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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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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地睡著突然從夢中驚醒,賀如意伸手尋求謝玉言溫暖的懷抱,卻撲了空。

怔怔地看著自己撲空的雙手,她心裏說不出的不安,自從兩人同房以來,她每天晚上總是一覺到天亮,從來沒有現在這樣的情況,心跳得有些快,還從夢中驚醒過來,再去想剛才的夢,卻是一個看不清楚面孔的女子一直與自己爭奪謝玉言。

拭去額頭的冷汗,賀如意想不出自己為什麽會突然作這個夢,想來想去還是因為采菱的突然出現。

下午時賀如意挨不過采菱的要求,只得答應讓采菱來別院住,她還記得謝玉言回來聽到這個消息不悅的表情,簡直稱得上難看。

看不到謝玉言就睡不著,賀如意起身點燃燭火,心裏仿佛有什麽在指引,突然很想立刻找到他。

小舞已經不在外間睡,看著只有一個人顯得空蕩蕩的房間,賀如意苦笑,當初自己的夫君還說再也不許她夜裏獨自出去,會一直陪著自己,誰知道竟然找不到人。

夜裏的風涼,她拿出一件披風披上,這才走出門。

夜半時分,別院裏十分的安靜,天上的月輝很淺,幸好掛著的燈籠照著她的腳下,平時這時候的謝玉言若是不在自己房裏,也許就在書房,賀如意沒有多想就徑直走過去。

她的腳步很輕,瘦弱的身體在夜裏看起來有些飄忽,果不出所料,書房裏亮著燭火,透過窗還能瞧見一個高大的身影站在裏面。

想著也許是自己自作主張讓采菱住進來的事情讓他不開心,賀如意有心去道歉,只是當時的情景讓她拒絕實在很難。

瞧見他還站著,知道他耳力好,賀如意抿嘴笑刻意悄悄靠近,想嚇他一嚇,卻突然看到窗邊一下子又多了一個身影,看著像是個女人。

握緊了手,她猶豫要不要繼續站在這裏,心裏說不出的不安一下子仿佛找到了出處,看著窗上映出的兩個身影慢慢擁在一起,她徹底楞住了。

她從來沒有這麽不安過,即便上次入畫主動獻身,她也是冷著臉聽完了所有的事情,可是這一刻心裏竟然想逃,仿佛前面迎接她的是洪水猛獸。

可是她走不動,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兩個相擁的身影很久很久,直到書房裏兩人終於不再沈默,開始交談。

「玉言……我沒想到我來遲了。」采菱的聲音透著心碎,還伴隨著壓抑不住的哽咽。謝玉言臉色很難看,卻任由采菱抱著沒有推開。

許久,他開口,「你不該回來,更不該把如意牽扯進來。」

「這不是我的錯,從她嫁給你就已經牽扯進來了,她憑什麽嫁給你,你不能娶她。」

「她是我的娘子,誰也改不了了。」

采菱眼淚流下淚,哀哀地哭出來,「不,不是這樣的,我們還能回去,我們回到過去好不好,就當一切都沒發生過。」

「放開我吧。」

「我不放。」

看著那兩個影子扭動幾下,賀如意發現自己竟然很平靜,裏面的女人在哭,她也該哭不是嗎,可她哭不出來,只是整個人仿佛被人定住,阻止不了一切的發生,想到上一次入畫的事情,謝玉言雖然無視了自己卻一直笑著,可是現在的他沒有笑,聲音那麽的沈重。

眼睛幹澀得難受,賀如意沒有力氣離開,只是沈默的聽著。

「玉言,別這樣對我,你知道我這些年多麽辛苦,所有人都不給我好臉色,你怎麽能娶妻,你為什麽不等我。」

「采菱……醒醒吧,那天我跪在祠堂,在你轉身走的時候,我已經打定主意忘記你做過的事情。」

「你別這樣,我知道不是這樣。」哭聲哀怨,采菱哭訴,「那時候我太小,我害怕了,對不起,你別這樣對我,我現在變了,我不會再把你一個人留下,我知道你最在乎的人一定是我,我不能沒有你。」

