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支發簪在現場也被收走了，直到第二天，陸文龍才在一間會議室裏看見被透明塑料袋裝著，那支手槍也被同樣的塑料封裝，包括吳曉峰的身份證，紙筒偽裝的假雷管都分別裝著，整齊的擺放在用雪白的桌布鋪著的會議桌上……

周圍擠滿的扛著攝像機和照相機的記者，幾名年紀頗大的領導語重心長，面目慈祥的跟他和楊渺渺握手慰問，他們倆特別換上了比較正式的襯衫長褲，最好笑的是在左胸前都別上了一枚團徽，陸文龍都不知道自己是不還是少先隊員呢。

但是楊渺渺明顯更熟悉這樣的場面，表情控制得很好，偶爾還用嘴角發音：“背挺直點！別傻笑，正式點！不許翻白眼！”

規格很高，昨天就見過這邊的省領導了，今天更是有從平京直接趕過來的航空總局領導，最後進來一位居然是國務院副總理……

陸文龍幾乎是在楊渺渺的監督下完成整個過程，很有點不耐煩，但也知道這是份可遇不可求的資本，堅持著熬過這兩三個小時。

湯燦清就一身正裝的站在兩人後面幾步遠的地方，刻意把自己放在一個不起眼，但是又不會被忽略的位置上，這就是她昨晚睡前自己給自己找到的定位，做陸文龍各種光彩背後那個默默支持的人，就這麽一直走下去……

至於到什麽時候，她也不知道，但是希望能一直。

鑒於兩人的光環實在都有點耀眼，又是亞運會的金牌得主，為國爭冠，還奮不顧身的制止了劫機犯喪心病狂的犯罪行為，連渝慶方面都派了一個副市長過來接他們，簡直就是家鄉的榮譽……

所以第二天一早登上返回渝慶的客機時候，前呼後擁，好不熱鬧，依舊還是商務艙，還是那最靠前的兩個位置，湯燦清就坐在他們背後，陸文龍隔著過道側身還給副市長描述了一下當時的場景，乘務長和空乘們都站在旁邊滿臉崇拜，聽完跟著一起優雅的鼓掌，有點激動。

因為陸文龍和楊渺渺的事跡，已經被整理出來開始正式進行宣傳了，這個力度不亞於亞運會冠軍的宣傳力度，只是發起方不同。

這裏也要順口提一下，團中央在準備開始大力宣傳這兩個英勇少年的時候，才驚訝的發現自己的機關報華國青年報早就跟其中一個少年簽署了一份獨家報道權協議，簡直大喜過望！

這些都不是陸文龍操心的事情了，飛機起飛以後，終於能安頓下來的他，稍微坐正，看看坐在左邊靠著艙壁的楊渺渺，小聲：“你喜歡這樣？”

楊渺渺伸手幫他理一下衣領，只輕輕搖一下頭。

兩人都坐好以後，沒再說話，飛機平穩的飛行直到廣播開始通知即將到達，楊渺渺才用下巴點一點，指一下那個自己被陸文龍撲到擋住的角落，右手擡起來蓋住陸文龍放在兩人之間扶手上的左手低聲：“我會一直記得這件事和這個地方。”

陸文龍感受了一下那個軟軟熱乎乎的手心對手背的溫暖，才抽出手來也在楊渺渺手背上拍一拍：“我也不會忘記。”

這個動作被湯燦清在後面從兩個座位間的縫隙看見了，哼哼咳兩下，少年少女趕緊彈開手，老師！多可怕的詞！

走下舷梯，居然還有少先隊員帶著紅領巾來獻花！

兩邊都站著漂亮的小姑娘，激動的紅臉蛋應該打了點胭脂，使勁的揮動手裏的彩球，高喊：“熱烈歡迎……”

陸文龍真的很想笑，楊渺渺已經了解他有點不著調了，使勁鉗制：“不要傻笑！真誠點！”

湯燦清也實在想笑，忍住了。

於是在渝慶也耽擱了一天，下午還到電視臺去錄制了一兩個小時的訪談節目，是國家電視臺過來借用這邊的演播廳錄的，說回頭在平京再找兩位小英雄仔細錄，這次急用。

楊渺渺終於有點撇嘴，陸文龍到平京？那就是不知道多久以後的事情了，真發愁。

晚上陸文龍和湯燦清又在市委安排的公車送行下上了客輪，這次就直接到一等艙了，等把送行的人全都告別完畢，船上的領導也來瞻仰過後，兩人才有點大眼瞪小眼的對坐著……

因為陸文龍從行政上來說，跟渝慶沒什麽關系，所以這邊也只是市委派車來送，沒有什麽格外的人，楊渺渺本來倒是想來送行的，可她爸媽聽說遇見了劫機嚇得什麽似的，打算好好給她燉點什麽湯補補，然後坐火車回平京……

陸文龍又想起身去開電視，湯燦清把他叫住：“坐好了……別亂動，給我說說，接下來你打算怎麽做？”

