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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6章 殘民愛民各屬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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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洛陽城的百姓來說,葉暢的勝利不算什麽新聞,不勝才是新聞。

從回到洛陽開始,葉暢就是從一個勝利走向另一個勝利,好象就沒有失敗過。

他們自然不知道,這些勝利背後,隱藏著多少勾心鬥角,更不會知道,為了這些勝利,葉暢從何時就開始布局。

自然也不缺明眼人。

“葉公當真是神來之筆……將礦工募為士卒,嘖嘖,若我是賊首,只怕也會被他這些手段弄得頭昏眼花。”

大觀園如今清靜得緊,因為戰亂的緣故,幾乎沒有外地商人來此,而本地書生關心著城外的戰事,也寧可去一些小的更不起眼的地方。

因此,此時在大觀園中交談的,是杜甫與劉長卿。

此時的杜甫,已經名滿天下,《民報》的影響力,在大唐獨一無二,雖然楊國忠也試圖辦了幾份報紙,想要操控輿論,可是他選擇的人手能力與杜甫相比,頗有差距,而且更重要的是,他沒有象葉暢那樣全力支持報紙發展的決心。

劉長卿的誇讚,沒有讓杜甫緊鎖的眉頭散開。

“子美,你這是擔憂什麽?袁瑛既擒,中原便無憂矣,只等朝廷一聲令下,葉公便可督帥大軍南下平亂了。待袁晁等賊首亦就擒之後,斬於京師,天下覆歸太平,指日可待!”

杜甫看了看劉長卿,苦笑了一下。

“子美心中有事?”

杜甫心中確實有事,只不過,他在猶豫是不是將心裏的事情說出來。

劉長卿稍有些嘴大,其實並不是好的傾訴對象,杜甫更希望是對高適或者岑參這樣的舊友,但這二位又都在邊陲。

都在邊陲……那麽自己的疑惑,他們是不是也參與了?

在劉長卿再三催促下,杜甫終於開口了。

“劉公只見著葉公橫掃叛軍,卻未曾見著叛軍已經造成的傷害。我此次從長安至洛陽,沿途所見,實在慘然,雖不至於白骨露於野千裏無雞鳴,卻也是一片蕭條民生困窘幾至絕境矣……葉公手中有老兵,又能招募礦工為軍,以他之能,早就能平定叛亂,百姓也早就可以回到太平。可是葉公卻行動遲緩,令賊人肆虐百姓流留。此時遷失其所之百姓去遼東,葉公卻甚是積極……”

“噤言!”劉長卿又氣又怒,從椅子上一躍而且,瞪著杜甫,口中都有些喘息。

杜甫低下頭,臉上泛起苦笑,神情滄桑肅然。這間屋子裏,一時間陷入沈寂,只有劉長卿沈重的呼吸之聲。

杜甫的話,與其說是疑問,倒不如說是指責。劉長卿最初以為他只是身為《民報》社長,特意來洛陽感受大戰的氛圍,好寫出更好的文章,卻不曾想,他竟然是來指責葉暢的。

劉長卿雖然投身葉暢幕僚時間並不久,身體上的不適,也讓他在現在的位置上並不是十分善長,可是他卻做得非常開心。在葉暢幕下做事,擁有近乎完全的自主權,葉暢的規章制度非常明顯,而且有言在先,只要按照這些規章制度,開開心心做事即可,沒有在朝廷裏那麽覆雜的人際關系。

所以,劉長卿已經前自己的前途完完全全與葉暢綁在了一起。

“葉公忠心為國,天日可鑒,他在沙場上奔波往覆,在軍營中絞盡腦汁,這一些,劉某都是親眼所見!他一片赤誠,可是有些人卻不以赤誠待他,坐在這大觀園中,指責他終究是簡單——我想到葉公曾說過一句話,批評別人總是容易之事!”

