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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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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優辭背了竹筐往山下走,每一步都覺得自己要被壓死了,竹筐裏面盡是些曲行舟給的路上能用到的東西,他三令五申說自己不需要不需要,那個人還是埋頭往裏塞,幹糧漁具蓑衣,有用的沒用的都一股腦兒放進去,好像背這麽重的東西的人不是他心裏就賊高興似的。

路過山下一間客棧才知道距離自己第一次和宋喃來月湖鎮已經小半年有餘了,真不知道自己和宋喃用半條命換來的藥到底救了那人沒有。

掌櫃的又給他打了一壺酒,左看看右看看,這竹筐實在是放不下,只好替他掛在腰間,順手拍了拍他挺拔結實的後背,

“一路順風啊小道士。”

其實曲行舟並沒有難為他,說要他的命也是嚇唬宋喃的,他不過是給紀優辭輸了內力,逼他學武順便做自己的小徒弟罷了,沒想到宋喃那麽狠心,他一條命宋喃說給就給了,為此,曲行舟花了不少個夜晚給紀優辭順毛,邊親吻他的傷口邊安慰他,

“宋喃不是不要你了。”

“再說,他不要你我也不會不要你。”

“別亂想了,我就隨口一說,我肯定不會不要你的。”

念叨得紀優辭心裏直煩,推開他就要往客房走,靴子都沒顧上穿。

曲行舟見他下床便挪著身子追他,結果一個踉蹌從床上摔了下來。

紀優辭聽見響聲回頭看了一眼,嚇得趕緊跑過去把人扶了起來,幫他順背,還附送捏肩服務。

曲行舟正要開口說話,就被紀優辭以吻打斷了,喘息間在他耳邊落在暖暖的一句,

“我想你還是別說了,外面挺冷的,做吧。”

於是兩人幹柴烈火,有了這麽第一次。

至今曲行舟回想起來,還要感謝宋喃,白送他這麽個可人兒。

說來也多虧了曲行舟,把紀優辭照顧的這麽好,身子精瘦精瘦的,還練就了一身武藝,除了曬黑點,其他都很合曲行舟胃口,啊不,合大師兄心意。

只用了一天半的時間,紀優辭便從月湖鎮趕到了京城,一見到葉無言他就開始叨叨,說什麽要不是竹筐太重,一天不到的功夫他就能回去。

葉無言替他取出筐裏的東西,意外發現了另一個錦盒。

曲行舟把另一粒藥丸放在裏面,在盒子上貼了張字條,旁邊還畫著個鬼臉。

“我師父給的,沒毒,能治好。”

許憑闌走過來瞧了一眼,伸出一根手指把字條翻了個面,另一面龍飛鳳舞地寫著另外幾個字,

“等價交換,紀優辭歸我了。”

葉無言捋著胡子跟許憑闌一起放聲大笑,後者還指著紀優辭,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許憑闌接過錦盒,放在掌心細細端詳,餘光落在醫館外面,今夜的月光依舊美得不可方物。

春回大地,京城的溫度漸漸回升,已經沒有那麽冷了。

許憑闌回了房間,樓下依舊吵吵鬧鬧,葉無言似乎在謝知遇和紀優辭之間艱難抉擇,兩個都是他的小藥童,他都喜歡,都舍不得,分不出個高低來。

宋喃還在醫館裏躺著,每天一睡就是大半天,還能不叫,一叫就軟軟糯糯地跟許憑闌撒嬌,還直往許憑闌懷裏鉆,對宋喃心軟如許憑闌,只好由著他睡。

入夜,許憑闌又踩上房頂,坐在上面看著月亮發呆。

喃兒,我的毒有解了,你什麽時候好過來,我等著帶你去月湖鎮,咱們還一起游船,在隔間裏做見不得人的事。

過了好幾日,宋喃能下床了,許憑闌就抱著他在念衍閣後院裏曬太陽,全身上下都暖洋洋的,很舒服。

“畫樓。”

許憑闌應了一聲,又低頭親吻懷裏人溫柔的眉眼,

“若是有那麽一天,我非走不可……”

許憑闌低頭看他,眼神直直地盯進宋喃心裏,紮的他有點難受。

宋喃在許憑闌懷裏翻了個身,面對面抱著他,腦袋靠在他胸前,小貓一樣蹭上去,伸出舌尖輕舔他的下巴和喉結。

蘇得許憑闌到嘴邊的話又縮回去,緊緊回抱他,恨不得把他揉進自己骨血裏,不讓旁人見,不準旁人惦念。

“放心吧,沒有那一天。”

陽光灑在兩人身上,很快便相依偎著睡去了,那時候日子也長,一覺睡醒都還未到傍晚。

許憑闌又做夢了。

夢裏,他站在茶館二樓,低頭凝視樓下的宋喃,手裏還握著長贏劍。

“你不打算過來嗎?”

