧的路人傻站著,半點兒忙幫不上。

剛才一發現不妥,她便急急忙忙跑陸見那屋去拍門,趕緊找來了大夫給單逸塵看,結果大夫說他是吃了上火之物,引發傷口炎癥導致的高燒,由於病況才初有好轉,故惡化程度尤深。

上火之物?

她做的菜明明都十分清淡,豈會有什麽上火?

“傷口未愈者不宜食桃,其性熱,易引發炎癥。”大夫粗略解釋了一句。

桃?

這對阮墨而言簡直是奇聞——水果居然也有令人上火的品種?天,她當時還眼睜睜看著他吃下好幾塊……

要是事先曉得的話,此事便不會發生了。

都是她的錯……

“在下能做的就這麽多了,若明早能退燒,便無大礙。”

大夫只留下這麽一句,便離開了屋子。

陸見送走了他,折騰得一身狼藉,也沒靠得太近,在門邊喊了聲“阮姑娘”,讓她好好照顧寨主大人,便退出了房門。

一室寂靜。

唯有床榻上依舊粗重的呼吸聲。

不知何時捏緊的拳頭,指甲微微嵌入肉裏,刺痛感終於迫使她鎮定下來,緩步朝床榻的方向走去。

雙目緊閉,包紮完好,平躺於榻上毫無動靜,與前兩日的他沒什麽兩樣。

所以,過了今夜,他也會如之前那般醒過來的,對吧?

嗯。

男人的臉色依舊泛著異樣的微紅,她側身輕輕坐在床沿,如同前幾晚一樣,沾濕巾子,擰得半幹,疊成長塊兒,仔細搭在男人的額頭上,待巾子染上他的體溫,又取下沾濕,重新擰成半幹疊好,放上去……

徹夜未眠。

******

天蒙蒙亮了,隱約的蟲鳴鳥吟漸漸明晰,此起彼伏。

阮墨揉了揉眼,酸澀得有些難受,但仍強撐著,用盆裏的清水撲了撲臉醒神,不知第幾回取下男人額頭的放得有些幹掉的巾子,浸入水中。

她一整夜不停地換巾子冷敷,甚至把他衣袍褪了大半,用酒液給他擦了兩回身降溫……

反正,搓背這事兒都幹過了,擦個身又有何大不了的?為了救人,該豁出去的還得豁出去的。這不,他臉色已不如昨夜的紅了,額頭微燙,但好歹沒那麽嚇人了,證明她的努力還是有成效的,也不枉她整夜不合眼地照顧他。

就是……就是頭有些暈,腿有點麻,看東西也有些模糊了……

“阮墨。”

誰在叫她的名字……

“阮墨。”

咦,是太困了,出現幻覺了嗎?

他是不是睜開眼了……好像還說話了……

太好了……

“阮墨!”初醒的男人嗓音喑啞破碎得不成聲,被喊的人卻軟綿綿地倒在了床沿,徹底不省人事。

單逸塵眉心緊皺,欲抓她肩將人搖醒,可身前的小姑娘呼吸平穩綿長,分明是困極了昏睡過去的模樣。

眼瞼下淡淡的青黑在白皙的臉上尤為顯眼,未來得及梳起的長發披散肩頭,覆去了半張小臉,他垂下眼眸,摸索到那雙冰涼發白的手,握在掌中,莫名地心疼。

雖然昏迷一夜,但並非意識全無,他能感覺到有人一直伴在身邊,將他從灼燒的熱潮中一點一點拉扯出來,不遺餘力。

從未遠離的熟悉清香,是獨屬於她的氣息。

單逸塵伸臂摟過她纖細的腰身,將她摟得靠近些,也能躺得舒服些,而後,靜靜地望著她沈靜的睡顏,竟也不覺無聊,連陸見要進來看他傷情,都被他阻止了。

就此虛度了一晨的光陰。

******

小姑娘醒來後,發現自己竟然躺在他的懷裏,自然又是羞窘得落荒而逃。

不過,這顯然只是單逸塵單方面的感覺。

當阮墨看見他安然醒來,第一反應不是自己為何睡在榻上,而是飛奔下樓找大夫來看他。

但剛到大門處,便被候在門邊的陸見攔住了,問她何事出去。

“他醒了,我得找大夫來,看看他是否確無大礙。”

“阮姑娘,現在外邊有些亂,你暫且莫要出去了,大夫我去叫吧。”

阮墨不明所以:“亂?發生什麽事情了?”

