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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掌中一字印玄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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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貓兒在長安城久居,與日本派來的遣唐使打過不少交道,因此,從這兩個矮僧口音中,聽出他們的身份。

“倭國人?”葉暢不動聲色地問道。

“日本人。”那兩僧人合什。

“何為日本?”葉暢訝然。

“取太陽升起之所之意。”兩僧人態度倒是十分恭謹。

“據某所知,便是在貴國,太陽亦起自東方。”葉暢笑著搖頭:“赤日炎炎,若是太陽自貴國升起,那麽貴國早就是一片火獄,哪裏還有兩位高僧?”

說到這,他想起一件事,意味深長地眨了眨眼:“不過,貴國如此希望赤日自貴國升起,早晚有一朝會如願以償……”

兩個日本僧人面面相覷。

他們不知道為何葉暢對他們似乎有些……敵視?

此前雙方根本不曾見面,兩人自問相見以來,一真恭謹有禮,可是葉暢卻對著日本國名評頭論足,態度甚為不敬。

不過兩個僧人在大唐呆的時間也不短了,其中不少次都被當成海盜檢舉,去大唐的官府坐牢的經歷都有過,哪裏在乎這點不敬。

因此二人再次行禮:“謝葉郎君吉言,貧僧等便是為此而來。”

“啊?”葉暢楞住了,他說的太陽自日本升起,與此二人說的可不是一回事,而是另一世當中,在日本上空升起的兩顆核太陽。

“世間無佛,如暗夜無日,我日本仰慕大唐,文殊傳道、觀音顯聖之佛國。昔貴國玄奘大師西去天竺求取真經,我等亦立志,自貴國求取真傳。若我佛真傳戒律至日本,必有如紅日,升於我國!”

葉暢狐疑地打量著這二僧,然後試探著問道:“鑒真師?”

這一次兩個日本和尚齊齊變色,再也維持不了方才的恭敬了。

原來釋教自中土、朝鮮傳入日本之後,甚為昌盛,但是日本諸僧,卻無一人能傳戒者。此時天竺佛教式微,反倒是大唐,因為有文殊、觀音等諸菩薩於佛滅之後顯聖,四邊僧侶紛紛來朝拜,便是天竺僧等,亦是接踵而來。在某種程度上,大唐已經成為釋教之中心。故此,隨遣唐使來大唐的普照、榮睿等日本僧人,奔走各方,懇請大唐高僧前往日本傳授戒律。

第一位接受他們邀請並成功東渡的,便是這大福先地中僧人道璇。只是道璇聲名不顯,佛法不精,到了日本,雖然成為一時宗主,可是還有人不服,於是這普照、榮睿等,便又去延請號稱“獨秀無倫、道俗歸心”的揚州大明寺法師鑒真。

鑒真乃著名高僧,此時已至晚年,為此二僧說動,竟起東渡之念。但是三郎皇帝李隆基並不允許,雖然鑒真想法子得了李林甫之兄李林宗的支持,但又因為內訌,第一次東渡未能成行,連所打造的海船都被沒收了。

此際鑒真正在準備第二次東渡,買了一艘大唐水師的退役舊船,而普照、榮睿則潛抵洛陽,希望能獲得更多的支持。

無論如何,鑒真東渡都為大唐天子所不允許,而且此時知者不多,葉暢此際猛然提出鑒真之名,如何不讓兩位日本僧人震驚。

他們看著葉暢,搪塞了幾句,然後匆匆告退。善晦見他們原本甚是積極要見葉暢,可是見了葉暢之後,卻又這般急著離開,心中也是大奇。與葉暢告別之後,不顧老邁腳慢,追上去便問道:“二位師弟,為何如此?”

“此葉郎君,莫非鬼神乎?”普照回頭問道。

“何出此言,貧僧也與二位談過他的事跡,十方寺純信師兄說他乃散仙之流的人物,與我釋家大有淵源。”

“果然,無怪乎天下之事,無有不知者……”普照嘆息道。

另一僧榮睿也念了一聲佛號,他們二人對葉暢的興趣,原是善晦引來,加之二人在大唐,一直註意搜集大唐諸多情報——他們這些遣唐使,原本就肩負有這類任務。因此,對這一年來聲名鵲起的葉暢,兩人極感興趣,乘夜來訪,原是想看看此人究竟是何等人物,卻不料才一個照面,反倒被對方揭了底子。

