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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傾我一生一世念(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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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小優的調查很快有了結果。

莫瀾翻著手裏的文件,問:“……所以你是說袁家兩口子當時植入胚胎的時候插了個隊?”

“嗯。”小優指著紙上的一組數據,“生殖遺傳科平時病人就很多,每逢寒暑假這樣的假期更是人滿為患,每天接診上千病人。袁李兩家恰好就是在暑期高峰的時候做的胚胎移植。我問過李家夫婦倆,等待的過程很痛苦,他們從縣城趕過來,每次都要住上兩天,那次住了三天,因為病人比平時還要多。”

莫瀾的手指輕輕敲打紙面:“姓袁的兩口子是本地人,有錢有勢,可能不想排長隊等,托了點關系插隊,剛好在李家前後,所以胚胎就弄錯了?”

“沒錯,袁太太是一個私立幼兒園的園長,這種事請學生家長幫個忙實在太容易了。當時給他們幫忙的是醫院化驗室的一位高級檢驗師,孩子曾經就在那個幼兒園上學,我找她問過了,反正現在孩子畢業了也沒什麽好顧忌的,能說的都說了。”

莫瀾笑了笑:“本來也沒什麽稀奇,熟人之間賣個人情、插個隊隨處可見,一般來說也不違背公序良俗,大家都睜只眼閉只眼,只不過到了醫院這裏就出事了。”

小優道:“那現在怎麽處理?既然能證明對方有過錯,是不是就好辦了?”

莫瀾搖頭:“雖然袁家有過錯,但不能免除醫院的責任。三查七對是醫護人員最基本的守則,科技再發達,醫術再昌明,就算看病能實現流水線般的操作,也不能連人都沒搞清楚就上手。這回是放錯胚胎孕育出錯誤的親子關系還算好的,畢竟是新的生命,要是放錯的是器官呢,那可能就要喪命了。”

她說的在理,小優也不知該怎麽辦了。

莫瀾想了想:“還是我來跟兩家人談談吧!”

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其實並不是她的強項,她更擅長於把最壞的結果展現給當事人看,引導他們做利益最大化的選擇。

但她想到程東那天在病房裏跟孩子的喁喁細語,在露臺叫住她時的溫柔沈郁,又像是下定某種決心似的,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去找袁李兩家。仍然是從訴求入手,問清楚他們究竟想要的是什麽。

袁太太終於不再哭了,聲音甕甕的:“我想要孩子手術成功,平平安安的。”

“孩子是指現在這個孩子,小安,對嗎?”莫瀾追問。出生就帶著缺憾的孩子,以平安命名,可見即使不是血親父母,也真的是傾註了愛和希望的。

對方紅著眼瞪她:“你什麽意思?你明知道我以後都不可能再懷上了,小安……小安是我生的,他就是我的孩子,誰也別想搶走!”

莫瀾勸慰道:“放心,沒人會搶走他。”

李家那邊,還沒見過這個孩子一面,一方面是袁家藏得緊,嚴防死守不讓他們接近;一方面醫院方面也覺得在事情有定論之前不讓他們見面比較好,萬一有了感情割舍不了,只會愈加麻煩。

莫瀾卻悄悄帶他們到醫院後花園遠遠看了一眼,小安下午出來活動,跟現在的父母在吹泡泡。李家小兩口看著孩子就邁不動步了,女人先哭起來,男人也悄悄抹眼淚。

莫瀾說:“別看這孩子現在健康活潑,其實這周就要做心臟手術了。手術費用,將來康覆的開銷,是很大一筆錢,如果你們把孩子要回去,這筆錢就落在你們身上了,你們可能以後都沒法再湊錢去做試管嬰兒。假如你們還想要一個孩子,那勢必就要犧牲小安了,因為先心病的治療是有最佳時間的,錯過了,手術成功的幾率就會大大下降。你們考慮好了嗎?是把小安帶走,留在你們身邊,還是繼續加把勁再要一個健康的孩子?”

夫婦倆貪婪而仔細地盯著那個小小的身影,他雖然多病偏瘦,發育得卻很健全,臉上滿是笑容,腳上的鞋子、脖子上掛的金鎖、手裏抱著的玩具都價格不菲。本來出生就要跟著他們吃苦的孩子陰差陽錯投生在另外的人家,含著銀湯匙出生,能得到最好的醫治和照顧,將來還會得到最好的教育……

李家夫妻掙紮之後,幾乎一致決定:讓孩子保持現狀,他們放棄孩子的撫養權。

莫瀾這才真的松了口氣。兩家最主要的訴求其實都已經滿足了,剩下的就是醫院的補償問題。醫院固然有錯,但她把袁家夫婦當年插隊的事擺出來,據理力爭,連帶著孩子的撫養權問題時不時拿出來唬一唬他們,終於讓他們松口簽下協議:醫院就當年的錯誤向他們道歉,並免費為小安進行這次心臟手術,他們不再追究其他。而李家小兩口有軟弱也有樸實的一面,條件更加寬松——只希望將來繼續在生殖遺傳科做試管嬰兒不要再排隊了。

莫瀾啼笑皆非,對醫務處張處長道:“我都不好意思討價還價了,您自己看著辦吧!”

