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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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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春嘟了嘟嘴,“也沒什麽想說的,就是在府裏怪沒意思的,成日就想著林姐姐能來陪我談談畫兒。”

林黛玉在她臉上捏了一把,“我這不是來了麽。待得日後,接你去我家小住幾日。快睡罷。”

惜春年紀雖小,卻是個心思剔透的姑娘,她嘆道,“哪有這個運氣能出門麽,前頭還有二姐姐三姐姐呢,也沒人帶我們出門做客啊。”

林黛玉道,“不是還有璉二嫂子麽?”

“你這樣說,我只當你逗我玩呢,你難道真不知道璉二嫂子不過對你和寶玉這般熱心腸不成?”惜春氣呼呼的拍開她的手。

林黛玉忙道,“我怎麽不知道呢,只是到時候我叫人來接你,必叫你稱心如意。”

“這話我可記住了。”惜春笑嘻嘻的伸出手,“你敢和我擊掌我才信你呢。”

林黛玉失笑,用她一擊掌,“這下子放心了?快些睡了,仔細明日賴床。”

惜春抱著錦被,嘴角猶帶笑容,滿是欣喜之態,“林姐姐對我真好,要是我親姐姐就好了。”

“我只當四妹妹是我親妹妹。”林黛玉笑著闔上眼。

翌日給賈母請完安,姐妹兩個就窩在廂房裏看黛玉那些被桂侍郎批過的習作,惜春看著最早那副被題字的蘭花愛不釋手,連連讚嘆道,“怪道那畫冊惟妙惟肖,原來竟是桂侍郎的大作。這蘭花原就畫的好,蝴蝶加的簡直是點睛之筆。”

林黛玉噓了一聲,“你小聲些,除了你旁人都不知道桂侍郎之事。”

惜春吐吐舌,點頭道,“我記住了。”

又有些遺憾,“我要是能讓桂侍郎也指導一回就好了。”

林黛玉道,“到時候我去問問郡主,我的畫也是假托郡主名義的。”

惜春道,“唉,算了,沒得為了我的一點子事又讓林姐姐去麻煩郡主。我看林姐姐的畫也能悟得到許多道理呢,又有你給的畫譜在。”

林黛玉知道她說的有道理,只是到底有些歉意,便道,“那這幅畫便送給四妹妹了,你先前不是還嫌棄書桌旁掛著的牡丹圖不好麽,換上這個可合你心意?”

惜春登時喜笑顏開,“再合沒有了,那就多謝林姐姐了。”

她將蘭草圖遞給入畫,“你自己去掛,不許婆子動手。”

二人又接著看其他的畫作,其他的都未裝裱過,厚厚的一疊。惜春翻一張,林黛玉便說上幾句桂侍郎給的評語,不曾想竟再翻,竟是幅從未見過的畫作。

惜春眼睛一亮,“這幅畫的好,比剛剛的蘭草圖更好,林姐姐你的手到底是怎麽長的?”

林黛玉卻是怔忪,“這幅不是我的。”

畫的是百舸爭流圖,江流奔騰,船舸爭渡,岸邊青山巍峨,落日餘暉。

恢弘而大氣。

林黛玉自認沒有這樣的功力。

惜春指著上頭的題字道,“咦?只寫了兩句題字,卻沒有留名。”

那是禮記中庸裏的一句,“百舸爭流,奮楫者先。”

林黛玉笑道,“千帆竟發,勇進者勝。作畫之人必是個上進的,大約是郡主府送還的時候夾了進來,明兒就打發人還回去。”

惜春大眼滴溜溜的轉一圈,“不如林姐姐也給題兩句?林姐姐的詩詞可也是上作,配的這大作。”

林黛玉笑著打了她一下,“這成什麽了,人家好好的畫倒被我毀了,萬一是郡主的,我拿什麽賠她?”

她卻心知這肯定不是博平郡主所畫。多年來她從未見過郡主執筆作畫,更關鍵是這字跡十分熟悉,當日在進京途中時常見到。

鐵畫銀鉤,風骨初成,比之當日又有進益。

是嚴驥的。

難怪聽郡主府的人說桂侍郎對嚴哥哥頗是重視,這樣的畫技,這樣的心胸,日後必能有所成就。

反倒心裏郁結難舒起來,自己打小也是林如海細心教導,請過西席,臨摹過諸多名家碑帖的,卻只能在內院中得到外頭一星半點的訊息,不比嚴驥能在大家門下學畫,能去國子監念書。

可恨竟生了個女兒身,宅院深深不可出行。

惜春不知道她的想法,跟著笑道,“我不過開個玩笑,昨兒還說當做親妹妹呢,如今又來打我,哪有你這樣做姐姐的。”

林黛玉拋下自己的心思,故意板了臉假作訓斥之態,“哪有你這樣做妹妹的?竟然還敢和姐姐頂嘴不成?”

