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那只是權宜之計，也是為了維護仙壺門著想。”林養心連忙頂上一句，然後撚著胡須皮笑肉不笑的道：“當然，如果門中有比我們兄弟倆的醫術更精深之人，我甘願讓賢！”

林修身聽了沒來由心中有些擔憂，覺得自己弟弟這話說的有點滿了。可是再轉念一想，把話說滿了又能怎樣？難不成還真能有人醫術超過自己兄弟？仙壺門和一道堂不同，一道堂是世家把持，只要家族中人都能學醫，而仙壺門是門派性質。也就是說還停留在拜師學藝的層面上，拜師學藝還得老師看你根骨還行，又得有緣，這才會教。教也未必就全教，有時候藏私也是在所難免。這樣一來，門派之中人越來越少，又良莠不齊，所以其實也就還在中醫界徒有虛名罷了。就說林修身、林養心、李自清他們這一代吧，總共也不過十人，其中佼佼者也就是林修身林養心兄弟了，自然是他們兄弟來做內堂堂主。而到朱顏這一代，總算是吸取教訓開始多收弟子了，卻也不過十多人而已。在他們而言，這叫寧缺毋濫。因此林修身和林養心是認定了，仙壺門裏不會再有人比他們兄弟更強。

不止是林修身和林養心這麽認為，即便是李自清和朱顏也同樣是這麽認為。洛陽確實很強，可是到底有多強呢？何況林修身和林養心都是從小浸淫中醫之道，幾十年下來，又不常出手，究竟有多強，李自清和朱顏都不知道。而且謝了頂的林修身，是四十來歲就謝頂了的，曾經被他們的師父稱讚為“絕頂聰明”，對林修身的修為大感欣慰。對於這樣久享盛名的醫道高手，洛陽畢竟只是二十歲的青年啊，怎麽可能勝得過這兩兄弟？

其實對林修身和林養心兩兄弟的反感，並不僅僅是朱顏。

還有李自清。

當初堅持要把李茂才驅逐出仙壺門的，就是這兩兄弟。

而後來，約翰布朗求救中醫做針刺手術，任務落到了李自清頭上，就是因為上面知道李自清來自於千年傳承的仙壺門。但是李自清在跟仙壺門求救之後，也是林修身和林養心堅決拒絕伸出援手。當時林修身就把臉拉得跟長白山似的：“哼，蠻夷之邦也知道我們華夏泱泱大國的中醫麽？”林氏兄弟是認定中醫不會去救外國人，所以李自清只好求到了洛陽的頭上。

就是這麽固執的兩兄弟，把持著仙壺門數十年。現在眼看著其他門派都已經產業化發展了，仙壺門還在固步自封、閉門造車，林修身和林養心還在沾沾自喜，自以為是保持了中醫的良好傳統。

但即便如此，醫術上李自清還是自配不如的，不然也不會這兩兄弟把持內堂這麽久。所以李自清和朱顏都是擔憂的看著洛陽，以他們對洛陽的了解，挑起這個話頭來，洛陽必然是想挑戰林修身和林養心了，可是……會有怎樣的結果呢……

可是，他們都想錯了。

洛陽壓根就沒有想跟林修身和林養心單挑的意思，他又沒毛病，來跟他們鬥什麽？搶什麽統治權啊？這對洛陽來說有意義嗎？這跟當爺爺的跟自己孫子搶自己留下來的遺產有什麽區別啊？

“權宜之計？你這是在替自己違背傳統找借口嗎？”洛陽進一步質問。

沒想到洛陽竟然會抓住這一句找毛病，林養心一楞，自己難道想錯了？林修身反應要快些，咳嗽一聲替弟弟回答道：“傳統是一定延續下去的，可是時代在變化嘛，形勢也在變化，沒辦法的時候，當時只能權宜之計去做一些改變了。”

林修身是要維護自己弟弟，卻不料這話給洛陽就留下了口實了。洛陽看著林修身和林養心，似笑非笑的道：“這樣說倒是有幾分道理，是的，時代在變，形勢在變，那傳統就也要變。那剛好我有一個提議我認為仙壺門應該學習一下一道堂等門派，敞開大門，走向世界！這麽固守在一個山上隱居著，遲早會被世人所遺忘，而中醫的許多瑰寶也會埋沒在山野之間！”

“那怎麽行？我們中醫傳統，怎麽能入世去追逐名利……”林養心沖口而出，可是看到朱顏、李自清他們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林養心這才想起自己大哥剛剛還說過傳統需要變，不由得把半句話又咽回肚子去了。心說洛陽這小子夠狠啊，要不然就得聽他的，要不然就得自己下崗，還真是狡猾啊！

“有道理”林修身巧妙的轉了個身：“只是這是我們仙壺門的事情，似乎也輪不到外人來指手畫腳。”

