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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將軍戰力爆表(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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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倒在了地上的趙君安有一瞬間的楞神, 他還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

但隨之而來的疼痛將他的意識喚回了腦海之中。

“你······”

他微微睜大了眼睛, 滿是不敢置信。

“你竟敢對孤出手!”

從來都是性子平和,不與人動手的七殺將軍顧照觀, 此刻卻一身煞氣, 完全不見平日裏的仁和, 他在趙君安愈發不敢置信的目光之中, 緩緩擡起腳, 然後以一種不可反抗的力道,一腳踩在他的胸膛上。

他踩在他胸膛上的力道不大, 方才那一腳其實也不會給趙君安造成太大的傷害, 他只是過於憤怒了而已。

但在趙君安眼裏, 這不是什麽傷不傷害的問題,這是恥辱,是踐踏!

他原本就恨七殺將軍恨得咬牙切齒,此刻卻被一個自己恨不得生食其肉,生啖其血的人用腳踩在胸膛之上, 這種侮辱,對於高高在上的趙君安而言, 比殺了他還難受, 但偏偏, 他根本無力反抗。

顧照觀一腳踩在他的胸膛上,然後還俯下身子靠近他,輕聲道:“陛下放心,若是臣想做的事情, 你這宮中還無人能阻止,臣不會殺你,所以希望陛下也能稍稍體諒臣,若是被其他人看見陛下這般樣子,可是有損陛下的威嚴。”

他這番話說得輕松無比,完全看不出之前的憤怒之色,然而趙君安已經管不了那麽多了,他心中此刻只有無盡殺意。

殺了他,一定要殺了他!待他這次逃出生天,他便要活剝了顧照觀!

不過顧照觀並不在意他眼裏的殺意,因為他了解趙君安,即便現在再憤怒,之後他也會慢慢平靜下來,然後將這件事壓在心底,因為他的布置還沒有完成,對於這一點,顧照觀非常清楚。

趙君安暴戾殘忍,但並不是那等空有暴戾的有勇無謀之人,相反,他的心性亦是可怕的,只是他平日裏太過於殘忍,所以大部分人才認為他只是殘忍而已,但······他能做皇帝,自然不是表面上那麽簡單。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此刻還踩在趙君安胸膛上的顧照觀一邊踩著他,一邊快速的在他身上點了幾個穴道,讓他動彈不得,然後,他從靴子裏抽-出來一把短刃。

趙君安滿是殺意的眸子微微顫動了一瞬,將目光放到那柄鋒利的短刃上,心中不由得瑟縮了幾下,但他無法動彈。

顧照觀以拇指撫了撫短刃的刀鋒,然後握在手裏,將踩在他胸膛上的腳放下,換成短刃緩緩靠近。

“你要做什麽?”

不能動彈的趙君安看著那把雪亮的短刃,心中不由得咽了咽口水,語氣中不自覺的帶上了幾分顫抖。

作為皇帝,他雖然對於別人的命完全不在乎,但對於自己,他還是非常珍惜的,此刻看著一把刀靠近自己胸膛,心口致命的位置,相信無論是哪個人,都會產生一些恐懼感,趙君安也不列外。

顧照觀仿佛看出了他心中所想,他用嘶啞的聲音淡淡開口:“陛下放心,臣說不會殺陛下便不會,先帝在時將陛下托付給我,曾經與我說過,若是有一天陛下所行之事,實乃天理難容,危害國家社稷,便讓臣在陛下胸膛之上刻一個‘明’字,提醒陛下要忠厚仁德,不可行昏君之道,而陛下每做一件昏庸之事,便在你胸膛刻上一筆,若是‘明’字刻完,你還無悔改之意,便讓臣舉兵而起,為這天下另擇明主。”

