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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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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讓兜兜再跑快一點,我要飛起來,像一只紙鳶般飛得又高又遠,把整座山頭看得一清二楚!」

就像放出去的鳥兒,徐輕盈快活得仿佛一陣關不住的風,沐浴在陽光下的她,粉嫩的嬌腮仿佛抹上一層淡淡的銀粉,酡紅發光,更顯嬌艷,歡快的笑聲如銀鈴,傳遍山野,一聲聲回蕩纏綿。

什麽《柳毅傳》,什麽十二生肖排名的馬拉松接力賽,這些統統被她給拋到九霄雲外,她此時享受著風拂過面頰的沁涼,一棵棵往後倒退的樹臣服在她腳下。

不論當人還是當雞,上頭總有人管著,她無法無所顧忌的暢所欲為,何時有這般快意過?

「再跑快一點就要摔馬了,山裏的路根本不是路,處處是陷阱,一不當心踩了個空,咱們連人帶馬都要摔出去了。」看著身前的她神采飛揚的大笑,柳毅的心也軟得像團棉花,笑意從未停過,真想把她緊緊抱在懷裏。

「阿毅,你膽子真小。」讀書人只有骨氣沒膽氣,書念多都把人念傻了。

「是謹慎,我不是一個人,你的安危才是我看重的。」他可以寵著她,但不會縱容她往危險去。

守護著她是他一生最為重要的使命,無論如何他都不能沒有她。

人的一生中總有個執迷不悟的追求,她便是他的追求,生生世世,不離不分,永雋心頭。

聽他窩心的話,徐輕盈覺得心口暖呼呼的,笑得也更甜了。「阿毅,你對我真好,跟我爹一樣好。」

柳毅無奈的微皺起眉頭,他可不想當她的爹,她究竟要何時才能察覺他的心意?「知道我對你好,你就該對我更好,有來有往,情分才不會淡。」

她一聽,映著山色的水眸睜得圓亮。「我對你還不夠好嗎?我制的那些藥丸子你拿得最多了,我爹和哥哥們還拿不到你的一半呢!你直&具心,連點好處也不讓人占。」

誰跟她提藥丸子了,牛頭不對馬嘴。「可賺的錢我也分你一半,我們盈兒也是腰纏萬貫的大富婆。」

「誰希罕呀!一個人花多少、吃多少是註定好的,我夠用就好,不貪那一點身外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人要那麽多有形物幹什麽,時候到了還不是兩手空空的走。

自從知道和春堂藥鋪是為大伯那一房守的,徐輕盈便很是火大,她想為父親這一房攢下一點基業,免得分家時一無所有,一切的好處盡由大房得去,二房白白為人作嫁。

不知不覺中,她已把徐府當成她的家,疼愛她的徐府眾人是她至親至愛的親人,她要保護他們,不受他人欺淩。

來到書裏十年,她已經分不出她是雞神或是徐輕盈,也許兩者已合而為一,向來沖動的她已習慣被人呵護,闖了禍也有人收拾,她喜歡這個家,喜歡關心她的家人。

先前柳毅提議要賣她所制的藥膏、藥丸、藥粉,因為為數不多,所以她沒同意而作罷,但是知曉藥鋪分成這件事後,她真的很生氣,便一股腦地把大部分的藥扔給柳毅,讓他拿去賣,所賣銀兩二一添做五,一人一半,誰也不吃虧,她把大部分的銀子存起來,打算當做分家前二房的私產,自己只留少許,以備不時之需。

雖然他也問過她為什麽不放在自家的藥鋪子裏賣,但她實在不想把這種狗屁倒竈的家醜告訴他,只好含糊其詞的跟他說,她那老爹心善得跟什麽似的,根本賣不了多少銀子,還是讓他賣,收益可以多一些。

如今她裝銀票的嵌貝梨木匣子裏已經有好幾萬兩的銀票,厚厚的一疊,她從中抽了一萬兩當上京的旅費,不過除了頭一日投宿平安客棧的費用外,此後她再也沒有花費一文錢,她的花用全由柳毅支付。

