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到房間裏面, 蘇秋月都是不淡定的。

看著自家妹子正準備睡覺, 她道, “小妹兒，大嫂那樣的也能當幹部？”

不是瞧不起大嫂, 實在是太了解這人了。又懶又貪，還很刻薄，喜歡挑撥離間, 又喜歡算計家裏人。一點虧也不吃。

蘇曼靠著枕頭上，瞇著眼睛，“那怎麽就不能當幹部了呢。你想想, 這大冷天的跑去基建隊和人家那些壯漢一樣工作，累的倒下了還要站起來, 一般人做得到？”

這還真做不到。蘇秋月自己就沒這股狠勁兒。

她心裏說不出是啥感覺, 感覺以前的一切認知都被推翻了。

從小到大, 她耍聰明，動動嘴皮子, 自己就能上高中, 還被家裏人誇獎，一直都是家裏人的驕傲。她甚至看不起嫂子, 覺得大嫂潑, 二嫂小家子氣。可現在呢, 大嫂當幹部了，二嫂也比她能幹。

全家人裏面，她已經成了最差最差的一個了。

這成績還沒出來呢, 她自己知道，雖然考的是進步了點，但是比起她之前作假的成績，那是肯定沒有的。

要說以前成績就是個吊車尾，現在的成績頂多算個中等的。

她看著已經閉上眼睛的蘇曼，“小妹，你以後真不準備幫姐啊，你現在都是主任了。”

蘇曼閉著眼睛慢悠悠道，“可以幫你啊，正好廠裏缺人呢。”

蘇秋月睜大了眼睛，顯然沒想到自己小妹突然變得這麽好說話了。

“但是姐你是會做衣服呢，還是會做竹編。或者做木匠？”

“……”

“就這些？”

“要不然你還要當廠長？”蘇曼睜開眼睛瞄了她一眼，“我們辦公室之前有個縣裏幹部的外甥女，後來被開除了。知道為啥嗎，因為沒能力還占位置。幹部們都不是傻子，想靠關系進來，呵——”

蘇秋月被她最後那一聲呵給刺的心疼。

蘇曼有閉著眼睛道，“你也別說你有能耐。念書都念不好，還能有啥能耐？”

“……”

再次被當胸一劍，蘇秋月覺得自己無話可說了。覺得自己竟然想不開和小妹開口。

這會兒她就特別後悔，後悔過去那些年咋就沒好好念書呢。

她心裏難過的想哭，還沒哭出來，蘇曼就道，“好好念書，好歹拼一把。你看大嫂之前表現多差，結果半途改變了，就有現在的成績了。還有一學期，你還有機會。總不至於你連大嫂都比不過吧。”

蘇秋月毫不猶豫道，“不可能！”

第二天一早，蘇秋月就準備卯起勁兒的念書了。

她相信自己還有機會，盼著剩下的一學期能夠沖到前面去。這個寒假她也要努力工作。

不過蘇曼沒給她這個機會。

白天讓她至少騰出半天來給家裏的侄子侄女進行學前教學。蘇曼覺得對付這樣懶惰的人，你就要讓她時間不充足，她才知道學習時間多麽珍貴。

蘇秋月剛張嘴，蘇曼就道，“現在馬上成績單就要出來了，今年我是不會讓你作假的。”

“……”

“所以為你好，你這個寒假表現好點兒。現在家裏人都有貢獻，就你沒有。成績還那樣，家裏人不得有意見？你除了念了點兒書，也沒其她特長了，所以……”你懂的。

蘇秋月無話反駁。以往她是家裏的驕傲，所以家裏人的工分供著她在學校食堂吃飯，她能理所當然。現在……她已經是家裏最差的那個了。她這人又死要面子，再占家裏便宜就太沒面子了。“你放心，我會好好教的。”

大姑子要給家裏孩子教學，林雪菊覺得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以前吧，這個大姑子和自己不對付，當然，這都是摻和在婆媳關系中的姑嫂矛盾，算是三角關系了。

沒想到現在大姑子竟然主動幫她娃學習。林雪菊這一瞬間有了一種自豪的心情。

還是自己太優秀了，連大姑子都改變了態度了。

這要是以前，她一定會趁機奚落一下大姑子。但是現在嘛……自己好歹是個幹部了，覺悟要高。家裏面咋能不和諧呢，回頭人家要說她這個婦聯主任不會處理家庭矛盾了。

既然大姑子主動和她處好關系了，林雪菊當然是順勢接受了，並且還盡量和氣的和大姑子道謝，“哎喲大妹啊，那以後可就麻煩你了。你好歹也是咱家學歷最高的，娃交給你咱放心。”