宋喃默了默,依舊死死地拽著紀優辭的衣角,冷風中只傳來紀優辭的回應,

“公子是不會過去的,你死心吧。”

許憑闌冷笑一聲,長贏握的更緊了,

“小藥童,得罪了。”

說罷,直接從二樓跳了下來,長贏劍直指紀優辭眉心,

紀優辭也不躲閃,反而站立不動,等著他的劍。

幾個回合下來,怕傷及宋喃,長贏始終未碰及紀優辭半分,反逼得他把短刀沒入許憑闌胸口。

宋喃沈著嗓子,全然沒了剛才畏懼的神情,倒是滿臉冷漠,看著許憑闌的眼睛也不像從前那般亮,有星光在他眸裏一點點黯淡下來,

許憑闌半跪在地上,和那日醫館門前的姿勢一模一樣,只是眼神不再看向宋喃,只遠眺山川上的落日,看著它一點點往下落去,紅光鍍在他身上,許憑闌身體卻異常冰冷。

半晌,終於開口道,

“所以,你只沈著端莊給我看?只有在他人面前才露出原本的樣子?”

宋喃嘴角噙著一抹冷笑,漆黑的眸子緊盯著許憑闌,

“你不也只對我冷漠無情麽,我不過是,以眼還眼罷了。”

“若我說,不是自願呢?”

宋喃微微挑眉,哼了一聲,

“許閣主這話就不對了,怎麽難道我就是心甘情願發自肺腑的麽。”

許憑闌還想說什麽,已經被紀優辭奪過長贏刺入肩胛,他生生被逼出一口血來,話又被壓回了胸腔裏,卻突然笑了起來,

“也對,是我罪有應得。”

話落,許憑闌已經雙膝跪地,一手撐著地面,另一手緩緩打開掌心,那枚白玉蝴蝶完好無損的立在上面,沾了些主人的鮮血,

“這個也該物歸原主了。”

宋喃見他這般模樣,心下不免生出一絲憐憫之情,緩步走過去,沒望他的眼,只取走他掌心之物,便帶著紀優辭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他的身影和紀優辭的交纏在一起,看得許憑闌兩眼通紅,險些沒撲上去把兩人分開。

夢的結尾,他還立在房頂上,手中沒有長贏,身旁也沒有宋喃。

許是入夜的涼意驚醒了他,許憑闌一只手揮向空中想抓住宋喃最後的影子,沒想到在現實裏也撲了個空。

懷裏的人又不見了。

後院裏,除了許憑闌,還坐著一個人。

紀優辭正在拿抹布擦拭手中的短刀,不禁讓許憑闌回想起剛才的夢,下意識去找手邊的長贏,

“別看了,宋喃拿走了。”

紀優辭好心提醒他,卻被許憑闌滿懷仇恨地瞪了一眼,瞪完還挑著眉看他,活像一個剛炸完毛的貓,

“你怎麽在這?”

“許大閣主這麽聰明,不妨猜猜?”

許憑闌懶得理他,起身收拾軟榻,發現宋喃外衣落在上面了,細心替他撿起,又揉進懷裏埋臉進去仔細嗅了嗅,這麽香,是宋喃的味道沒錯了。

離開後院前,扭頭施舍般看了紀優辭一眼,語氣裏滿是不屑與嘲諷,

“小藥童你這麽閑,不妨去宮裏尋個總管做做?”

紀優辭捏緊抹布就往許憑闌臉上砸,被後者一手接住反扔回去,不偏不倚正中紀優辭眉心,

“這麽點功夫,老子五歲的時候都比你厲害。”

說罷,用衣袍下擺擦了擦手,一臉嫌棄地嘖了一聲,頭也沒回,只留下個背影給紀優辭。

“別惦記不該惦記的人。”

這是許憑闌留給紀優辭最真誠的一句勸告,意圖很明顯,讓他離宋喃遠點。

紀優辭覺得自己有點可笑,明明是被丟下的那個,還對宋喃不死心,有了曲行舟這個朱砂痣還不肯忘了心底的白月光。

所有人都說他腦子好,學東西快,不出幾年就能成為第二個葉無言,這都是客套,他聰不聰明,誰還能比他明白?

還不都是看在葉無言的面子上,說幾句好話。

不然也不會來了醫館三年,卻還是個小藥童。

只有宋喃懂他,那個受了肩傷躺在病床上的白面公子,彎了眼角,用極溫柔的語氣警告他,

“好好學醫,不然把你綁進我家藥房,跟我爹的醫書做伴,讓你一輩子都出不來。”

那日那時那人的眉眼,他一輩子都忘不了。

也不是沒想過,若是能在宋府的藥房裏待一輩子,還能每天都見到宋二公子,何嘗不是一件想想就會偷笑的事?

宋府兩個公子,一個權勢大氣焰盛,讓人不敢靠近。

一個心如水面如仙,讓人看了一眼就忘不了。

宋喃就像他茫茫人生路上的一位貴客,他只是匆匆路過見了你一面,卻讓你茶不思飯不想堵上所有也要見上他第二面。

紀優辭自嘲的笑了笑,手裏的動作慢下來,拿手指細細擦過刀身,很快,一個口子就開始汩汩往外滲血。

他把手指放在口中輕輕舔舐,等傷口好的那天,他就會徹底忘了那片月光。

他如是告訴自己,還是抑制不住地落了一滴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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