其實,這也是柳毅藏的私房錢,賣藥所得的銀兩為他私有,為銀子發愁的林文娘至今仍被蒙在鼓裏,他是刻意不告訴她,以免她又以各種名目向他借錢,把他當有借不還的錢莊。

柳毅就喜歡她這一點,不忮不求。「你不是要找藥草嗎,趁天色還亮趕緊動手,不然山裏天黑得快,一會兒就伸手不見五指,你想找都找不到。」

「你真煞風景耶!讓我多騎一會兒會怎樣,趕趕趕的,趕著投胎也不用這麽急。」徐輕盈一邊咕噥著徑自跳下馬。

坐在她身後的柳毅嚇得一身冷汗直冒,也連忙跟著下馬。

兜兜乖巧的趴在樹下的草地上休息,嘶嘶的打著盹兒。

徐輕盈也不急著去找藥草,而是先走向一叢開得很艷麗的野花,輕嗅了淡淡的香氣,摘下一朵放在手心上賞玩,而後背靠著一棵:白年老樹樹幹坐了下來,輕輕閉上雙眼。

微風輕輕揚起,拂過嬌嫩的玉顏,薄得透光的嬌容如上等的美玉,發出誘人的光澤。

柳毅看傻了眼,趨前輕撫她細得滑手的柔嫩面龐,一下又一下,似在撫摸他最珍愛的青花瓷玉瓶。「盈兒……」我心悅你。

「啊!我看見了,在北邊山麓有很多珍稀藥草,我們快去……」徐輕盈驀地睜開眼,驚喜的指著北方,這才發現他靠得好近。「咦,阿毅,你在幹什麽?」

他還沒來得及回話,性子急的她就急著要起身,怎料她剛一動,就一頭撞上近在眼前的他,他俯身一看,薄唇便貼上她粉色面頰。

兩人都怔住了,四目相望,有些不自在的紅了臉。

柳毅故作無事,腳步未動,僅僅身子往後挪動了幾分,挺直上身,絕口不提美好又有些遺憾的小意外。

他想做的其實更多,但是尚未金榜題名前他不動手,一是原則問題,他想給她最好的,不想因一時守不住而毀了她;二是負責,在沒確定她的心意、她是否願意成為他的妻子之前,她的清白之身很重要,女子婚前失貞是致命傷,他要她擡得起頭做人。

「叫醒你,怕你睡著了。」他用了最溫和的理由,讓彼此不感到尷尬,依然保持著似有若無的情愫。

「我是來找藥草的,哪有那麽容易一閉眼就睡著了。」徐輕盈忽然覺得一顆心跳得飛快,雙頰也是一陣熱燙,惹得她不知所措,紅著臉低下頭,不敢看向他那雙她看「會心慌的黑瞳。

也不是才認識一、兩年,他們是從小玩到大的好哥兒們,怎麽剛才那一眼,她會覺得他變好看了,讓她芳心亂動?

「來找藥材吧,來,我拉著你,地上不平,小心碎石子。」假裝沒看見她的忸怩,柳毅伸手牽住她柔膩的小手。

天賜的靈感力讓徐輕盈的腦海中自動浮現一幅山區藥材分布圖,每一種藥草的生長區都標示得清清楚楚,雖然沒有符號和文字說明,可她總能很清楚知道哪些就是她要找的,而且身邊的花草樹木會指引她方向,她只要順著彎下腰的草葉走,目標就在不遠處,根本無須人帶路或牽著。

