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回和肖杏蕓靜靜地坐在樓梯上，幽綠的燈光打在兩人臉上，將本就沈悶的氣氛顯得更加死寂詭異。

孟回沒有詢問肖杏蕓心裏在想什麽，也沒有開口安撫她，只沈默著陪伴在身邊，給她時間從心理陰影中恢覆過來。

“孟老師，”肖杏蕓在黑暗中開了口，帶著哭腔，聲音有些嘶啞，“我從初一開始就被人欺負，還有一個叫紅霞的好朋友，她也跟我一樣。”

孟回知道她是想傾訴，輕輕握住她冰涼的手給予安慰。

“我和紅霞是全年級最窮最土的，我們自己心情很清楚，所以從來不敢去招惹是非，恨不得能把自己埋起來藏好。可就算是這樣，她們還是不肯放過我們。”

肖杏蕓眼中除了悲痛還有一種深深的疑惑，她完全不明白，為什麽自己什麽都沒有做，甚至為了一些莫須有的事情道了歉，可那些女生還是要來傷害自己。

“我和紅霞每年都會拖欠一段時間學費，老師的同情讓我們很難過，當然也很感激。大多數同學們也只是嘲笑一會兒就算了，我們互相鼓勵，很快就過去了。”

“可是她們......”肖杏蕓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朱珠和顏美美她們，為了這件事都......都打過我們七八次。”

孟回的手忍不住握緊了一些，她感覺到肖杏蕓心底殘餘的恐懼仍然很多，隨時都能夠化作黑影，將這個年少的小女生吞噬。

“我知道紅霞跳樓前曾經被朱珠她們找出去過，她們把紅霞帶去了廢廣場，我們經常被帶去那裏......紅霞事後給我打過一通電話，很平靜，說她一點都不害怕。”

肖杏蕓突然嗚嗚咽咽抽泣起來，壓抑著聲音不敢大哭大喊，聽上去比嘶吼還要讓人心疼。

她實在壓抑了太久，在家裏不敢為朋友悲傷，因為會被母親責罵甚至痛打出一身青烏；在學校不敢表達沈痛，因為會被朱珠這群人註意到，從而引來新一輪欺負。

肖杏蕓哭了很久，直到喘不過氣，直到嗓子徹底嘶啞才停下來。

“孟老師，今天下午，她們三個還約我一起去商場逛街，我怕我媽生氣就拒絕了。要是我跟她們一起去，說不定......說不定朱珠就會放過她們！”

肖杏蕓似乎很確信這件事是朱珠幹的，雖說沒有任何實證，但孟回心裏其實也是這樣猜測。正因為沒有證據，她才不好直接告訴李主任。

“你為什麽能確定是朱珠她們？你們聊天的時候，朱珠和顏美美有聽到嗎？”

肖杏蕓點點頭，道：“當時是下課時間，教室裏人不算多，她們問我的時候又是隔著桌子問的，很多同學都能聽到。而且我覺得她們是因為沒有堵到我......”

肖杏蕓說著再次愧疚得哭起來，頭埋在膝蓋裏，恨不得把自己融化在黑暗中。

“不要把別人的錯誤攬在自己身上，欺負人的是朱珠和顏美美她們，不是你。你不需要為這件事負責，更不需要愧疚。如果你感到害怕，感到憤怒，那就強硬起來反抗。”

聽到孟回的話，肖杏蕓停止了小聲哭泣，緩緩擡起頭來。“孟老師，可我渾身都在發抖，不知道該怎麽反抗，我真的很沒用吧......”

“誰生來就會所有事呢？只要你願意學，學會保護自己，以後就再不會遭遇這樣的事！”孟回語氣誠懇無比，帶著讓人無法質疑的篤定。“所以，你想從源頭上解決嗎？”

肖杏蕓抱著雙臂，一邊顫抖一邊重重點頭：“想！我做夢都想逃！”

“好！你手機在身上嗎？”孟回見她點頭，接著吩咐道，“把卡取出來放在我手機裏，用錄音軟件給朱珠打個電話，你能做到嗎？”

對某人有心理陰影的時候，很難正常與那人對話，內心的恐懼會一直作祟，持續處於神經緊繃的狀態。

肖杏蕓在孟回的教導下深呼吸了很多次，待稍微平靜下來才不斷嘀咕道：“我可以的......我能做到......我能做到......”

孟回把電話卡上好，打開錄音軟件，找出朱珠的電話號碼，把手機遞給了肖杏蕓。“知道該怎麽問嗎？用不用我們再演習一次？”

肖杏蕓接過手機，不再猶豫不決：“不用，我一定能做好！”她說完按了撥打，接著又按下了免提，接通後沒隔多久對面就傳來了朱珠的聲音。

“誰？”

“朱珠嗎?我是肖杏蕓。”

“醜逼你幹嘛？隔著電話都惡心死了......”對面傳來一陣嬉笑聲，看樣子朱珠也打開了免提。

“我......”肖杏蕓聽到對方的辱罵，回憶一下湧入腦海，卡了一下殼，感受到孟回拉住她的手才又恢覆了過來。“我想問問你，論壇上的照片，是你做的嗎？”

對面的嬉笑一直沒停下，朱珠毫不在意地道：“是我怎麽了？你不是跑得快嗎？那就先給你的醜逼朋友一個教訓，下次再輪到你。”

“你為什麽要這樣？她們根本沒招惹你！”

“她們不是約你逛商場嘛？說明你們關系好咯。我就是要讓你知道，有些人是你不能癡心妄想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吧？要是他看到你的裸照......哈哈哈......他可能會吐吧！”

電話那頭又是一陣大笑，還沒等肖杏蕓開口，朱珠就接著道：“哎你知道紅霞為什麽跟傻逼似的出來見我嗎？因為她以為你也在，是來逞英雄救你的哈哈哈......

“你最好的朋友是因為你才死！你要是義氣，就該跟她一樣從樓上跳下去。哎呀不過沒關系，先湊合活著吧，總有一天你的裸照也會走紅的！”

朱珠掛斷了電話，肖杏蕓腦子裏嗡嗡作響，呆楞地看著手機，連眼淚都已經流不出來。

孟回趕緊捏了捏她的手，再次輕聲提醒道：“記得我剛說的話嗎？不要把別人的錯攬在自己身上！”

肖杏蕓渾身一抖，終於痛哭出聲，第一次說出了早就想說的詛咒：“朱珠她們會遭報應！她們一定會遭報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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