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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義結金蘭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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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道:“老夫人賣的是什麽菜?”姜惑知老嫗聽不清楚,怕她怠慢高官惹來禍事,便替她答道:“無心菜。”

“無心!無心!”老臣喃喃道,“菜既可無心,人若無心,又如何?”

姜惑不知老臣何意,隨口答道:“人若無心,當然就死了。”

話音才落,只聽那老臣一聲大叫,倒跌下馬,唇角溢血,竟就此斃命。路人見狀齊聲驚呼,更是亂成一片。

姜惑嚇了一跳,不明所以。追趕老臣的十餘騎紛紛趕來。

當先一人翻身下馬,細察老臣,驚叫道:“不好,比大人死了。”其餘人相繼而來,聞言放聲大哭。其中一位黑袍銀甲的小將卻一指姜惑:“我看得清楚,就是此人害了比大人。”十餘騎立時上前,把姜惑圍在當中。

姜惑知道惹出禍來,難以善罷,先用柔勁把那老嫗擲於道邊安全處,之後昂首立於眾騎之中,大聲道:“此人之死與我無關,若是不信,可問旁證……”他的語聲戛然而止,原來周圍百姓唯恐惹禍上身,早都逃得不見蹤影,哪兒還有什麽旁證?

那黑袍小將聲帶哭音,手中長槍幾乎指到了姜惑的鼻尖:“我看得清楚,比大人和你說了兩句話,就突然掉下馬來……”

姜惑心高氣傲,此人妄言誹謗也還罷了,被那利槍直指面門卻令他怒火暗湧。他一把攥住槍頭,暗運內勁,用力往下一壓,黑袍小將哪料到姜惑還敢反抗,一時猝不及防,幾乎被他拉下馬來,慌忙松手棄槍。姜惑奪過長槍,往地上奮力一插,槍尖入土五尺,槍桿猶在地面上不停抖動。

姜惑雙目死盯那黑袍小將,只見他面上銀盔遮住了臉孔,只露出一雙眼睛,眼神中滿是驚訝與不信。

姜惑一字一句道:“不要用槍指著我!”這一刻,他的腦海中忽然閃現出一副畫面:在一條江邊,他被一群士兵用刀槍逼住,眼睜睜地看著母親妲己被帶上船去,被一位黑袍將領出言輕辱,從那一刻起,他就暗暗起誓,決不讓人再用兵器指著自己!

旁邊一人驚道:“這人好厲害,笑笑的槍竟然都脫手了。”

黑袍小將大怒,先回頭給了那人一巴掌,雖是隔著頭盔,亦能聽到一聲脆響。黑袍小將罵道:“呸,我剛才只是一時疏忽才被他所趁,不對不對,不是一時疏忽,而是此人會使妖法。哼,所以剛才比大人才莫名其妙中了他的毒招。”

姜惑本是怒火中燒,看見那黑袍小將此刻氣急敗壞的樣子反倒樂了:“既然我會妖法,那你和我說了幾句話怎麽不跌下馬來,倒地斃命?”

那黑袍小坐騎高大,又失了手中長槍,無法出手教訓姜惑,正打算下馬找姜惑算賬,聽了姜惑的話,卻是一楞,慌忙又在馬上坐正身形,唯恐被人誤解為是被姜惑幾句話驚得“跌”下馬來。

一位騎士忍不住上前:“武成王隨後就到,先擒下這小子再說。”手中大刀朝姜惑當頭劈下。

黑袍小將急忙道:“這小子背後定然有人主使,捉活口,不要殺。”他官職雖不高,其餘人卻都仿佛聽命於他。出刀的騎士答應一聲,長刀略偏一線,斬向姜惑右肩。

姜惑聽黑袍小將如此一說,童心大起,眼見長刀劈來,不但不避不讓,反而將脖頸往那刀口上湊去,口中猶道:“冤枉啊冤枉,我不想活了。”以他的武技,縱然那騎士收手不及,也有萬全把握在長刀及身的剎那閃開。眾人哪想到姜惑會有如此行徑,心中認定了他畏罪自盡的企圖。