「我可以自己走……」她心慌的想要縮回手,沒想到他卻緊緊握住不放,掙紮了幾下,她便也由著他了。

「往哪走?」

她別扭的用另一只空著的手朝幾乎看不見的獸徑指去。「阿毅,我比你更習慣走山路,你不用分心顧及我。」

「還是你要我背你走?」柳毅可是樂意得很。

一聽,徐輕盈馬上識趣的閉上嘴,對於突然變得專橫的男人,她還是識時務得好,惹火他沒什麽好下場。

動物向來有趨吉避兇的本能,雖然她從未看過他發脾氣,可是她感受得到他體內有股蓄勢待發的巨大力量,傷殺力無法預估,她可不會去當沖擊他力量的那個倒黴蛋。

「等等,左邊一點,開紫色小花的那一株……啊!是人蔘果,果實和葉曬幹了泡茶喝能補精益氣,你讀書讀累了,泡一杯喝就能提神。」看到藥草,她馬上把方才的意外拋諸腦後,開心的笑道。

柳毅見狀,這才放開了她的手,頓時覺得心頭有些空落落的。

徐輕盈走上前,不急著挖根,先采集新鮮的果子以及一片一片的人蔘葉,裝入她另行縫制的小袋子裏。

一口竹片縫口的大布袋,大布袋外頭又掛著幾只小布袋,她把大布袋當籮筐用,一次能裝的藥材比籮筐多,而且鋪著蕉葉以防從縫隙落下,還有分門別類的作用。

因為她采的大多是少見且稀有的藥材,不好和其它藥草混在一塊,造成分揀上的麻煩,用一個個小袋子裝起來比較省事,也不必整籮筐的往地上倒,再一一分別挑出。

柳毅很自然的拿過大布袋,只把幾只小布袋給她。「來,我來,你在一旁看著就好,小心細長的野草割人手。」跟著徐家父女上過山采藥,他采起藥來又快又俐落。

不一會兒功夫,整株三百年的人蔘就被他采集得連片葉子也沒落下,後來又陸陸續續發現幾株品相不錯的藥草,他挽起袖子彎下腰,絲毫不覺辛苦,一一采收,放入背後的袋子裏。

事實上不是每座山都盛產人蔘、靈芝、何首烏、血藤之類的珍稀藥材,可是徐輕盈硬是比別人幸運,只要她想,就能找到長滿藥草的藥山。

所以她從不缺靈藥,想要多少有多少,手上快斷貨了就去山裏找,一找準是缽滿盆滿,豐收大歸。

這也是她爹老找她上山的緣故,一來是辨識藥草,傳她醫術,讓她知道什麽藥有什麽功效,怎麽用藥救人;二來則是她先天親藥草的本事,帶上她,他可以輕而易舉采集到鋪子欠缺的藥草,比他滿山的瞎找來得快。

很快的,柳毅身上的大布袋裝滿了,但其實並沒多重,徐輕盈的小布袋也個個裝得鼓鼓的。

「差不多了,盈兒。」藥草是采不完的,留著再長長,下一回他們再路過時還有得采。

「等一下,我再摘幾朵雪蓮。」這可是兜兜最愛吃的。

月牙形的彎谷中,出現一座淚滴狀的湖泊,半結冰的湖面上竟然長滿翠綠的蓮葉,一朵朵潔白似雪的蓮花,裊裊婷婷的開在蓮葉當中,晶瑩剔透得仿佛見光就化。

「小心點,別靠得太近,跌下去會凍傷……」來不及阻止的柳毅只能幹著急,緊盯著立於湖畔的那抹身影,絲毫不敢移開。

現下的湖水其實還冷得很,湖裏面還浮著尚未完全融化的碎冰,看著是水,但比冰更凍人,一旦掉下去,十之八九會傷及心肺,重則會長期臥床,虛弱得起不了。

「摘花我是老手,你別大呼小叫的亂我心神,要是摘不到雪蓮我唯你是問……」話音方落,徐輕盈的一腳踩到「青苔,人往前滑了一下,半只鞋子陷入泥坑裏,湖水淹過腳面。

好冰!

「盈兒!」他狠狠倒抽一口氣,沖上前去緊緊拉住她。

這小丫頭,不把他嚇出病來她不甘心是吧!

