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陸文龍跟這邊的球探搭話，趙連軍臉色一沈：“兩軍交戰前，您來談這個不合適吧？我們不歡迎！”

記者倒也笑呵呵：“我也就是順便問問，一年十萬美元的收入很容易的，這是我的名片……”留下一張帶點香味的白卡片就跑了，怕趙連軍那樣子要打人。

如果是別的項目，教練早就呵斥不止了，趙連軍可能是真的有點溺愛陸文龍，剛剛的勝利也是陸文龍一力打造，趙連軍還是先跟這個少年好好談，沒有馬上惡形惡狀罵人，明天還要繼續比賽，自己的前程說不定也在這個上面，說起來還真有點吃人嘴軟的意思。

陸文龍也沒吭聲，笑瞇瞇的把名片收起來，在陸成凡那裏沒少見過，一疊一疊的各種名片夾，幾乎就是他們那樣的皮包公司的必備辦公用品。

然後師徒倆慢慢的看完比賽，隨隊返回亞運村，看看張柳鳴和湯燦清兩人都不在，也不關心，人家都是成年人了，不該他這少年來操心吧。

趙連軍看看沒其他人，就覺得機會不錯，拉了把椅子坐在陸文龍寢室：“下午那個人你有什麽看法。”

陸文龍居然回答：“十萬美元？接近八十萬華幣吧？我們領津貼要領多少年？”

趙連軍大急：“你怎麽能有這樣的思想呢！”

剛比賽完，秦科長已經給他透了個底，整支球隊真的是要為奧運會奮鬥的，怎麽可能出現這樣的軍心動搖？

陸文龍擡頭笑：“您別急，比賽我們還是要好好打……”

趙連軍打算嚇唬小孩子：“你只要敢去日本打比賽，你就是叛國！”

嚇！這下可真把陸文龍給嚇著了：“反革命？！”打架他都不願犯法，突然就上升這麽高一個級別的犯罪，可把他給嚇一跳。

趙連軍一看覺得有戲，趕緊順著這條線分析：“首先，他是讀賣新聞的巨人隊，十萬美元一年，那就是職業棒球運動員了，國際奧委會有規定，只要是職業球員，就不允許參加奧運會，現在國家讓你進了亞運會，你有了名氣，被人勾走了就不能打奧運會，是不是叛國？”

小混混摸摸下巴點頭：“嗯……這事兒，是不仗義！”

相處也有接近一個月，趙連軍也算是有點了解這個少年似乎是有點江湖習氣：“豈止不仗義，太不仗義了！你想想，你的家人，你的教練，你的老師，都要被人戳脊梁骨吧？我也要被牽連，因為我沒有給你做好思想工作。”

陸文龍猛的一下擡頭：“那可不能這麽做！”以一己私利坑害周圍對自己好的人，他無論怎麽都做不出來。

趙連軍大松一口氣：“我們國家，出國打比賽的也不是沒有，但是都必須得到國家的允許，起碼也是運動生涯的後期的。”

陸文龍撇嘴：“這個您就別糊弄我了，運動員就這麽幾年，都後期了，您這水平的國家隊都不要，您覺得十萬美元的還能給麽？”說到錢他可不含糊。

趙連軍有點笑：“其實我們的整體實力高了，也可以出國打比賽，也可以拿勞務費，沒那麽多，但是還是比津貼高。”

陸文龍不太相信：“國家不分點？”

趙連軍頓時就有點卡住了，滯了一下才決定說實話：“那……都是外匯，全部都得上繳，國家另外給獎勵。”外匯在這個時代是格外重要的國家物資，幾乎所有涉外的活動都要以為國家掙外匯為榮譽。

家裏跟兄弟們月掙過萬的小混混，頓時就大為瞧不起：“這都什麽待遇啊！”

趙連軍又有點急：“已經很高了！現在你們每月補助四百多，你爸媽工資多少？”他自己六百多，也算是高工資了。

陸文龍撇嘴不好說自己每月如果真要分紅都是一兩千，嘿嘿兩聲：“這還是亞運會期間，之後呢？”

趙連軍皺眉：“每個月三百多訓練津貼，但是吃穿住行都是國家包了啊！”

陸文龍真是暗自搖頭……

趙連軍也真想不到自己這番談話，還真的讓陸文龍對在國家隊有了一個清晰的規劃！

大致的思考一下陸文龍試探：“我現在這些東西不一定非要跟著隊上訓練，所以您如果還要我在國家隊，那我就不跟隊，過段時間來集訓一下就是了，我還是初中生呢！”

趙連軍大急：“那怎麽可能？”

陸文龍也不隱瞞：“首先這點收入太少了，讓我花所有的精力天天在這片場地上就練這個，真的不值得，而且我才十五歲，您想我打到多少歲？最該學東西的年代就在這場地上荒廢了……”