使刀的騎士慌忙變招,誰知姜惑身形更快,將脖頸要害使勁撞向鋒利的長刀,仿佛非要用血肉之軀與利刃拼個高低一般。那騎士反而使力不均失去平衡,幾乎從馬上掉下來,長刀終於還是沒躲開姜惑,雖然力道大減,仍是結結實實地落在姜惑的脖頸上……

眾人齊聲驚呼,只道定會看見一顆頭顱沖天飛起、鮮血四濺的情形。誰知只見姜惑歪著頭望著那黑袍小將笑嘻嘻道:“武成王可就是黃飛虎嗎?我倒想見一見他。”原來他藝高人膽大,刀鋒觸體時力道已弱,竟被他用脖頸與肩骨緊緊夾住,毫發無傷。

這一來眾人更是認定他有妖法,發一聲喊,圍成一個八尺方圓的大圈,將姜惑圍在其中,卻是誰也不敢再出手了。事實上剛才趁對方立足未穩時,姜惑本有隙逃脫,但他自小聽母親講過許多大商朝的英雄人物,對那勇冠三軍的武成王黃飛虎心生敬重,有心見見是何等人物。這一猶豫,等眾騎士布好陣勢,已失去了脫困的良機。

姜惑自覺無辜,也不驚慌害怕,笑道:“你們再不來抓我,我就使遁術跑了。”他哪懂遁術,但只有等對方一擁而上時方有機會趁亂逃脫。

眾騎士聞言欲動,那黑袍小將卻道:“不要中他的計,大家各守原位,他要能跑早就跑了。”望著姜惑那滿不在乎的神情,氣得雙拳緊捏,恨不能上前給他一拳。

姜惑對那黑袍小將調侃道:“你可是叫笑笑麽?為何看你被氣得七竅生煙,沒有半分笑的神情?真是名不副實,還不快叫你父親給你改名怒怒。”

黑袍小將本來對姜惑頗有懼意,聽他此言當真被怒不可遏,翻身下馬,“刷”的一聲抽出腰間佩劍:“有本事你不要用妖法,憑真實本領與我公平地鬥一場。”

周圍騎士一並添油加醋慫恿道:“笑笑的劍術在朝歌排名第四,你這小子有本事就應戰。”

黑袍小將回身喝罵:“不許說第四,只許說劍術高強!”言罷又擡頭斜瞅著姜惑,“你敢麽?”眼神中盡是挑釁。

姜惑雖與對方鬥嘴,卻是眼觀六路,只見遠處煙塵滾滾,已有不少兵馬朝此處圍來。心想不知那個比大人是什麽來路,看來官職不小,恐怕就算自己不是真兇,也會被拉去陪葬,此刻若再不趁機逃走,當真被上千兵馬圍住了,那可是插翅難飛。

他雖還想著見一見武成王黃飛虎,卻也不敢多作停留,拿自己的性命冒險,口中對黑袍小將道:“可惜我的劍剛剛送人了,你要我空手鬥你寶劍嗎?恐怕你這劍術第四勝之也不武。”

黑袍小將氣得跺腳,轉頭吩咐一名手下:“小任,把你的劍借給他。”他亦知道姜惑絕非庸手,只恐自己身穿沈重的甲胄動手不便,說話間便匆匆脫下身上銀甲,露出內裏粉紅色的短衣與窈窕身段。一名騎士則依言拔出腰間佩劍,揚手擲在姜惑腳下。

姜惑恍然大悟,怪不得這黑袍小將職位不高,眾人卻唯她馬首是瞻,原來竟是一位女子。想必定是一位極為美麗的女孩兒,方才惹得一眾騎士對她大獻殷勤,有心想見見她的真面目,奈何她卻並不除下頭盔,那一雙原本澄澈如水、沈靜若海的眼眸敵意甚濃,閃動著強抑的怒火。也不知她號稱“朝歌劍術第四”是確有其事,還是其他劍術高手全都憐香惜玉,有心承讓之故。