他們心中有鬼,自然是不敢在葉暢面前久呆了。

他們離開,也讓葉暢的同伴覺得訝然,賈貓兒撓著頭道:“長安城中見諸遣唐使,日本國人性子最是恭謹小心……不過這兩日本和尚,有些詭異啊。”

“特不爽利,貧僧覺得,不象佛子。”善直點頭。

“還有比和尚你更不象佛子者麽?”葉暢笑著對善直道,然後又低聲補充了一句:“心中有鬼罷了……呵呵,鑒真東渡啊……”

那兩日本僧人並不知道,葉暢對鑒真東渡,也僅限於歷史教材上曾經說過的,七次才成,雙目失明,在日本奈良建了唐昭提市。至於具體過程,他並不知情,連此時李隆基不允鑒真東渡的事,他都一無所知。

只是這兩日本僧人做賊心虛,弄出這模樣來,讓葉暢情不自禁便想插上一手:要不要破壞此事?

不過此事不急,他琢磨了一會兒,便覺得還是按部就班,先將自己手頭上的計劃完成好再說。

次日這大福先寺分外熱鬧,那些貴公子們,早早便來了,只等著曹紹夔到來。

曹紹夔倒是一點不急,因此在寺中呆得百無聊賴,那些貴公子便呼朋引伴,來拜會葉暢,葉暢倒是來者不拒,一一相見,到後來,他暫寓的小院都容不下了,眾人便搬到了寺廟之外。

此時已經臨近冬日,周圍萬木蕭條,景色雕零,眾人的話題免不了便轉到詩上。葉暢詩名已揚,便有人將自己所寫之詩拿來請葉暢品評,葉暢也不客氣,讓他原創作詩有些困難,但是品評卻易——這世上沒有比批評家更容易的事情了,只要說得圓滑婉轉一些,便是批評的話語,也能讓人不得不虛心接受,以維持自己良好的形象。

不過眼見人人都要拿詩出來,葉暢心中一動,笑著對諸人道:“說起詩,某倒想起一奇人來,此人乃是賣油郎,姓張,人稱張打油者是也。去年冬日雪大,他吟詩一首,可謂千古絕唱。”

諸人都是楞了,葉暢的名聲,在座者都有耳聞,可不是舌爛蓮花的李太白,多少是有些刻薄。被葉暢評為“千古絕唱”,其人又只是一區區賣油郎,這樣的反差,實在太大。

眾人的胃口被吊起,紛紛催問那張打油大作,葉暢笑道:“天下一籠統,井上黑窟窿。黃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腫。”

滿座先是寂靜,然後人人絕倒。

這位張打油確有其人,而且大約就是這個時期,或許會稍後。不過周圍諸人卻不這樣認為,顯然是葉暢厭倦了去點評那些實在乏善可陳的詩作,便拿出此人來搪塞。只不過他做得巧妙,眾人不但不覺得生氣,反而覺得有趣。

“當真是五言絕句,絕句……”在眾人大笑中,有一人道。

葉暢發覺正是曹紹夔,起身行禮:“曹太樂已至矣!”

“趕得早不如趕得巧,若不是來得巧了,也聽不得你說的笑話。”曹紹夔道。

“曹太樂既至,葉十一,你可在掌中寫字了。”眾人方才大笑過後,餘韻尚未曾歇,此時又有人催促了。

“敢不從命?”葉暢微笑道。

直呼葉十一,便如另一世人稱老李小王一般,是表示親近,這些洛陽貴公子們這般喊,在某種程度上,乃是接受了葉暢之意。這對葉暢真在洛陽做娛樂商貿中心,有很大的幫助,因此葉暢自然歡喜。

烏骨力替他拿來一支筆——卻不是毛筆,而是羽毛筆。葉暢在眾人註視之下,泰然自若,在掌中寫了一個字,然後將掌心捏住。

“曹公,輪到你了。”

眾人又是紛紛嚷了起來,曹紹夔也是個好熱鬧的性子,聞言直搖頭:“尚未到我,尚未到我……善晦師何在?”

“貧僧在此,這個……不知要貧僧做甚?”善晦在一邊愁眉苦腦地道。

這大福先寺中鬧妖祟的事情,原被他們這些僧人小心隱瞞,不欲令人知曉,可是今天鬧得太大,來了足足有數十號人,都是東都洛陽中的富貴人家公子。這些好事之徒,免不了要將事情傳得到處都是,善晦心中憂慮,便在於此。

“素席可曾準備好?”

