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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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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敬承報的地方距離市區接近一百公裏, 陸敏沒去過,拿手機開著導航就上了高速。

抵達時已經接近九點。

小旅館的招牌很顯眼,立在路旁, 白底紅字:福氣旅館。

這是棟三層小樓, 石灰色外墻,每層都有並排的裝著鐵柵欄的小窗口,窗戶底下是蜿蜒而下的銹色水跡。

陸敏下車,撐起傘朝旅館的入口走去。

剛才有一陣雨勢很大,窄窄的兩扇玻璃門,下半截蒙了經年的灰塵被濺上來的水滴弄得斑駁, 電線吊了個燈泡,老板娘燈光底下打盹, 兩個小孩坐在樓梯上玩塑料槍。

“你好, 歡迎光臨。”

她推門, 打盹的老板娘驚醒,坐在角落的人也就擡起頭。

杭敬承這幾天大概過得奔忙勞累, 沒時間收拾自己, 兩頰輕微凹陷, 眼下淡淡烏青。他身上襯衫袖口隨意挽到手肘, 又蓋了件外套, 顯得病氣虛弱。

“你好。”陸敏朝老板娘點了下頭,小心地拿著傘在門外甩了甩, 擱到門口傘架上。

“來接人啊姑娘。”老板娘嘟囔, “在這等你半天了。”

陸敏心下微酸,朝杭敬承走過去。

離他半步遠時, 她停下腳步, 輕聲問, “還好嗎?”

他點頭,嗓音低啞,“路上一個人,怕不怕。”

陸敏一怔,不知道說什麽。

好像因為著急,她沒怎麽註意路上如何。

“還好,人少不會堵車。”

她看了眼樓梯,“你同事都吃過飯了嗎?我在路上打包了點過來,在後備箱裏,你叫個人去拿吧。”

杭敬承給蘇浩打電話,安排妥當,用手掌撐住大腿起身,陸敏下意識去扶。

他不確定自己體溫是否偏高,只覺得她的掌心觸感柔軟,微涼。

陸敏垂著眼睫,眉尾淡痣在燈光下幾乎看不清楚。

她直到他站穩才松手,“我帶了很多,你要不要吃完再走?”

杭敬承搖頭,“回家吧。”

“小朋友們讓一下,哥哥過去。”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蘇浩下樓,一眼看見站在杭敬承身邊的女人,知道是老板娘,規規矩矩站定打招呼,“老板娘好,我是承哥助理,叫蘇浩。”

雖然沒辦婚禮,但是杭敬承好像沒有向身邊的人刻意隱瞞,他們大部分都知道她的存在。

“你好,我是陸敏。”

蘇浩看出陸敏不善寒暄,笑呵呵撓了撓頭。

三個人打了兩把傘,一起出門。到了車前,杭敬承先上車,蘇浩打開後備箱,伸腦袋問:“嫂子,是哪袋啊?”

這裏面四個袋子,都裝得鼓鼓囊囊。

“這些都是。”陸敏撐傘走過來,蘇浩先是吃驚,見她想提,立即伸手攔住她,“不用,嫂子,我自己來。”

陸敏沒爭,後退一步讓開路,順便撿起他擱在一邊的雨傘。

蘇浩一手兩袋,攤開手指,“好了,嫂子,你把後備箱關上就行。那個,能把傘掛我手指上嗎?”

陸敏舉高胳膊,用傘罩住他,“我送你回去。”

蘇浩個頭跟杭敬承差不多,陸敏需要用力舉高手臂,風吹過來推著傘面,她手掌攥得發白,微微顫抖。

很冷靜的一張臉,膚色在昏暗燈光下像某種岫玉,沒什麽表情,說話溫聲細語的,沒有刻意討好也沒有居高臨下。

蘇浩受寵若驚。

陸敏就這麽一路撐傘將蘇浩送回旅館。

老板娘的兩個小家夥幫忙推開門,蘇浩局促地回頭說:“那個,到了,嫂子,你回去吧。”

陸敏只道了句再見,轉身折回雨幕,外套後背在燈光下隱隱反光,像是有水跡。

陸敏收傘回車上,沒著急系安全帶,按開頭頂的燈,推開扶手箱翻東西,“來得匆忙,沒找到溫度計,只帶了點藥,你吃藥了嗎?”

