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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六章 皆大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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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面子歸面子,現在劉家丟的可是裏子,大家一起湊到這裏來,可不只是為了長臉的。

劉瑜臉上雖然含笑,可終究還帶著幾分戒心,不過口裏的話自是漂亮,對徐謙語重心長道:“老夫曾拜訪過令師,令師對你讚譽有加,今日一見,撫臺果然是人中龍鳳,如今主政浙江,若有什麽攤派,盡管道來,老夫和你恩師也算往年老友,不必有什麽客氣。”

話說的很客氣,而且已經表示,往後有什麽困難,盡管上門,大家還是有關系的,當然,借用黑話的意思就是說:這個態已經表了,我們呢,也不是外人,可是你為什麽要黑老夫一把,莫非是老鄉見老鄉,背後開一槍。又或者說,熟人碰熟人,被你踹一腳。

既然說到了恩師,徐謙自然得做出一副肅然起敬的樣子來,忙道:“愧不敢當。”現在連本官都不敢說了,人家都說了是恩師的往年好友,你要是再拿大,這就有不敬之嫌了。

眾人坐定,自然是看茶,劉瑜吃過了茶,不由搖頭:“此茶不好,素聞撫臺清廉,可是這樣的茶如何入口,明日我命人送幾斤毛尖來,還請撫臺笑納。”

說罷又打量這官邸,不由道:“大人初來乍到,衙門後院怕是住不慣,老夫在杭州,倒有處別院,大人有閑,可以偶爾去養神。”

不等徐謙拒絕,將茶喝盡了,又嘆氣道:“撫臺雖是浙江人士,又新近成婚,妻子在旁,不知有沒有伶俐的丫頭,若是沒有,和老夫打一聲招呼……”

茶葉倒也罷了,居然連房子和丫頭都送,這絕對算是大手筆。

而且人家還不是打著賄賂你的名義,那是因為他和你恩師有關系,這等於是給你這晚生後輩一點‘伴手禮’。

徐謙不露聲色,道:“茶葉我是收了,至於別院和丫頭,非我不肯承伯爺恩惠,實是政務繁忙,也無閑享用。”

眾人見徐謙對劉瑜姿態如此低,心裏燃起了許多希望,紛紛看向徐謙,心裏在琢磨,這巡撫先是打起驚雷,一副風雨欲來的樣子,現在反而是如沐春風,實在沒有道理。莫非是這巡撫剛剛上任,怕本地豪強們不肯乖乖就範,所以先來個下馬威,所謂稅率,不過是嚇唬嚇唬人而已?

劉瑜聽到徐謙說到公務二字,眼睛立即瞇了起來,道:“哦?這倒也是,你是新官嘛,老夫也聽說撫臺一向公務繁忙,這新官上任三把火,不知撫臺第一把火要燒向何處?”

這擺明著是明知故問,第一把火都已經熊熊燃燒,差點把劉老前輩給燒焦了,偏偏人家還能耐著性子,故作瀟灑的來問,可見劉瑜此人,性子很是穩健。

徐謙道:“這第一把火,自是稅率。”

劉瑜聽到稅率二字,劉瑜微微皺眉,卻又笑道:“想聞撫臺大人高見。”

徐謙知道快要進入正題了,正色道:“浙江富庶,乃朝廷糧賦重省,這些話,想必也不必和諸位說了,只是浙江雖然富庶,可是依然有不少百姓食不果腹,本官既然為政,自然要對這些百姓給予一些照顧,所謂四海升平,首要就是解決吃飯和穿衣的問題,只要人有了飯吃,有了衣穿,再施以教化,如此,才算是大治。”

徐謙說到這裏,不少人露出幾分不悅之色,這是什麽話,你要大治是你的事,你要讓別人有飯吃,有衣穿,那也是你的事,你有本事你去做嘛,可我們招你惹你了?拿我們開了刀,去做你的善政,真把大家當傻子了?

劉瑜倒也不急,道:“撫臺大人高見,愛民之心,更是教我等汗顏,只不過……既然庶民低稅甚至免稅,那麽這稅賦,又從哪裏來呢?”

徐謙道:“桑稅。”

說到這裏,已是圖窮匕見,開門見山。劉瑜一笑,道:“老夫以為不然,加征桑稅,若只是提高一分、二分倒也罷了,大人善舉,老夫和今日在座之人,自然也要鼎力支持,可是現在大人將桑稅足足提高了數倍,這……恐怕不妥吧?”

徐謙頓時來了精神,道:“伯爺既然要算賬,好吧,我便和伯爺算一筆賬如何?”

算賬……

原以為這家夥會和自己講一番大道理,誰曉得他居然來算賬。

你丫的還是朝廷命官嗎?你還是巡撫嗎?你不是應該講一講春秋大義,說一說百姓疾苦?