趙連軍很不滿：“這怎麽叫荒廢？這是為國爭光！是榮譽！”

陸文龍嘿嘿笑：“我們縣城有個跛子……是志願軍，老成啥樣了，沒人管，破破爛爛的軍裝上掛一排的稀飯牌子，每一塊都是用血換來的……您信麽？”

趙連軍的臉終於肅穆了，好像眼前不再是那個十五歲可以隨便嚇嚇的小孩兒，這是一個有著自己人生觀和世界觀的少年，也許有些人情世故比好些成年人還看得清楚。

陸文龍擡擡手：“您不用說，我知道，國家大嘛，總會有照顧不周的，但是也平心而論，您說我要是沒有打出來，二十多三十歲了，一事無成，什麽都不會，您說真話，您給我什麽出路？”

趙連軍沒笑容，也認真：“如果不呆在國家隊這塊兒，最好的是分到蜀都省做個教練，這還得棒球運動發展得好，發展不好……可能……領點遣散費到地方分配個清水衙門，嗯，有分到公安系統的不少，還不錯！”

陸文龍聲音低沈：“我要是受傷了呢？瘸了，公安系統還要麽？”

趙連軍啞口無言！

這就是現狀，有用的時候，你就是香餑餑，沒用的時候你就啥都不是！國家這麽大，不缺你這個天才，你不來，別人來！

趙連軍能這麽坐在這裏跟陸文龍談，實在就是因為這個少年太特殊了！

無論亞運會，奧運會，還有少年的技巧，等等各方面都正好契合到一個點上！

正好合適！

不然的話，任何項目，都有大把的人手等著國家隊教練選擇，誰有這份兒閑心跟你慢慢談？

陸文龍看著趙連軍：“我也就跟您說個實話，我真不太在意打這個棒球，如果讓我去打那個十萬美元的還差不多，我自己在小縣城也搗鼓別的事兒，我更覺得那個有前途，但是在國家隊，我也挺有面兒，對我小地方做事有幫助，所以，我會好好的跟著您打球，但您要給我自由，不然我真沒法打。”

趙連軍巨煩：“你又威脅我！”

陸文龍搖頭：“真的不是威脅您，您知道麽，我在那麽個小縣城，現在一個月能找一兩千塊錢，我都不要，還在積蓄著想做得更大更好，我真的是個有志向的人，棒球……對我來說，不過是一件工具……對您來說……”頓了一下“何嘗不是？”

趙連軍看著自己這個年齡最小的弟子皺眉：“你到底哪裏去學得這些鬼魅的想法腔調……隊上他們那些人腦子裏面的彎彎繞繞都還沒你多！”

陸文龍不得意：“從小我就喜歡看書，喜歡琢磨這些東西，真的，求您了……”說到這裏，十五歲的少年還雙手合十擺個可憐乞求的動作。

趙連軍看了忍不住就是一腳：“裝！又在老子面前裝！”

陸文龍笑：“真不是……我啥都跟您說了！”

趙連軍正要說話，突然就聽見走廊上一整轟聲歡呼，一個急促的敲門聲：“趙指導！趕緊開電視，講了我們了！晚間新聞講我們獲勝了！”

來不及去開門，陸文龍趕緊打開電視！

幾秒鐘的新聞早就過了，趙連軍打開門……

其他人全部湧進來在趙連軍身邊，劈裏啪啦講剛才那個在各地新聞完了以後突然插播的亞運特訊，就播音員念一句話的事兒，幾乎全隊看見的人人都背得下來：“華國棒球隊在今天結束的第一場面對強敵的比賽中，二比零獲勝！戰勝具有世界前五實力的南韓隊！取得歷史性的突破！”

那叫一個自豪啊，從全國第一播音員的嘴邊聽見棒球隊的訊息！

可就在大家正在興奮的講述時候，亞運體育新聞開始集中開始賽事狀況，一個寢室擠得滿滿當當，屏息凝神的逐字逐句聽著，真期盼再看見一遍！

結果又出現了一個二十秒鐘的棒球隊報道！

和剛才那個純粹是播音員念稿子不同，這次就是圖片新聞加畫外音！

第一張就是陸文龍揮棍擊出本壘打的照片！

白衣少年，頭上戴著一頂紅色的亮光防護頭盔，手裏揮動一根紅色的球棍……

踏步扭曲的身體，專註的神情，手上黑白兩色的薄皮手套，棍頭斜著由下而上正迎向一顆白色的棒球！

那瞬間，張柳鳴準確而專業的把握到了陸文龍身上特有的桀驁和自信！身後的一切都是模糊的，只有這個少年那一瞬間的神采，清晰的通過國家電視臺的晚間新聞傳遞到全國各地！

傳到了每一個關註他的人眼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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