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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有些事早晚要做(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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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德明今年十二歲了。比起兩年前,他的個頭竄高不少。他用一副戲謔的神色看著傅錦儀。

傅錦儀盯著這個漸漸長大的弟弟,突然有一種前所未有的危機感。

果然……膽敢欺辱傅德曦的,絕不是二房、三房幾個年幼的孩子。換句話說,只有傅德明膽敢冒犯傅德曦!

傅德明已經不是從前的模樣了。他從一個失去生母、被長輩們拋棄的雜草,變成了宮中皇孫們的伴讀!傅守仁也因此對他寄予厚望,畢竟傅德曦一直沒有治好……

傅錦儀突然間說不出話了。

她沒有了此前的怒發沖冠,沒有了想要沖上去狠狠給對方一耳光的沖動,她只是靜靜地站著。

“五弟弟,你倒是長本事了啊。”她冷冷地吐出一句話。

旁人畏懼傅錦儀的縣主身份,傅德明可不怕。他嘿嘿一笑,鄙夷地看著滿身狼狽的傅德曦道:“八姐姐,你發得什麽火?你該不會不知道,我現在可是宮中幾位小皇孫殿下的伴讀,也是鄒大學士的弟子!你打了幾個弟弟,難道還想對我動手?”

這幾句大放厥詞的話,聽得屋子裏一圈的孩子都變了臉色,倒是傅錦儀神色未動。

她盯著傅德明的面孔定定地瞧了一瞬,才道:“五弟弟,我自然是知道的。你如今得到了貴人的賞識,怕是很快就能成為我們伯府的世子了吧?也罷,你是男兒身,我和曦兒如何也是不如你的。”

傅德明面上更加得意。

作為一個十二歲的孩子,他的神態永遠是掩飾不住的,他倨傲地笑道:“你知道就好。”一壁回頭朝門外走去道:“我還要去祖母跟前問安呢!祖母如今可是每日都念叨著我,八姐姐,我不等你了。”

傅德明揚長而去,傅錦儀輕輕吸一口氣,伸手扯住了傅德曦的袖子道:“曦兒,咱們走。”

***

傅德明公然欺辱傅德曦,此事雖然令傅錦儀勃然大怒,卻也在預料之中。

一同接傅德曦回來的涵香幾人已經氣得哭了幾次了,跪在傅錦儀跟前求道:“縣主,您可是這府中唯一能保護大少爺的人了!您一定要為大少爺做主啊!再這樣下去,五少爺若成了世子,大少爺又該何處容身?過不少多久,大少爺怕是又要被趕到什麽北院裏關著,一輩子不見天日了!”

“是啊,是啊!八姑娘,這可如何是好啊!”連孫嫂子也犯愁道:“原本想著大少爺只要病愈,便能成為傅家的家主,也是姑娘您日後的依仗了!可眼瞧著這腦傷如此難治,五少爺卻已經日漸長大,翅膀也硬了!”

這幾個下人今日都跟著傅錦儀一道去了,對傅德曦給人當馬騎是親眼所見的,既震驚羞惱又覺得恐懼。傅德明從前還看不出來,如今竟能受到宮中貴人賞識,一步登天!可憐傅德曦是個不健全的孩子,又該怎麽和傅德明相爭啊!

傅錦儀定定坐著,不發一言。

半晌,她捏了捏自己的手指,道:“你們不必焦灼,此事,我自有辦法。”

***

在親眼瞧見了傅德明的張狂之後,傅錦儀反倒沈下了心。

她發現,事情倒是沒有她想象中那般棘手——因為,傅德明仍然是個沒長大的孩子。

她本以為,能夠被豫王殿下選中,這傅德明好歹也是有幾分能耐的,不至於還是從前那個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小霸王。而謝氏死後,命運的坎坷蹉跎也應該讓這孩子學會一些東西,至少能把性子磨一磨。

可事實是……傅德明實在沒學會什麽。

他依舊隨心所欲,沒有長遠的籌謀和一時的忍耐,心裏的話隨意就能脫口而出,非常喜歡逞口舌之快……

說到底,還是個孩子。

是孩子,就好對付。

傅錦儀暗暗思慮起來,她發現,她或許可以利用眼下的境況,做一件必須要做、而此前卻一直不敢做的事情。

***

自那日傅錦儀闖進學堂打了幾個弟弟後,傅家大房裏大少爺和五少爺之間的齟齬就再也瞞不住了,傳得沸沸揚揚。

這嫡長子和幼子的爭端,歷來是大家族裏最熱鬧的戲碼。只是這一次,幾乎所有的族中長輩都不看好身為正統的傅德曦——一個不健全的孩子,哪裏比得上活蹦亂跳的傅德明?

而得知傅德明對傅德曦大肆侮辱的傅守仁和老太太幾人,竟也都沒有動怒,更沒有處罰傅德明。顯然,幾位長輩默認了傅德明在府中的地位,而傅德曦,顯然已經成為一個失敗者。

因著長輩們的縱容,傅德明暗自得意,又戲耍了傅德曦好幾回。他變本加厲地欺辱傅德曦,也是想激起傅錦儀的怒火,想看看傅錦儀還有多大能耐。他也很想看到,若是自己和傅錦儀對上,那父親和祖母又會偏幫誰呢?