杭敬承抱著外套,懶懶靠在椅背上,“沒。”

“覺得冷嗎?”

“有點。”

“你前面抽屜裏有保溫杯,裏面有熱水。”陸敏拿出退燒藥,拆開包裝盒。

杭敬承伸手去接,陸敏卻頓住,擡眼看他,緊接著杭敬承額前多了份溫涼的觸感。

他緩慢地眨了眨眼,眼底是沒來得及反應的茫然。

陸敏嘴唇抿成一條直線,垂下眼睛,眼睫很長,像歇了只漂亮的蝶,清冷卻也溫柔。

她收回捂在他額頭的手,又試了試自己的額溫。

杭敬承眼裏浮現散漫笑意,手臂撐住扶手,啞著嗓子問,“燙嗎?”

陸敏遲疑片刻,誠實回答:“感覺好像差不多。”

可是剛才他的手臂很燙。

“是麽。”杭敬承喃喃,一手扶著自己的額頭,另只手覆上她的額。

陸敏呼吸一滯,沒敢動彈。

他的掌心確實很燙,比她額頭的溫度要高,指尖卻微涼。

也許因為疲勞,杭敬承用手支著腦袋,閉上眼睛,眼窩深邃,薄挺的鼻梁骨旁落下淺淺的陰影,他呼吸均勻,好像就這麽睡著了。

陸敏還半扭著身子,就這麽楞楞地看著他,漸漸適應了額前的溫度,想到了窗外疏斜的雨幕,想到了某段蒙蒙的迷霧,想到應該早些動身返程,卻沒想到去叫醒他。

不知道過了多久。

杭敬承倏然睜眼,陸敏跟著回神,稍稍後仰,躲開他的手,回頭扯安全帶。

“還是吃點藥吧。”杭敬承低啞嗓音泛著笑意,俯身找水杯。

陸敏不願回想剛才奇怪的氛圍,啟動車子,提醒他系安全帶。

杭敬承不緊不慢吃藥,又喝了兩口溫水,擰上蓋子,懶得放回去原位,就擱在懷裏了。

“這幾天學校忙麽?”他隨口問。

陸敏說:“剛考完期中考試,要開各種會覆盤,要講卷子,還得講新課,比平常忙一些。”

“嗯。”杭敬承點頭,“我也有點。”

“這幾天手裏頭好幾個項目趕一起了。到處跑。”他仰頭,按了按頸椎,“好歹瞰景結束了。”

陸敏隨手打開旋鈕,直視前方道路,“總不能忙起來就不顧身體。”

語氣並不激烈,多少帶些嗔怪的意味。

空調暖風吹出來,杭敬承換了個舒服的姿勢躺著,“是啊,怎麽這麽不小心。折騰人大半夜跑一趟。”懶洋洋拖著尾音。

陸敏瞥了眼內視鏡,“我沒怪你。”

“怕給你添麻煩。”

“這點小事,不算麻煩。”

杭敬承嗤聲笑了下。

不知道為什麽,這笑聲讓陸敏噎了一下,齒尖無意識咬唇。

如果今晚病的是她,大概不會選擇麻煩他。可她知道如果他不要她幫忙,她估計會擔心一整夜。

杭敬承歪著腦袋看窗外,護欄上的反光條在細雨中模糊閃爍。

也許是因為地處偏遠,這段路上幾乎看不到並行的車,遠光燈照不透白蒙蒙的霧,只剩空寂的車輪摩擦地面的聲音和發動機微微的轟鳴聲。

她忽然明白他為什麽會問那句,一個人怕不怕。

“今晚吃了什麽?”陸敏溫聲問。

杭敬承慢悠悠撩開眼皮,“老板娘給炒了兩個菜,下了份蔥花面。”

“吃飽了嗎?”

“沒,我們有六個人,老板娘只有半袋掛面。”

“啊。”陸敏微訝,“車上已經沒有飯了,等會兒下高速吧,去看看有沒有開著的館子。”

杭敬承一直知道她很有耐心,第一次發現她對病人格外溫柔,勾唇笑說:“家裏還有飯麽?”