蘇秋月都已經做好了和自己大嫂互懟的準備了，沒想到她態度還挺好，頓時一臉看稀奇的看著她，覺得她吃錯藥了。

林雪菊道，“大妹你看啥啊？”

“你有些不大一樣。”太奇怪了，不習慣。

林雪菊摸了摸自己的短發，裝模作樣道，“自從進了組織之後，我這思想覺悟就一直在提高。可能當幹部的人都這樣吧。”

蘇秋月：“……”

……

給蘇秋月安排好了寒假工作之後，蘇曼就趕緊往公社去上工。現在別人都不忙，就她這個廠裏忙。縣裏那邊的廠子沒停，她這邊就不能停。路上還挺冷。好在她買了保暖的衣服穿在自己的棉襖裏面。再圍了圍巾，倒是也沒那麽難受。

本來以為這麽一大早就自己一個人了。結果才走出隊裏呢，又看到一個身影在自己前面了。

這人在雪地裏走路也不老實，大步大步的走，走一步還用腳踢踢地上的白雪。踢起一片雪花。

估摸著前面的人聽到雪地上咯吱咯吱的聲音了，還回頭看了一眼，就看到了包裹嚴實的蘇曼。

蘇曼道，“崔知青啊，你也這麽早出去啊，這是要去城裏？”

崔向北這會兒身上沒啥味道，很是鎮定的點頭。

蘇曼就走過去，邊走邊道，“這大冷天也沒啥事，你咋不回去過年呢。知青不都是能回去過年嗎？”

這會兒還不是大批知青強制下鄉的年代，這會兒知青的活動範圍還是很自由的。特別是這種沒啥農活的時候。

崔向北道，“太遠了麻煩。”

蘇曼也就是順口問問，也沒多說。又看到他拎著行李包，“你這還在外面住啊。不是去縣裏玩？”

“……”崔向北沈默了一下。當然不是去縣裏玩。他已經把買回來的書看完了。他還要繼續去那個有味道的地方去實踐學習。

“去親戚家裏住幾天。”

蘇曼倒是沒想到他還有親戚在這邊呢。點點頭，“那祝你玩得愉快呀。”

崔向北：“……”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了聊，到了公社各自分開。

上車後，崔向北這心裏就糾結起來了。有些不想去，但是又不得不去。

他這人就是性子倔，決定了要做一件事兒，就是一定要做成的。

之前腦子一熱說要養豬，書也買了。去養豬場也轉了。還和顧叔他們開了口。這會兒也不可能放棄了。

而且上次那個養豬場的工人也說了。幹那些活的都是基層工人，他們廠裏還有技術指導員呢，人家技術指導員，就是進行技術指導而已，平時很少和豬接觸。

因為這信息，崔向北更是打定主意既然要學，就咬牙學到技術，以後爭取做技術指導員，就不用自己親自下場搞那些啥啥啥了。

當然，其實他現在回頭想想，就沒想通之前咋就會想到要養豬……

……

這次拿成績單，蘇曼還真的沒讓蘇秋月去拿。她自己去中學裏面幫著領回家的。

看了看成績，眉頭意外的挑了一下。

因為蘇秋月這成績倒是比她想的要好多了。上次成績單，那是慘不忍睹。基本上沒及格的。這一次每一門科目都到了及格線了。進步還是比較大的。

說明確實在學校裏面用了點心思的。

既然用了心，蘇曼也就不打算讓她在家裏人面前掉馬甲了。

要是這姑娘馬甲掉了之後，破罐子破摔，這可就不好了。

而且人為了捂住自己的馬甲，還是能狠得下心的。

她問789，“我這幫著自己姐姐躲開了一場家庭暴動，應該也算是做好事吧。畢竟聖母都是無條件幫助弱者，我這也算是做了好事了。”

789：“……聖母是不會幫犯錯的人隱瞞事實真相的。”

蘇曼笑了笑，“還是個有原則的聖母啊。”

等晚上她回到家的時候，還沒進門，蘇秋月就站在門口眼巴巴的看著她了。那凍得紅彤彤的臉蛋，顯然是已經站了很久了。

蘇曼還沒說話，她就可憐巴巴道，“小妹，我很努力學了。就是底子差，跟不上，可我努力了。”