陸見卻不願透露,只讓她待在屋裏等著,便拉門出去了。

“陸大哥……”她心生疑慮,但目前最重要的是單逸塵的身體,也無暇多做追究,便依言留在屋裏,想著熱水似是沒有了,便到後院去打水來燒。

“我說啊,那個阮姑娘也不知會不會照顧人,昨兒把寨主折騰成那樣,真作孽。”

“可不是嘛,看著嬌滴滴的,定是個被人伺候慣了的。”

“照我說,咱寨主就不該讓這種來路不明的人服侍,萬一是心懷不軌……”

後院的墻與小溪只有一墻之隔,幾個婦人忽高忽低的議論聲一清二楚地傳來,站在井邊的阮墨想聽不見都難,也才明白陸見不讓她出去是為何意。

也是,本就是她的錯,她們非議她也無可厚非,不過是話有些難聽罷了。

莫要放在心上。

等她燒好了水,陸見也領著大夫回來了。

三人一同上了樓,阮墨在一旁沖水泡茶,給陸見和大夫各端了一杯,又另外倒了一杯白水放涼,垂眉順目,一直未曾說話。

“……無礙了,接下來按時服藥敷藥,飲食上多加註意便可。”

大夫提著醫箱準備離開,阮墨想著陸見得給他換藥,便主動跟著下樓送大夫出去。

單逸塵瞥了眼她匆匆消失的身影,才收回視線,聲音冷然:“陸見,外面發生何事?”

陸見手下未停,對寨主的問話毫不意外,他深知寨主此人,有著何等敏銳的洞察力,方才小姑娘的情緒都寫滿臉上了,他怎可能看不出來。

“昨夜之後,他們便開始傳,說寨主的受傷,是因阮姑娘不小心,病情惡化,是因阮姑娘照顧不力,還有說她來路不明、居心叵測的……總之都不是什麽好話。”

“我的事,何時輪到他們議論了。”單逸塵皺了眉,忍著肩上的疼痛坐起來,冷聲吩咐,“把多嘴的幾個給我帶來。”

“寨主……”陸見有些猶豫,“若是女的怎辦?”

“那便讓她們男人過來。”

“……是。”

那日午後,寨子裏好幾個漢子被叫進了寨主屋裏,出來時一人一個巴掌印,全是自己往臉上招呼的,丟人得不行,回家立馬把自家婆娘狠狠訓了一頓。

然後大夥兒便都明白了——阮姑娘是寨主要護的人,他們誰敢欺負人家,準第一個倒黴。

而關在房裏一連睡了好幾時辰的阮墨,對此一無所知,只道大家對她的態度怎麽一天一個樣兒,完全摸不著頭腦,但也算是雨過天晴了,繼續伺候著某位大爺。

******

然而有的人心情卻是陰雨沈沈。

嚴氏沐浴更衣後,回了房卻不見女兒的身影,在屋子裏繞了一圈,才找到蹲在後門邊,不知做甚的小丫頭。

“綰綰,怎的還不睡?”她探頭輕喚了一聲。

蘇綰轉頭乖巧地笑了笑:“很快很快,娘親先躺下歇吧。”

嚴氏無奈地搖搖頭,叮囑她:“早點兒啊,不然一會兒娘滅燈了,可別喊怕黑。”

“知道啦。”

後門輕輕關上。

蘇綰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垂在腳邊的手一松,被捏碎的紅色花屑便輕飄飄落下來,灑了一地。

“哼,還以為這樣就能把你逼走,沒想到,連寨主大人的心都被你迷了去……哼,一回不成便再來一回,我絕不會放過你的。”

誰也不會想到,小丫頭天真可愛,心裏卻藏著壞詭計。

作者有話要說: 花花在哪裏~收藏在哪裏~來嘛來找作者菌玩耍呀嘿~嘿~嘿~

☆、山寨寨主與官家小姐(九)

又過了幾日,單逸塵的肩傷徹底痊愈了,在後院練了一時辰功,阮墨就從窗戶探出同頭來,讓他回屋用飯。

他收起長劍,進門後先上樓換了身幹凈衣袍,才重新回到飯桌前。

甫一落座,端上最後一道菜的小姑娘便手一伸,往他桌面“啪”地丟下一個長瓔珞,語氣不平不淡道:“秋姑娘托我捎帶的禮物。人家說,是親手編給你的。”

單逸塵隨意掃了一眼,擡眸望向那個半個眼神沒留下就往膳房去的嬌小背影,直到人拿著碗筷過來了,才扣住她的手腕將她拉入懷中,眸色染上絲絲笑意:“吃醋了?”