“有。可以留到明天。”

“回家吃,我還不餓。”

“我外套兜裏有一袋軟糖。”陸敏頓了頓,“你要吃嗎?”

杭敬承哈欠打了一半,頓住了,隨後眼底漾出笑意,“要啊,為什麽不要。”

“怎麽拿?”他明知故問。

陸敏擡胳膊,“應該在右邊,你摸一下。”

杭敬承拽著安全帶,俯身探過去,車裏沒什麽光線,只能憑直覺摸索,她腰間很柔軟,然而再想溫存也得考慮場所,他喉結滾動,收回手,“拿到了。”

陸敏跟著松了口氣。

杭敬承借著手機屏幕的光擺弄小小的包裝袋,還真是軟糖,旺仔Q.Q糖。

“陸老師喜歡吃這個?”

“偶爾。”陸敏說:“可以把座椅調下去,你先睡會兒。”

杭敬承用指腹摩挲包裝袋,發出細微的簌簌聲。

“還不困,陪你聊會兒。”

“不用。”

“太晚了,也怕你犯困。”

陸敏微赧。

杭敬承含笑,補充了句:“倒不是不相信你。命在你手裏,得小心。”

陸敏沒說話,掌心微癢,握方向盤的手指蜷了蜷。

來回折騰四個小時,回到家已經十點多。

進門後,陸敏忙著去找體溫計,其實體溫計就在醫藥箱裏面,不知道為什麽出門前翻東西沒看到。

杭敬承接過體溫計測溫,順便打開籠子逗了逗二九。

二九憋了一天,沒人玩,飛出來就撒了歡,“杭老板,杭老板,叫杭老板,吃不吃,吃了就叫杭老板,笨蛋,笨蛋,不許再親她,滾一邊去,滾一邊去。”

杭敬承伸手指按住鳥頭,警告:“學點有用的。”

二九很識眼色:“窩們滴祖國是華園~”

陸敏在熱菜,廚房有翻鍋鏟的動靜,杭敬承將二九擱一邊,走向廚房。

陸敏站在流理臺前洗娃娃菜,註意到他進來,回頭說:“馬上就好。”

杭敬承意外,“不是做好了麽。”

“那些菜太油了明天再吃吧。你測體溫了嗎,發燒嗎?”

“有點,可能退燒藥還沒見效。”

陸敏點頭,“睡前再測一次。”

杭敬承倒了杯水,捧著杯子靠在櫥櫃旁,看她忙來忙去。

陸敏做飯不算熟練,往鍋裏放菜時總是站得很遠,拿鍋蓋擋在身前,抓了把蔥花,想撒進去,猶豫半天又丟進碗裏。

沒天賦但在習得中較真,這份較真就顯得真誠而可愛。

他想起今晚見她第一眼時那幕——她略顯急促地推開門,看見陌生的老板娘就洩了氣,弱弱地打招呼,收傘後朝他走過來,藍色牛仔褲褲腳濺了許多泥點,發梢和外套被打濕,顯得狼狽,第一句話是問他好點了嗎。

他很少見這樣冷淡卻也這麽溫柔的人。

杭敬承擡手抿了口水,眼底不自覺流露溫存。

好些年沒見過這種情景了,被人惦念,被人事無巨細地照顧。

這件事如果發生在某個十七歲的臭小子身上,大概做夢也會笑醒。

晚飯後陸敏去書房處理學生的作業,這份卷子明天要講,最好今晚批出來。

她握筆,垂眸認真地瀏覽每一行字,偶爾碎發遮住視線,用手指撩回耳後。

中途脖子酸僵,她放下筆伸懶腰。

身邊不知什麽時候多了個人。

陸敏手臂懸在空中,頓住。

杭敬承披了個毯子,坐在另一側桌前,用手支著下巴瞧她,見她看過來,懶洋洋地眨眨眼,算是打招呼。

“怎麽了?”陸敏慢慢放下胳膊,溫吞地問。

“想脫敏。”

作者有話說:

流氓

(來晚了)(擦汗)(鞠躬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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