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侍話音剛落，內殿裏驟然響起大片嗚咽聲，孟回很難從這些哭哭啼啼中聽出悲痛，倒是從不少人的微表情裏看到了喜悅。

其中包括原主親爹，三個親姐，還有身後一幫後宮人員、前朝重臣......四舍五入的話，可以說是在場所有人了。

孟回覺得女皇挺慘，看這情況還真是沒有一個人想她活著。

到此刻，孟回幾乎可以確定，女皇生前肯定是做過某些天怒人怨的事，只是她自己給忘了。

起身後，瘦削的大帝姬領頭退到一旁，老二老三和孟回緊跟在她身後，從橫排變隊形成了豎排。殿內的人們紛紛移動腳步退到兩側，垂手而立。

等眾人站好後，門外走來一名容貌妖冶無比的青年男子，身後還跟著一群擡棺人。

青年身穿白色寬袍，衣上繡制的紋飾獨特奇異。孟回餘光一掃，發現這些紋飾的形狀和筆劃，略有些像地府和天庭用的古符文。

只需要這一點點相似，陽間凡人就能借助紋飾，發揮出超乎常人理解的力量。

但比起真正的古符文，這些紋飾很像是一兩歲的小孩子模仿出來的，對於孟回來說，紋飾發出的微弱力量也是幾近於無。

這位身份地位明顯不同尋常的男人，正是大姮朝國師，乞康。

姒鸞對乞康本人沒有太多印象，他一直神出鬼沒，為了保持神秘形象不太出現在公眾視野中。

姒鸞只知道女皇非常厭惡他，厭惡到屢次三番想要將他廢掉。可是自打大姮建朝以來就一直有國師，女皇權力再大，都沒辦法對這個超凡脫俗的人動手。

大姮朝歷經四十九代女皇，卻只有三代國師，每一代的壽命都在數百年之久。國師演算天命和國運，在必要情況下還能幹涉國政。

乞康和女皇最大的分歧，就在於乞康建議她先破後立，傾舉國之力發動征戰，在戰爭中重建盛世。女皇卻覺得乞康是不懷好意，想趁戰亂奪權，顛覆姒家統治。

孟回眼下搞不清楚這個國家該走什麽路線，不好去評判女皇和乞康誰對誰錯。她意念在乞康身上一掃，發現這人的魂魄比普通人強大一丟丟，僅此而已。

乞康的肉身年紀有三百五十歲，之所以能活這麽久，靠的是衣服上的符文，而不是他本身有什麽奇異之處。

要是脫掉身上的衣服，頂多維持十分鐘就會直接飛快衰老，並死翹翹。

乞康一路念叨著沒人能聽懂的咒語，從門外緩步走向床榻，雙手平平伸出，輕輕松松地把灌了水銀的沈重屍身托起。

“真是裝得一手好逼......”孟回默默吐槽，乞康這一手引得在場眾人瞪大了雙眼，在他們看來，乞康簡直就是流落凡塵的仙人。

乞康托著女皇走到內殿中間，又神神叨叨地念了一段咒，隨後將屍身放入棺中，擺擺手讓擡棺人離開。

“女皇之靈有令！”乞康站在內殿正中高聲喊道，在場眾人紛紛蹲下身子，再次跪拜。

孟回趴在冷冰冰的地上，心中覺得好笑。乞康簡直是個大忽悠，要是女皇的魂靈有令，早在地府幹嘛不跟她說？偏偏要在這時候說給生前最討厭的人！

“四帝姬姒鸞，天命所歸，當為女皇。”

孟回正走著神，聽到這話驚訝得差點兒打了個嗝，周圍的人們聽到乞康的話也是一臉莫名，幾個帝姬甚至忍不住擡頭怒瞪了過去。

姒鸞從小到大都是毫無存在感的人物，有時候大家甚至會忘記宮裏還有這麽一位公主。本以為皇位會落到大帝姬身上，再不濟二帝姬、三帝姬也成。

誰都沒把眼光落到姒鸞身上，可國師大人偏偏就指定了她。

孟回才不相信乞康真的算出了什麽“天命”，能算命的“真神棍”都在天庭上班呢，幹嘛跑到凡俗國家來當國師。

他指定姒鸞，肯定是有私心。可是不管大家心裏如何驚疑，不管另外三個帝姬如何憤怒，都不可能跳出去跟他爭執。

大姮朝確實有國師指定下一任帝王的前例，乞康的舉動合乎法理，他本人又有著令凡人敬畏的力量，所以在場眾人只能把不滿放在心裏，不敢直言。

孟回只好起身上前，接受砸在腦袋上的“天命”。她垂著頭微微撇了撇嘴，不情不願地跪在乞康前方，被他用一根手指戳了戳額頭，仿佛這樣就能點出個花來。

孟回忍住想要翻白眼的沖動，在乞康略有疑惑的眼神中再次低下頭。

“皇上，您可以起身了。”

“哦......”

孟回慢吞吞地站起來，盡量做出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弱弱地看向降級成為皇父的萬寧。

萬寧是個非常溫柔的人，說話輕言細語，像是生怕說大了會驚動空氣裏的塵埃。他不能親自教養姒鸞，但作為後宮位分最高的男人，還是能常常和女兒見面。

看到女兒迷茫的神情，他趕緊以眼神安撫，沖她使眼色讓她往殿外走。

“皇上？”乞康上前兩步，絕美的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微笑。“祭祀儀式已經準備好了。”

孟回盡量做出又害怕又刺激的表情，轉身大聲道：“眾卿隨......隨朕前往祭天臺！”她邁開腳步，只見三個帝姬神色不虞，氣沖沖地跟在她身後往外走。

大帝姬姒鳶加快腳步匆匆追上孟回，忌諱國師掃來的目光，又緩緩退後半步，湊到孟回耳邊，語氣不輕不重。“你若不想跟隨母皇而去，知道該怎麽做麽？”

孟回像看傻子一樣瞥了她一眼：“當然知道啊。”

姒鳶微微翹起嘴角，頗為滿意地點點頭：“知道就好。”她轉眼又見孟回表情不太對，微微皺起眉頭，接著又問，“你到底打算怎麽做？”

孟回垂下眼沒回應。她當然知道姒鳶是在威脅她退位，可乞康敢做這個決定，就肯定有他自己的考量和準備。再說了，到手的皇位，她幹嘛要客客氣氣推讓出去，讓給姒鳶，姒鸞還能有活路？

女皇想調查先皇命案簡直理所當然，保住姒家皇權、安內攘外的任務也都能直接插手。

既方便任務，又坐擁江山，何樂而不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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