他一邊說著,一邊挑開趙君安胸前的衣襟,然後在他驚愕的目光之中,於他胸前皮肉之上,刻了個短短的‘一豎’,這便是‘明’字的第一劃。

刀痕刻下,瞬間便有鮮血溢出,將那道短短的一豎模糊在血跡裏。

顧照觀以袖子為他擦幹了胸膛上的血跡,又點了他胸膛上兩個穴位,用來止血,索性也是皮外傷,對於同樣是武者的趙君安而言,只是小傷罷了。

他做完這一切,又為找君安合上衣襟,解了穴道,自己再退到一旁,看著他緩緩從地上爬起來。

這期間,趙君安一直未發一聲。

那種刀鋒劃過皮肉的感覺異常的清晰,特別是在自己眼皮子低下,而你明明瞪大著眼睛看著,卻什麽也不能做,只能看著那刀刃割破你的皮膚,深入其中,然後有滾燙的血液溢出,那種感覺,即便你知道自己沒有生命危險,可依舊是異常難忘的,甚至是令人感到恐懼的。

趙君安曾經親自給許多人施過刑,可真正的到了自己身上,才能感覺到那一份深藏的恐懼,盡管只有些微。

他眼眸深深,然而卻反而沒有了之前那種冰冷的表情,他只是緩緩從地上爬起,微微有些垂著腦袋,甚至連看都沒有看顧照觀,眼中情緒幽深無比。

方才那種恨不得馬上殺死顧照觀的情緒反而消失了,或者說,不是消失,而是深深的藏了起來,只因他現在布置還未完全,羽翼未豐,無法頃刻間將之連根拔起,所以趙君安忍著,不發一言,因為總有一天,他會連著今日所受的侮辱,一點一點,全部討回來。

顧照觀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不用想也知道,無疑就是一些想要除去他的想法,他並不在意,今日也只是他做得太過分了,所以他才會這樣做。

微拱手行禮,顧照觀淡淡道:“兵乃國之根基,還請陛下三思吧,臣想······陛下也不會忍心看著那些大池的勇士們餓肚子,臣替我大池的勇士先在此處謝過陛下了。”

他擡頭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太陽也緩緩的升上了高空,此刻一片陽光明媚的景象。

顧照觀接著道:“如此,臣便不打擾陛下休息了,臣先告退。”

那番樣子,與平時無異,淡淡的,卻是有些不可反駁。

正是這樣的態度,才使得趙君安如此恨他,但顧照觀似乎並不在意,或者說,他根本就無所謂。

自從在先帝面前接下這個任務之時,他便已經能想到此刻的場景了,無論他態度如何,他手中握著的兵馬便能讓趙君安將他視為眼中釘,因為沒有哪個皇帝能容忍自己手中的權利有一大半在別人身上,即便是先帝,也實在是沒有辦法,若是趙君安的性子能稍稍仁慈一些,他也不至於還要安排這麽個人,來專門給他找不痛快。

既然註定無論他怎麽做都不可能得到趙君安的喜歡,顧照觀也就無所謂了,本就是為了先帝的知遇之恩,而趙君安想要動他,也不是一兩天可以成的事,因此他毫不在意,註定了每隔一段時間,君臣兩個人便要交鋒一次。

這一次,無疑是顧照觀贏了。

而之後又平靜了一段時間,大概是趙君安也覺得太過丟臉了,那日的事情沒有讓任何人知道,只有他自己,在每日看見自己胸膛上的疤痕之時,心中會生出深深的屈辱感,和毀天滅地的恨意。