本來劉瑜來之前,就推演過徐謙的說辭,心裏幾乎已經料定,徐謙肯定會拿百姓疾苦什麽的來堵自己的嘴,對於這種辯論,劉瑜早有準備,也打好了腹稿,好歹也是劉伯溫的子孫,每天閑的蛋疼在鄉中除了坐著轎子看看自家數不盡的良田,就是呆坐在書房裏數螞蟻,辯論……顯然是他的強項。

結果徐謙這廝,居然要和你算賬!

劉瑜故作淡定,露出矜持微笑,心說你既然要算,那就算吧。

徐謙旋即道:“敢問伯爺,前年的時候劉家種了多少畝桑田?”

劉瑜沈吟一下,道:“那時種的少,不過五千畝。”

不過五千畝,就可看出劉家的豪氣,五千畝地,足夠養活五千人了,可是在劉瑜口裏,也只是不過而已。顯然他還覺得少了。

徐謙道:“不知產絲幾何?”

劉瑜回憶了一下:“似乎是九十餘擔。”

一擔即是一百斤,算下來,等於是九千斤之多,實在不少。

徐謙又問,道:“那麽上年,劉家又種了多少畝桑。”

劉瑜道:“四五餘畝。”

徐謙笑了:“不知產絲多少?”

劉瑜道:“近千擔。”

可見劉家見產絲有利可圖,於是到了上年,已經開始大規模的產絲了。

徐謙道:“前年產絲九十擔,上年產絲近前擔,那麽本官想問,前年生絲發賣之後,劉家獲利多少,上年又獲利多少。”

劉瑜道:“前年絲價高漲,因而一斤絲價值二兩紋銀,九十餘擔,總計入了帳房一萬八千兩紋銀。可是上年絲價暴跌了六成,雖是千擔的生絲,可是入賬的紋銀只有八萬。”

徐謙笑了:“敢問伯爺,上年為何絲價暴跌?”

“這個……”不只是劉瑜被問倒了,在場的大多數人都問倒了。

前年的時候商賈都是極力收絲,一斤能賣到二兩銀子的高價,可是上年,卻只賣了七八錢銀子,只是人家收的價錢是如此,你又能如何?總不能把人綁起來非要二兩銀子賣他吧。

徐謙嘆道;“諸位,之所以絲價暴跌,是因為前年絲價節節攀高,江南的良田盡皆改為了桑田,市面上的絲越來越多,商賈們七八錢銀子不愁收不到絲,自然不肯出高價。而前年之所以絲價暴漲,是因為前幾年絲綢需求增高,商賈們要盡力生產絲綢發賣,這才不得已高價收絲。這裏頭最大的關鍵就在桑田上頭,人人都去種桑,人人都指望著種桑能掙銀子,人人都曉得種桑比種糧獲益要高,於是人人都在產絲,若是我估計不錯,今年浙江這邊,絲價還要暴跌,甚至可能跌落到谷底,三四錢銀子就可收來一斤,諸位相信嗎?”

劉瑜呆了,所有人都呆了,大家都不免低聲商討起來,徐謙說的確實有道理,前年的時候,大家都不敢全力產絲,所以只是拿著一些土地隨便種種,結果那一年絲價二兩銀子,人人都發了財。自此之後,許多人一發不可收拾,比如劉家,前年是五千畝,上年直接增至四五萬畝,等於是自家的土地,全部都改為了桑田,何止是劉家,雖然有官府在盡力阻止,可是大家的熱情越來越高,一個縣裏,到處都可以看到糧田在改為桑田,徐謙說今年絲價還要暴跌,並不是沒有道理,就算商賈收的絲每年都會增加,可是浙江這邊生產的絲更多,幾乎都是以每年成倍的增長,今年的絲價跌倒兩三錢,絕不是嚇唬大家。

徐謙道:“諸位想必知道本官的苦心了吧,大家都去產絲,最後的結果就是大家都要虧本,上年劉家入賬八萬兩銀子,這是七八錢銀子一斤絲的價格,今年絲價若是繼續暴跌,劉家今年的收益,怕只有三四萬兩紋銀,要抑制絲價暴跌,就必須得減少生絲產量,減少產量,就要鼓勵大家種糧,可是要大家種糧,又談何容易,若是不給予獎勵,誰肯種糧?而本官的辦法,就是對糧田進行免稅,而提高產絲的門檻,將大多數的人都擋在這產絲的外頭,只讓一些有實力的鄉紳產絲,如此,每年的生絲產量就維持在了一個數額,商賈們想要收絲,就必須將價錢維持在一個合理的範圍之內,比如,絲價維持在一斤一兩四錢上下,那麽劉家每年的入賬收入,就可達到十四萬兩。官府再抽四成的稅,劉家照樣還有八九萬兩銀子的盈餘。拿這些銀子,再去補貼糧戶,使他們安心種糧,不去和諸位競爭,如此一來,諸位的收益可以保障,而尋常人家種糧的收益也可以得到保障,豈不是兩全其美,皆大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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