杜甫沒擡起眉,有些固執地道:“他可以做得更好,讓百姓少受些罪。”

“誰能比他做得更好!”劉長卿怒極:“杜子美,你當初與葉公絕交,後來又依附於葉公,這等反覆……”

杜甫不待他說完,起身就要走,然而就在這時,門被推開了。

李冶緩步走了進來,手中托著一個盤子,對著杜甫嫣然一笑。杜甫剛想告罪,李冶卻道:“杜公何其急也,季蘭閨閣女流,見識淺陋,聽得二公爭執,卻也有一點微末所得,願說與杜公聽。”

“請賜教。”

“自天寶十一載以來,葉公大力招募百姓,移居遼東,而遼東如今富庶,不遜於京畿道,可百姓卻仍不願前往,故此遼東依舊地廣人稀。某曾計算過,天寶十一載至天寶十三載三年,平均每年流入遼東的人口,只是區區十五萬人。而如今,僅僅是一個月之間,在都畿、河南道登記,意欲前往遼東者,便已經有二十萬人……”

袁瑛在都畿道與河南道的叛亂,讓原本就已經陷入困境之中的自耕農徹底破產絕望,他們要麽加入到袁瑛的叛亂隊伍之中,要麽就逃到鄰近郡縣,在安東商會與其餘商會設置的辦事處前登記,領取一份賑濟口糧的同時,還登記準備移民。杜甫正是看到這一點,所以才猜測,葉暢在叛亂之初沒有立刻動員鎮壓,為的就是這些移民。

因此聽了李冶之話,他的面色更加陰沈,一言不發。

來洛陽的途中,他可是寫了幾首反應百姓流離失所的詩歌。

“若是沒有葉公,這二十萬百姓,要麽從賊,要麽餓死,杜公承認不承認?”李冶這時問道。

“是……但是……”

“但是葉公若是早些平亂,他們就不會流離失所,杜公是這樣想的對不對?”

“是。”

“那麽葉公可能在洛陽呆一世麽?葉公即使早日平定了袁瑛,只要朝廷當中奸人當道,只要他未能宰執天下,未能將政令行諸各道,平了袁瑛,還有張瑛、杜瑛,杜公承認不承認?”

杜甫不知從何說起。李冶這話,有些對朝廷的怨憤之意在裏面,但何止李冶,就是杜甫自己,也不是對朝廷重用楊國忠而忽視葉暢心懷不滿?

大唐江山從繁榮盛世,到現在的四面風起,根本原因不在於葉暢,而在於朝廷,這是杜甫早就得出了的結論。他私下裏自己設想時,也覺得李隆基必須退位,換一個更為年富力強也能夠給葉暢更多支持的皇帝。楊國忠必須去職,最好連他一黨都全部被驅離朝廷中樞,趕到邊境哪兒去屯田。而葉暢必須入朝為宰相,並且要獨相,要能權傾天下二十載……

如此,天下必大治!

但是李隆基雖年老昏聵,卻是戀棧不去,已經失去了在內政上的進取之心,也唯有邊境上的成就,才讓他會興奮起來。而楊國忠,不但沒有去意,更是在想方設法要將葉暢趕出朝堂,甚至恨不得要了葉暢的性命!

“若說天下還有何處可以避開昏聵之輩的束縛,便唯有遼東了。”李冶又道:“百姓不願前往,葉公也不願逼迫,但有人會逼迫。若葉公是出自私心,中原越亂越好,最好亂得萬百上千萬人都往遼東移民,但杜公你看,是誰來平定叛亂,又是誰真正把百姓掛在心中?”

話語未落,門再度被推開,一人神情惶然地進來。

來的是陸羽,他是與杜甫聯袂來到洛陽的,但此時他的神情,甚為不安。

“安祿山入中原了!”他大聲道。

“什麽?”杜甫臉上的肅然被震驚取代,與之相同的,還有李冶。

他們與葉暢關系親密,點葉暢點評人物時,曾經說過安祿山這個人野心勃勃,終於大唐之禍。事實上安祿山現在手中擁有大唐近四分之一的官方精銳,另外還擁有幾乎同樣數量的私軍。他借口與奚、契丹等族相抗需要錢糧,還掌控了河北道絕大多數民政。李隆基與楊國忠出於制衡葉暢、控制遼東的目的,又不斷增加他的實力。

這樣一股力量,留在邊疆已經是國之大患,若是入中原,那更意味著國勢危如累卵!

“這怎麽可能,是何人讓他入中原的?”杜甫大聲道。

“天子密使所召,而且,如今朝中已經派出正使前去相迎!”陸羽道:“方才我在葉公那裏聽得的消息,葉公氣得摔了杯子!”