無人知道他在心中做了怎樣的決定,也無人知道變得越來越平靜的君王心中在想什麽,只是每當早朝之時,便能感覺到那一股森寒的冷意,仿佛要滲透進骨子裏一般,令人全身發寒。

······

七月十六。

君王偶然興起,命人於山野之間捕捉了十幾只斑斕大虎,邀七殺將軍與群臣於滄瀾廣場之上,美名其曰:觀虎鬥。

當時,君王高坐與觀臺之上左側,而七殺將軍被他安排在高臺之上右側,兩人之間僅僅只隔了一張長案,其餘群臣則在兩方下首就坐。

當日,君王興致大好,不顧群臣的懇求,硬是要將斑斕大虎放出籠子,在滄瀾廣場之上虎鬥,而與觀鬥的群臣和他自己之間,只有一個一米高的木質圍墻,將這些老虎圍在裏面。

群臣霎時臉色蒼白。

若是這些老虎跑出來,就憑他們這身手,十有八九要被咬死許多人,也不知道陛下是怎麽想的,突然想玩這麽危險的游戲,並且還要拉著他們一起。

但恐懼歸恐懼,卻無人敢不從。

只有同樣坐在高臺之上的顧照觀,他心中隱隱有些猜測,今日的所謂虎鬥,趙君安恐怕是沖他來的。

只是他同樣無法拒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坐在另一邊的趙君安卻一臉大笑,仿佛那一日顧照觀踩在他胸膛之上的畫面只是幻覺一般,此刻他收起了那種冷漠的目光,反而一邊愉悅笑著,一邊沖顧照觀道:“將軍還未見過虎鬥吧?今日可要好好看一看。”

顧照觀看了他的目光一眼,依舊是沒什麽語氣的聲音。

“陛下之令,臣自當遵守。”

趙君安見他這樣說,也沒有再提起什麽,他笑著轉頭,將目光放在場中的斑斕大虎身上,只是目光深處,有一絲隱藏得極深的陰霾,無人看見。

而此刻的場中,有侍衛來稟告君王之後,便緩緩打開了困著老虎的籠子。

目露兇光的大虎張開嘴露出一口猙獰的牙,隨之反而慢悠悠的踱步出了籠子,並沒有馬上與對面的老虎鬥在一起。

高臺之上的趙君安也不催促,反而笑瞇瞇的看著,然後還為他身邊的顧照觀倒了一杯酒,並且向他介紹道:“這可是二十年的陳釀,龍靈酒,甘冽無比,想必將軍會喜歡。”

顧照觀拿起酒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然後又淡淡的道:“謝陛下。”

言罷,他在趙君安的目光註視下,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趙君安看見他喝下了這杯酒,笑容顯得更加愉悅了一些,倒是沒有再勸他喝第二杯,只是將目光放在場中,眉眼隱隱透著一絲真正的興奮和瘋狂之色。

而高臺上的這一切,坐在兩邊的群臣並沒有註意到。

隨著時間漸漸流逝,場中的兩只老虎突然躍起,向對方撕咬而去,甚至於被關在旁邊籠子裏的老虎也都仿佛受了刺激一般,開始瘋狂咆哮,駭得兩邊圍觀的朝臣臉色越來越白,如果不是君王還坐在這裏,他們幾乎都想要飛奔而起,快些離開了。

一向都是唇qiang舌戰,喜歡以話語誅心的文臣,什麽時候見過這麽兇殘的場面?不暈過去已經是極有毅力了。

那兩只斑斕大虎互相撕咬,發出震天的吼叫聲,不過片刻,就有鮮血滴下,滲進腳下的土地裏,只是這些傷口並沒有讓這兩只老虎的兇威有所下降,反而使其更加兇暴起來。

一時之間,場中完全只聽得見虎嘯聲,非常壯觀,也非常嚇人。

顧照觀依舊面色平靜的坐著,被面具遮蓋的臉上,甚至看不出任何情緒的波動,反倒是坐在另一邊的趙君安越來越興奮,隨著日頭漸長,血腥味彌漫,他眼中詭譎之色越來越濃,直至某一刻——

“吼——”

一聲巨大的虎嘯揚起,場中的虎鬥終於分出了勝負,其中一只將另一只老虎的喉嚨咬斷,齜牙之時,還可以看見破碎的血肉掛在利齒之間,顯得極為血腥。

但那戰勝的老虎並沒有呆在原地,待咬斷另一只老虎的喉嚨之後,它便突然轉身,朝高臺之上撲來,而恰逢此時,那些還關在籠子裏的老虎也突然狂性大發,猛然掙破木質的籠子,沖了出來,而且不知是不是巧合,所有的老虎竟然都沖著君王和將軍所做的高臺之上奔來,眼中有兇煞的紅光,仿若瘋魔了一般。

場中靜默了一剎,隨即有高呼聲響起,顯得極為雜亂。

“保護陛下!”