陸文龍就老實坐下，但雙手往後撐在床上有點傾斜，沒個正形：“上學啊，訓練啊，沒什麽特別的吧。”

湯燦清皺眉：“你覺得你還能回到以前的生活中去麽？”

陸文龍笑：“怎麽不能？別人說我是英雄，我就不一樣了？還是打架，沒什麽不一樣的，不過要是以後我捅點什麽簍子，也不會有人隨便敢拿捏我了吧？”

湯燦清也學著他的動作讓自己放松點：“你還打算跟以前一樣的瞎混？”

陸文龍撇嘴：“怎麽是瞎混，我們是有目的有收獲的做混混，你不覺得我現在獲得的這些東西用來當混混才是最有用的麽，不然這些榮譽不能吃不能喝的，過幾天就作廢了。”

湯燦清不同意：“怎麽可能作廢？你的榮譽都擺在那裏的，永遠都不會掉！”她自己就很珍視，因為這是她一直陪著出來的東西。

陸文龍想想才回答：“我為什麽會有這些思路，記得前幾年那個傷殘的英雄麽，春節晚上唱歌那個，這一年我沒事兒就在閱覽室看雜志，他過得可不怎麽樣，春節那會兒捧上天，年底請他出場要收點錢，就被人罵得要死……他不吃飯，不養家？他有傷殘開銷更大吧？還不許他收費了？我那時就覺得挺可悲的，我可堅決不會落到那個地步去。”

這個事情湯燦清隱約也聽說過，不吱聲了，這個社會就是這樣，把你捧成了英雄就要求你也是個聖人，不食人間煙火了，怎麽可能！

陸文龍打自己的小算盤：“如果縣裏問我有什麽要求，我就在北街要個鋪面，我那些弟兄還在想辦法要在北街打出點名聲呢，我這也可以先打開個口子……”自己盤算一陣，擡頭看見湯燦清的目光有點柔柔的圍繞自己，連忙問：“你有什麽要求沒？我給你一起說，我臉皮厚……”

湯燦清笑了，有點鬼鬼的轉了下眼睛：“那你就記得說我是在國家棒球隊掛了號的翻譯……以後你去國家隊，可得我跟著你……”

陸文龍還不知道這茬兒，問清楚是運動競賽司那個科長安排的，大驚嘆：“那你不是兩邊領工資？”

湯燦清忍不住就用腳去踢他：“你這個錢串子腦袋！就知道錢！你……哦，對了你的亞運會獎金我幫你領了，還有津貼，嘻嘻，我也有……”

錢串子眼睛放光：“多少錢？”絲毫不顧湯燦清白生生的腳丫子在自己腿上蹂躪。

湯燦清笑起來，收回自己的腳，靠在艙壁上：“表演項目減半冠軍，三千，津貼補助有八百塊，我有五百塊，比我的教師工資還多一百多呢。”

陸文龍搓雙手：“錢呢？”

湯燦清笑著從自己的隨身包包裏面找東西，去的時候是個簡單的黑色皮包，在蜀都買的，現在換成了一個國家隊的運動包，那個皮包也裝裏面，摸出一個存折晃晃：“喏，這是你的，以後你在國家隊的每個月訓練補助都發到這個上面，說起來你以前怎麽都沒有問一下這些錢在哪？”

陸文龍伸手抓過來看著上面的四位數笑：“你一定會幫我收著的對不對？你拿著不就好了……”

湯燦清鼓起勇氣突然探身，一下把存折抓回來，再自己加油鼓勁才開口：“以後就放在我這裏給你管，好不好？”聲音居然有那麽一絲顫抖，似乎在等待什麽，她只想能夠通過這種方式建立一個特別的關系，一個可以讓自己可以說服自己的關系。

陸文龍奇怪：“既然以後你都要跟我一起去國家隊，自然就是你管了。”

湯燦清一下把自己靠在艙壁上大松一口氣，還掩飾：“你年紀還小，我怕你亂花錢！”

陸文龍撇嘴：“我那邊找的錢可不少了，從來都沒有亂花過。”

湯燦清嘿嘿笑：“誰在幫你管？”

陸文龍得意：“初二的林聰，天生就是個做財務的料子，專門給我們管賬。”

湯燦清又偷偷松一口氣：“我……我還以為是隔壁班那個蔣琪同學在給你管？”

陸文龍給突然提起這茬兒來，有點臉紅，也靠回自己床上不說話。

放松心情的湯燦清有點調皮心勁：“你們現在怎麽樣？說說？我……再幫你分析分析？”

陸文龍吶吶：“也沒怎麽樣……就是，我把我的想法給她們都說了，就這樣。”

湯燦清驚訝的確認：“什麽想法？”

陸文龍撓撓頭才厚臉皮：“一個都不放手……”

湯燦清瞠目！

最後實在沒能忍得住，跳過去把那個滿臉無辜的少年踩了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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