姜惑有意伺機而逃,望著對方擲來的寶劍撇嘴道:“此劍雖利,卻遠遠比不上我本來的寶劍,發揮不了我的劍術,另換一把吧。”

笑笑冷然道:“我瞧你是害怕了吧。放心,我不會要你的命,最多只割下你舌頭,免得你胡說八道。”

姜惑笑道:“你不是還要等我招供主使之人嗎?割了舌頭如何招供?不如刺瞎眼睛,再割了鼻子耳朵,斷了四肢,然後用鋼針給全身刺出無數傷口,再澆上鹽水,最後掏出腸子,剖胃取膽……”

笑笑聽得害怕起來,捂耳大叫:“不要說了,跟那個宮中賤人一樣……”

姜惑本意只是嚇唬她,便挑自己能想到最殘酷的刑法說出來,誰知說著說著反而引得自身魔意翻湧,再聽笑笑說到“宮中那賤人”,明白定是說那蘇後。雖然此蘇妲己多半不是自己的母親,也不能容忍他人侮辱,一時心中殺機大盛,目射寒光,漠然道:“你再敢說一句她的壞話,我就把剛才所說的刑法全用在你身上!”

眾騎士中一人驚呼道:“此人定是那賤人派來的……”一語未畢,眾人只覺得眼前一花,姜惑已騰身而起,一掌拍在那發話騎士的坐騎頭顱之上,瞬即又返回原地。

那馬兒發出一聲哀嘶,全身四肢同時發出一連串脆響,四腿齊齊斷折,撲通一聲軟軟跪倒在地。但見馬兒頭頂上全無傷痕,七竅卻有血箭疾噴飛濺而出。姜惑這一掌使力極重,力透馬兒全身,令它肺腑骨骼瞬間全碎。

來朝歌的路上,姜惑常常念及在洚州城外大開殺戒之事,暗自警惕自己收斂殺性,這兩個月來一直修身養性,只食些野果山泉,不動葷腥,直到此刻一掌斃馬,方才激起胸中狂意,仰天長嘯。

只因他身法太快,眾騎士只見姜惑仍在原處負手而立,渾若無事,一時竟不知剛才是否當真見到他移動,直到馬兒暴斃,方才明白過來,再聽姜惑這一聲刺人耳鼓、直透人心的長嘯,心頭如被重捶,皆是驚懼交集,齊齊退開一步。

姜惑眼望笑笑,目露殺機。這一刻潛藏在他心底的狂暴之念已被盡數激起,他仿佛又回到了洚州城外的血腥戰場,面對你死我活的拼殺,他必須用最快捷最狠毒的方法讓眼前的敵人徹底消失。

笑笑望著姜惑忽變得無比獰惡的神態,心頭大懼,卻暗中一咬銀牙,不退反進,掌中長劍一擺,冷喝一聲:“你既然想找死,我便成全你!”

這平常的一句話聽在姜惑耳中,卻如見狂電,若聞驚雷,瞬間令他冷靜下來。因為在他的記憶中,必有一位黑袍小將對他說過同樣的話,就此造成了他與母親和小婉的失散,只是他再也想不起更多的細節。這一刻他想到了自己來朝歌本為了尋找母親,若是當街殺人,受到朝廷通緝,只怕自此行動不便,再難找到母親。

當下,他長長吸了一口氣,淡然一笑,譏諷道:“就算我想找死,恐怕你也沒本事成全我。”

笑笑眼見姜惑一臉兇相忽又平覆,重換上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渾如一個天真無邪的孩子正在裝腔作勢,心頭不由泛起一絲異樣,哪想到自己隨口的一句話就讓姜惑收攝殺心。

當下她冷靜度勢,嬌喝道:“快撿起劍,且看你能支撐幾招?”她雖身為女流,卻頗為自傲,縱然怒氣上湧之際亦不肯占姜惑空手的便宜。

“大哥莫慌,你的劍來了。”突然,一個笑嘻嘻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來。一人一物忽就擋在笑笑與姜惑之間。那人手捧一柄寒光冶冶的寶劍,雙手遞給姜惑。