“快快快,快攔住那些老虎!”

“救······救命——”

“······”

十幾只斑斕大虎直沖高臺而來,那場面極為嚇人,顧照觀在第一時間便從位置上站了起來,剛想邁步動作卻突然一頓。

他一只手撐著桌案,一只手卻捂住了自己的腹部,面具遮住了他的表情,但他面具之下,有鮮血滲透而出,從下巴處滴落,落在高臺之上,顯得異常刺眼。

腹中劇痛,但顧照觀沒有發出半點聲音,耳邊卻有冷漠的話語響起,在這片混亂之中顯得非常清晰。

“將軍······便留在這裏好好觀賞吧。”

趙君安的聲音充滿了惡意,那種情緒幾乎要擇人而食,想將他吞噬。

他擡頭往身邊望去,便見趙君安快速往高臺之下走去,走之前,還回望了他一眼,那一眼裏,是無盡的冰冷的殺意,但只有短短一瞬,他收回目光,在侍衛的保護下快步離去。

顧照觀心中了然,垂下看著他的眼睛,反手握上自己腰間的長劍。

索性他無需解劍,因此一直帶著武器,趙君安到底是沒見過他動武,不知道他的深淺,這□□雖然厲害,但還取不了他的性命,加上手中有兵器在手,想讓他葬身虎口······還難了些。

有灼亮劍光亮起,劍刃的光在烈日之下愈發璀璨起來,幾乎能灼傷人的眼睛,顧照觀右手執劍,將之從劍鞘裏拔出,握在手上。

腹中劇痛恍若不存在一般,他直起身子,手中劍朝前而揮,精準的劃破了沖上來的老虎的眼睛,令那只老虎吃痛不已。

眼睛雖是要害,但並不算致命,那只老虎反倒更加兇狠起來,只是因著眼睛被傷,揮爪而下便沒有那麽精準,被顧照觀挪身躲過。

而不遠處還有更多的斑斕大虎朝著這個方向而來,仿佛顧照觀身上有著什麽吸引他們的東西一般,前赴後繼。

顧照觀隨即又是一劍橫空,斬在身前老虎的肚子上,巨大的力道令其倒飛出去,狠狠的砸在地上,帶起一片塵土飛揚。

他正準備出第二劍,斬向第二只老虎之時,卻隨即目光微微一斜,看到了趙君安那邊。

趙君安要離開此處,必須得經過場邊半中央的位置,從那裏離開滄瀾廣場,而那些老虎本不會朝他而去,因為他早就做好了準備,在顧照觀身上放置了一些能夠吸引這些老虎的東西,這些斑斕大虎,具都是先前餓了三天三夜的老虎,又服用了一些激發性的藥物,使得其戰鬥力大增,總之,他今日便要顧照觀喪身於此。

可不知道是哪個環節出了錯誤,還是暗中有其他人插手,原本可以按照計劃行事的老虎,竟然有四五只沒有撲向顧照觀,反而朝趙君安而來,觀其模樣,也是雙目通紅,大有不死不休的感覺。

趙君安的瞳孔瞬間便瑟縮了一下,對這個意外頗有些措手不及之感,而身邊的幾個侍衛早已開始拔劍殺向這幾只老虎,總之,不能傷到陛下,就算要付出生命的代價,畢竟死在老虎口中總比死在陛下手中要好得多。

除了這些侍衛之外,趙君安本人的反應也非常的快速,他飛快的抽-出其中一個侍衛腰間的劍,護衛著自己,他雖然比不上顧照觀的武功那麽高強,但多少還是會點武藝的,此時出手,也是能擋一下是一下,總之不能束手就擒便是了。

但趙君安之前實在沒想到十拿九穩的事情也會出現意外,為了不讓顧照觀懷疑,他身邊又沒帶幾個護衛,此刻在這些餵了藥的老虎口中,很快便折損得一幹二凈,只剩下站在最後的他。

手中拿著劍,衣袖破損了多處,都是剛剛被無意中撕裂的,索性他撕裂的地方都只有些皮內傷,而沒有傷筋動骨,但即便如此,他心中仍舊閃過一絲微微的絕望之感。

想殺顧照觀,卻沒想到連自己也搭進來了,若是此次他能活著,膽敢插手這件事的人,他必定要將之誅九族,淩遲炮烙!

