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從考場離開後，顧浚絡開著車去了韓斯瑾家。車子駛過那條他送過她無數次的路。

他上樓，敲門，仍是無人回應。

他不死心地敲了一次又一次，然而裏面安靜的聽不到任何聲音。

後來隔壁鄰居開了門：“小夥子，你別敲了，他們家沒人。”

顧浚絡滿眼希冀地看向鄰居大媽：“阿姨，那您知道他們家人去哪了嗎？”

大媽一臉奇怪地看著他，有些疑惑：“你是什麽人？”

“我是韓一的……同學。”

“哦，一一的同學啊。你不知道嗎？”

“知道……什麽？”

“劉教授前天心臟病犯了，去世了。他們一家子都忙活劉教授的身後事吧。”說著大媽還感慨一番，“真是突然。劉教授那麽好的人怎麽就……”

顧浚絡睜大眼睛，後退一步，腳步虛浮差點跌坐在地上。大媽嚇了一跳，忙上前扶了一下：“哎呦小夥子你沒事兒吧，臉色怎麽這麽白？”

顧浚絡搖搖頭，扶著她站直了：“沒事。我沒事。”

“那……”

“阿姨，打擾到您了。我不會再弄出聲音了，您進屋吧。”

大媽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嘆口氣只好回屋了，關上門。

顧浚絡雙拳緊握，靠在那扇他方才敲過的房門前，滑坐在地。他屈起雙腿，抱住膝蓋。

顧浚絡是著了涼還沒怎麽吃東西所以病倒的。在醫院躺了好幾天。他這一病倒，驚動了家裏一票人。爸媽輪流守著他，就連爺爺和姥爺也來看過他。大家都不知道這孩子怎麽了，或者說發生什麽了。為什麽會沒去高考，突然玩失蹤，再找回來就是這麽一副樣子？

顧浚絡醒了之後一直很安靜，沒怎麽說過話。

後來身體情況好了點，他的母親鄭可薈就把他接回家裏休養了。誰也沒問他之前那麽做的原因是什麽。但每個人的情緒都很緊繃，連著家裏的氣氛也很壓抑。

期間吳驍遠來看過他一次，表情很奇怪。他坐在床前： “浚絡，你真讓我刮目相看。”

顧浚絡轉過頭看他。

“你真喜歡上韓一了是嗎？”

他垂下眼，沒有說話。卻是默認了。

吳驍遠嘆口氣，手指捏著床邊：“浚絡，聽我一句勸，別陷得太深。”

他擡起眼：“為什麽？”

吳驍遠也看向他，視線相對：“我昨天去看大林了，他說帖子是他發的。”

顧浚絡抿緊唇，眼眸劃過一道危險的光：“我知道。”

“我想我知道你為什麽打他了。”

他沒說話。

“他還說，”吳驍遠頓了頓，“他已經跟韓一說了。”

顧浚絡猛地轉過頭：“說什麽了？！”

“我們那個賭。”

吳驍遠苦口婆心：“這幾天發生了很多事。我聽說韓一的奶奶去世了。你說她還知道了我們的賭約。估計是徹底恨上你了。喜歡一個恨著你的人，你這不是找罪受嗎？”

顧浚絡忽然掀開被子下床，拿起一邊的褲子就要往腿上套。

“哎你幹什麽去！”吳驍遠拉住他。

“我去找她。”

吳驍遠趕緊把他拉回來：“你去找她又能怎麽樣？能說什麽？說這一切都是假的？”

顧浚絡動作頓住。

“再說，你也不知道她在哪，你去哪找她？”

顧浚絡轉過臉看他，眼神透著希冀：“你知道她在哪？”

吳驍遠咳了咳：“我不清楚。不過她還有一個姑姑。應該是跟姑姑在一起。”

顧浚絡張了張嘴，聲音沙啞：“她……還好嗎？”

“這我上哪知道……”

顧浚絡沒說話。

吳驍遠看著他，眉頭緊擰，嘆口氣：“浚絡，你現在真的不適合出現在她面前。”他放下手，“我們誰都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一步。”

