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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細軟地契替汝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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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緯卻有些猶豫,他來時元公路只是命令他拿人,卻沒有說要搜查。擅自行事,他可是要擔負責任的。

葉暢又在旁低聲道:“鐘吏員,這周圍如此多的小劉村刁民,若是不及早動手,若是他們闖進去,再想尋贓物可就難了。”

這話唯有鐘緯聽得見了,鐘緯雖然年輕,亦是積年胥吏,頓時明白葉暢的意思。

他沒有元公路的授權,擅自搜查,自然是要擔責任的,但若是小劉村中刁民鬧事,乘機起哄,闖入劉邸,那麽他當機立斷,將劉府中的證據拿到手,那就不是擅動,而是大功了。

便是沒有什麽證據——他們這樣的胥吏,沒有證據,制造證據就是!

“看來,這一次劉逢寅算是徹底完了。”鐘緯瞧了葉暢一眼,也不禁為葉暢的行事風格暗暗心驚。

不能得罪此人,要與之結好,徹底弄倒劉逢寅,既可以結好此人,又能夠撈得一筆外財,何樂而不為。至於劉逢寅此前逢年過節送的那些許禮儀,跟眼前這利益相比,算得了什麽?

“地契文書什麽的,給村子裏人留下,反正鐘吏員也帶不走那些地。”葉暢又低聲道:“大件的東西,讓村子裏搬走。”

鐘緯眼睛更亮,這麽一來,看上去他們到手的東西少了,但實際上卻是利益均沾,小劉村的人也得了好處,那麽劉逢寅便連宗族勢力的支持都沒有了。

“葉郎君說得是,劉逢寅這老狗,總得拆些骨頭出來,證明他偷了吃。”下定決心之後,鐘緯話語甚毒:“來人,把門撞開!”

這一撞門,院子裏閉著門戶的劉家家仆,頓時紛紛逃走:劉家待他們也只是平平,犯不著與官府死扛。

劉逢寅此時已經在葉暢面前跪下,連連磕頭,他嘴巴被堵,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哼哼唔唔,葉暢卻對他根本不予理睬。

鐘緯帶著差役昂首挺胸便踏了進去,片刻之後,一個差役跑出來道:“你,你,還有你和你,過來幫忙!”

他點了幾個小劉村的閑漢,這幾個閑漢都想躲,卻被人推了出來——推人的正是葉暢帶來的吳澤陂的人。葉暢一行根本沒有踏進劉宅一步,怕的就是有人以此為借口生事端。但並不意味著他完全放手,這一推人,那幾個閑漢不得不跟著差役進了劉宅。

片刻之後,他們便出來,四個人擡著一口箱子。劉逢寅見了便要向那沖去,結果被葉暢攔住,那差役跟出來,將箱子打開,竟是滿滿的錦緞。

“看看裏面有沒有贓物……”

那差役將一匹匹的錦緞全抖散來,就扔在門口地上,在大箱子裏沒找到別的東西,只有一些文書。差役哼了一聲,便又點了那四人回宅中,卻沒有管門口的錦緞。

便有那貪小便宜的婦人,偷偷摸摸上前抱了一匹錦緞轉身就走。別人問起,卻道是為劉家先收著——於是乎,一個個人都沖上去替劉家收著東西,轉眼間,錦緞就全沒有了,眾人的目標,便又轉到了箱子裏的文書上。

“地契!”有人驚叫了一聲。

對於鄉野之民來說,地契可是最重要的財富之一,地契也就意味著土地的所有權!

即使官府那裏有留底,那也只意味著有官司可打!

“劉逢寅倒是厲害,嘖嘖,這小劉村裏三分之二的田地,周圍幾個村還有……都被他弄到手了。只不過如今劉逢寅被官府緝拿,這些田地,還不知道會便宜誰呢。”

葉暢不緊不慢的聲音正好響起。

而在地上的劉逢寅整個跳了起來,向著他便一頭撞去!

劉逢寅這個時候,哪裏還不知道葉暢打的主意,葉暢不僅僅是要給他栽上個賊名,更要瓜分他的家當!

而且葉暢狡猾,自己不動手,讓胥吏、小劉村的村民來瓜分他的家當,這就意味著,這些胥吏、村民,原本與他有所勾結,或者至少是中立的,如今都將為了保護自己的所得與他為敵!

這可是絕戶之計,而且是讓他劉逢寅斷子絕孫的絕戶之計!