「放開吧,我要回去了。」

「不,我絕不,你還是在乎我的,不然你怎麽會來這裏見我,如果你真的喜歡賀如意,怎麽會來見我。」

沈默了一下,謝玉言無力地說道:「我只想和你說清楚,離開這裏吧,別再出現,也別去傷害如意,她什麽都沒做錯。」

「那我做錯了什麽?我當年只是害怕,老夫人對我不冷不熱,老爺壓根不喜歡我,只有你對我那麽好,如果你不能等我,為什麽要對我那麽好。」

「我對你好不是因為這些,何況都已經過去了。」

不想聽到這樣的答案,采菱扯著嗓子講訴過往,「沒有過去,我們都還在這裏,我來到盛都就打聽你的消息,這些日子我一直躲在那裏偷偷看你,我也想過離開的,可我做不到,我不能把你拱手讓到那個女人手裏。」

「回去吧,別再靠近如意,也別再打擾我。」

「你喜歡她嗎?」采菱突然推開他,尖利地追問。

「我喜歡她,你不準傷害如意,不然我絕不饒你。」謝言玉沈沈地說道。

「你不喜歡她,你是騙自己。」亂走幾步,她辯駁,「你才和她在一起多久,我們那麽多年的感情,你難道忘了當初我們多好,你喜歡的是我,不然你怎麽會游戲人間,他們都說你風流成性,我知道不是,我知道你還在想我,我不計較那些事情,甚至可以和賀如意一起伺候你,你別推開我好不好。」

「采菱……」

「玉言,你別說傷我的話好不好,賀如意有哪裏好,能比得過我們幾年的感情嗎?你忘記了當初我們一起長大,你說喜歡她,可是我要你來,你還不是過來了,求你,別再騙自己。」

「你怎麽還是不懂,我已經娶了如意。」

「我是被逼的,我沒有辦法,當年老夫人不會答應你和我在一起,我只是個寄居在你家的可憐蟲,我拿什麽去爭取你。」

謝玉言沈默著,仿佛無言以對。

伸手撫上他俊朗的臉龐,采菱吃吃說道:「你還記得嗎,那時候我有多可憐,你說我穿嫩黃色很好看,我就穿了好幾年同樣的顏色,你說以後會開最大的布莊,不做生意,只為了給我裁衣服。

老夫人給我冷臉,你說長大會送我屬於我自己的家,我全都記得,一直等著那個只有你我的院子,可是現在你娶了別人,帶著別的女人住在本該屬於我的地方,玉言,你真的忍心這麽對我?」

「如意很好,無論如何都別再鬧下去了。」

「別這麽騙我,我不會傷害她,只要你高興,我願意和她一起陪著你,我很聽話,我不會去計較的。」

謝玉言沒有回答,直到忽然有輕微的腳步聲傳來。

賀如意推開門,沈靜的開口,「采菱姑娘恐怕要失望了,我會計較。」

怎麽也想不到她會突然出現,房裏的兩個人都僵在那裏。

賀如意站在門口並不進去,她的眼睛裏沒有憤怒,看著謝玉言,只是讓人寒冷的冷漠。

渾身的血似乎在那個眼神下凍住,謝言玉想要說什麽,卻又不知道怎麽開口,握緊了拳頭,幹灑地喊出她的名字,「如意……」

「夫君。」賀如意淡淡地看著他,沒什麽情緒地說下去,「如意恐怕要讓你失望了,我不同意與采菱姑娘一起陪著你,無論你們曾經發生過什麽,我賀如意是謝家明媒正娶的兒媳,如果二位執意再續前緣,請夫君給如意一封和離書吧。」

聽到這樣的話並不意外,謝玉言嘆息,聲音幹澀,「你知道我不會這麽做。」

「如果夫君不打算和離,如意希望以後不再看到采菱姑娘。」停頓一下,她繼續說道:「今夜已晚,采菱姑娘還是早些去歇息吧,明日一大早,夫君會讓人送你離開。」

從賀如意出現的那一刻就一直沈默著,采菱聽到這話才回過神,看謝玉言默認的表情,突然大哭起來,「你憑什麽這麽對我,你有什麽資格攆我離開,我不走,玉言你說話呀,你為什麽聽這個女人的安排。」