心中如此想法,趙君安狼狽躲過眼前這只老虎的巨爪,向旁邊微微滾去,華貴的衣袍上沾染了許多塵土,但他此刻並沒有那個時間來註意這件事,因為正在他的另一邊,又跑過來一只老虎,此刻正朝他撲來,前爪當頭抓來。

趙君安此時正處於前力用盡餘力未生的狀態,即便手中抓著劍,也沒有那個時間再讓他揮出一劍了,而其餘的侍衛都還在離他有些距離的地方,想要以身擋這一爪都是做不到的。

他瞪大著眼睛,瞳孔微縮,腦海中出現了面臨死亡那一剎的恐懼和空白。

趙君安不想死。

如果早知道這一幕,他必定不會再以身犯險,畢竟他只是想要除掉顧照觀,而不是將自己也搭進去,他沒有想和顧照觀同歸於盡的想法。

但此刻說什麽都已經晚了,死亡的陰影在頃刻間撲面而來。

那巨大的爪影已經落下,萬分危急時刻,趙君安眼前一暗,突然有黑色的布料劃過眼前,帶走了他腦海中的那一片空白。

顧照觀擋在他身前,來不及揮劍,只能左手往上,做出抵擋的動作,那一爪落在他的手臂上,恍惚之間,趙君安似乎聽到有骨頭斷裂的聲音響起,而下一刻,顧照觀右手便揮劍而起,斬在這頭老虎的肚子上,將之斬飛出去。

他為趙君安擋住那一擊的左手垂下,有鮮紅的液體滲過黑色的布料,滴落在地上,漸漸匯集成一灘紅色。

場中寂靜了那麽一瞬,趙君安跌坐在他身後,眼中突然閃過不敢置信的神色,似乎不敢相信,這危難時分,幾乎快要喪命之時,居然是他一直想要殺掉的顧照觀為他擋住了一擊。

他楞住,直到有嘶啞的聲音響起,是出自於他身前的人,雖然聲音不大,卻奇異的傳遍了整個場中,將人們沈默的神色喚醒。

“保護陛下。”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卻仿佛讓人突然找到了主心骨一般,變得鎮定起來,趙君安心中徒然升起一種怪異的感覺,很覆雜,甚至連他自己也有些分辨不清那是一種什麽樣的情緒,有不甘,有怪異,有些微羞赫,也有些不明就裏。

然而比起他這般覆雜心緒,站在他面前的顧照觀卻沒有那麽多的想法,他仍是平靜的,哪怕還忍著劇痛,哪怕左手的骨頭被折斷,哪怕受了許多的傷,哪怕渾身浴血,他只是平靜的站在那裏,手中緊握著劍柄,劍刃上有鮮紅的血還在滴落。

他甚至沒有防備在他身後的趙君安,只是一心將那些撲過來的老虎刺傷,殺死,任鮮血染紅了地面。

趙君安徒然覺得自己與他相比,似乎成了一個笑話。

他心中憑空生出幾分惱怒來,看著背對他而戰的顧照觀,心中竟產生了想要現在趁機殺死他的想法。

他握著劍柄的手緊了緊,目光低沈了幾分,似乎有冷意透出。

但他終究還是沒有動手,或許是心裏那道坎過不去,又或者是別的什麽原因,但趙君安沒有動手,他只是一邊心生惱怒,一邊在護衛的保護之下,緩緩退到一邊,看著那一身黑衣掠過眼前,一具具老虎的屍體砸在地上,鮮紅的血液流淌而出。

他之前下的毒他自己清楚,即便不能殺顧照觀,也足以讓他痛苦萬分,可此時看來,竟然如同無事一般,但趙君安不相信他會無事,因為之前他看到顧照觀面具下流淌出來的血,無疑是很嚴重的。

