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晞拘謹地走在東城街道，至今還沒想通自己究竟是怎麽被忽悠的。她瞥了瞥身側落後兩步的孟回，心裏還是忍不住擔憂。

明明是和平日一樣的街道，今天看上去偏偏就很危險，似乎隨時都有可能從石頭縫裏蹦出來一個人，或是從天上降下一群刺客來。

姜晞心知自己是胡思亂想，可仍是打起十二分精神，警惕著每一個行人，小心觀察著路過的每一條巷道。

比起緊張兮兮的姜晞，孟回可就輕松多了。

皇宮生活實在是無趣得緊，走得最遠的路也不過是從紫霞宮到國師宮，除了上朝，別的時候她幾乎都待在紫霞宮內處理政務，連禦花園都還沒來得及逛過。

好不容易抓到一個敢帶她出宮的人，孟回可不會錯過這樣的好機會，連五體投地都用上了，才讓姜晞迷迷糊糊地點頭同意她扮作侍從一起離開。

“姜晞，鷺淩霄還有多遠？我們去那條小吃街看看如何？要想當好統治者，就要深入百姓中嘛！”

“主上還是消停些吧，去鷺淩霄看看就得了，要是在小吃街擠來擠去跟臣走散，那臣的腦袋就真要搬家了！”

孟回不好意思地笑笑，打消了溜去小吃街的念頭。“好好好，直奔鷺淩霄，你確定白鷺和白淩每天都在？”

“大多時候都在。就算不在，讓人去叫來就是了。”姜晞見她老實下來，心中一松，加快了腳步引她繼續往前走，迅速離開了小吃街口。

兩人來到鷺淩霄時，大堂裏都已坐滿了客人，正門外還站著不少問座的文人雅士。

姜晞趕緊頓住腳步，帶著孟回去了另一邊的側門。“委屈主上了，正門要經過大堂才能上樓，實在不安全。”店裏常有官員來往，要是迎面碰上十分麻煩。

孟回可不在乎走什麽門，只要能見到這兩個疑似影響大局的白姓夫婦，讓她鉆小門她都會幹。“走走走，趕緊進去找個座。看這樣子，雅室該不會都滿了吧！”

姜晞一邊引路一邊道：“已經差人先去定下了，主上放心。”

鷺淩霄的生意比姜晞說得還要好很多，孟回意念在店中一掃，甚至在幾間雅室看到了好些熟悉面孔，都是大朝會時站在殿門外的五品以下官員。其中還有不少人都讓她很是意外。

有的人在朝中保持中立，看上去似乎誰的隊都不站，此刻卻正坐在與姜家關系緊密的鷺淩霄吃飯，孟回可不相信全是因為美食美酒。

官員們對待這種事非常謹慎，要是真的中立，就絕不會踏入與姜、如、姚三家有關的店鋪。皇城這麽多家酒樓，鷺淩霄又沒賣延命的靈丹妙藥，他們若不是與姜家有關聯，完全沒必要跑來這裏湊熱鬧。

孟回知道這事其實很正常，每個家族總有那麽幾個埋在暗處的人，到了關鍵時刻能起到很大作用。她看在眼裏記在心上，轉開眼默默往前走，並不打算詢問姜晞，更不打算拿這事做什麽文章。

結黨營私是不被允許，可是只要維持在一定範圍內，就能讓朝廷繼續保持平衡，這對她和姒家來說還是好事。

兩人很快從側門進入，從一條無客人使用的木梯上了二樓。姜晞差來定位置的人還算機靈，沒有驚動店中管事，點了不少特色菜肴與美酒，待兩人來時已經有涼菜湯菜陸續上桌。

“主上先等等吧，臣先試菜。”姜晞一把按住孟回伸出去的手，讓人每樣夾了一小筷子放在自己面前的餐盤中。

孟回不在乎地阻止了她。“誰還有這本事能算到我今日出宮？不必費事了。”

姜晞本還想再勸，卻見孟回動作極快，且力道不小，竟輕而易舉按住了她阻攔的手，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了下去。

姜晞頗有些震驚，沒想到看似嬌弱的皇上居然如此剛勁有力，不禁更加確信她從前是在蟄伏扮弱。

兩人有一句無一句說著城中趣事，酒過三盞，守在外面的侍者便沈聲通報，白鷺領著白淩前來拜會。

“讓他們進來。”姜晞高聲應道，等到一男一女踏進屋中，她立刻擺手讓人速速將門關上。

白鷺身形嬌小，貌美如花，臉上帶著親切笑容，神情動作又不失恭敬。白淩高大健碩，低垂著頭走在白鷺身後，像只老老實實的大狼狗。

“不知姜將軍與貴客前來，有失遠迎，實在是罪過。”白鷺朝上座二人行了一禮，卻被姜晞接下來的話驚得差點倒地不起。

“這位是我主上，她想來嘗嘗你店裏的酒菜，順便來見見你二人。”

能讓姜晞稱為主上的唯有一人，那便是當今女皇。白鷺腦子裏空白了一瞬，在跪地輕呼皇上萬歲的時候腦子裏還在嗡嗡作響。

她不明白，她一個被趕出姜家的旁支庶女怎麽會引起皇上的興趣？難道皇上想追究往年的事？白鷺心中一緊，不由攥緊了袖口。

在她身後跟著跪下的白淩心中更是茫然，完全不知該如何應對。

見兩人嚇得不輕，孟回盡量將聲音放得十分溫和，讓他們起身：“不要多禮，隨意坐吧。今日前來純屬是一時好奇，一時興起，你們不必緊張，更不用多想。”

姜晞跟著幫腔道：“主上性子寬和，不會為難你們，不過是一起坐著聊一聊，待會兒就該起駕回去了。”

白鷺聽到兩人語氣都很輕松，心中擔憂淡去幾分，應了聲是，和白淩一起起身坐到了兩人右側的長桌後方。

白鷺做了許多年生意，與南來北往的人們打交道，在皇城覆雜的人際關系網中穿梭，憑的不僅僅是姜家作為後臺，還有自己的真本事。聊了不多時，她便止住緊張恢覆如常，妙語連連，熱情又親切。

孟回對她觀感不錯，很有興趣和她多聊一聊，正在兩人說起近年十分出名的一位男詩人時，一旁垂頭不語的白淩終於擡起頭來。

“可草民認為這一位純粹是虛有其名，空有其表。”

白鷺沒想到他會突然插嘴，趕緊給他使了個眼色，自己連忙向孟回致歉。然而孟回幾乎沒聽她在說些什麽，只盯著白淩的臉不錯眼，時間久得讓夫妻二人都心生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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