“他不是外人，他是夢竹遺書應驗了的傳人！”朱顏勇敢的站出來把話頂上了，其實，洛陽所說的問題，朱顏不是沒想到過。可是朱顏不敢說，因為這兩位內堂長老可以說是看著她長大的，長輩來的，這種傳統門派怎麽敢以下犯上？李自清也沒法說，身份不夠。所以這話，一直沒人說得出來，直到現在洛陽說出來了。

不得不說，勇氣這東西是可以傳染的。就像是打仗的時候只要有一個人先跳出戰壕振臂一呼：“同志們，沖啊”然後必然就會有人跟上去的一樣。原本朱顏是不敢說的，現在受到洛陽的感染，也敢於直面兩位長老了。

“夢竹遺書是四百多年前的本門長老蕭夢竹身故前所留，四百年前的遺書怎麽可能在現在應驗？”林修身兄弟已經得知了夢竹遺書的詳情，此時林修身對洛陽已經有了極大的抵觸和危機感，當然不可能再希望洛陽進入仙壺門，馬上反駁道：“何況夢竹遺書中所說‘百年之後輪回針法再現於世’，這可是都過去四百年了，要說真是蕭夢竹長老的傳人，應該是在三百年前就現世了吧？”

這百年其實有幾種解釋，其中一種就是死的婉詞。比如晉朝陸機《吊魏武帝文》中曰：今乃傷心百年之際，興哀無情之地，意者無乃知哀之可有，而未識情之可無乎！

也就是說夢竹遺書裏所說‘百年之後輪回針法再現於世’，指的是蕭夢竹死了之後，輪回針法會再出現在世間。但是這裏就被林修身有意的扭曲了原意，可是誰也無法反駁，畢竟現在人哪裏可能知道四百年前的人是怎麽想的呢。

林修身話音剛落，李自清馬上拱手道：“我能證明洛先生確實是應驗了夢竹遺書，因為我曾經親眼看到洛先生使用輪回針法，這可是做不了假的！”

“這裏沒有你說話的地方……”林養心悶哼一聲，他們兄弟頤指氣使慣了的，李自清雖然也是長老，卻是外堂長老，論其地位要低了一級。而林氏兄弟幾乎已經成了仙壺門的一言堂，林養心是絲毫沒把李自清放在眼裏。

李自清直氣得臉色鐵青卻是無可反駁，他今天不過是引著洛陽來而已，其實這種會議他本來是沒有資格參加的。

拿身份地位壓人是吧？

洛陽一聽林養心這話，登時就怒了。朱顏剛想說話，卻被洛陽伸手一攔，朱顏一楞不知道洛陽還想怎樣，卻見洛陽變魔術般拿出了一個黃銅小盒子。

這黃銅小盒子一出現，本來還想再耍耍威風的林氏兄弟都不禁閉嘴了。他們的記憶正在提醒著他們，這東西好像是仙壺門遺失了數百年的珍品啊！

黃銅小盒子開啟，九根長短不一的金屬針落於他們下棋的樹根木雕桌子上，一字兒排開，綻放著寒光，根部都是仙鶴陽刻，精雕細琢，十分精美。

“仙鶴神針！”林修身驚呼！

“太乙九宮針！”林養心尖叫！

仙鶴神針，是太乙九宮針的別稱，根據仙鶴形雕刻而得名。太乙九宮針是這套針的真正名字，雖然林修身和林養心都沒見過這套傳說中的針，但是卻是都聽過的。而且這仙鶴雕刻的是如此好認，難免讓人第一眼就想到了那傳說中的神針。

“天吶！”雖然洛陽給過朱顏太多震驚，朱顏在看到這套太乙九宮針現世的時候還是震驚得無以附加。

“不可能的……”林修身難以置信的喃喃道：“太乙九宮針不是給蕭夢竹長老陪葬了嗎？”

“真的太乙九宮針是一定要以氣禦針才能發揮出奇效來……”林養心說到這裏，已經無話可說了，因為他已經看到了。

洛陽上前一拍那木雕桌子，內力震得九根太乙針“叮”的一聲同時站了起來就像是人一樣筆直的站著。而後洛陽真氣一催，那九根太乙針便同時飛快旋轉起來，仙鶴的眼睛是鏤空的，隨著九根太乙針的飛快旋轉而發出嗡鳴之聲。

那九根太乙針自動旋轉的速度十分快速，在眾人眼中看來，就像是針尾的仙鶴活了一樣，正在昂首鶴唳。並且九根太乙針所旋轉的方位也在自動的變換著，就像九只仙鶴在翩翩起舞，那樹根木雕桌子上逐漸現出九個大字來見輪回針法如我親臨！