“我知道我知道。我跟生殖科主任都商量好了,給他們減免費用,直到懷上為止。”

她點頭:“對孩子來說,這也是最好的結果了。”

“嗯,那孩子今天做手術,程東主刀,你要去看看嗎?”

當然是要去的。不過小安有生他養他的父母疼愛,有沒見過面的血親牽掛,有這麽好的醫生主刀手術,其實已經很幸運了。

她要去等的只是程東而已。

他們有約在先,是時候履行了。



程東從手術臺上下來,寫完手術記錄,一回頭就看到莫瀾倚在門邊看著他笑。

他其實已經知道結果,所以不問,她也照例不問他手術做的怎麽樣,上來揪了揪他的衣襟道:“換衣服吧,請我吃飯。”

做完手術或許是他最放松的時刻,她的笑容,她彎彎的眉眼,睫毛又長又卷,就像小刷子似的在他心上掃啊掃,掃得他癢癢的。

她太懂得趁虛而入了,不給他一點反悔的空間,拉起他道:“快點,不要耍賴。”

“我沒打算耍賴。”他跟著她走,“你想吃什麽,我先訂位子。”

她喜歡他這種鄭重的態度,笑道:“是不是吃什麽都行?”

“嗯。”

“這可是你說的,到了地方可別後悔。”

她開車一路風馳電掣,下車後把他推進超市,嘩啦拉過一輛購物車塞給他:“吶,買吧!”

程東又皺起眉頭:“你要我做飯?”

“是啊,不行嗎?是你說吃什麽都行的,說話不算的是小狗。”她在他面前仰起頭,“千萬別掃興啊,今天是我生日。”

生日兩個字說的很輕,他卻聽得很清楚。他沈默地看了她一會兒,推起車子道:“走吧。”

兩人推著車子在超市裏邊走邊看,就像所有采買油鹽醬醋茶的普通夫妻。莫瀾胃口很大,翻翻切好的豬肉和肋排,拿一包裝好的雞翅,又指著魚缸裏游來游去的活魚道:“再燒條魚,好不好?”

程東還來不及回答,她已經叫人拿網兜撈了條魚殺好了。她拎著裝魚的袋子在他眼前晃了晃說:“看,魚殺好了,這樣就不會手忙腳亂了。”

他們都還記得,高中文理分班前的那個暑假,班主任把同學都請到家裏去聚餐,飯菜得由他們自己來燒。女生們都嘰嘰喳喳圍著師母包蛋餃,莫瀾不合群,被分配到廚房去打雜,首要的任務就是把要用來燒湯的幾條活鯽魚開膛破肚。別人覺得她無父無母一個人生活了那麽久家務活早就不在話下,其實她自己開夥就是隨便應付,凍魚都吃不起了,更別提殺活魚。她咬緊牙關伸手去抓,滑溜溜的魚撲騰兩下就又從她手中落回盆子裏,或者幹脆掉到地上。她得到靈感,先把它們一個砸暈了再去鱗挖腮。

可畢竟是女孩子,刀拎在手裏就像有千斤重,怎麽也下不去手。她就站在那裏跟一堆魚大眼瞪小眼,直到程東走過來說:“把刀給我,我來。”

他穿著幹凈的白襯衫,很貴的運動鞋,卻毫不含糊地從她手裏把刀拿過來,蹲在地上殺魚。其實他也不得要領,鱗片刮得到處飛,挖魚鰓的時候魚大概醒了,甩了他們一臉又腥又黏的水珠子。然而學醫的人大概對解剖也有天賦,他漸漸摸到門道,刀子靈活地把魚內臟都去掉,而且很小心地沒有弄破苦膽。

莫瀾看著他白襯衫被濺到的星星點點直皺眉,他卻說:“你的手流血了。”

她低頭看自己的手指,不知什麽時候被魚鰭給刺到,這會兒才見血流出來。他拉過她的手指放到冷水下沖,她卻發現他手上被刺破的地方更多。

那天那鍋魚湯真的不好喝,很腥很淡,但莫瀾卻一個人喝了兩大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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