姜惑定睛瞧去,面前之人一身灰衣,短褲赤足,頭頂草帽,赫然竟是才入城時碰見的那個年輕車夫,也不知他是用何辦法突入眾騎士的包圍,竟然連那破車也一並搬了過來。車前那只名喚狂風的小獸眨著眼好奇地望著眾人,表情十分俏皮討喜。

姜惑更不推辭,接劍在手,望向笑笑,只說了兩個字:“來吧。”

在笑笑眼裏,這一刻姜惑的身形仿佛驀然高大起來,凜傲如山峰,威猛如天神。他銳利的眼神罩定自己,眉宇間的不馴與灑脫透體而出,一劍在手,一時懾於他的神威,呆怔著退開半步。

姜惑淩利眼神如電般掃視全場,就要出手。這一刻耳邊忽傳來那車夫的聲音:“大哥還不快走,真要等著朝歌十萬精兵齊至啊?放心,有我駕車,保你平安無事。”

姜惑愕然望向車夫,不明白與他僅僅一面之緣,為何冒險相救?

少年車夫低聲道:“呆看什麽,快上車吧。”不由分說一把將姜惑推入那小車中,自己則跨上駕者之位,口中傳出一記奇怪的呼哨:“狂風,走。”

那拉車的小動物狂風驀然毛發倒豎,發出一聲似豹似狼的長嗥,聞者無不動容。霎時人車如箭般從人群中閃出,更奇怪的是,眾騎士原本包圍得十分緊密,兩騎間相距不過三四尺,卻仍被那小車毫無阻滯地穿越而過,絲毫沒有發生碰撞。

眾騎士緩過神來,齊呼喝一聲,打馬狂追。

但見朝歌城中,小車穿行於前,眾騎追逐於後。那小車疾若流星,快若閃電,在人潮街店的縫隙中游走,靈動非凡,迅似輕煙,反而是眾騎士不時踢翻路邊雜物,稍有遲鈍,便再也看不見那小車的蹤影。

眾人面面相覷,笑笑更氣得拍胸跺足,揚手發出一道火箭。

小車左沖右轉,疾行無礙,車裏平穩異常。此刻姜惑已知這少年車夫必有不凡來歷,絕非一普通車夫那麽簡單。

那少年遠遠見到那沖天而起的火箭,呼了一口氣:“好家夥,這是調動整個朝歌十萬精兵的火龍令,看來小姑娘動真火了。”

姜惑聽他語氣中滿是不屑,似乎朝歌全城十萬精兵也不放在他眼裏,不由大覺欣賞:“你指的是那名叫笑笑的姑娘麽,她為何有那麽大能耐?”

少年聳聳肩:“看來你真是第一次入城了,竟然連她都不識。這小姑娘乃是太師聞仲的寶貝孫女,行事果決,劍法高強,又愛惹是生非,朝歌城中提到‘聞笑笑’三個字無人不知。她還與一眾交好的宮中騎衛成立了‘旋風營’,平日在朝歌城中管些不平之事,倒頗得人望。”

姜惑暗暗記住,想到剛才聞笑笑氣急敗壞的模樣,搖頭失笑,口中道:“未入朝歌前,我就一直在想第一個認識的會是個什麽樣的人物,想不到終於還是坐上了你的車。我叫姜惑,不知小兄弟尊姓大名?”

少年車夫道:“小弟名叫寄風,能與姜大哥這樣的人物相識,三生有幸。”

“寄風,好名字。”聽著寄風語出真誠的讚譽,姜惑坦然一笑,“果然不愧是狂風的好兄弟。”

寄風亦是哈哈大笑:“我平日眼高於頂,朝歌雖大,也極難有瞧得上眼的人物,想不到今日對姜大哥一見如故,確是有緣了。”

姜惑奇道:“我不過一無名小卒,為何你那麽看重我,還要舍命相救?”