惜春笑瞇瞇的拉了她的手,二人相視一眼,皆是忍俊不禁。

不想外頭進來一人,蜂腰猿背,鶴勢螂形。

正是史湘雲。

她是個姑娘家,又是親戚姐妹的。

故而林黛玉的丫鬟嬤嬤也沒有攔她,雪雁向著屋裏道,“姑娘,史大姑娘來了。”

史湘雲笑得極其爽朗,“就你叫得大聲,難不成你們姑娘躲在屋裏幹什麽好事,怕我撞見不成。”

黎嬤嬤面色如常,王嬤嬤卻是沈不住氣拉下了臉,正要說話,被黎嬤嬤拉了一下,她忙忍住了。

聽得林黛玉淡淡道,“倒不知史大妹妹想撞見什麽事?竟悄無聲息的一個人來了,連我的丫鬟通報都不許。”

史湘雲笑著走到林黛玉身邊,“我哪有想撞見的事,不過是看你們兩個躲起來光自己玩,來找你們一起說說話罷了。這是在看畫?”

林黛玉將手裏的百舸爭流圖遞給雪雀,雪雀會意,忙收了起來。

史湘雲就拉著林黛玉的袖子撒嬌道,“這畫既畫得好,怎麽我一來就不看了?”

林黛玉道,“沒什麽好的,不過拿了和四妹妹探討幾句,史大妹妹要看,這裏還有許多。”

雪雀生怕再發生什麽打濕畫冊這樣的事,立刻就將畫卷了塞進竹制的畫筒之中。

史湘雲眼底就顯露出不悅來,惜春打岔,問她道,“雲姐姐怎麽不和寶哥哥玩?他前兒得了一副琺瑯彩的酒令,寶藍色的底,各樣的花樣,好看極了。”

“二哥哥和寶姐姐一起去二太太那裏抄經了。”史湘雲眨眨眼,“要不這樣,今天夜裏去喊他們一起來行酒令怎麽樣?問鳳姐姐要上兩壇金華酒,再喊了二姐姐三姐姐,如何如何?”

惜春笑道,“雖說得好,未必老太太就答應。何況在哪裏呢?”

史湘雲就看向林黛玉,“我住在老太太的碧紗櫥不方便,林姐姐屋子最大,就行行善事出個場地,做個東道,拜托了。”

她說著雙手合十朝林黛玉拜了拜,既爽氣又可愛。

林黛玉心裏覺得嘲諷,笑也淡淡的,“昨兒才見史大妹妹,想來是外祖母忘了說,我還在母孝裏頭,這樣的熱鬧我是湊不成了,這個東道也擔不起。”

史湘雲覺得有些掃興,“也罷,我去問問三姐姐。”

“我夜裏還想和林姐姐秉燭夜談呢,也不去了。”惜春道,“正是春困的時候,我睡得晚了早上起不來。”

史湘雲就說她道,“好個四丫頭,糊弄我呢?才說要秉燭夜談,又說睡得晚起不來,你到底是想早睡還是晚睡?你林姐姐就這麽好,你拋下我們只管和她說話?”

惜春不大喜歡她這樣玩笑裏帶著林黛玉,故道,“雖是秉燭夜談,卻也睡得早,不然林姐姐的嬤嬤也是不依的,是吧?”

黎嬤嬤亦暗喜她玲瓏剔透,接話道,“四姑娘說的是,凡事量力而行,行止有度才是世家典範。略說幾句無妨,可耽誤了夜裏睡覺,可是要傷根本的。”

史湘雲被連連駁了好幾次,頓時覺得沒有意思,“那你們兩個畫癡聚在一起做大家罷,我去尋三姐姐玩。”

等她走了,惜春方道,“雲姐姐素來是這個愛玩愛笑的脾氣,林姐姐莫放在心上。”

林黛玉不以為意,“外祖母最是喜歡大說大笑的活潑人,我們自然是比不上史大妹妹伶俐。”

惜春道,“是啊,老太太除了二哥哥其實最喜歡雲姐姐,然後是三姐姐。”

她雖是嫡出,可哪裏來的地位呢。

林黛玉摟了她的肩膀,借機掐一把粉嘟嘟肉呼呼的小臉,“我最是喜歡你,可好?”

惜春比了個鬼臉,“你是我姐姐,當然要喜歡我。快看後面的,這張山水畫桂侍郎又說什麽了?”

林黛玉抽走那山水圖,搖搖頭道,“這張可不能告訴你。”

惜春急道,“這是為何?難不成這張又是哪裏混進來的?”

“哪裏來這麽多拿錯的。”林黛玉瞥了手裏的畫一眼,嘆氣道,“這張被貶低的一無是處,著實是不能告訴四妹妹。”

惜春捂著嘴直笑,“那更要告訴我了,這樣我也好從中吸取教訓,林姐姐也記得更清楚不是?”

偏還要古靈精怪的拉著林黛玉的手晃了晃,重覆道,“林姐姐,你說是不是?”

林黛玉失笑,“罷罷罷,那就丟一回人,告訴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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