「我……沒事。」嚇了一跳而已。

她沒事,他有事,被她嚇得少了十年壽命。「我拉著你,往後退一點,少摘點,不要貪心。」

望著他緊握著自己的大手,徐輕盈再次感覺心口有點亂。「就三朵,不貪多,你拉緊點,別放手。」

「不會放手的。」永遠也不放,柳毅在心裏對自己說著。

成千上百的雪蓮迎風搖曳,一片雪白襯著青綠,波光粼粼蕩漾,銀白色光芒放射而出,形成引人入勝的好景致。

三朵雪蓮得來不易,她香汗淋漓的籲了一口氣,擡腕要擦拭額上細汗,但有只手比她更快的用素白的帕子輕拭她滿頭汗水,動作輕柔得讓不識情的她都有些怦然心動。

「別以為自己是大夫就不會風邪入身,身子是自己的,要自個兒顧好,不要老讓我盯著。」關心則亂的柳毅忍不住念了她兩句。

「有你在嘛,有事也會變無事。」徐輕盈嬌嗔著,不自覺依賴著他,只要有他在身邊,她什麽都不用煩心。

「少跟我說這種好聽話,我可不是你爹,只會寵著你。好了,時候不早了,該回去了。」其實她的話他很受用,嘴角都不自覺揚高了,但他還是裝著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他必須讓她知道事情的嚴重性,省得下次沒他看著,她真鬧出什麽意外來。

柳毅放下大布袋,先把她手裏幾個小布袋放了進去,只讓她拿著幾個,接著背起大布袋,再牽起她纖白的小手,兩人一同走過及腰高的長草,回到兜兜休息的樹下。

徐輕盈馬上拿出一株雪蓮餵給兜兜吃,它邊吃邊歡快的仰頸嘶鳴。

待兜兜吃飽後,他們便啟程下山了。

下山輕松多了,只是精力旺盛的兜兜沖得有點快,好幾回差點煞不住蹄子而撞樹,讓馬背上的兩個人不得不時時留心,想著一有狀況就跳馬,不過兩人還是覷著了安全的空檔,欣賞這山蒼水綠,天際蔚藍的美景。

只不過在這渺無人煙的深山裏,除了偶爾才來一趟的山樵獵戶外,平常很少有人會上山走動,可是徐輕盈看著前方,突然驚呼一聲,「咦!地上那一團是什麽?」灰灰的,像人又像一塊破布。

柳毅看了一眼,語氣中不含半絲關心。「死人。」

「人死了?」她感覺不到死氣。

「不死也剩下半條命了。」想必是活不久了。

「我們下去看看。」徐輕盈心血來潮,出來放風後,她此時的心情相當愉悅,渾身的筋骨都舒展開了。

柳毅有些訝異。「你不是不醫治人?」

「看看又不一定要救,我只是看他死了沒,聽聽他有什麽遺言。」反正閑著也是閑著,當做一次善事,況且人之將死,說不定有好東西傳世。

「你愛湊熱鬧的毛病怎麽老是改不了,死人有什麽好看的。」說是這麽說,他還是順著她的意思,先下了馬,再把她抱下來。

「人還沒死呢!」徐輕盈用腳勾了一下,原本面朝下趴在地上的人被她翻身向上,赫然是一名滿臉汙垢的老乞丐。

他一身破舊,腳下是一雙磨薄的草鞋,披頭散發,不修邊幅,手邊還擱著一根趕狗的竹杖,面容臟汙得辨別不出模樣,厚粗的手掌寬大,手指和指縫都是陳年汙垢。

「你要救?」看她一臉興奮,不知又想到什麽好玩事。

「不確定……」她診著脈,兩眼透著興味,救與不救就在她一念之間,她主宰了這個人的性命。「咦!他中毒了?」

「中毒?」是吃了毒菇還是毒草?