可想而知,為了避免他劉逢寅卷土重來,將眾人分走的東西又奪回去,沒有誰會再同情他,他平日裏作奸犯科的事情,只怕都會被檢舉出來。

葉暢早有準備,輕輕一讓,劉逢寅便一頭撞在了墻上。劉逢寅頭昏腦漲得爬起來,看得葉暢所在的位置,便又是一頭撞過去。

他手被縛住,唯有這種方式,才能表達自己的憤怒與仇恨。

葉暢再次一閃,劉逢寅仍然撞了個空,然後腳下一滑,一頭便栽在了自己家的門檻之上。

一般人家門檻是用木制的,劉逢寅為了顯示自己在村中的身份地位,卻用的是麻石做的門檻。這一頭撞過去,頓時萬朵桃花開,他的身體在地上抽了幾下,便不再動彈了。

葉暢冷冰冰地看著他尚在掙動的身體。

旁人只道他是閃開,卻不知道,他是窺準了。劉逢甲方才一頭撞在墻上,讓葉暢想到了這個法了,不需要自己沾手,便可以讓他死去。

這廝生性狡猾奸詐,而且心狠手辣,又是鄉間豪強。這次難得的機會,如果不抓緊將之除去,以後報覆起來還是很麻煩。葉暢自己便是不怕,卻總得為嫂子與賜奴、小娘著想。

他上次報覆,就險些害了嫂嫂方氏的性命。

劉逢甲的身體還在地上掙,周圍之人都楞住了,葉暢這時道:“咦,劉逢甲為何自尋短見,莫非是畏罪自盡?”

一群人都拿白眼瞧他,當著這麽多人的面,睜眼說瞎話,劉逢寅分明是拿頭撞他,被他避開,這才撞在石階之上的。

“或者說,他是見著自己的家當被人哄搶,情急之下撞死的?”葉暢又揚聲道,仿佛是在自言自語。

眾人沈默,然後便有一個閑人喊道:“分明是自尋短見!”

“對對,畏罪自殺!”

開玩笑,劉逢寅為何會撞葉暢,說來說去,還不就是因為眾人哄搶了他的地契麽。若是座實這個原因,那麽在場的所有人都有責任!

既然大夥都有責任,倒不如何把責任推到死人身上去,官府總不會為了一個畏罪自殺的死人,來難為大夥吧。

也有未搶到東西的心有不甘,正琢磨著如何向官府告發,卻聽得葉暢搖頭嘆道:“劉逢寅這四十年橫行不法,聚斂財物,家中珍寶堆積如山。他家中子侄,個個跟著他欺男霸女,今日如此下場,也是天理昭昭!”

這番話說出,那些未搶著的人頓時心思又活絡起來。

是啊,門口這箱子裏能有多少東西,劉家大宅院裏才有的是珍物!劉逢寅既然是死了,劉家也就垮了,至少劉家這一支垮了,他們當中不少都是劉家旁支,平日裏沒有得到劉逢寅的好處,現在——該能分潤一些好處了吧?

看到一雙雙貪欲燃起的眼,葉暢不再說什麽,只是微微一笑,退到了和尚身邊。

煽風點火已畢,接下來要看的,就是眾人的表演了。

劉家宅院裏,已經被差役們趕得雞飛狗跳,劉家老老少少都被趕進了一個院子裏。沒多久,那四個被點了進去扛東西的閑漢又出來,一個個表面若無其事,但明眼人都發覺,他們身上的衣裳鼓囊囊的,顯然是藏著什麽東西!

頓時四人便被拉到一邊,眾人低聲相問,待得知劉家絕大多數地方都沒有人,眾人交換的眼色,然後忽拉一下,全部湧了進去。

葉暢知道,事情已成,他回頭看了看自己的同伴,見他們一個個也躍躍欲試的模樣,葉暢笑道:“不可去,我們若是進去了,必成替罪羊,你們瞧地上的屍首,若想變成那樣子,便進去吧。”

地上劉逢寅的屍體,原本躺在門前,如今被幾十人上百人踏過,早就稀爛不成模樣。

“這個禿驢如何處置?”吳澤陂的眾人哄笑起來,眾人百無聊賴,便拉過道寧,向葉暢問道。

“自有官府收拾他,今日鬧成這般模樣,總得有人出來抵這罪狀,還有比他更合適的麽?”葉暢道。

道寧早就嚇得屁滾尿流,兩腳戰戰,聞得葉暢此語,慌忙跪下,連連叩頭哀告:“葉郎君,十一郎,一切事情,都是劉逢寅與他女兒想出的勾當。我是出家人,與葉郎君無冤不仇,如何敢生禍患之心。求葉郎君饒我一命,饒我一命啊!”