寄風道:“不瞞姜大哥,小弟原本出身於貴族,卻不願稟承祖蔭,一心獨闖天下,所以才離家出走,又故意化裝成落泊潦倒的車夫來到朝歌,就是想試一試世人之心。誰知朝歌雖大,見到的卻都是些趨炎附勢之徒,我縱有一身異業,卻無人看重,漸漸心灰意冷。今日雖見姜大哥氣宇不凡,卻只是對你那寶劍動心,才一意勸你登車,想不到姜大哥竟能將寶劍慷慨相賜,這份知遇之情讓小弟重拾信心,亦是寄風離家出行以來最大的收獲。”

姜惑聽了寄風這一番話,知他面冷心熱,確是性情中人,心頭熱血上湧,昂然道:“既然如此,我們便結為異姓兄弟,同創一番大業。”

寄風肅聲道:“小弟早有此意,想不到姜大哥先說了出來。此刻逃命要緊,不及插香結盟,待日後補救。”

姜惑大笑:“既已是兄弟,何須繁文縟節,我叫你一聲兄弟,你叫我一聲大哥,天地皆知你我赤誠之心!”這句話說得豪氣萬丈,寄風霎時熱淚盈眶,說不出話來,只顫聲喚了一聲“大哥”。

姜惑欣然應允,這相識不過半日的兩人便在身後數萬追兵的面前、在疾奔如飛的小車中——結為兄弟!

那狂風實乃生於南國的異獸,體型雖小,卻力大無窮,更善解人意,往往不等寄風開口指揮,已自行判斷出前路是否有朝歌兵馬攔截,提前轉向。

小車在城中左沖右突,身後追兵雖多,卻全憑馬力,無法與狂風的腳力相較,距離越拉越遠,眨眼間已沖至西門。箭樓上的守衛剛剛接到火龍令,尚不明有何變故,小車夾在亂民之中剛剛出了城後,城門便急急關閉,反將身後的一眾追兵堵於城內。

擺脫追兵後,寄風心緒稍平,問起姜惑惹禍緣由,姜惑細細說了,寄風道:“那比大人乃是朝中丞相比幹,此人赤膽忠義,乃是國之棟梁,想不到今日忽然斃命於此。他的死與大哥自然無關,恐怕是中了奸臣的什麽毒計。唉,紂王無道,只知寵幸蘇妲己與小人佞臣,動不動就殘害良臣名將,這大商朝只怕當真是氣數盡了。”言畢不勝唏噓。

姜惑料不到那老臣比幹竟是朝中丞相,自己才入朝歌半日,便平白引來這極大事端,不免心頭著惱。又聽寄風提及蘇妲己的名字,唯恐聽到她什麽壞話自己按捺不住脾氣,惹來兄弟不和,正要對寄風說起自己來朝歌的目的,忽覺小車速度驟然一緩,驀然停了下來。寄風口中呼哨不休,狂風卻只是低聲嘶叫,不肯前行。

寄風驚呼一聲:“不好,有高人設陣阻車,恐怕免不了一場拼殺了!”

“怕什麽。”姜惑大笑,“你我兄弟同心,一並殺出去就是。”當即持劍下車,但見前方空無一物,並無兵馬阻路,但寄風卻是皺著眉頭,面色凝重,雙拳緊握,如臨大敵。

姜惑奇道:“敵人在哪裏?”

寄風一指地面:“敵人尚未現身,但已用高深法術鎖住地脈,令狂風不敢行動。此人定是法力高強的軒轅族道士。此刻前有敵人,後有追兵,大哥快與小弟一起逃走吧。”

姜惑毫無懼色,冷笑道:“我恰好與軒轅族人有血海深仇,正愁找不到他們,想不到竟送上門來。”

寄風低聲嘆道:“實不相瞞,小弟來自異人族,善於召喚奇禽異獸,本身武技卻遠不如大哥,此刻勉強逃走還可做到,只是要委屈大哥一下。”