「奇毒……」沒她出手就真沒救了。

「很嚴重?」

「人都快死了,你說嚴不嚴重?」命懸一線,只剩下一口氣了,不曉得為什麽拖著不斷氣。

「你想救。」以柳毅對她的了解,八九不離十。

徐輕盈死不認的強拗,「我是怕他死了之後屍體爛在荒郊野外,哪天我再上山被他一堆白骨驚著了可不好。」

她不喜歡救人,但死人挺晦氣的,糟蹋這一片好山好水,日後這藥草沾上了死人味可不太好,萬一被死不瞑目的幽魂纏上了更麻煩,還要請道士來燒符、驅魔捉妖。

「你喔,口是心非,要救就趕緊救,否則趕不上和高叔約定的時辰。」高叔他老人家為他操心的事太多了,連終身大事都耽誤了,他一直深感對不起忠肝義膽的高叔。

「別催,很快,一眨眼功夫就好。」說完,徐輕盈從懷中取出巴掌大、寸厚的針盒,盒蓋一打開,四、五十根長短粗細不一的銀針整齊的排成上下兩層,盒蓋內也有一排銀針,一共三層。

她分別取出六寸和三寸的銀針各六根,往老乞丐的天靈蓋四周插下,手法之快,教人眼花撩亂,真是一眨眼功夫,十二根銀針顫巍巍的插入,這是連她爹也辦不到的絕技。

「阿毅,把他的嘴撬開,將這顆藥給他餵下。」她從懷裏掏出一個紫色小瓷瓶,倒出一粒粉橘色藥丸,約小指指甲片大小,遞給了他。

柳毅接過藥丸後,蹲下身要扳開老乞丐的嘴,偏偏他老人家牙咬得死緊,好像不肯吐出最後一口氣,他費了好大的氣力才順利撬開他的嘴,用水袋裏的水餵他服下。

一個呼吸間,老乞丐臉上黑氣漸漸淡去。

徐輕盈利落的抽出銀針,仔細擦拭幹凈後收妥。

「你不是不喜歡救人,不怕又救到一個恩將仇報的?」

兩人同時想到忒不要臉的田月荷,救了她反而不知感恩圖報,借機纏上她看中的男人。

不過此時的田月荷正歡天喜地的繡嫁妝,準備風風光光的十裏紅妝嫁入柳家,渾然不知這門婚事已被林文娘偷龍轉鳳,她要嫁的人不是才高八鬥的俊兒郎,而是賭性堅強的朱承敬。

「呿!他都昏迷不醒了,哪還記得恩人的模樣,我們別逗留了,高叔還在阮家寨等我們呢!」去晚了又要被念了。

兩人一馬快速朝目的地前進,蹄聲漸遠,頭也不回的柳毅和徐輕盈沒發現老乞丐的眼皮動了一下,彎曲的手指微微伸直,幹裂的嘴唇發出一聲嘆息。

「老怪物,你死了沒,死了就回我一聲!」一名和老乞丐年紀差不多的老者,站在躺平的「屍體」旁,舉腳踢了兩下。

此人穿著長及足尖的衣袍,整身黑,但面容白得沒有一點血色,比死人更像死人。

「我、我死了還能回……回你話……」老乞丐有氣無力的回道,想翻身又覺得全身脫力。

「是回光返照。」黑衣老者又踢了他一腳,確定他還沒死透,死氣沈沈的臉蒙上一層黑氣。

「你死……我還沒死呢!少……詛咒老子,黃泉路上……我等你同行!」老乞丐氣呼呼的低吼,接著嘔了一口,吐出腥臭黑血。

「咦!真是奇了,有人解了你的奇毒。」黑衣老者以為老怪物死定了,看在相識一場的分上,趕著來送終。

老乞丐撇了撇嘴,吃力的坐起身,以臟汙的手背擦去嘴邊的汙血。「老子服了,老子自己煉的毒自己都解不了,一個小姑娘家居然本事這麽大,一下子就解了老子的毒……」吐了口血,他覺得渾身氣血都慢慢暢通了。