嘴角露出一抹淺笑,賀如意看著哭鬧的女人,「就憑我是這院子的主人。」

她的聲音是從未有過的冷靜,卻讓采菱楞住,「你不能記麽對我,你不能。」

「恐怕采菱姑娘要失望了。」

「你不能……」

「多說無益,你還是好好歇息一夜,明日離開吧,夫君你說呢?」

一刻都沒有遲疑,謝玉言開口,「明早我安排人送她離開。」

「好,那就麻煩夫君了。」

看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完全沒有自己開口的機會,采菱一下子崩潰,歇斯底裏的吼叫:「我不走……你不能趕我,你敢這麽做,我不會饒過你的,我要讓你身敗名裂、不得好死……」

嘴角的笑始終沒有消失,賀如意不怎麽在意地瞥她一眼,「悉聽尊便。」

盛都繁盛熱鬧多,東家長、西家短,傳得紛紛攘攘,不過要說近來傳得最熱的,就屬最新出爐的第一妒婦。

要說女人善妒是天性,誰家的娘子沒有吃醋撒潑的時候,今天張家的小哥被媳婦打出家門,明天王家的兒媳抓奸抓到青樓裏,打得鞋帽紛飛,既然這事不新鮮,最新冒出來的妒婦憑什麽奪了頭籌呢?

關於第一妒婦的傳聞,總結一下大概就是如下,巧言令色、獻媚長輩,私下迫害夫君喜歡的丫鬟,心狠手辣地打個半死,還把夫君青梅竹馬的女子趕出家門,以死相逼,不讓人進門。

身為別人家的媳婦,上不孝敬雙親,下面還欺壓著自己的男人,絲毫不懂得三從四德的規矩,外人面前惡言惡行,家裏橫行霸道,無論哪個丫鬟,只要她看不順眼便立刻責罰。

要認真說起來,這些事也不算稀奇,善妒的女人大都做得出來,追根究柢能夠被說成第一妒婦還要說說她的身分,謝丞相二少爺的娘子,這個名頭一說出來,大家都了然了,原來如此。

這世上妒婦確實不少,可元朝開國以來,還沒有哪個官宦之家的媳婦能傳出這樣的傳聞,要知道這樣的大家庭最重名聲,就算吃吃醋也都是私底下,像這種剛出嫁就傳出這種名聲的……嘖嘖,必定還做了很多惡事沒人敢說。

第一妒婦的名號越傳越廣……為了講得熱鬧,說笑的人更下意識地添油加醋,於是街頭巷尾時不時都能聽到誇大杜撰了的第一妒婦故事。

這些故事自然也沒逃過謝玉言的耳朵,坐在悅豐酒樓裏沈悶地喝著酒,他最近看起來說不出的頹廢。

心裏知道他是因為什麽煩惱,姜嘯有些尷尬,畢竟人家夫妻的事情自己不該插手,可看著自己的好兄弟一天天頹廢下去也不是辦法,只得硬著頭皮來勸說。

「那些傳聞不過是些無聊的人造謠,你何必在乎,我一直覺得你不是這樣的人。」醉眼迷蒙地看好友一眼,謝玉言苦笑,「你當我是在為流言煩惱?你看低我了。」

「不是這個還能是什麽?」

沈默片刻,謝玉言苦笑,把那日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看著好友瞪大的眼睛,又是一陣苦笑,「你也覺得我很混蛋吧。」

「確實有些,」姜嘯咽咽口水,「這麽說,弟妹生你氣了。」

「我巴不得她生氣發怒。」一口氣喝了一大杯酒,他皸眉,「自從那一晚起,她再也沒和我說話,一次都沒有,無論我怎麽討好,她都不肯多看我一眼,每天都是悶在房裏看書。」

姜嘯驚訝地張著嘴,不敢相信,「怪不得你這模樣,原來是愁的,另一個呢?她走了?」聽到這話,謝玉言眉目湧出一股戾氣,冷笑道:「你以為傳言怎麽來的,我已經派人去查了,就是采菱散布的。」

