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民居, 伯克一路前行，走到隱蔽的角落。

侍從早已在巷子裏等著。一見到人，立即低聲道，“大人, 按照您的吩咐，已經雇傭人手，散播謠言，把事情鬧大。”

“好幾人說克萊頓是待不下去了, 打算離開。不過這些人裏，新加入的冒險者居多, 本地居民偏少。”

“其實想想也明白, 冒險者四處漂泊, 住哪兒都行。本地居民在克萊頓住慣了, 對低稅率習以為常。換了其他領地，不一定適應。”

“有人心動就好。”伯克理了理衣服，淡漠詢問, “他們住在哪？”

“隔壁街道第一家、對面街道第四家。還有一戶人家離得遠, 得走好一會兒。”侍從回道。

“走吧, 挨個上門拜訪一遍。”伯克一邊前行, 一邊輕笑道, “居然把配方免費教給領民，真是太蠢了。”

“等著瞧, 三明治遲早變成伯爵領特產！”

說到這，他仿佛預見到了未來的美好景象, 嘴角笑意更濃。

話音未落，他重重摔在地上，磕破額頭。

“大人？！”侍從慌忙去扶，不料一腳踩空，摔到伯克的身上。

“嘶——”伯克倒吸一口冷氣，淒厲地喊道，“快起來！太重了！”

“是。”侍從剛剛站好，誰知小腿驀然一軟，緊接著又摔倒。

伯克第二次被壓，怒火萬丈，“搞什麽？給我滾開！”

他也不曉得是怎麽回事。侍從有苦說不出，只得低著頭，老實挨訓。

伯克摔了一次，被壓兩次，整個人灰頭土臉。這下也沒了約人見面的心情，索性更改計劃，先回旅館梳洗。

不遠處的高空，愛麗絲漂浮在空氣中，渾身上下直冒寒氣，“收買居民散播謠言，打聽三明治配方，偷偷挖墻腳，手伸的夠長啊！不給點教訓，真當我好欺負？”

視線不經意掃過幾間民居，她神色冰冷，眸中閃爍著寒光。

**

第二天上午，農婦趕往城鎮大廳，辦理移民手續。

見到來人，櫃臺小姐姐黛爾吃了一驚，“傑西卡，你怎麽也要走？不是說自從學了門手藝，每天擺攤賣三明治，生意紅火，日子過的挺好的嗎？”

見到熟人，傑西卡頗有些不自在。她抿了抿唇，含糊道，“就是……有了更好的去處。”

“別開玩笑了！”黛爾根本不信，“周圍有哪個領地稅收比克萊頓更低？”

“可是鎮上缺糧。”傑西卡爭辯。

“他們胡說的你也信？”黛爾好生無奈，“這些天，好幾人說克萊頓缺糧，一定要走。可問他們怎麽得出的結論，一個個支支吾吾，說不清楚。”

“問他們是不是有錢也買不著面粉，都回答沒有。問他們糧店是不是關門了，也說沒有。”

“買的到糧食，餓不著肚子，這叫哪門子缺糧？依我看，他們就是來克萊頓定居後悔了，故意找個借口離開。”

“你可別信了他們的說辭，傻乎乎跟著走。真的，再也沒有像克萊頓這樣適合居住的領地。”

黛爾苦口婆心勸說，但架不住傑西卡鐵了心要走，“我已經決定，幫我辦手續吧。”

黛爾嘴巴微張，想要勸對方冷靜，卻不知道還能說什麽。

就在這時，旁邊冷不丁傳來一道嗓音，“你想走？可以，誰也不會攔著。不過醜話說在前面，三明治配方只有克萊頓居民能用。”

傑西卡心裏一緊，飛快轉身。下一秒，發現不遠處站了個銀發赤眸的少女，此刻看著她，目光微微泛冷。

是現任領主愛麗絲。

傑西卡手心出汗，整個人有些緊張，嘴上胡亂應道，“是麽？我知道了。”

說話的同時，心裏則在想，新領主還是太年輕、太天真。現在答應的好好的有什麽用？轉過身違背承諾，她還能追去其他領地，教訓違約者不成？

愛麗絲雙目暗沈，“如果這樣你還是選擇離開，我不阻攔。”

然後下巴一擡，示意黛爾，“幫她辦手續。”

“你想好了？”黛爾最後確認，“如今小鎮人多，易出難進。出去很簡單，只需辦個手續。將來後悔，想要回來可就難了。”

“想好了，非走不可。”傑西卡嗓音雖低，卻帶著說不出的堅決。

“哎……好吧。”既然勸不動，黛爾只得無可奈何應下，轉身取表格。

等待期間，傑西卡無意中發現，現任領主坐在一旁，不時張望，將大廳內的情況盡收眼底。眼底……隱約閃過寒光。

她背脊發涼，莫名有種不祥的預感。

等到黛爾回來，迫不及待打探消息，“領主大人很空嗎？怎麽待在城鎮大廳，哪兒也不去？”

“被這幫人氣的唄。”黛爾隨口回道，“聽到點消息就嚇破了膽，著急忙慌，嚷嚷著要離開克萊頓，任誰瞧見了都不會覺得開心。”

“愛麗絲大人怕是動了肝火，今天一大早就在大廳裏坐著，估計想看看哪些人要走。”