葉暢雖然不是喜怒不形於顏色,但至少杜甫沒有見到過他憤怒得摔東西,從陸羽的話裏,不難判斷出,葉暢是真的怒極!

李冶這樣的女子,都不禁神情慘然:“杜公,你還要責怪葉公麽?”

杜甫喃喃地說道:“沒有……我一直就未曾怪過!”

李隆基絕對不會想到,他召來安祿山之舉,雖然平衡了葉暢的影響力,卻也讓葉暢身邊之人空前團結,甚至讓一些原本在中間猶豫觀望之人,下定了決心。

杜甫說完之後,終於略有些踉蹌地走出了門,他性子耿介,可到這種情況下,也明白自己想要質問葉暢是多麽可笑的事情。

朝廷不要這些百姓了,不要這江山社稷了,葉暢還有什麽辦法?能在可能到來的危險之前,盡可能保存一些人,已經是葉暢能做的極限了。

出了大觀園,來到街道之上,此時勝利的消息雖然已經傳來,但洛陽仍在實際街禁,閑雜人等上街,都要經過詳細的排察,目的是尋找殘餘的賊人細作。杜甫望著空空的街道,還有那三三兩兩巡邏的差役,沈默了許久。

就在這時,他聽得大觀園中忽然傳來一陣急執之聲,他回頭望去,卻看到二十餘個士兵,將四五個人圍在一處。

“這是大觀園,爾等豈敢放肆!”被圍者中有一個是胡人,大胡子灰眼珠很明顯,但是一口流利的漢話。他憤怒地揮動著胳膊,向著將他們圍著的人喝問。

聽到動靜,李冶也下來,她也有些驚訝,怎麽有士兵敢在大觀園中抓人。

“這是怎麽回事?”李冶高聲問道:“你們是哪個將軍的部下,為何闖入大觀園中?”

她話音未落,便看到那些士兵中有一人擡起臉來,沖她笑了笑。

李冶臉色微微一變:卞平!

她與卞平,一個在長安,一個在洛陽,但並不是沒有交集,在某種程度上說,卞平其實也是她的上司,她利用大觀園收集的各種消息,都要通過卞平,轉到葉暢手中去。

只是這廝不在長安,幾時跑到洛陽來了?

“哈立德,你在外也已經逍遙幾年了,現在不束手就擒,還要等到什麽時候?”

卞平沒有開口,他身邊另一人對著那胡人叫了起來。

哈立德臉色大變,這些軍士能叫出他的名字,證明絕非誤抓!

他在洛陽城中,本著最危險之處便是最安全之處的想法,躲在大觀園之內,反正大觀園也有客棧,住了不少胡商,在此並不是十分惹人註意。這些時日,在大觀園裏果然連騷擾都無人敢來,但不曾想,今天軍士一出現,就要將他擒拿。

他喃喃地道:“我……我只是一個大食商人,為何抓我?”

“袁瑛已經就擒,你說為何抓你?”卞平身邊那人噗的一笑:“勸你還是放棄抵抗,老實交待,尚可留下一條性命。說起來,你的一些老友,都希望能看到你呢。”

聽得“袁瑛”,哈立德便知道,自己終究是逃不過這一劫了。

他也知道袁瑛失利,但按照他對袁家兄弟的了解,袁瑛應當準備了後手,可以從洛口倉脫身才是。可是現在聽對方的口氣,袁瑛竟然是被生擒活捉。

旁人倒還好辦,未必知道他的真實身份,可是袁瑛那裏還有什麽秘密可言?

但前方袁瑛才就擒,這邊就來對他動手……速度也太快了!

“老友?”

“當初大食將軍齊亞德雖是被斬,可是部下卻大多無恙,如今有大半就在遼東。”那人緩緩說道:“以你之罪,原是必死,但若能老老實實,或許葉公饒你死罪,只是罰你與當初的同伴一起,在遼東礦山中呆著,過個十年二十年,或許還能回到家鄉!”

話都說到這個地步,哈立德如何不知道,自己的底細都被人掏了個幹凈!

他神情慘淡,袁瑛還指望他成為一柄暗藏的短劍,卻不知道他早就被人發覺。人家不捉他只是不急於收網,此時大局已定,他還能哪裏去!

他不由自主向東南望去,隨著他的被捕,袁晁在中原落下的棋子算是被葉暢掃蕩一空,面對這種情形,袁晁會如何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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