「好狠的女人,她就沒想到這樣會一下子毀了整個謝家的名聲嗎?!」

看好友愕然的表情,謝玉言苦笑,「她從小就這麽自私,都怪我,如果她出現的時候我當機立斷把人攆走,也就不會有後來的事情,只是看到她……」

姜嘯拍拍他的肩膀,一臉「我懂你」的表情,「我懂我懂,畢竟是愛過的女子,舍不得。」

謝玉言白他一眼,失笑道:「我不愛采菱,查清流言是她編出去的時候,我就把她送走了。」

「她肯離開?既然都做到這一步,還能輕易放過你?」

「不走就要去大牢裏待著,捏造流言毀壞丞相府名聲,你覺得她看我比自己的命重要嗎?」

「那當初你們……」

「你不信我嗎?我沒愛過。」

姜嘯選擇相信好兄弟,幫著出主意,「這些話你都沒對弟妹講過嗎?也許解釋清楚你們就能和好。」

「怎麽會不解釋,可她壓根不聽,只要看到我就走開,擺明了不信我。」

「也怪不得她這樣難過,想想你二人能在一起多麽不容易,你卻讓人家屢屢傷心。」苦笑一聲,謝玉言嘆氣不止。

看他這些日子都瘦得脫了形,再也看不出以往的風流倜儻,姜嘯忍不住鄭重問道:「你心裏當真只愛弟妹一人。」

「嗯。」

「如果你真的這麽確定,就大膽的去挽回吧。」喝一杯酒,姜嘯聲音有些沈,「咱們這些好友都浪蕩慣了,可是要說幸運,你還是第一。有幾個人能遇到心愛的女子,還能有廝守終身的好運,現在你既然遇到了,千萬別放過,我不想再看到以前的謝玉言,雖然自由,可像個沒魂的孤鬼一樣,寂寞都說不出來,我羨慕你遇到賀如意,所以別輕易放棄。」

聽著姜嘯的話有些動容,謝玉言無奈,「她現在完全不給我機會。」

姜嘯突然又笑了,說道:「哎,還當你多聰明,她不聽,你把她抱住解釋,別管人家怎麽嫌棄,反正就死皮賴臉的解釋不就好了。」

遲疑地看著好友,謝玉言有些不安,「如意性子本就倔強,我如果強硬……她會不會更加恨我?」

姜嘯用看笨蛋的眼神看他,無奈地說道:「說你聰明,你居然犯傻,人家當初抓奸在房都沒離開,擺明了是還對你抱有期待,你別看她表現得多麽強硬,只要你解釋清楚了,她肯定趴在你懷裏哭呢,女人都是如此,你就信我吧,別想著你大少爺的驕傲,反正抱得美人歸比什麽都重要。」

一言點醒夢中人,謝玉言恍然大悟,「多謝兄弟。」

「謝什麽,你們趕緊和好,振作起來才是緊要的。」

「好兄弟,承你吉言。」

說完這話,謝玉言起身就走,留下姜嘯大喊:「餵,你不至於這麽急吧……見色忘義。」

看著圍在自己面前的大尼姑小尼姑,謝玉言覺得自己的名聲徹底沒了,明天自己闖尼姑庵的事情傳出去……得,他們夫妻都要成了盛都的笑話了。

「施主,您不能闖佛門凈地。」

「師太,我娘子在裏面。」謝玉言又尷尬又急,原本從酒樓離開,想著回府就算跪地求饒也要讓賀如意原諒自己,誰知道小廝卻說夫人去尼姑庵了,聽到那三個字,他緊張得心都差點跳出來,他快馬加鞭的就趕了過來,現在被一群尼姑攔在這裏才意識到自己的莽撞,可是想到賀如意來這裏要做什麽,他就什麽都顧不得了。

「施主的娘子是?」看他冷靜下來不再硬闖,吩咐小尼姑都退下,老師太慈眉善目地問道:「施主是不是弄錯了。」

「不會,她叫賀如意。」

聽到這個名字恍然大悟,老師太雙手合十,「賀施主確實在,不過她剛到不久,捐了香火錢,想要在鄙庵禮佛幾日。」她慈祥地笑笑,仿佛能看透謝玉言的心思,「佛門凈地不容人擅闖找人,可如果施主前來燒香禮佛,貧尼就歡迎了。」