傑西卡隱約感覺不是這麽回事。只是讓她說，她又說不出哪裏不妥。

想想兒子還在家中等著，她深吸一口氣，目光逐漸變得堅定——不管領主大人有什麽打算，為了兒子，她都要搬去伯爵領！

手續很快辦好。

黛爾看著傑西卡，不知道還能說什麽。最後長嘆一聲，道了聲“再見”。

傑西卡低下頭，匆匆往外走。踏出城鎮大廳門檻的一剎那，身上閃過一道白光，快到讓人難以察覺。

愛麗絲意味不明地輕哼一聲，接著將視線轉到其他人身上。

**

旅館房間內，傑西卡收拾好行李，客氣道，“手續辦好了，隨時能走，什麽時候啟程？”

伯克態度溫和，“別著急，還有幾戶人家，可能跟咱們一起走。”

傑西卡心道，怎麽可能不急？她已經沒退路了！

“大概要幾天時間？”

“最多三天。如果還是不肯答應搬去伯爵領，我就不再勉強。”

三天？時間倒是不長。傑西卡心裏稍稍安定。

“不管他們走不走，咱們的約定不會變。”伯克出言安撫。

傑西卡勉強一笑。

不曉得怎麽回事，從早上開始，她眼皮子直跳，心裏發虛，有種很不好的預感。偏偏一切如常，什麽事都沒發生……

伯克瞧出了點什麽，笑著提議，“沒什麽事的話，不如做點豬肉三明治當午餐？不瞞你說，自從上回吃過你做的三明治，回到旅館，不管吃什麽都覺得不香，做夢都惦記著再吃一回。”

有事做也好，起碼不會想東想西。

想到這，傑西卡點頭應下，“好，我這就去做，您稍等。”

進了廚房，她撩起袖子，準備大幹一場。將食材擺放在身前，人卻楞住了。

三明治外層面包是怎麽做的？記得有個小訣竅，照做後，做出來的成品會特別宣軟。咦？是怎麽做來著的？為什麽突然記不得了？

看向大塊豬肉，她的目光更加驚駭。豬肉需要熏制……怎麽處理才叫熏制？

香煎牛肉要做的又滑又嫩，必須……必須什麽來著？？

為什麽她一個步驟都記不起來了？！！

“哐當”一聲，廚房傳來巨響。

伯克和侍從迅速趕往。只見廚具掉落在地上，傑西卡驚恐萬分，聲嘶力竭地喊道，“太奇怪了！忽然之間，我把制作步驟全部忘光了！”

開什麽玩笑？！

伯克以為對方既想要好處，又不肯給他做三明治，不由沈下臉，“就算不想做，也別拿不靠譜的話當借口。”

“我說的是真的！”傑西卡快要急瘋了，“最近一個月，每天都要做好多三明治，步驟不可能會忘。可是現在，我什麽都記不得了。”

說著，她跌坐在地上，以手捂臉。

“說法太奇怪了……”伯克剛想斥責，倏然記起，精神系有個很偏門的法術。施放後能讓人忘記近幾天發生過的事，也能讓人忘記學會的技能。

“克萊頓這種破地方，怎麽可能有高級精神系法師！”他感到難以置信，不禁加快腳步，匆忙離去。

侍從趕緊跟上。

廚房裏一片寂靜，只有傑西卡癱坐在地上，無人理會。

“……三明治配方只有克萊頓居民能用。”剎那間，領主的說話聲在腦海中回蕩。

傑西卡心如刀絞，頓時反應過來——她不再是克萊頓居民，才會徹底遺忘了三明治的制作方法。

原來領主大人早就提醒過她，是她一門心思要走，沒能聽出話中含義。

**

一路無話。

伯克緊趕慢趕，終於以最快的速度，趕到其他人的住處。

敲門，進屋，商討。

為了弄到三明治配方，伯克不再故作矜持，而是直接報出高價，砸錢購買。

金錢動人心。居民喜滋滋應下，拿過紙筆，剛要默寫配方，突然之間卡住了。

幾次提筆，想要書寫點什麽內容。過了一會兒，又把筆擱下。

那人揪住頭皮，郁悶地低吼道，“好奇怪，為什麽就是想不起來？？”

伯克攥緊拳頭，心知猜測成真。傑西卡不是裝的，面前這人也不是裝的。他們的的確確忘了配方，什麽都記不得。

眼看事情即將辦成，緊要關頭，卻被橫插一腳！

“去另外兩家看看。”伯克咬緊牙關，一字一句道，“說不定有被漏掉的。”

敲門，進屋，砸錢買配方，然而依舊什麽都寫不出來。

找到第三戶人家，侍從幾乎不抱指望，“不知道是誰幹的。如果是克萊頓現任領主愛麗絲，那麽她比想象中難對付的多。”

“有什麽話以後再說，先敲門。”伯克寒著臉，再沒有之前的意氣風發。

房門敲響，很快有人應門。

伯克二話不說，報出高價，指名要買下三明治配方。

原以為回答又是“忘記了”，不料對方興奮道，“真的嗎？把方子寫出來，就給我好多金幣？我這就寫，你等等！”

伯克長籲一口氣。原來不是所有人都被洗腦，幸好。

一分鐘後，方子到手，酬金如數交付，伯克帶著侍從踱步離開。

返回時，他心中思量，事情雖然不如預想中那麽順利，但好歹達成了目標，這樣就夠了。

回到旅館，伯克找到傑西卡，露出和善的微笑，“我找人購買了三明治配方，你看下，能不能照著做。”

也許事情沒到無法挽回的地步？傑西卡心底升起一絲希望。

可是粗粗掃了一眼，她便面無表情地宣布，“配方是假的。我不知道具體該怎麽做，但我確信，紙上寫的內容是錯的。”

笑容僵在臉上，伯克在內心深處咆哮，難怪那人給配方給的爽快，也不討價還價，原來是個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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