近幾日老有姑娘托她給他送禮物,那憋屈都寫在了臉上,他要是再看不出來,當真是睜眼瞎了。

阮墨掙紮了兩下,沒掙出來,反而被抱得更緊,佯怒瞪了他一眼,撇撇嘴道:“不要臉,誰吃醋了……”

單逸塵垂眸,見她乖乖任他摟在懷裏,卻視線落在那條彩帶子上,還忍不住哼了一聲,賭氣的小眼神看得人心生憐愛,只當她是嘴硬不承認,尋了她的手捏了捏,低低道:“以後你若是不喜,便不送,無需理會她們。”

“哼,她們要是硬塞給我,難不成我還能扔了?”

“那便扔了。”他勾了勾唇,掌心的小手白白嫩嫩,捏起來軟軟的,“莫要為無關緊要的人壞了心情。”

阮墨低著頭,不說好也不說不好,輕輕地“哦”了一聲。

看來她想得不錯,那日單逸塵舍身救她,的確是他已然動心的表現。不知是否終於情竇初開……啊呸,是腦殼兒開竅了,自桃片糕那事兒之後,他待她的態度便起了變化,雖然依舊成日冷著臉,但偶爾心情好了,或是逗她逗得過癮了,也會露出若有似無的笑意。

至於什麽叫逗她……看他現在這樣動手動腳,摸摸抱抱的,不就跟逗貓兒一樣逗著她玩兒嗎?

由著男人抱著哄了一會兒,阮墨才推了推他,嗔怪道:“別鬧了,飯都要涼了。”

單逸塵也餓了,放她回了自己的位置,隨手將那條瓔珞丟到一邊去,便開始用飯。

然而飯還未吃兩口,大門便被人用力敲了兩下,未等他出聲,人便推門闖了進來,是陸見,滿頭大汗地喘著氣,神色十分急切:“寨主……大事不好了!”

阮墨眼皮子一跳,放下飯碗望過去,對面的男人也放下了飯碗,面無表情看著陸見:“何事?”

那眼神,仿佛陸見說不出一件十萬火急之事,他便能立刻將人踢出門去。

陸見當然是有急事,才冒著打擾寨主大人與阮姑娘打情罵俏……的風險趕來的,幾乎穩不住跪在了地上:“寨主,官府派了捕差們上來拿人,現在已經快到半山了!”

單逸塵立時拍案而起,眉心深皺地盯著他:“拿什麽人?”

陸見握緊拳頭,勉強鎮定下來,回答道:“還不知……三狗子只聽到要來,就奔回山寨報信了……寨主,咱們現在該怎麽辦?”

要說有事,那便只能是半月前劫的那一趟鏢了,不過他們一向把鏢銀藏在山寨外的地方,藏匿的地點也只有少數幾人知曉,即便官兵是來搜查鏢銀的,只要他們一口咬定沒有,估摸著那些官兵也沒有辦法。

“莫慌。陸見,你去安撫山寨的人,讓他們閉緊嘴巴,我先下山探探那些官兵。”

“是,我立刻去。”見寨主冷靜自持地吩咐事情,陸見也穩下心神,步伐匆匆地領命退出去了。

單逸塵取過一旁的長劍別在腰上,正欲擡步出門,衣袖卻忽而被人拽住了。

“單逸塵……”阮墨在旁都聽見了,直覺這不會是容易解決的事,拉著他又不知說些什麽,憋了很久才說了兩個字,“小心。”

他勾唇一笑,拉下她的手握了握:“會的,等我回來。”

“嗯。”她也扯著嘴角笑,看著他高大頎長的身影消失在大門後,心中卻莫名不安起來。

******

官兵來得極快,好像知曉如何走最為便捷似的,未等單逸塵探出什麽,便來勢洶洶踏入了山寨。

大部分人都回自家屋裏待著了,三五個魁梧大漢擋在山寨道口,領頭的陸見上前沈聲道:“大人,敢問突然造訪,所為何事?”

對方尚算客氣,雖臉上明顯露出不耐煩,但仍說明了來意:“有人舉報,稱這寨子私藏強搶來的人不放,我們上來緝拿主犯,並解救人質。”

陸見心裏咯噔一跳,他們行事向來做絕,不會留下活口,談何人質,還欲再問此人是誰,對方已將他一把推開,直接闖進了山寨:“給我逐戶搜!”