“已畢,無論事成不成,都少不得曹公的。”善晦道。

“那好,且看某去降妖。”

曹紹夔一邊說一邊拉著葉暢便走,葉暢笑著相隨,眾人穿門過院,很快便到了那處佛堂前。

因為人多,也沒有誰感覺害怕,相反,一個個都好奇地盯著曹紹夔。

在距此不遠,大福先寺高十六丈的舍利塔上,李、蔡二位女郎,亦是緊緊盯著這邊。

她們今日也來了,但不好意思與洛陽城的浮浪公子們一起去擠,便到了佛塔之上觀望。她二人身份特殊,自有人交待寺中,暫時禁止香客游人登塔,因此整座塔上,便是她們與幾個隨從。

“你瞧那葉十一,我總覺得,他笑得不正。”蔡女郎低聲對李女郎道,眼睛卻眨了兩下。

“好妹妹,你莫說謊,你一說謊,便拼命眨眼。”李女郎打趣道:“莫非你瞧中了這位葉十一?也難怪,他乃翩翩佳公子,又有才名,年齡也相當……”

“姐姐胡說什麽,我道心已堅,志在仙人,豈能看得上這俗世濁物?”蔡姓女郎臉色微紅:“倒是姐姐,何不請他去你家窗前一行?”

“我比你道心更堅。”說到此處,李女郎眉頭微微皺起:“世間榮華,豈有不滅者……唯有長生大道,方為至理。”

蔡女郎點了點頭,一時之間,二人都不作聲了。

然後便見著曹紹夔拉著葉暢進了那佛堂,那些貴公子們雖然人多,卻都圍在門前張望。緊接著便是一陣驚咦聲,然後便見曹紹夔拉著葉暢又跑了出來,在他的另一只手上,拿著一只鐵物什直晃。

“那是什麽?”蔡姓女郎奇怪地問道。

“不曾知曉……那是什麽?”李姓女郎同樣道:“並不象佛門金剛杵,又不象降妖劍……莫非是鐧?只是這樣,也太小了吧?”

她二人都是養尊處優的,哪曾見過這東西,倒是身邊的一個隨從插話:“二位娘子,那是銼刀。”

“那是銼刀?”二女都是驚楞住了:“那東西……可以降妖?”

她二人驚訝,圍著曹紹夔與葉暢身邊的諸人同樣驚訝,一個個都盯著二人。

“這樣……就可以了?”

最先問出聲者,還是善晦,他訥訥地問道。

“此前你不是說了,每至寺中鐘響,此妖祟必起麽,馬上便是午餐鐘響,你且聽就是。”曹紹夔昂然道。

果然,片刻之後,寺鐘響起,而佛堂之中的銅罄,卻再無聲音!

“這……竟有如此神奇之事,曹公,那那鐵銼,莫非是哪來的仙器?”

“哈哈,什麽仙器,說出來不足為奇,不過是樂器之中的常理,有時一樂器響,其餘樂器亦鳴。”曹紹夔並不知道這其中藏著的原理,他只是與樂器打交道多了,故此總結出這樣的經驗。

他這解釋,卻讓眾人難以信服,大夥七嘴八舌問了起來,讓曹紹夔覺得頭大。他也無法說得明白,便一揚手:“何其多問!某倒是好奇,葉十一郎掌中之字,究竟為何……葉十一郎,如今可以揭穿謎底了吧?”

眾人的註意力頓時轉了過來,確實,還有一件事情,等著他們看熱鬧呢。

葉暢笑著將一只手伸了出來,他巴掌一亮,眾人紛紛呼了聲,舍利塔上的二位女郎,也伸長脖子想要看。只不過舍利塔遠,隔著幾重院子,哪裏看得見?

“好象……他手中並無字跡啊?”李姓女郎使足了眼力,喃喃自語。

然後便聽得那院中的浮浪子弟們起哄了:“葉十一,你使詐,掌中什麽也不曾寫。”

葉暢笑著沒有辯解,那邊曹紹夔卻瞪目吹須大喝道:“住口,爾等安靜!”

眾人稍靜,曹紹夔舉起葉暢被他握著的一只手:“方才字寫在這只手上,不是那一只!”

葉暢這才大笑亮掌,只見他掌心中,端端正正寫著一個“銼”字。雖然寫得不大,可周圍人看得卻是極清楚。

“啊呀!”正準備大罵葉暢無恥耍賴的眾洛陽貴公子,頓時將斥罵之語,全換成了驚佩,用一聲驚呼喊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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