姜惑這些日子聽了許多傳聞,知道異人族多居住在南方,其祖乃是上古戰神蚩尤,族人極少,性格隱忍深刻,有許多匪夷所思的奇技秘術,最擅長使用非凡的意念力召喚神獸助戰,同時還可通過神秘的詛咒削弱對手的能力;而居住於中、東、北方的人類數量最多,乃是炎帝神農氏的後代,稱之為神農族,因神農族人擁有強大的力量和充沛的體力,通常使用沈重而鋒利的武器,可披掛刀槍難入的重甲,又稱之為甲士,精於格鬥,戰力非凡;而居中在西方的軒轅族人大多是黃帝姬軒轅之後代,擅長地、火、土、風四大元素之法術,道義精深奧妙,所以亦被稱之為道士。

神農、軒轅、異人並為神州三大人類種族,彼此間雖無大規模的爭鬥,但因三族性格迥異,一些偏見難以溝通,時有沖突。

姜惑也不知寄風所說委屈是何意,料想是什麽詭異秘術。他性格剛強自負,豈願不戰而逃,止住正要念訣施術的寄風:“此事因我而起,不須連累兄弟,你先走一步,我必有方法脫險,日後再圖相聚。”

寄風急得大叫:“大哥若不走,我也不走。”

忽見前方緩緩行來一隊千人騎軍,領頭騎士手持大旗,旗上寫著一個“費”字。寄風恍然道:“原來是費仲那奸臣,此人只懂討好蘇妲己與紂王,朝歌百姓皆在暗中痛罵他。”

姜惑心中一動:寄風竟然把蘇妲己排在紂王之前,完全不合情理,如此看來,這費仲更應是屬於蘇妲己一黨,自己能否借此想出什麽方法見到蘇妲己呢?一念至此,更不願離開,對寄風正色道:“你既然認我是大哥,就要聽我的話,快快離開此地。”見寄風口中不言,神情卻十分倔強不服,知他兄弟情深,又放緩口氣笑道,“你放心,大哥可沒有活夠,若是沒有把握脫身,豈會白白送命?”

寄風聽姜惑如此解釋,稍稍放心,知道自己多留無益,徒然令姜惑分心,一咬牙道:“好,我聽大哥的話先行離開。但若要大哥有什麽三長兩短,我寄風發誓殺盡費仲滿門!”說到這裏,眼睛都紅了。

姜惑灑然一笑,望著自己手中寶劍:“此劍本已是兄弟之物,大哥暫借幾日,日後相見再還給兄弟。”言罷大踏步迎著大軍行去。

寄風知道姜惑阻住大軍好讓自己有隙逃走,叫一聲:“大哥,保重。”口中默念訣法,施術遁離。

若是姜惑此刻轉頭看一眼,定會驚訝得合不攏嘴,亦會明白寄風所說“委屈”到底是何用意。

——只見無數黑色的螞蟻由四面八方匆匆行來,爬滿寄風與那小車身上,仿佛給一人一車鋪染上一層黑色的幕布。蟻群越堆越高,起初尚能看到人車之形,漸漸成了一個圓圓的小丘,不一會兒,蟻群忽然消退四散,而蟻群下的人車皆已不見蹤影。

至於那奇獸狂風,本就是寄風召喚而來,已早一步令其自行逃走了。

姜惑大步前行,然而行進之勢卻極為緩慢。他感到地底有一種莫名的力量正在拉扯他的腳步,每跨出一步都需要極大的力氣才能把雙足從地面拔起,而若是後退則不但毫無阻礙,而且隱有力量推動。

他心知這必是寄風所說那位軒轅族道士布下的陣法,怪不得以異獸狂風之能亦裹足不前。而在這種處境下,對方士兵殺來事半功倍,自己則抵禦困難。此人能在如此廣闊的地面上施法布陣,足見道力高強,當是軒轅族中的佼佼之輩,心頭不由暗驚。

此刻姜惑身後朝歌城內的追兵業已追至,但遠遠望見費仲的旗號,皆停步不前,只堵住姜惑的退路。而對面的騎士則排成扇形,把姜惑前、左、右方的去路阻住,等到離姜惑只有百步時皆駐馬不前,蓄勢待發,看來只要得到號令便會沖殺過來。