顧浚絡坐回自己的床，低著頭雙手□□頭發。

吳驍遠拍了拍他的肩：“真是不明白你們。一個你，一個馬東林，都他媽是瘋子。他為了高卉檸這麽不要命得罪你，你為了韓一頹廢成這個樣子……”他低喃，“可能是這個世界瘋了……”

馬東林對高卉檸有意思他們都知道。都以為是那種對漂亮姑娘的喜歡，卻原來……願意為了給她出口氣得罪顧浚絡。

吳驍遠走了以後顧浚絡就不停地給韓斯瑾打電話。盡管聽筒裏一遍遍傳來“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他還是不願意放下手機。

電話響起的時候他正坐在床上發呆，鈴聲嚇得他一激靈。他趕忙拿起手機，看到屏幕上的名字有些不敢置信，趕快給接通了：“一一。”

韓斯瑾的聲音很平淡：“你給我打電話想要說什麽？”

顧浚絡坐直身體：“我……”頓了頓，“對不起。你……還好嗎？”

“顧浚絡。”

“嗯？”

“我被真心相待的男孩欺騙，所有的一切都不過是一個可笑的賭約。□□且不堪入目的床照被肆意傳播。因為這件事，我奶奶心臟病發離開人世。如果你是我，你覺得我會好嗎？”

“……”顧浚絡啞口無言，嘴裏苦的像吃了一整根黃連。

韓斯瑾紅著眼眶，深吸一口氣，緩緩呼出：“顧浚絡，到此為止吧。不要再來踐踏我的尊嚴了。我已經受夠了任人欺辱的生活了，滾出我的人生好嗎？”

顧浚絡緊閉雙眼，身體顫抖，一滴淚從眼睫滑落：“對不起……我不知道，除了說對不起我還能做什麽……”他睜開濕潤的眼，那裏面盡是無邊的愧疚和恐懼，“我是真的喜歡……”

“夠了！”韓斯瑾揚聲打斷，“別再騙我了好嗎？”

她扯唇，勾出一抹嘲諷意味十足的笑：“顧浚絡，謝謝你讓我知道，原來深情也可以裝出來。原來，人心可以這樣可怕。”她頓了頓，“就這樣吧，再見。”

“一……”

“嘟嘟嘟嘟……”

韓斯瑾擡手狠狠擦掉眼角的淚。

這世上，有兩種東西不能直視。一個是太陽，一個是人心。是她犯蠢了。

顧浚絡聽到聽筒裏的聲音楞住，趕忙再撥回去。卻是無法接通了。

韓斯瑾把卸下來的電話卡掰斷，沒有一絲猶豫。

這時身後忽然傳來腳步聲。韓斯瑾回頭，是媽媽。她趕忙擦了擦臉上的淚，不知道她聽見了多少。

黃藝君笑著上前拿過手機，扔進旁邊的水杯裏。小巧的手機瞬間被清水淹沒。

“這個也不要了，媽媽給你買新的。”

韓斯瑾擡頭看她，慢慢的，嘴角彎起一抹笑。

那天她拿了幾本書，還有奶奶曾經給她的一個銀手鐲，離開了生活了十幾年的家。當天晚上她就跟著母親坐上了飛往大洋彼岸的飛機。

臨行前她跟姑姑和楊語潼告別。

“去了美國要好好照顧自己。”姑姑紅著眼憐愛地摸著她的臉，“記得常給姑姑打電話。”

韓斯瑾點頭：“姑姑，你也要照顧好自己。”

“哎！好！”

韓斯瑾轉過身，一把抱住哭得稀裏嘩啦的楊語潼：“這段時間謝謝你一直陪在我身邊。你也是，照顧好自己。”

楊語潼哽咽著抱緊她：“死胖子，你去了國外還能記得我嗎？忘恩負義的家夥！”

韓斯瑾含著淚笑開：“我保證每個月都跟你視頻！”頓了頓，“這輩子你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楊語潼抽了抽鼻子，破涕為笑：“說好了。”

“說好了。”

韓斯瑾拉著她的手捏了捏，笑容淡了些：“語潼，我走以後如果有人找我你就說我去南方念書了，別告訴任何人我去美國了，好嗎？”

楊語潼楞了一下，知道她指的是誰。她點了點頭：“你放心，我不會讓任何人打擾你的新生活、新人生的。”