「等等,你說是一個小姑娘救了你?」他是不是中毒太深神智不清了,在他們這一輩的高手中,還不見得有人能解得了毒醫古怪的毒,更何況是他口中聽起來年紀不大的小姑娘。

「我這耳力靈敏得很,從未出錯,雖然沒看到人,可是一聽聲音就是十五、六歲的丫頭,脆生生的軟音真好聽。」就是心有點狠,對老人家不恭不敬,不過頗合他胃口。

毒醫雖有個醫字,但他的原則是不救人,就算對方快死了,他也會視若無睹的走過,絕不施以援手。

救人有什麽用,救條狗還會感恩的搖搖尾巴,可人的心眼太多了,總是不知感激,為了一些小利益就把救命恩人給賣了,甚至還反過來責怪救人的人不該多事。

古怪年輕時就栽在這種小人手中,當年他涉世未深,以為懸壺濟世是好事,傾其全力救助有需要的人,可是他的好心被人利用了,那人拿了他的祖傳藥方賣給另一間藥鋪。

他的老父因此氣死了,妻子也因鋪子經營不善而離開,另嫁他人,一雙兒女因他疏於照顧而被狼叼走了,屍骨無存。

經過這一連串的打擊,心灰意冷的他不再醫人,改為玩毒,以各式各樣的毒藥自娛,甚至也給自己下毒,好看毒發後的情形,因此江湖人士給了他一個「老怪物」的封號。

不過他這次中的毒不是自己下的,在中毒時他的神智還是清楚的,明明白白感受到身體外的一切動靜,他試圖運氣逼毒,但毒越逼運行越快,差點把他一條老命給搞沒了。

在生死交關之際,他聽到腳步聲,是兩個人,接著是令他氣炸的對話,等到又苦又澀的藥丸子滑入喉頭,他才發現這真是個好東西,氣順了,胸口也不脹疼了,那口氣留住了。

「你都要死了,還聽人家小姑娘嬌滴滴的軟嗓,真不要臉!」黑衣老者不齒的一啐。

「鬼手,你不要以為我現在沒力氣就揍不了你,等我的毒全清了,我非打得你滿地找牙不可。」他是記恩,不是下流。

「你的毒還沒解幹凈?」鬼手訝然問道。

神偷鬼手,偷遍天下無敵手,他最引以為傲的是曾潛入皇宮,偷取皇上的玉璽,在太廟的「至正」匾額上落了印又還回去,他出道三十年沒失風過,也沒人瞧過他的真面目。

他就是只鬼,來無影,去無蹤,一張全無表情的面容不知嚇退多少追捕者,大家對他的印象是白如紙的死人臉,沒人記得住他的五官長相,他渾身散發著一股冷颼颼的陰氣,仿佛來自森羅殿,生人回避。

古怪捶著僵硬如石的雙腿,苦笑道:「那小姑娘是解了我的毒,可是又在我身上下了一種散功的毒,在我解毒的三天內氣力散盡,除了尚能走動外,其它事做不了。」

「嘖!這麽神?」鬼手這下也來了興趣,真想見見這位有意思的小友。

「她大概怕我追上去報恩吧。」廢了他三天她就能走得很遠了,天南地北,誰還找得到她。

鬼手一聽,死人臉上浮起一絲笑意。「那她不正和你是同路人,還不趕快收來為徒。」

一說到徒弟,古怪神情丕變,朝地上連吐三口唾沫。「老子這輩子再也不收徒了,收徒來害自己嗎?」

「因為古奇?」

古怪氣恨難平的道:「天煞孤星的棄兒,當年從虎口救下他時,他才三歲,老子養了他二十年,哪曉得竟養出個禍害,為了一本《毒經》,他居然連老子也敢害!」

那個臭小子,竟在他每日必飲的靈泉中下毒,用的還是他最得意、無人可解的劇毒,他知道山上有解毒聖丹雪蓮,所以硬拖著一口氣上山,誰知走到一半就不行了,撲倒在路邊,幸好被那個小丫頭所救,要不他就冤死了。