傅錦儀雖是縣主,是國公府的準媳婦,但她到底是個女子……傅德明覺著,男女不同,傅錦儀是絕不能和自己相提並論的。

只可惜,他幾次挑釁,那傅錦儀都如縮頭烏龜一般,再也不曾來學堂裏鬧過。

傅德明頓覺無趣,也得意地認為傅錦儀是怕了自己的。

世族裏的爭端,當一方偃旗息鼓的時候,這戲也就唱不下去了。傅德明自然以欺辱傅德曦為樂,但再也沒鬧出亂子了,傅府的時光反倒分外平靜。

如此,很快到了二月初十——是傅守仁的生辰。

***

作為傅家家主,他前些年沒怎麽操辦生辰,一個大男人整日奔波在外,忙於政務,並不貪圖享樂。只是這一年傅家喜事連連,既獲封伯爵,又即將嫁女入國公府,另有幼子得宮中賞識,傅守仁還是決定好生慶賀一番。

於是傅家便給京城中大半的名門發了帖子,比著老夫人的壽辰來辦的。

傅家水漲船高,前來慶賀吃酒的人自然不少,傅守仁又存了趁機拉攏結交的心思,便在前院裏設了十幾桌筵席招待男客。席間眾人劃拳賭局,高談闊論,那文臣們自然趁機結交,武將們也互相比試身手,好不熱鬧。

更有許多人家帶了自家的少爺出來,想要趁機攀附一些權貴的。

前頭男人們人聲鼎沸,後院的女客們倒有些冷清。因這一回前來的多是男客,女眷並不多。而傅家那位炙手可熱的縣主不日即將出嫁,再不能見外人的。女孩們不過隨意坐著聽曲,打發時光。

傅錦儀孤零零地坐在芝蘭堂的後院裏,手裏捏著稻谷餵地上的鴿子。

她的嫁衣在一月之前就繡完了——自然大半不是自個兒動手。傅家為她準備的嫁妝也在幾日前盡數整飭上鎖,該打理的都打理好了。兩個教授宮中禮儀的嬤嬤此時坐在不遠處趴著打盹。

到了這時候,這嫁娶之事算是緊趕慢趕地籌備好了,沒什麽可擔心的。

只是,傅錦儀的神色並不平靜。

她嘴角輕輕抿著,腳底下的鴿子們叫得歡,她的目光卻茫然地看向極遠的遠方,不知在想什麽。半晌,她將手中的稻谷盡數灑在了地上,引來一眾鴿子拼命搶食。

“時候快到了吧。”傅錦儀淡淡道,隨即站了起來。

這句話令屋子裏的下人們頗為費解。

時候?什麽時候?

傅錦儀已經站了起來。她拍拍手道:“花朝,你服侍我換件衣裳。”

芝蘭堂西側的寢室裏,新打造了四個雞翅木的八寶櫃子,裏頭堆滿了一年四季的衣裳——多是徐家送來的綾羅綢緞,尋了京城中有名的“天香樓”縫制的。傅錦儀站在錦繡堆裏,卻是伸手從自個兒的床鋪下頭翻出來一黃梨花木的箱子,打開了從中挑出兩件素淡的夾襖。

花朝默不作聲,上前為她更衣。

傅錦儀褪下身上的浮光錦襦裙,手腕上和脖子上佩飾也都摘了,迅速地換上一件赭色馬面裙並一不起眼的灰鼠皮夾襖,再將頭頂的劉海密密麻麻地放下來。花朝左右打量兩眼,似乎並不滿意,又從妝鏡臺下頭的匣子裏取出兩樣灰粉來,給傅錦儀臉頰上鋪了一層,使得那張精致白皙的面孔迅速變得黯淡無光。

如此看上去,傅錦儀便從一個光鮮體面的縣主,成了傅家隨處可見的粗使丫鬟。她迅速拾掇完,道:“不知前頭如何了,涵香和容姑娘她們應是預備好了吧?”

花朝沈思片刻,道:“縣主真的要去?”

傅錦儀嘆一口氣道:“今日事關曦兒的性命,我又如何能安坐?快走吧,可別耽擱了。”

花朝也不好再勸,護著傅錦儀一路從角門離開,往前院而去。府中熱鬧非凡,而男人多的地方總是會出亂子,前院裏喝醉酒劃拳的、被人扶著四處賭酒的不計其數,那溜須拍馬之輩更是一圈一圈地敬酒,傅守仁跟前也圍了不少人。傅錦儀迅速從墻根底下跑過去,終於到了跑馬場。

跑馬場上,自然有不少爺們騎馬比試,四處塵土飛揚。

“在那邊!”傅錦儀指著最遠處的假山道。那裏正是各家少爺們玩鬧的地方,男孩子和女孩不同,出來應酬是要為日後入仕做準備的,誰都希望多結交一些高門大戶的少爺。如果不出所料,傅德明此時一定是眾人攀附的焦點,傅家其餘幾位少爺們也肯定被人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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