聽出她話裏的指點,謝玉言面帶笑容,「多謝師太,我正是前來拜佛,還請師太領路。」

「請進。」

「多謝。」隨著往裏面走,謝玉言突然說道:「還有一事,我娘子之前說過,要捐些香火錢幫貴庵重修,我來正是要把準備好的東西給她,還請師太讓人帶我過去。」

老師太笑咪咪地看著他,點頭道:「施主聰慧,我這就讓人帶你過去。」

由小尼姑帶著往裏面走,謝玉言推開一間房,看到賀如意跪拜佛祖的身影時,這才覺得自己又重新活過來。

他緩步走進去,看一眼身邊站著的小舞,暗示她離開,等到房間只剩下兩人才走到賀如意身邊。

賀如意閉著眼,仿佛已經沈睡過去。

謝玉言順勢跪在她旁邊,聲音悠悠響起,「我很少拜佛,平時除了跪雙親和祖宗牌位,從未跪過別人,四年前,我像現在這樣跪在那些牌位面前整整三天,只因我行為不端。」

沒有開口問他發生了什麽,賀如意依舊跪著,眼睫卻輕顫幾下。

從感覺到他出現,原本平靜的心一下子變得起伏不斷,她不知道該用怎樣的表情去面對謝玉言,那一晚發生的事情仿佛還在眼前,忘不掉,只剩下疼痛。

「采菱從八歲就來到我家中寄居,初時她膽子很小,看到父親、母親就討好,可見了下人又開始耍脾氣罵人,因此而不得大家的喜歡,我也是,因為性子頑劣,總是被父親懲罰,所以那時候看著她,就有些同病相憐的感覺。

也許是我言談中對她表現出了這一點,采菱從那時候就很喜歡纏著我,可是父親不喜歡我帶著她,認為我小小年紀不務學業,不過他也拿我沒法子。」

謝言玉輕笑出聲,繼續說道:「就這麽過了幾年,兩個人都長大了,我一直把采菱當妹妹,雖然知道她人後並不像在我面前那麽乖巧也當作不知,覺得她只是年紀小,可我慢慢發現她心裏有了別的想法,對我越來越親密,就連家人也都以為我和她有了什麽說不得的感情,為了避嫌,我開始躲著她,可她不甘心,就在四年前,她夜裏進了我的房。」賀如意聽到這終於睜開眼睛,卻沒去看身邊的男人。

從事情的發生開始,她就把自己封閉起來,她不想面對一切,害怕得到的所有都會失去,所以抗拒他對自己的接近,仿佛這樣就能當作一切都沒有發生過,當作沒有更壞的消息等著自己。

她是有過相信謝玉言的念頭的,可是想到那一晚的擁抱,想到他們之間有那麽多的曾經,她不敢去想自己有沒有能力改變一切,那麽多年的感情真的可以遺忘嗎?她不知道。此刻聽著屬於他們的故事,心裏說不出什麽感覺。

察覺到她情緒的變化,謝玉言輕笑一聲,「別擔心,你想的事情沒有發生,那時候我也被嚇到了,氣急敗壞地沖出去把這事告訴了母親,卻不小心吵醒了父親,於是父親大怒,喊來采菱對質,她哭得很厲害,抖著身體說是我引誘了她。

賀如意猛地轉身看他,不敢置信,「怎麽會……」

「我能看出她有多害怕,所以我承認了,不吃不喝罰跪三天,而她被母親送回原來的地方,這些年再沒見過。」苦笑一下,謝玉言嘆氣,「這件事我沒有對任何人講過,事關一個女子的名譽,如果說出來,她一輩子就毀了,對我來說卻只是多了一個下流無恥的惡名,從小我就是父親口中的忤逆子,再多一個罪名也無所謂。」

謝玉言轉身與她對視,輕輕說道:「我還記得當時父親惡狠狠地將藤條抽到我身上,罵我畜生的情景,雖然現在明白是恨鐵不成鋼,可當時年紀輕、脾氣倔,從那時起便自暴自棄,更加胡作非為,先是違背父親和大哥的意願去經商,然後混跡風塵……剩下的你都知道了。

就算到今日,母親還以為我這些年的任性妄為都是因為當初攆走采菱的原因,其實我不過是與父親賭氣而已,漸漸走到今日卻更加沒法解釋。」

聲音幹澀,賀如意遲疑問出口,「既然隱藏在心裏這麽多年,為什麽今日說出來?你不怕我宣揚出去?畢竟她那樣對我。」她簡直不敢相信事情的真相是這樣,一個女人的愛竟

然自私到這樣的地步,不去在乎對方的感受,只是任性的索取,得不到就寧願毀了他。

「我不擔心,你本來就是善良的性子,怎麽會去做這樣的事情,何況她做了無法挽回的錯事,害你名譽全失,就算被懲罰,我也無愧於心。」雙眸灼灼看著她,謝玉言的心裏說不出的後悔。