“是!”

幾個大漢想攔,陸見卻使眼色示意他們莫要輕舉妄動,要搜便搜,搜不出自然就走了,免得到時這些官兵氣不過,拿“打傷官吏”來入他們罪。

官兵魚貫而入,裝著糟糠的篩子被掀翻,菜架子被一腳踢倒,晾曬的鹹魚橫七豎八掉了一地,被強行闖入的屋子響起尖叫和粗吼……

原本好好的山寨,不出一刻便亂成了一鍋粥。

陸見讓那幾個大漢回家護娘子去了,看著眼前一片狼藉,忽然想到了什麽,飛快朝寨主那屋看去,暗道糟糕。

******

阮墨原本正在屋裏坐立不安,隱隱擔憂著外頭的狀況,豈料那個剛出去不久的男人從後門回來了,二話不說便將她攔腰抱起,使輕功迅速離開了屋子,往山下奔去,待她回過神來,已經被扔進一間昏暗破舊的小屋裏了。

“啊……”毫不溫柔的力道令她痛呼出聲,單逸塵眼中有一瞬的心軟,可思及山寨裏正被踐踏欺淩的同伴們,又強迫自己收回想去扶她的手,直立於她面前,冷冷看著她:“你是何人?”

阮墨揉著酸疼的後腰坐起來,既委屈又莫名其妙:“什麽意思?”

“郁南城西最富有的阮府與城北的員外府聯姻,阮府二小姐於成婚前突然不見蹤影,至今行蹤不明,阮府尋人未果,上報官府,在員外府的支持下,全城搜查。”

他輕輕地笑了,極冷,卻冷不過眸裏的光:“你,便是那個阮府二小姐?”

那一聲笑,不知是笑她裝傻充楞,還是笑自己被她迷了心魂,當初救她回來以後,竟忘了追查她的身份。

阮墨一楞,回想起入夢之初的記憶……似乎確實是的。

可那又如何?

為何,僅僅因為她的身份,前一刻還在耳邊溫柔低語的男人,下一刻卻可以對她如此粗暴?

“是。”她在他冷然的目光下,逼自己壓下心頭的一絲難過,字句清晰道,“我就是那阮府二小姐。”

男人的雙眸緊緊鎖著她,沈默良久。

在阮墨以為他不會再開口時,他卻忽然一拳狠狠擊中她身後的墻壁,她下意識緊閉雙目,“砰”的一聲重重響在耳畔,震得她頭直昏。

天,手很痛吧……

他、他怎麽了?

該不會氣得要打她吧……

單逸塵凝視著她,近在咫尺的小臉嚇得發白,眼睫輕顫,仿佛他做了什麽天大的惡事,將她欺負了似的。

可明明,她才是那個瞞他欺他的人。

對,他氣瘋了。

他氣她連累山寨安寧不再,他氣她相處多日從未透露半句,他氣她至今不肯全然信他。

然而,統統比不過他對自己的怒氣——

這個直到此刻,仍想著要將她護在懷裏,不願交出去的自己。

多麽……可笑。

阮墨一直聽不見動靜,試探著微微睜開眼,卻見男人一臉漠然地退開,不再看她,轉身,留下一個略顯頹喪的背影,朝門外走。

“單逸塵!”她顧不得害怕地追上去,他的神情太過冷淡,讓她有種會被丟在這裏的感覺,“你……你去哪兒?”

“回山寨,應付那些官兵。”

“官兵?他們去山寨了?”她以為他將他們擋在半路了,此時才終於明了他的種種異常,“他們說你抓了我?”

單逸塵不語。

但他方才的失控舉動,早已然說明了一切。

阮墨曉得,他們雖是一群兇悍的山賊,卻不可能與擁有軍隊的官府對抗,想必,是山寨遭到官兵強行搜查,大夥兒受盡折磨卻無法反抗,他才會如此不甘和……氣她。

“單逸塵。”她走到男人面前,微仰頭望著他的雙眼,靜靜地說,“我跟他們走吧。”

“不行。”單逸塵一口回絕,毫無回轉的餘地,“你留在此處,哪裏也不許去。”

“然後呢?任他們隔幾日便上來搗亂一回?”阮墨慢慢搖了搖頭,“你是他們的寨主,而我,只是一個無所謂的外人……”

“不,你不是外人。”他雙手扣住她的肩,指尖發白,“你是我的……我的……”

“你的……什麽?”她看著他問。

是啊,他的什麽呢?