姜惑霎時感到極大的壓力。他雖經過洚州城前的血戰,但那時格殺淳於麟後以聖劍士之名懾服囿州軍馬,並未與大群騎士正面交鋒,深明這戰場上的拼鬥不比單打獨鬥,一旦對方憑借馬力沖殺而至,縱然他自負劍術無雙,要想全身而退亦大費周折。

姜惑暗忖這費仲雖然惡名在外,但領軍布陣倒有其獨到之處,為何不去前線立功?他料想這些士兵自恃為朝歌禁軍,定是加倍地仗勢欺壓百姓,一言不和便以刀劍相逼,恐怕自己稍露抵抗之意就會引來對方沖鋒,當下把寶劍藏於身後,緩步前行,腦中思索該如何應對這場面。

“還請小施主停步。”一個清朗的聲音從對方陣中遠遠傳來,“這位小施主能毫不費力沖破貧道的拖泥大陣,果有非常本領。”

姜惑應言止步,聽發話之人稱呼自己小施主,又自稱貧道,必是那施術阻陣的軒轅族道人。事實上他前行闖陣絕非毫不費力,只是表面上故作輕松,讓對方莫測高深。

那道人又道:“費大人頗為欣賞小施主之能,有意收入帳下,若是小施主願意,便拋下兵器以示誠意。”

姜惑猶豫一下,為見蘇妲己他本就有意結識費仲,但早知此人只是一個反覆小人,如果自己放下寶劍束手就擒,萬一對方反目成仇,豈不是毫無抵抗之力?他靈機一動,以退為進,大聲道:“小民被誣傷害丞相比幹,費大人能保我平安麽?”

那道長不以為意,笑道:“小施主放心,費大人求賢若渴,只要入了他門下,天大的禍事也可化險為夷。”又傳音至姜惑耳中,“莫說那不成器的‘旋風營’,就算紂王要下令殺你,費大人亦可替施主周旋。”

姜惑聽對方如此大言無忌,心裏暗罵費仲權勢滔天,稍作權衡後,毅然拋下掌中寶劍。一名騎士立刻策馬上前,撿起寶劍,回陣而去。與此同時,那地面上的粘滯之力也突然散去。

姜惑忍不住道:“此劍乃是小民心愛之物,若是費大人有用得著我的地方,還請日後歸還。”

一個尖厲的聲音傳來:“壯士敬請放心,我費仲一言九鼎,豈能言而無信,定會重用壯士,寶劍自當奉還。”隨著說話聲,一騎從軍陣中行出,這大商朝中權高位重的大奸臣費仲終於現身。

費仲四十餘歲,長髯及胸,相貌身材皆極其普通,更是臉色蒼黃,四肢柔弱無力,顯然是酒色過度之故。他嘴邊似笑非笑,滴溜溜亂轉的一雙小眼盯住姜惑,隱隱露出防範之意。

姜惑對自己的武功極為自信,加上絕技傍身,再好的神兵利器亦視為身外之物,棄之不惜。他並不明白商朝尚武之風極濃,若非真心投降,決不肯輕易放下兵器,所以費仲才會出來相見。而即便如此,亦有十餘名手執刀矛、搭箭在弦的親衛騎士團團圍在費仲身邊,並不與姜惑正面相對。

姜惑按捺心頭厭惡,欠身施禮:“小民姜惑,見過費大人。”

費仲哈哈大笑:“姜壯士身手不凡,既願投奔於本官,名利美色皆可由君任選。且與本官先回朝歌,一切從長計議。”姜惑也不爭辯,有人牽來一匹馬,隨費仲回城而去。城內的追兵得了費仲的號令,亦悻悻散去。

一位頗有道骨仙風的老道士策馬在旁,但見他頭系青巾,寬衣大袖,足蹬麻鞋,須眉皆白,卻偏偏瞧不出有多大年紀。沿路上目光炯炯,不時打量著姜惑,似乎在研究著什麽,隨即又在費仲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費仲連連點頭,臉色驚疑不定。