「你殺了他?」

古怪哼了一聲。「那種禍害還留著幹什麽,不殺了他,等他日後成了氣候再來欺師滅祖的殺了我嗎?」

他是人人聞之色變的毒醫,可不是任人拿捏的小蛇,他一覺得不對,便將那孽徒誅殺當場,讓他再也掀不了風浪。

「老怪物,你現在要怎麽做?」鬼手認識他幾十年了,頭一回看到他虛弱得連站都站不起來。

「別以為我聽不出你的幸災樂禍,還不快過來扶我!」就讓他看一回笑話,過了這村沒那店了。

鬼手白慘慘的臉勾出一條上彎的細線。「老怪物,你老了。」

「呿!少廢話。」在鬼手的攙扶下,古怪顫巍巍的站起身,雙手雙腳還是抖個不停,步履不穩。

「你該洗個澡了。」鬼手緊皺起眉頭,不客氣的道。那氣味……太熏人了!

「不用你管!」他就喜歡臟。

「真臭……」冷風飄過,更臭了。

古怪瞋了他一眼,訕訕的沒說什麽。

風很大,吹在臉面上,涼濕涼濕的,在這空渺的山中,兩個老人蹣跚的背影很是寂寥……

可是在阮家寨卻是完全不同的情景。

這是一處苗寨,人口不多,民風樸實熱情,苗人天性樂觀且開朗,樂天知命,善歌善舞,一點點小事都能讓他們高興得手舞足蹈。

這一天寨中來了客人,他們一早就宰雞宰羊,忙上老半天,在寨子中央空地架起篝火,一壇子一壇子的玉米灑擺在地上,就為了慶賀貴客到來,滿滿的菜肴是他們待客的誠意。

苗人好客,天生喜歡歡樂,不論誰到了苗寨,他們都會用虔誠的心來歡迎,讓人有如回家一般自在。

「喝!要連喝三杯,以示你對我們族人的滿意。」頭上戴著銀制頭冠的寨主木拉舉杯一敬,豪氣幹雲。

「族長,你太客氣了,我酒量差,你容我慢慢喝,要是我太早喝醉了,不就見識不到貴寨的好歌好舞好氣象。」玉米酒酒味不濃,但後勁很強,柳毅不久前喝了一杯,如今便覺得陣陣酒氣往上沖。

「好,你悠著點,我們阮家寨旁的沒有,就是好歌好舞多,姑娘漂亮兒郎俊,個個都是好苗子。」喝得臉紅的寨主大力自誇,有群好族人令他倍感驕傲。

「是,我都看得眼花撩亂了,果真是好山好水養出的好人兒,你們寨子裏的福氣。」柳毅客套的回道,來到人家的地頭總要說兩句好聽話。

「呵……要不要挑一個回去?能下田,能下患,還能洗衣、料理三餐。」木拉重拍他肩頭,笑聲渾厚。

「嗄?」柳毅無預警的嗆了一下。

「我是指我們苗家的美麗姑娘,娶來當老婆絕對妙不可言。」

堆高的木頭熊熊燃起,美麗的苗族少女和裸著手臂的苗族健壯青年,一圈又一圈的圍著篝火,手牽手高唱著苗族歌謠,一邊舞動著手腳,歡欣熱鬧無比,一旁有幾名沒下場跳舞的俏麗少女,不時朝柳毅張望,一下子用手比了比,一下子又捂嘴輕笑,眉眼間染上春意。

柳毅咳了幾聲,假意身子不適。「不瞞你說,我這趟進京是為了趕考,我寒窗苦讀十年就為了今年的春闈,你瞧我趕得錯過宿頭,還得借住寨中,兒女婚事我是想都不敢想。」

看他咳得快斷氣了,一副身子骨不行的樣子,木拉失望之餘,改看向不遠處站著看人唱歌跳舞、面白唇紅的小公子。「那一位呢?他家裏應該尚未為他定過親,年紀是小「點,不過十三歲當爹的也不是沒有,我有個侄女才十二歲,剛來過癸水……」

「等……等等,他不行。」柳毅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不免有些氣惱,這人居然把主意打到徐輕盈頭上,他們阮家寨是有多少嫁不出去的姑娘?

