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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三章 聞名不如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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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獻夫沈吟片刻,最終拍板做出決定:“立即準備車轎,回杭州去。”

是該有個定論了,方獻夫敏銳的感覺到,自己不能再猶豫不決了。

“還有,讓你整理的東西都已經整理了嗎?”

周到忙道:“都已經整理了,新政的弊端,學生都已經分門別類,除了傷農之外,還有……”

方獻夫擺擺手:“待會兒本官在轎子裏還要看,等下順道一起送來。”

周到點了點頭。

他跟著方獻夫在這附近州縣深入調查,確實發現了不少新政的弊端,而這些黑材料,自然就是打擊新政的鐵證。

周到猜測,方總督這是要攤牌了,不過攤牌也好,也省的七上八下,而且一旦攤牌,也算是給上頭一個交代,或許能讓朝中諸公改觀方制臺的印象。

想到要攤牌,周到也緊張起來,他越是隨著方獻夫了解內情,就越是知道,這浙江上下,不知多少官吏和士紳和姓徐的穿一條褲子,到時候,必然會迎來暴風驟雨。

周到深吸一口氣,連忙開始安排去了。

緊接著,制臺大人的大駕立即啟程,傍晚時分,方獻夫抵達了杭州,旋即,回到總督衙門,便收到了撫臺遞來的名刺。

方獻夫上任已有數月,可是督撫二人卻一直都沒有謀面。這也算比較稀罕的事,大家同一屋檐下,無論是按規矩還是禮儀,都應拜訪下。

而現在,徐謙的拜帖終於到了,方獻夫瞇著眼看這名刺,卻是朝周到笑了笑:“這個徐謙,端的是厲害,地方官吏中,能做到徐謙這樣的,還真是少之又少。”

周到疑惑的道:“大人,何以見得?”

方獻夫慢悠悠的道:“我們進城時,可有通報?”

周到搖搖頭。

方獻夫又道:“這便是了,我們沒有通報,而且也沒有打出總督儀仗,可是本官剛剛入衙,這徐撫臺的拜帖就恰好送來,這說明什麽?說明這杭州府裏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的掌握,甚至於本督在淳安和誰見了面,和誰說了什麽,多半也被他掌握,若只是單純有人盯梢,倒也不可畏,可是沿途上,你可見到有人盯梢沒有?”

周到駭然道:“大人的意思是,大人到了哪裏,自然會有人向他通報消息?”

方獻夫頜首點頭:“比如那個淳安縣令,比如那些士紳,甚至於城門的守備官員,又或者……連總督行轅裏頭……”

周到的臉色驟然變了。

四面楚歌,這就是四面楚歌。

徐謙的拜帖,絕不只是客氣這樣簡單,更重要的還是展現自己的實力,什麽總督、巡撫,這畢竟都是官面上的稱呼,官大一級或許能壓死人,但是壓死的絕不會是徐謙這樣的人,這個家夥將整個浙江握在手裏,圍成了一個鐵桶,難怪身為總督幕友在此赴任,一直有一種外人的感覺,這姓徐的分明是在向總督大人挑釁,也在宣示浙江姓徐,而非姓方。

方獻夫倒是淡然起來,只是道:“不過……這也無妨,徐謙敢在浙江推行新政,敢拿巡按,敢拿總兵,自然是對浙江的掌控已達到了如火純清,否則,也不會如此冒險,更不敢輕易推行新政……”捏著名刺,方獻夫卻沒有急著命人去把人請進來,而是值得玩味的稍等片刻,才慢悠悠的道:“去,請徐撫臺入見。”

入見二字,咬的很重,既然是總督,自然也該有他的威風,徐謙越是這樣挑釁,就越要維護自己的權威。

周到心情覆雜的去了。

對這個素未謀面的徐謙,他已經有了幾分恐懼心理,此時卻又不得不心情覆雜的到了衙門口,果然看到撫臺大人的轎子穩穩的停在中門,四面都有侍衛守衛,周到擠出笑容,連忙步上前道:“撫臺大人大駕,有失遠迎,制臺命學生前來迎接,撫臺大人,請吧。”

轎簾子打開,走出頭戴烏紗身穿官服出來,旋即朝周到點點頭,笑道:“可是周到周先生嗎?聽說總督大人回衙,因此特來拜見。周先生,本官對你可是聞名已久啊。”

周到呆了一下,心裏卻是叫苦,聞名已久,他不過是個幕友,而且大部分時間都是隨著總督四處走動,根本沒有和杭州城裏的人產生什麽交集,這徐撫臺,怎麽知道他叫周到?