七殺將軍有多大的名聲,便有多麽優秀的實力,不得不說,趙君安心中罕見的產生了幾分嫉妒。

對於顧照觀此人,仿佛上天給與他優待一般,雖然毀去了他的聲音和容貌,但卻給與了他身為一個男人最優秀的東西,無論是行事或是其他,趙君安即便不想承認,但他不得不承認,七殺將軍確實不凡,只是這不凡放到與之對立的面上,就顯得尤為礙眼了。

他秉持著這樣覆雜的情緒,看著顧照觀和趕來的侍衛將那些斑斕大虎斬殺幹凈,倒是沒有再出聲阻止或是其他,今日的打算,他已經放棄了,無論是因為心中那一點覆雜之情,還是因為今日的事已無法達到目的,總之,趙君安沒有出聲阻止那些幫助顧照觀的侍衛。

待到這些老虎全都斬殺幹凈之後,顧照觀這才轉過身來,仿佛才有時間來看著他。

在顧照觀的目光觸及趙君安的目光之時,趙君安眼中難得的微微顫動了一下。

明明剛才都沒有什麽事,但此刻被他這樣看著,他目光平靜,眼底最深處卻仿佛含著一份哀慟,那是一種難言的感覺,趙君安覺得自己根本不可能有一天會從一向平靜的七殺將軍眼裏看到這樣的情緒,但他又發現自己沒有看錯,那確實是一份哀慟之色,仿佛有什麽極為悲痛的事情發生了一般。

趙君安與他對視了一息時間,突然連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的移開目光,沒有再與他對視,仿佛心中憑空生出幾分心虛感,然而他明白自己所想的東西,裏面根本就不可能有愧疚這種情緒,即便是他想殺顧照觀,而顧照觀又救了他。

但有些感覺就是這麽莫名其妙,連自己也說不明白的,索性,趙君安便不去看,反正今日的事情也已失敗了。

顧照觀倒是看著他許久,最後卻什麽話也沒說,既沒有質問他,也沒有如找君安所想的那樣,露出憤怒的表情,他只是默默的看著,然後轉身離開,沒有說一個字。

這一次,卻是連往常的告辭之言都沒有說,無端端的讓人感覺到他身上那股落寞和······悲傷。

即便腳步看起來有些踉蹌,但他的背脊卻筆直,仿佛高聳的山壁般,不可摧毀,任風吹雨打,依然挺立。

趙君安眼睜睜的看著他逐漸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中,只留下滾落的鮮血,不知為何,他心中突然就變得難受起來。

烈日依舊高升,映照著這片無法言說的寂靜,和滿地殘餘的鮮血,無聲而又殘酷。

此後,不知是七殺將軍那日傷勢太重,還是他真的已經對君王徹底失望,連著兩月有餘,他都沒有出現在早朝之上,既沒有遞折子,也沒有向君王告假,就這麽消失在朝堂之上,仿佛已經對朝堂之事沒有半分興趣,那一日更是被君王傷透了心。

總之,不只是群臣因為沒有了七殺將軍而難受,就連趙君安這段時間也顯得異常難受。

曾經許多次,他於午夜之時,面對銅鏡而立,看著裏面俊秀而又顯得薄情的容顏,默默的在心中問自己,殺······還是不殺?

這是屬於他心中難得需要糾結的問題,但他畢竟是個帝王,而非尋常人,所以在糾結了許多天之後,趙君安依舊還是這麽告訴自己。

七殺將軍······非殺不可。

因為他是帝王,因為顧照觀功高蓋主,因為他若不殺,等到哪一天七殺將軍想要殺他之時,他將沒有任何抵抗之力,就如同那一日在他寢宮側殿之中,顧照觀在他胸口刻上一劃,他卻沒有絲毫辦法一樣。

他是君王,他不需要所謂的猶豫或是遲疑,天家無情。

趙君安在心中這樣告訴自己,壓下那一份些微的不適應。

緩緩松了一口氣,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銅鏡中的男子勾起薄情寡義的笑,已是顯得那麽無情而又冰冷。