「我很後悔,自己一時的猶豫讓她傷到你,至於為什麽說出來,因為我要挽回這一生最愛的女子,我承認,如果當初采菱沒離開,也許我會娶她,不是因為愛,只是一種責任,如果當初我不縱容她,她也許不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我很後悔,可那不是喜歡,是習慣對她好,想到她剛來家裏那怯生生的模樣,無論她怎麽胡鬧,我都不忍心苛責了。」

賀如意苦笑,凝視著他,「你覺得我該相信你嗎?」

「沒關系,你可以不信我,我會等,一直等下去,我知道你還在生氣,之所以把這些事情說出來,也不為博取你的同情回心轉意,如意……」

伸手抓住她的手,他凝視著她,「我說出來這個秘密只是因為相信你,不想讓我們之問有任何隱瞞,今天當著佛祖的面,我謝玉言承認做錯了很多事,有些不能回頭,有些能回頭的我也懶得去回了,可是只有你,我舍不下。

無論當初懷著怎樣卑劣的想法把你娶進來,可這些日子已經對你情根深種,你笑,我就開心,看著你在我身邊做什麽都心滿意足,可你一旦不高興,我就不知道該怎麽辦了,外人說我擅長情事,可是在你面前,我總是做些傻事還樂在其中,像個笨蛋一樣,傷了又不知道怎麽挽回,讓你那麽難過。」

謝玉言把她的雙手握在胸口,鄭重說道:「不過我不會讓你逃走,就算你跑到天涯海角,我都要把你抓回來,這一輩子你註定了要做我謝玉言的娘子,再也沒有別的退路。」

聽到這番話不是不震撼的,賀如意噙著淚開口,「你確定那真的不是愛嗎?你確定我是你要的那個人嗎?」

這些天以來,她終於心平氣和的與自己對話,謝玉言欣喜若狂,「不是,那不是愛,那一晚沒有拒絕,只是剛見到她還有些困惑,習慣使然去考慮她的話,以後我再也不會這樣做,至於你是不是我想要的那個人,你是,我確定。」

「那些傳言……」

「都是采菱散布出去的,就像當初她毀了我一樣,現在用同樣的手段來傷害你,如意如果不喜歡,我去替你解釋,每一個人我都去解釋一遍。」

「你不怕萬人嘲笑嗎?」

「你不笑我就行,別人怎麽想我不管。」

眼淚終於忍不住落了下來,聽到這傻話賀如意瞪他一眼,「誰要你去解釋,這些事清總是越解釋越麻煩,何況我根本不在乎那些。」

「那你原諒我……」

謝玉言想要上前擁她,才剛動一下就被喝止,賀如意含淚瞪他幾下,「我沒說原諒你,這是佛前,你敢亂動。」

對她的話絲毫不敢反抗,謝玉言投降,「好,我不動,不過你要答應我,無論多生氣都不準離開,打我罵我都行,至於那些流言,無論別人眼中你是不是妒婦,我都喜歡,何況你是妒婦、我是浪蕩子,豈不般配。」

「呸……胡言亂語。」

「並非胡言,我對佛祖發誓,此生只要你一人,你不是妒婦,我卻要別人嫉妒你我恩愛。」

「油嘴滑舌。」笑中帶淚,她突然問道:「還有一事,我想知道自己在你眼裏,是不是毫無情趣的木頭美人。」

「你怎麽會這麽想?」不明白她為什麽突然提到這個,謝玉言很迷惑。

閉上眼睛朝著佛像,她輕言,「你猜吧,你的秘密守了那麽多年,我是謝玉言的娘子,我也能做到。」

謝玉言噙著笑,點頭道:「好,我願意猜一生。」

聽他的傻話,賀如意抿嘴一笑,卻不打算解釋。

為什麽要解釋呢,反正她想要的都得到了,當初的那一聲戲言雖然惹惱了自己,卻也造就了今日的緣分,就留在自己心裏慢慢回味好了。

尾聲

又一次接到宋瑾熙的來信,賀如意開心得不得了。

看她信中那些平鋪直敘地對自己這些日子的描述,賀如意腦海裏卻忍不住想像當時的驚險刺激,兩人天各一方卻各有各的熱鬧,不由得感慨世事無法預測,她成了盛都最幸福的妒婦,而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丫頭也有栽在別人手裏吃癟的一天。

