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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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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後

同樣的圍墻,同樣的後花園,不同的是,墻邊栽了幾叢綠竹,竹高數十尺,竹葉長年青綠,風吹過細長的葉片,發出悅耳的沙沙聲,帶來絲絲沁涼。

幾年前,這片園子歸入柳毅的院子,他從原本的居處遷來此處,分出內外院,此地為他私人院落,有三進院子,平時除了他,外人不得他允許不許進入,環境清幽。

離墻邊不遠的水榭旁,蓋了一間竹屋,地上踩的也是竹片,竹屋離地約三尺,有三道竹階梯,朝南開的正門,左右各有一扇窗,窗框上方裝著竹簾子。

柳毅就坐在竹簾子卷起的窗邊,如今的他面容清逸俊挺,濃眉飛入鬢發,手持一本書冊,目不轉睛的看著。

當年他父親過世後,母親拖了幾年,也跟著撒手人寰,當時的他尚年幼,乏人照料,也無法打理家中裏外,因此他丈夫早逝、守寡未再嫁的姨母林文娘便離了夫家,搬到柳宅代為照顧他。

只是一肩難挑兩擔,難免顧此失彼,林文娘在柳家時,對一雙親生兒女疏於照看,兒子養成了愛賭的性子。

而女兒嫁入大戶人家,沒兩年居然以和離收場,嫁妝幾乎被生性風流的丈夫敗光了,離了夫家,她拿回來的卻不到百兩,連雇艘船將床、櫃子等妝奩運回娘家的銀兩都不夠,後來還是請母親幫忙。

這幾年,林文娘在銀錢上很苛刻,她雖然想做到盡量不用柳家的財產、公正無私地將柳毅那一份完璧歸趙,但是她一個寡婦能有多少收入,當年她丈夫貪來的錢財,早被她和兩個孩子揮霍得差不多了,一嫁一娶可是不小的負擔,再加上她自命清高,視經商為下品,因此每年靠三個莊子那幾百兩的出產,實在是入不敷出,手頭有些緊了。

所以她事先和柳毅通過氣,借她的,等她兒子有出息了再還他,她還做了一本賬冊,表示債務分明。

不過幾年過去了,也沒見她還過一兩銀子,倒是越借越多了,多到柳毅不得不收回她手中幾間鋪子和莊子的收益,他怕姨母再借下去,他柳家的銀錢都填了朱家那個無底洞。

「哎啲——」

「怎麽又摔了?你不是自詡手腳靈活,怎麽三次有兩次都失足滑倒,那面墻都快被你爬禿了。」柳毅連擡頭看一眼也沒有,口氣清清冷冷的,毫無一絲憐憫。

這也怪不得他,見得多了,也就習以為常,而且一個人連著十年不長進,即使搭了梯子還是習慣爬墻,讓他也挺無言的。

「我是手腳利落呀,可是是哪個不長眼的混蛋,將你們這邊的梯子橫著放在墻下,我一看沒梯子就往下一跳,誰知正好踩在梯子上滑了一跤。」徐輕盈揉撫著她可憐的嬌臀,不滿的抱怨道。

竹屋裏的侍從遠山看到這一幕,有些驚嚇的往後一退,正在倒茶的手抖了一抖,差點把茶水往主子身上淋。

他真不敢說,那把梯子是他忘了架起來的。

柳毅淡淡的瞥了遠山一眼,示意他把茶壺放下先退下去,待人走了,他才涼涼的道:「那你就該多喝點枸杞菊花茶,明目退火,年紀輕輕就視茫茫,不用兩年就得讓人牽著走。」那麽一架梯子也能視而不見,兩只眼睛生得這般大,看來也是白搭在臉上。

「少詛咒我,你盲了我還兩眼清明,看得見三裏外樹上的鳥巢裏下了幾顆蛋。」面對他,徐輕盈從來就不是客氣的主兒,邊回嘴邊走進屋裏,見他手裏拿著一杯清茶,搶過了茶盞就牛飮起來。對她來說,喝茶就是解渴用的,品茗什麽的太過矯情了。