他朝鏡中的自己笑了笑,轉身走出了寢宮。

夜色低迷,涼風又起。

又一次來到這條街上,這一次,趙君安並沒有帶什麽侍衛,只是暗中有影衛跟隨,因此他面色平靜的穿行在人來人往之中,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麽。

今日不是什麽節日,因此人不算多,因為又是晚上的關系,整條街道顯得有些人影稀疏,好在趙君安也不是來看人的,他只是隨意出來走走,大池國的君王就是有這樣奇怪的癖好。

此刻月亮已經升到了一半,有些銀色的光芒,只是街道兩旁都是掛著燈籠的,因此那份銀色便顯得幾近於無,趙君安懷著那麽一兩分不知道是何的情緒,緩緩走在這條街道上,偶爾望一望兩旁的景色,面上也是無什麽表情的。

他邁步而過,突然望向這條街道旁的一個小岔路口,那裏不遠處就是河岸,這條小叉路口便是通向那條河岸的。

原本應是空無一人且黑暗的河岸邊,此刻卻坐著一個人,或者說,是一個女子模樣的人,她腳邊放著一盞燈籠,此刻散發出柔和的光芒來,將那一小片地方映照得很是有些意境,而那女子本人卻只是靜靜坐在河岸邊上,目光望著漆黑一片的河水,不知在想些什麽。

趙君安停了腳步,轉而往她的方向走去。

倒不是他突然對女人有什麽興趣,只是因為,這個女人的背影他非常熟悉,就是那一日他遍尋不到的美人,盡管衣著之類的有變化,但那周身的氣質,那種如水一般的溫柔,他是不會忘記的。

趙君安沒什麽心思應付女人,但若是他看上的美人,那自當不同,他亦是可以給與幾分溫柔,只要不觸及他的底線。

將面部表情調整得稍稍柔和了一些,他大步上前,走到那女子身後,朗聲問道:“姑娘可是在看這河水?”

那溫柔氣質的女子大概是聽見了他的聲音,緩緩回過頭來,將目光對上他的。

趙君安眼眸暗沈了幾分,臉色愈發柔和了,大概是為自己的目光滿意,想著果真沒讓他失望,除了這周身氣質之外,也確實是個難得的美人,倒是不枉他耗費了那麽多的心思。

他問完那句話之後,便用一種有些含情脈脈的目光註視著面前的女子,仿佛傾心於她一般,然而那回過頭來看著他的女子,卻只是沈默著,甚至在看見他的時候,明顯低沈了幾分,隨後便如同沒有看見他一般,又將視線移了回去,放在那漆黑一片的河水之上。

趙君安眼眸微瞇,很快便猜測這女子或許認出他了,否則怎會是這樣的表情,但她著實有些奇怪,因為她看著河水的目光,似乎有些感傷,但那模樣,又不像是在看河水,反而更像是在沈思。

但不管怎樣,都不能阻止趙君安想要做的事情,他現在對這個女子很感興趣,因此也不介意與她多玩玩,即便是有些小脾氣什麽的,他也無妨。

“夜已漸深了,姑娘一人在此,恐怕有些不太妥當。”

他露出微微俊秀公子般的神情,仿佛在好言相勸,為眼前之人做打算,但這個一直看著河水的女子,卻突然又望向他,目光冷凝,她冷漠道:“陛下好興致。”

這句話一出,趙君安便能肯定她已經認出了自己,但這也沒什麽好奇怪的,因為認識他的人有很多,只是認出他還能以這樣的態度面對他的,這倒是不多,趙君安覺得自己對面前這女子的興致更濃了些。

“你叫什麽名字?”

既然身份已經識破,趙君安索性也不裝那文人公子的模樣,他微微擡高了下巴,以一種上位者的語氣問道,目光中的脈脈溫情於那一瞬間消去。

但那女子這次反倒回答了他。

她微微停頓了一會兒,似乎連目光中也染上了河水的漆黑,這才有些低沈的說:“我叫顧央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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