第215章 除了每天在山上下下圍棋！喝喝茶水！吹吹牛逼！你們還幹了什麽？

“嘶”林修身、林養心以及朱顏、李自清在看到洛陽露出這一手的時候，都是不約而同的倒吸一口冷氣。這這實在是太神乎其技了啊！

夢竹遺書的結尾，有一句沒頭沒腦的話，就是“見輪回針法如我親臨”！

林修身和林養心都清晰的記得，當時他們看到夢竹遺書這最後一句的時候，還問了下朱顏，最後沒頭沒腦的這句是什麽意思。現在看到桌子上現出的這九個大字的時候，他們頓時恍然大悟了。原來，這一句，就是為了日後應驗夢竹遺書之人來證明身份的嗎？

夢竹遺書一直妥善的保存在仙壺門之中，朱顏沒拿出來之前，甚至連林修身和林養心這種身份尊崇的內堂長老都沒有看過。

輪回針法，雖然林修身和林養心都是只見過，但顯然洛陽露的這一手就是真正的輪回針法，而且遠比上一任門主朱顏的父親朱大常用的正統。不但有針法，而且與內功相合，這才是真正的輪回針法啊！

現在，還有什麽可質疑的呢？

林修身、林養心和朱顏、李自清在親眼見證之後，都陷入了大腦死機中。洛陽便收了內力，九根太乙針被他一一收拾入黃銅小盒子，又收回懷裏。

老實說這事兒實在有夠讓人震驚，四人在呆了半晌之後，每個人的腦子都開始轉開了，只不過想的就不一樣了。

林修身和林養心都是咽下口口水，這把年紀了，臉上倒是還能裝扮一下，心裏邊卻是像看到了小紅帽的狼外婆，饞得慌啊！

這種中醫絕學，誰不想學到手呢？這套傳說中的神針，誰不想弄到手呢？林修身和林養心對視了一眼，兄弟倆幾乎同時領會到了彼此的心思。

“真是太好了啊……沒想到蕭夢竹祖師爺的遺書果然應驗了！”林修身和林養心一起站起身來，一副感激涕零的向著上天作揖。

然後林修身很憨厚的對洛陽笑著：“洛陽，真沒想到，原來門主所說的祖師爺在夢中傳授你輪回針法的事情，竟然是真的。這實在是太匪夷所思了，請原諒我們兄弟之前的唐突。若有得罪之處，老朽先在這兒向你賠罪了。”

洛陽點了點頭，心想這林修身肯定還有下文啊，知錯就改是美德，可是很明顯這老頭身上沒有的。

“既然祖師爺借你之口顯靈，那還得麻煩你把輪回針法的內經謄抄出一份來交給我們仙壺門，我們仙壺門對你的恩情將銘記在心。”林養心道貌岸然的對洛陽作了一揖，一句話就把洛陽給套在那裏了。

“也要感謝你把我們仙壺門的太乙九宮針送了回來，就請您放心交給我們保管吧，我們仙壺門一定會把太乙九宮針珍藏起來世代傳承下去的。”林修身接著說道。

你當哥是郵遞員嗎？

洛陽聽林氏兄弟這話，真是火大。合著他們這就把自己給摘出去了，然後自己不但要把輪回針法的內經抄一份給人家，還要把太乙九宮針也留下，我了個靠！便宜還都讓你們占了呢！合著哥證明自己就是要給你們送寶來的嗎？

“為什麽呢？”洛陽怒極反笑。

“因為這是我們祖師爺傳下來的東西啊，自然是該我們繼承。”林修身和林養心很厚顏無恥的說。

朱顏終於忍不住辯駁了，平時冷冷清清的她這時小臉都因為生氣而漲得通紅：“林長老你們怎麽可以這樣！輪回針法和太乙九宮針既然能被洛陽得到，他就是有緣人。怎麽處置，那都是他的事情。你們這樣要求，和強取豪奪有什麽分別？”

“這怎麽能叫強取豪奪呢？”林養心老臉一紅，喝道：“蕭夢竹祖師本來就是我們仙壺門的人，輪回針法是蕭夢竹祖師所創，太乙九宮針是蕭夢竹祖師遺物，這些自然都該屬於我們仙壺門，該叫做完璧歸趙物歸原主才對啊！”

“輪回針法雖然是蕭夢竹祖師所創，卻並沒有傳給仙壺門弟子。太乙九宮針也同樣陪葬了，根據蕭夢竹祖師的遺言所說，自然是留待有緣人。所以現在洛陽才是輪回針法和太乙九宮針的主人，兩位長老的決定，恕我不能茍同！”朱顏小臉拉下來，冷聲相對。

此時由於幾人的爭吵，草堂之後的樓閣之中不斷有仙壺門的弟子出來，悄悄的隱蔽著觀望草堂裏發生的事件。

“你這是什麽話？我們也是為了仙壺門好，又不是為了一己之私！”林修身瞪圓眼珠子，禿禿的腦門子放著光：“作為內堂長老，讓屬於仙壺門的東西完璧歸趙，我們責無旁貸！”