這種哀求,葉暢依然不理。他性子原本就有些偏狹,平時雖然看上去一副與人為善的模樣,但若是得罪了他,給他機會,他必定加倍報覆。道寧三番五次惹他,而且雙方如今結下了死仇,葉暢怎麽會給他這個機會!

葉曙之死,與劉家也是有間接關系的,今日之舉,算是給葉曙又覆了部分仇怨!

眼見著小劉村的人在劉家進進出出,最初時還只是拿些絹帛器皿之類的貴重物,到後來鍋碗瓢盆都被搬走,甚至還有幾條漢子沒有別的東西可拿了,將劉家的床都搬了出來。葉暢帶來的人卻只是看熱鬧,眾人對葉暢甚為服氣,葉暢怎麽說,他們便怎麽做。

過了小半個時辰,裏面傳來差役們的喝罵,小劉村的人象被驅趕的麻雀一般,哄然從院子裏沖出四散。有人即使在這種情形之下,也抱著各種各樣的東西,從裝著米面的袋子,到儲著鹹菜的陶罐,應有盡有。也有那平日裏穿不上好衣裳的,將一件大紅的女子裝套在身上,沾沾自喜招搖而出。

那吏員賀錦這個時候出來,見著葉暢便拱手:“葉郎君,不曾想這劉逢寅果然有種種不法之事!”

“哦?”

“他們仗勢欺人且不說,往來的客商落單,被劉家父子謀財害命的,就有四個,全都埋在院子裏,如今屍體也起出來了——哈,這老兒倒是痛快,怎麽成這模樣了?”

葉暢也嚇了一跳,劉逢寅在鄉裏橫行不法,手中有人命他是知道的,卻不曾想,他竟然還動了往來的客商。這個發現,不僅僅座實了劉逢寅的罪名,就是他的兒女,也休想翻身了。

比葉暢想象的結果還要好!

葉暢已經是往最惡裏設想劉家,結果劉家比他想象的更為兇殘,落到現今這個地步,也算是罪有應得。

“既是如此,我們就先告退,下次去縣城,再拜訪鐘吏員。”見大局已定,葉暢便想著家中情形,他回來幾天,卻一直忙著葉曙的喪事,連他的山谷都不曾去過。

“少府那邊,某會替葉郎君分說,葉郎君好走。”

葉暢帶著眾人轉身走了幾步,那邊道寧正暗暗竊喜,覺得自己被忘了,或許還有脫身之機。結果葉暢忽然又轉了回來:“有一件事情險些忘了,這個道寧,乃是被十方寺趕下山的棄僧,最近與劉逢寅勾結,建淫祠欺瞞鄉民,也請吏員一並發落。”

“那是自然,劉逢寅同黨,少不得要吃些苦頭。”鐘緯說知極直。

葉暢一笑告辭,這次是真走了,道寧在身後的破口大罵,對他來說是壯行的歡呼。鐘緯見著這翩翩少年逐漸遠去,任道寧怎麽罵都不回頭,心中略有些失望。

原本還指望葉暢回頭來拜托他好生收拾道寧,這樣他就可以又落個人情。

“鐘吏員,鐘老爺,貧僧與劉逢寅無關,貧僧是冤枉的啊!”

見他望向自己,道寧連聲哭求,鐘緯卻是哂然一笑。

“莫要怪我,要怪就怪你們得罪了葉郎君。”他大步上前,一巴掌抽了過去:“方才罵葉郎君,你知道他為何不理睬你麽?”

道寧連連搖頭哀求,鐘緯見他仍然執迷不悟,便又踹了一腳:“跟將死之人,有什麽好計較的,葉郎君之意,便是如此!”

道寧愕然,他自覺自己犯的過錯不多,怎麽也不該是死罪,就算葉逢寅等殺了四個外鄉游商,那也與他不相幹,他並沒有參與其事!

若是劉逢寅還活著,自然知道鐘緯的意思,他們這種破家滅門的胥吏,怎麽會有慈悲之心,無論是從斬草除根的角度,還是從追逐最大利益的角度,道寧都必須死。

自然,死的方法有許多種,如今皇帝好虛名,直接處死的可能性不大,但監牢裏得病暴卒者,每年可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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