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將總督行轅的所有情況,統統都洩漏了出去,而且洩漏之人,絕對是自己的熟人,一般人未必能知道這麽詳盡。

更恐怖的是,哪些熟人會洩漏呢?莫非是其他幕友,這似乎也不對,畢竟大家都是總督大人從外頭帶來的,這些人總不可能有什麽二心。

越是想不透,周到越是心驚肉跳,打起十二分精神,道:“賤名不足掛齒,大人客氣了,總督大人在廳中相侯,撫臺大人請吧。”

徐謙擡了腳,和周到一前一後進衙,徐謙道:“周先生在浙江還住的慣嗎?本官也是浙江人,不過去了京師,衣食住行總是覺得有些不便,在南方吃慣了稻米,很是水土不服,周先生乃是保定人士,想來到了江南,也是多有不便吧,若是有什麽不便之處,和本官打一聲招呼,本官命人多送一些面食來。”

保定……

周到已經感覺自己像是被拔了毛的雞,渾身上下都不自在,問題在於,撫臺又是怎麽知道他是保定人?要知道他四處游歷,保定的口音早就淡了,一口的官話熟稔不已,莫非撫臺還特意調查過自己?

他只得應付:“其實學生走南闖北,倒沒什麽水土不服,江南處處好嘛,沒什麽不適。”

徐謙嘆口氣:“雖是如此,可是背井離鄉,總是不便,就如上月,聽說周先生的女兒出嫁,可是周先生卻遠在千裏之外,這做爹的,想來心裏甚是掛念,不過無論是做官還是做幕僚,其實大家都是身不由己,卻也是沒有法子,先生認為本官說的對不對?是了,周先生嫁女,本官這裏有點小小意思,還望周先生收下。”朝身後的一個差役使了個眼色,這差役會意,連忙抽出幾張錢鈔來,塞給周先生,不忘殷情的道:“這是撫臺大人的心意,周先生切莫推拒。”

周到這時……真正的傻眼了。

嫁女的事,他可沒和別人說,畢竟是私事,沒有這個必要,而且親家也不是很好,只是個商人,商賈雖然有錢,可終究操持的還是賤業,他現在在衙門裏做事,自然是藏著掖著,生怕洩漏出去,別人問起親家所操何業,因此莫說是制臺,便是幾個較為親近的幕友,他也絕對沒有吐露半字,就怕同行取笑。

可是這徐謙,居然知道,時間地點人物,一一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這已經不再是有人告密這麽簡單了,這徐謙簡直就是有順風耳、千裏眼,連千裏之外的事都在掌握之中哪。

再看手裏的一把錢鈔,來了浙江,如意錢莊的錢票子他還是知道的,隨時可以兌換,而且都是足額的紋銀,純度極高,更重要的是,錢票上都是一百兩的字樣,如此算下來,單單這份小小意思,就是紋銀三四百兩。

一般人或許對三四百兩銀子沒什麽概念,可是在這個時代,三四百兩銀子,意味著可以買十畝上好水田,或者建一座還不錯的宅子,絕對算是價值不菲。

這撫臺大人一點小小意思,就如此大手筆,絕對罕見。

他這是什麽意思?這絕對不是人傻錢多的揮霍,肯定是別有深意。

只是這個時候,周到實在不敢去猜測了,他突然感覺自己很土鱉,感覺自己擡不起頭來,似乎在這徐謙眼裏,自己什麽都不是。

他的額頭,更是滲出冷汗來,恨不得現在立即沖進去,告知一下那位東翁,請這位東翁不要攤牌,攤了牌,八成是大家完蛋,這個大家,當然不包括徐謙。

只是他想要提醒也來不及了。

此時徐謙已經步入了廳堂,方獻夫也已笑吟吟的站起來。

二人的眼神只是交錯了一下,隨即方獻夫呵呵笑起來:“哈哈……徐撫臺,久聞大名,老夫可一直想見你,今日總算將你盼來了。”

徐謙同樣是如沐春風的道:“下官該死,大人到了杭州,下官卻遠在寧波,幾次想要拜謁,卻都無緣。”

客氣話說的差不多了,二人分賓主坐下,此時的方獻夫,難免在漫不經心的打量徐謙,徐謙給人的第一個印象,永遠都是年輕,只是誰都不會認為這個年輕,所以就會產生輕視之心,反而會格外的提高警惕。

畢竟這年頭,小小年紀能高居巡撫的人,絕不會是一個簡單人物,甘羅年輕輕就拜相,這也並不代表他年幼可欺,反而會讓人覺得此人很不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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