他承認了自己的感情,卻從未對她說過一句喜歡,更沒有給她任何名分。

她是家境殷實的官家小姐。

而他,只是臭名昭著的山賊。

憑什麽……要她心甘情願跟在他身邊?

阮墨忍著肩上的刺痛,擡手覆在他熾熱的大掌上,冰冰涼涼:“單逸塵,大夥兒都需要你……讓我走吧。”

☆、山寨寨主與官家小姐(十)

郁南城的阮府二小姐,失蹤一月,終於回到阮府。

婚約並未取消,改為延期舉行。

依父母之言,十日後將正式完婚。

******

月上枝頭,蟲停鳥歇。

山寨最深處的大屋卻依舊燈火通明。

一個魁梧人影匆匆走入,恭敬道:“寨主。”

男人負手立於窗前,背對來者,聲音清冷微沈:“查清楚了?”

“是,當日向官府告發阮姑娘藏於此地,並給官兵帶路的人,正是嚴大娘的女兒,蘇綰。”

他眉心一動:“理由?”

“聽嚴大娘說,蘇姑娘她……戀慕寨主,因嫉妒陪在您身邊的阮姑娘,便使計將她趕走。”

“呵。”他眸色微冷,面無表情,漠然道,“照規矩處理吧。”

“寨主……”陸見喊了一聲,似是有幾分猶豫,“嚴大娘說,她已經狠狠教訓了蘇姑娘一頓,絕對不會有下次,想求求您,能不能別趕蘇姑娘出寨?”

“若不想出寨,便給她安排一門親事,嫁了吧。”

“寨主,蘇姑娘還未及笄……”

“山賊何時在意這些禮數了?”他滿心煩躁,本不欲思索這等無聊之事,語氣已隱隱不耐,“滾。”

陸見不敢再拖,連忙應了聲是,立刻退下了。

一屋子冷冷清清,了無人氣。

如同一個月前的無數個日夜一般。

他微微掀眸,看向後院稀疏的晾衣木架,還掛著三兩件忘了收的袍子,隨風輕輕飄著,起落翻飛間,似乎還能看見那個夠不著木架的小姑娘,哼哼哈哈地甩著濕漉漉的衣裳。

她會抱著他的衣袍到溪邊洗,曬得小臉紅紅卻說不熱。

她會在膳房邊哼著調子邊燒菜,傻乎乎地嗆得咳嗽。

給他搓背時,明明害羞得說不出話,她卻還是認真地搓完。

他傷重昏迷,她還會說擔心他。

……

這一個月的光陰,她的身影總在他跟前晃悠,仿佛往眼裏埋了根,如今她不在了,他卻猶如魔怔了一般,常常還能看見她的身影。

可偏偏連明知是幻影景象,他也能出神地看上半日,無法自拔。

嬌小的身子,白嫩柔軟的手,將她抱在懷裏的感覺依舊清晰,也依舊……讓他想念。

還有三日。

三日過後,她便會披著大紅的嫁衣,十裏紅妝,八擡大轎,送入員外府中,成為他人的娘子,為他人洗手作羹湯,為他人操持家務,甚至……與他人做同樣親密的事。

只一想到她可能被另一個男子摟在懷裏,他便覺得心頭一股火竄上來,越燒越旺,恨不能將她從那個男子懷裏狠狠搶回來。

搶……

搶?

對了,既然他如此思念她,如此渴望她留在身邊,為何不直接將人搶回來?

單逸塵扶額,笑意苦澀。

當真是思慮過度反被誤,他百般糾結,到頭來竟忘了自己的老行當。

之後,她若想要名分,他便娶她做娘子。

她若想過富足的生活,他便劫足夠的銀子供她揮霍。

只要她願意隨他走。

男人微微瞇眸,眸中的一絲暗光漸亮。

******

大婚的日子越來越近,聘禮早已送到,阮府上下一派繁忙,皆在為明日的儀式做準備。

二女兒始終一副悶悶不樂的模樣,阮夫人只當她是舍不得家裏,一有空閑便過來陪著女兒說說話,順便聊些閨中秘事。

阮墨卻是有些哭笑不得了,這麽一整,她倒真是連偷跑出府的機會都逮不到了。

那時在山上她跟官兵走,不過是為了讓單逸塵順利脫身,並非真的想離開他,畢竟到這兒來的目的是什麽,她心裏記得一清二楚,眼看著就該成了,豈能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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