越看越激動,直恨不得立刻飛到邊城去找她,好好聽她講一講一路上的經歷,瞧瞧吃定了宋瑾熙的那個了不得的男人。

「玉言,你猜,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男人能讓瑾熙認輸。」

從她開始拆信就嚴陣以待守在旁邊,謝玉言看著自己激動得坐立不安的娘子,緊張得冷汗都要流下來了,雙手伸著如同保護小雞的母雞,生怕她一不小心從軟椅上掉下來,到時候她有什麽不好,自己肯定要被二老打死,要知道他的娘子現在是謝家最重要的寶貝,疏忽不得。

想到當初那個讓自己醋意大發,又間接幫了自己的假男兒,他也是十分感慨,「必定是了不起的男人。」

「那是自然,能配上我的瑾熙,當然是很厲害的人,你看你看……她這一路居然這麽熱鬧,我還一直擔心會太過平靜,那個愛鬧的家夥會寂寞,沒想到這麽精彩,我好想跟著她一起走一次。」

「好好好,你想去,咱回頭就去,現在給我老實一些。」

「你不要這麽緊張嘛,每天都這麽小心翼翼的盯著我,我都怕你撐不住,你真的答應陪我去看瑾熙嗎?太好了,咱們什麽時候出發?」

「什麽時候都可以,只要你高興就好。」

雖然是哄騙的話,謝玉言卻一點都不內疚,反正他真的打算讓她們兩姐妹見面,只不過不能是現在,這也不算騙不是。」

得到滿意的答案,賀如意更加激動了,「好,咱們這就去。」

被她風風火火的舉動嚇到了,謝玉言忍不住懷疑自己當初乖巧可愛的娘子跑哪裏去了,為什麽她越來越任性胡鬧,自己倒沒了地位,以前兩邊府裏都還記得他是二少爺,現在幹脆看不到自己這個人,上至雙親兄嫂,下至仆人,所有人都圍著自己的娘子轉。

不過就算她越來越嬌蠻,他還是忍不住每一天更愛她一點,就算她如何百變,總是愛得不行。

當然,要是這樣的特殊時刻她能夠乖一點的話就更好了。

看他心不在焉地想著什麽,賀如意瞪眼,「你怎麽還不去準備馬車?」

謝玉言哭笑不得地瞧著她圓鼓鼓的肚子,忍不住提醒自己的娘子,「無論再急,也該等咱們的孩子降生再說吧,你現在都八個月了,難不成想要生在路上?」

賀如意聽到這話這才想到自己有孕在身,根本出不了門,她哭喪了臉,「你做什麽提醒我,都怪你,我不但不能去找瑾熙,還得每天喝那些難喝的湯水。」

謝玉言一臉無奈,嘆氣道:「那是最名貴的補品好不好,都是母親辛苦為你準備的。」

哀怨地看她,又說道:「何況你不愛喝的不都偷偷給我喝了,你還埋怨……」

她露出得意的笑容,咧嘴笑,「活該,誰讓生的是你的孩子。」

「是,娘子說得是。」

看他這樣百依百順,賀如意簡直得意地要上天了,想想當初自己被他欺負得死死的,哪料到會有騎在他的頭上作威作福的一天。

一副老佛爺宣旨的口吻,她開始安排自己接下來的人生。

「我生下孩子一定要去看瑾熙。」

「好。」

「我還要回老家看望家人。」

「這個也沒問題,我陪你一起好好孝敬二老。」

「以後做什麽你都聽我的。」

「答應了,你開心就好。」

「你要愛我一生一世。」

一直回答得毫不猶豫的謝玉言停頓了片刻,直到娘子目露兇光瞪著自己,才慢吞吞說道:「我覺得一生一世不太好,我們還是生生世世吧。」

臉上的威脅瞬間變成萬般柔情,這一次輪到賀如意點頭了,「好!」

就生生世世吧,一生一世確實太短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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