「不行?」木拉疑惑的目光漸漸往下滑,來到小公子的雙腿間。

「跟你說句老實話,他不是我表弟,而是同鄉人,他爹娘怕他不長進,托我送到京城給他嚴厲的伯父管教,你也知道,找個好夫子不容易,你看看他快坐不住的猴兒樣,他的爹娘怎麽不擔心,他們家就這根獨苗……」其實柳毅這話也沒說錯,若徐輕盈是個男子,倒真是個不學無術的浪蕩子。

讀書人的口才就是能把死的說成活的,完全把大字不識幾個的木拉唬得一楞一楞的,他頗為遺憾地搖搖頭,打消牽線的念頭,改為和高一拚酒,酒逢知己千杯少,兩人還劃起酒拳來了。

徐輕盈不經意的一轉頭,就見木拉和柳毅勾肩搭背的,她雖然好奇,但並沒有馬上走回來探問,而是等木拉去和高一喝酒,她才慢慢來到柳毅身邊坐了下來,問道:「你們方才在說什麽?」

「幫你作媒。」若她開窺得早,她早已是他的妻、他孩子的娘了。

聞言,她驚愕得雙目圓睜。「作媒?!」

「不過被我拒絕了。」她要嫁給他,而不是娶一個才十二歲的苗族小新娘。

徐輕盈沒好氣地睞他一眼。「別故意嚇我,你是瞧我膽子大,想把它嚇得小一點是不是?」

「如果你的膽子真的變小,那是我柳家的福氣。」他可以少擔點心,讓她當個溫良謙恭又賢慧的小女人。

「我姓徐又不姓柳,關你柳家什麽事?」有福她不會自己享嗎?他說的話真是莫名其妙。

柳毅笑得眉目生輝,意味深長。

「算了,跟你猜心機我會累死,這給你。」徐輕盈把小拳頭伸到他面前攤開。

不懂的事就不要懂,事情知道得越多,煩惱也越多。

「這是……」柳毅捏起瑩白色的藥丸,一股濃郁的木香味兒瞬間竄入鼻習間。

她皺著小鼻子,用手揮開嗆鼻的酒氣。「解酒的,你喝得一身臭烘烘的,不要靠我太近。」

一聽,他隨即服下,瞬間他口中有淡淡的清涼味,原本昏脹的身子也舒服許多。「好東西。」

「哼!那當然,我的東西有不好的嗎?我這些日子又擺弄了不少藥丸子,等你考完試再拿去賣,一樣是一人分一半。」

「你怎麽會想到弄個解酒藥丸,你又不嗜酒。」談錢俗氣,索性不談,柳毅可不希望她將來變成錢奴才。

「還不是我大哥,他當了官之後,每日幾乎都有應酬,我大嫂看他喝得醉醺醺的,又吐又嘔的十分難受,便寫信來問我如何改善,所以我就動手弄了百兒千個的藥丸子給她寄去。」

她這大夫只管自家人,小時候她大哥可也是很疼她的,雖然如今分隔兩地,但有什麽好玩的、好吃的、好看的,大哥都會讓大嫂寄給她,時時不忘這個最疼愛的妹妹。

「這樣的藥丸子,你弄了這麽多顆?」他難掩錯愕。

該說她浪費還是想撐死她大哥,這麽好用的藥丸子,就該擺在藥架上賣,難怪她不是做生意的料,光是這解酒藥方所制出的成藥,就算賣得便宜了,和春堂藥鋪每年還是可以凈賺不少。

徐輕盈難得看出他的疑惑,不過她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便道:「阿毅,我們去跳舞。」看他們跳得好快樂,仿佛全無煩惱,害她也想拍翅……呃,動動手腳。

「跳、跳舞?」柳毅難得露出局促不安的模樣,這可不是他的強項。

「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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