正巧林雪菊她們回來了，看到蘇曼和蘇秋月了，就順口問了一句，“大妹考試考的咋樣？”

蘇秋月：“……”

蘇曼搖頭嘆氣，“比上學期強一點點而已。反正沒啥進步。姐，你還要繼續努力。”她也沒說謊，她說的是那份真的成績單。

李春花一聽，就道，“有進步啊，那是好事兒。閨女，你可要努力啊。今年考多少分來著，成績單呢？”

蘇秋月：“……！！！”

“成績單啊，不知道塞哪裏去了。回頭我去學校再要一份。不過這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明年畢業考試的成績。是不是姐？”

蘇秋月覺得絕望中升起了希望，感動的都要哭了，抿著嘴直點頭，“沒錯沒錯，畢業考試才是最重要的。我一定會拿個考成績回來給你們看看。”

李春花聽到閨女這話也樂開花了。“好啊閨女，你可要努力。”

蘇秋月立馬點頭，這腦袋點的十分的認真，深怕別人不知道她的誠心一樣。

不過她是不是誠心，也沒多少人在意。

這會兒老蘇家人都有自己的事兒要忙，也沒以前那樣關註家裏唯一出息的大妹的成績了。

回屋裏之後，她感動的將蘇曼一把抱住，“小妹兒，你是我親妹子。最親最親的。姐這輩子都感謝你，念著你好。”

蘇曼有些受不了這個勁兒，“感謝我也沒用。反正你現在不坦白，等畢業的時候……你懂的。”

蘇秋月：“……”她當然懂，最後畢業的時候，那就是誰也瞞不住的時候了。

是時候要拿出真本事兒的時候了。

大嫂都能拼一把，她還能沒這狠勁兒？

“小妹，我決定了，下學期我一整學期都不回咱家。”

蘇曼道，“哦，反正你之前也沒回來過。”

“……這次是為了學習，我說真的，你們都看著吧。”

蘇曼發現，老蘇家的女人似乎都有一股狠勁兒。

蘇秋月同志在頭天晚上和她做了保證之後，第二天天沒亮就起床了。學人家映雪讀書了，等蘇曼出門的時候，她縮成一團蹲在墻角，看著可憐巴巴的。

李春花要讓她進來，她還不樂意。說外面亮堂。

李春花心疼道，“這想考大學的人就是不一樣。”

蘇秋月：“……”

這種艱苦讀書的精神一直持續到了春節。

這會兒的春節是在算不上熱鬧。連鞭炮都沒有。至於說吃餃子湯圓……那就更別想了。

不過郭隊長倒是讓大夥兒在這天吃了兩頓包飯，希望來年一整年，家裏都能吃上飽飯。

老蘇家倒是過的還成。春節前一天，蘇曼坐著交貨的車子去了一趟縣城。回來的時間就帶回來了一碗紅燒肉。五斤玉米餅。還買回來了花生瓜子之類的幹貨。另外又買了一些紅糖之類的雜貨回來。

滿滿的一大包，讓李春花感動的不得了，“咱家這麽多年，就今年最紅火。還多虧了你們小妹。”

老蘇家這一整年變化很大。林春花和蘇鐵山都覺得這年應該好好過。吃完紅燒肉之後，家裏人一人喝了碗熱乎乎的紅糖水。

然後圍著火盆邊吃瓜子邊聊天。

蘇大柱道，“這日子過的真好。”

李春花道，“和你沒一毛錢的關系。”

“……”

蘇二柱也不敢念叨別的了，幹脆扯閑話，“要說過的好，還是城裏人過的好，聽說他們過年都要吃大白面豬肉餃子。那個崔知青老早就請假去了城裏親戚家裏住著享福呢，這大冬天吃吃喝喝的，過的多好啊。”當然，他說這話是因為並不知道過好日子的崔向北這會兒正在養豬場裏面窩著。為了抵自己的住宿和夥食，還要跟著人家工人一起幹活。

李春花當時就把他腦袋敲了一下，“你是嫌棄我和你爹沒給你找個城裏親戚？”

蘇二柱被打的都不敢吭聲了。

蘇曼倒是有些驚訝，沒想到這知青同志那天去了城裏竟然沒回來。

她又覺得估摸著是很親的親戚，要不然以崔向北那個死要面子的性子，也不會去住這麽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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