“好，那就都你們做主吧！”朱顏拂袖而起，冷冷的道：“不如這門主的位子也讓你們兄弟坐吧！”

“你……”朱顏這撕破臉皮的話，終於刺激的兩個老頭收斂了點，激烈的話語戛然而止。他們也註意到很多弟子在偷窺著，這讓兩個老頭子都覺得很下不來臺。

洛陽一直都是冷眼旁觀著，他已經不想說什麽了。在這兩個對別人都是口口聲聲的講究傳統，對他們自己就要權宜從事，害怕革新而又自私自利，又爭權奪利又大言不慚的老不死來說，真是一切負面的形容詞在他們面前都顯得那麽蒼白無力。

“朱顏，我走了，以後別再介紹這種人給我認識。”洛陽跟朱顏打了個招呼就要走出去，對於他來說，這次唯一的收獲，就是朱顏和李自清的支持。很顯然中醫的希望，在他們身上。

“站住！”一看洛陽要走，林修身急了，一下子蹦起來喊道：“你怎麽能這樣就走？”

“難道你要霸占輪回針法和太乙九宮針？”林養心毫不猶豫的就小人之心了。

“我霸占？”洛陽真是被他給氣樂了，原本不想和他們做口舌之爭，可是既然都被人說成小人了，自己還不開口那可真是太給他們臉了：“我霸占還用得著拿出來給你們看嗎？我霸占還會來見你們嗎？”

“那你怎麽不把東西留下？”林修身活到這把年紀，早就學會什麽叫倚老賣老了，仗著自己年紀大輩分大，別人不好跟自己頂嘴，真是蠻不講理到了極點。

“留下？留下給你們有什麽用？陪葬嗎？”洛陽怒道：“你們看看你們，活了這麽大把年紀了！還當著內堂長老，把持著仙壺門！可是你們做了什麽？做了什麽？你們救過幾個人？你們教了幾個弟子？你們把前人的東西學懂了嗎？你們又給後人留下了什麽著作？你們到底做了什麽？四百年前，仙壺門即便是遠在京城的皇帝都知道！四百年後呢？你問問山腳下的農民知道不知道！我們仙壺門成立是為了什麽？是要把醫術傳承下去！是要救死扶傷造福百姓！你們呢？你們到底做了什麽？你們除了每天在山上下下圍棋！喝喝茶水！吹吹牛逼！你們還幹了什麽？說啊！你們活了這把年紀，有沒有什麽能拿出來顯擺顯擺的？告訴我！你們這輩子到底做過什麽！”

洛陽一頓痛罵，直罵得林修身和林養心兩個老家夥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一陣紅一陣黑的，卻是被罵得還不過口來。

兩個老家夥真的想了，真的很認真的去想了下他們這輩子做了什麽，可是……他們不得不悲哀的承認，好像他們真沒做過什麽……

搶到了仙壺門的控制權算嗎？說不出口……救治過幾個病人算嗎？難道這不是他們做醫生的本分嗎，有什麽好顯擺的……而且就他們哥倆兒救治的病人，加一塊都超不過五十個啊……

不止是他們在想，朱顏、李自清，乃至那些偷偷圍觀的仙壺門弟子們也都在想。洛陽的話，確實粗野，可是卻句句如利箭般直射人的內心！是啊，他們這一生，到底做了什麽？學了一身精湛的醫術，卻到老都困在這山上，只為了所謂的“淡泊名利”嗎……

實在無可辯駁，林修身臉皮終究厚些，心虛的說了句：“我們仙壺門祖先有訓，由於蕭夢竹祖師慘遭皇帝處死，所以後人都要遠離塵世隱於荒野……”

“所以這就是你們人事兒不幹，每天躺在祖宗留下的產業上面，像個水蛭一樣吸血的理由？所以這就是你們可以每天在山上下下圍棋、喝喝茶水、吹吹牛逼的理由？”洛陽毫不留情的怒斥，就像是大耳瓜子一般抽得那哥倆兒臉上通紅通紅的。

從來就沒人敢這麽直接的責備他們，自從師父死了之後就更沒受過訓斥。林修身和林養心都有些惱羞成怒了，畢竟這把年紀了，被個小輩兒指著鼻子罵誰受得了啊？再說還有那麽多弟子們看著呢，林修身和林養心悄悄偷看，發現弟子們平時對自己兩人的尊敬之情都似乎被質疑所代替了。

不能讓弟子們心中的信仰動搖，這是對他們內堂長老尊嚴的挑戰啊！林養心只好拿出最後一招，氣沖沖的喝道：“你有什麽資格這麽說我們？你又不是我們仙壺門的人？”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