姜惑心知這老道士必是那布下拖泥大陣之人,暗中警惕。

朝歌城中已亂成一團,幾位將官調動士卒安撫百姓,見到費仲的人馬,皆遠遠避開。恰巧又見到了重新披掛起銀甲的聞笑笑與她的“旋風營”,遇到費仲也不打招呼。

起初在朝歌城中,聞笑笑聽到姜惑一力維護蘇妲己,就認定姜惑是妲己派來刺殺比幹的刺客,此刻見姜惑與費仲同行,更對自己的猜測確信無疑,望著他的眼神裏大有譏誚不屑之色,又把掌中劍朝姜惑虛揚幾下,以表憤怒之情。

姜惑心頭好笑,強力按捺住上前揭下她頭盔瞧瞧真面目的沖動,只遠遠朝她做個鬼臉。

聞笑笑冷哼一聲,隨即又打一記響亮的呼哨,率一眾騎士如風而去,顯然根本沒將堂堂費大人放在眼裏。

才入費府,聽了一名家丁的稟報,費仲皺著眉對那軒轅族老道士低聲囑咐幾句,又匆匆出府而去。那老道士自行將姜惑帶入內堂坐定,屏退左右,僅留兩人相對。姜惑不知老道士用意,見對方默然無語,也不開口問詢。只是難以抵擋他不時射來的銳利目光,索性閉目養神,不去看他。

忽聽到有人來往出入,睜眼瞧去,卻是些家丁搬來些物品放於桌上。除了大堆黃金、華麗服飾外,還有些珍玩寶物,最後赫然看到自己剛才被收繳去的寶劍。姜惑心頭大生感嘆,費仲雖然名聲不佳,畢竟是一代奸雄,懂得如何收買人心,只可惜自己根本沒打算替他效力,只是借機見蘇妲己一面。他望著寶劍暗暗冷笑,心知自己決不可能被費仲收買,臨走前說不定還要找機會給這小人一劍,給那些被他讒言加害的忠臣義士報仇。

正思索間,忽覺面龐一陣火辣,卻是那老道大有深意的目光死盯著他,竟如同刀槍加身。姜惑暗吃一驚,這老道法力高強,莫要被他瞧破心中所思。回想起師父且諾說自己目前的狀態絕非軒轅族高手之敵,起初還不甚相信,今日遇見這老道士,且不提他方才布陣之能,只憑此刻一派氣定神閑的宗師風範,心裏已不由先怯了三分。

自從姜惑脫出幻諤之鏡以來,天不怕地不怕。洚州城外孤身出襲,在數千軍馬前一舉擊殺淳於麟後,更是對自己的武功倍添信心,面對朝歌數萬大軍的追擊亦能及時審時度勢不見慌亂,但此刻被這老道士篤定從容的眼光一罩,竟覺得有些束手束腳,自信忽就減了三分。自己縱然一劍在手,恐怕也未必是這老道士的對手,一念至此,大感沮喪。

姜惑強自鎮靜心神,正要繼續閉上眼睛。卻聽那老道士輕咳一聲,終於開口道:“貧道知道自家功力,一旦布下拖泥大陣,憑借大地傳導吸墜之力,可令方園五裏之中飛禽走獸寸步難行,僅有體型輕小的昆蟲行動無礙。而與姜施主同行的那位少年,先能憑一人一車之力逃出朝歌數萬追兵的圍堵,又能在陷身拖泥大陣的剎那想到借蟻蟲之力逃遁的方法,若是貧道眼力無虛,他應該是擅於召喚各式生物的異人族高手吧。”

姜惑並不知寄風以何法脫困,當時老道士相距極遠,但聽他分析得頭頭是道,仿如親見,暗自佩服。他只恐軒轅族與異人族有何仇怨,自然不肯洩露寄風的身份,含混道:“那位少年是晚輩初入朝歌無意間認識的,並不知他來歷。”老道士凝思不語,眼中卻流露出懷疑的神情。姜惑自知這番話破綻極多,寄風若與自己無甚交情,豈肯冒險相救?硬著頭皮不再解釋,幸好老道士亦不再追問。

老道士的目光又移到桌上的寶劍:“貧道認得此劍是南極仙翁門下之物,不知姜施主與之有何關系?”姜惑訝異於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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