韓斯瑾笑了：“謝謝。”頓了頓，“回頭你幫我跟姑姑也說一聲。”

“嗯，放心。”

兩個姑娘含著淚笑看彼此，都不知道這一別要什麽時候才能相聚。韓斯瑾最後跟兩人抱了下，就跟著黃藝君上了飛機。離開了這個充滿悲傷的城市。

***

那天之後顧浚絡連打了好幾個電話都是無法接通。最後忍了兩天還是沒忍住，管吳驍遠要了韓斯瑾姑姑家的地址。

房門打開後姑姑看著門外的小夥子楞了下：“你好，你是……”

顧浚絡擡起眼：“我叫顧浚絡，是韓一的……同學。請問她在嗎？”

“她不在啊，早走了。”

“走了？去哪了？”

姑姑忽然反應過來自己差點說漏嘴：“那個……她提前去大學報到了吧。”

顧浚絡急道：“什麽學校？”

姑姑編起瞎話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我也不清楚，就是南方一個大學。那個，我們親戚間來往不多，我也不清楚。”

顧浚絡臉色發白。

姑姑瞅了他一眼：“小夥子，你還好吧……”

“您真的不知道她考去哪了嗎？”

姑姑眼神晃了晃：“啊，不知道。”

顧浚絡咬了咬牙：“那能不能麻煩您，她要是假期或者什麽時候回來了，聯系我一下。您有紙筆嗎？可以記下我的電話，我的電話是××××”

姑姑只好把他的號碼記下來。見自己號碼沒寫錯他就失魂落魄地轉身離開了。姑姑看著男孩消瘦的背影不忍心喊道：“小夥子！”

顧浚絡連忙轉過身。

姑姑抿了抿嘴唇：“你別抱太大希望，一一她，可能不會再回來了。”

他疑惑：“這是……什麽意思？”

姑姑嘆口氣：“沒什麽意思。”頓了頓，“看你臉色不怎麽好，孩子，快回家休息吧。”

那天從那離開後他又見了楊語潼，她最好的朋友。然而得到的幾乎是一樣的說辭。

南方的大學、不會回來。

“顧浚絡，你不要再找她了。她說過，她要開始新的人生。如果你對她抱有歉意，請尊重她的選擇。”

那之後他消沈了很長一段時間。每天反覆不停做的事就是打她電話，去她去過的地方。

後來吳驍遠實在看不下去了，狠狠一拳揍在他臉上。

“顧浚絡！你他媽夠了！為個女的你至於嗎？！”

他不說話。

吳驍遠揪起他的衣領：“你給我振作起來顧浚絡！你這樣是解決不了問題的！”他恨鐵不成鋼，“韓一又不是死了，她只是躲起來了。你要這樣下去多久？你希望她回來看到的就是你這幅鬼樣子？”

顧浚絡忽然擡起頭。吳驍遠不知道自己哪句話把他罵醒了。反正從那天之後顧浚絡又變成了之前的顧浚絡。喝酒、飆車、把妹、肆意瀟灑。就像每一個圈子裏的人。

後來，他突然跟顧志國提出要去部隊。在部隊呆了兩年，人結實了，也成熟不少。只是性子還是那麽吊兒郎當。

他不知道什麽時候報名了大學裏經管系的旁聽課，開始跟鄭可薈學習經商，進了姥爺的公司。工作認真，閑餘時間玩得也很認真。

看起來他終於變得“正常”了。有關韓一的過去好像不曾存在過一般，也沒聽他再提起過她。

在顧家，沒人知道，顧浚絡當年放棄高考的真正原因。

還有一件事就是：從部隊下來後，顧浚絡收集了馬副市長貪汙的證據。不出兩年，馬副市長下馬了。盛極一時的馬家一夜衰落。

作者有話要說：

回憶結束啦！下章開始七年後，看我們韓女神怎麽□□顧渣渣！

題外話：木頭從不覺得有誰是徹底的壞人或者好人。就像顧浚絡，不可否認他挺渣的，很爛。可他也不是完全沒有可取之處。所以在他漸漸明白什麽是愛情後，就會越發珍視愛情。韓斯瑾無疑是那個將他抽筋剝骨，教會他愛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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