「盈兒,你這幾年的規矩都白學了。」說她是個假小子都成,沒半點大家閨秀的文雅溫順。

「拜托,別說教了,我剛才歷經千辛萬苦從我娘的魔掌逃脫出來,你不要學老和尚在我耳邊念經,我會爆腦的。」她就是貪他的「清風軒」清靜,才爬墻過來避難。

放下書,柳毅目光輕柔的莞爾一笑。「又為了你的婚事?」

一說到嫁人這件事兒,徐輕盈就頭痛不已。「別提了,誰說姑娘家一定要嫁做人妻,我跟我爹學醫也學得挺好的,連我二哥也比不上,日後當個女神醫有啥不好。」

她辨識藥材的本事可說是無師自通,只要搓一搓、聞一聞氣味,她就能從一撮磨成灰的藥渣中說出含有幾種藥材,並能準確的切脈找出病因,再加上父親的教導,如今她是青出於藍更勝於藍。

而且她也發現她的法術一直都在,只是時靈時不靈,根本靠不住,想要用它時使不出來,可沒有想到它時又莫名其妙跑出來,把她搞得一個頭兩個大,氣得直想罵人。

不過人嘛,窮則變,變則通,她慢慢地摸索出竅門,一覺得丹田靈氣充沛,她便往藥草多的地方蹲,等到靈氣滿到快溢出來,那便是法術靈光的時候。

於是,她借著法術來煉丹制藥,有仙法煉制過的丹藥,可是萬中難求的頂極仙藥,要治什麽病還不是易如反掌。

然而她煉毒也制藥,卻很少拿出來用,因為那些藥的奇效太超乎常理了,除非迫不得已,她是能不用就不用,除了她爹和兩位兄長以及柳毅,沒人知曉她善醫。

但是她也做了些比較尋常的藥丸,起死回生是不可能,可一息尚存者還能挺上幾個時辰,若遇到她心情還不錯,說不定會出手一救,把人從閻王爺手中給拉了回來。

而且來到書中世界十年,她還真沒想過要嫁人,她心心念念的是柳毅趕快過完這一生,好和她手牽手的回天庭,參加十二生肖馬拉松,把以前輸的贏回來,風光風光一回。

可她是個姑娘家,年紀到了就要嫁人,就連以前伺候她的如意也都嫁了,但若是她嫁得遠了,和柳毅分隔兩地,日子久了兩人也就生疏了,她要用什麽理由來說服他,她一心期盼的合作不就落空了嗎?

越想越擔心的她,只好更殷勤的來探視,把他看得更牢,以免煮熟的鴨子飛了,她白來一回還被夥伴們看笑話。

大哥徐展琛打小就決定要走科舉之路,年過二十二的他已是一縣縣官,在濟川附近的豐饒小縣,帶著妻子和幼子一同住在那兒,先拚三年績效。

二哥徐展瑜已議親,但對方因母喪得守孝三年,因此婚期往後順延,一等女方出孝便完婚,日後要接掌藥鋪。

三個孩子中有兩個終身大事已有著落,她身為全家人最疼的那一個,卻始終無人上門提親,她自個兒不擔心,可是她娘都要愁白了發,憂心忡忡,早幾年就備妥了她的嫁妝,還放話沒十裏紅妝不出門。

「你認為有人敢給女人看診嗎?」不是柳毅要打擊她的士氣,而是民風如此,女子就該待在後宅相夫教子。

「只要我的醫術夠好。」徐輕盈自信滿滿,她有仙丹靈藥為輔,不怕不藥到病除,什麽疑難雜癥都難不倒她。

「那也要你肯為人家看診。」

他一句話就戳得她神情一蔫,也對,她爹每年給她和春堂一成的凈利,根本不缺銀子,要是展現了醫術,整天被一堆求診者困住,她煩都煩死了。「就沒有兩全齊美的辦法嗎?」

「有,找個腰纏萬貫又不管你的富家翁嫁了,以後你的耳根子就清靜了。」一勞永逸。

聞言,徐輕盈沒好氣的瞋了他一眼,自行倒了一杯茶消氣。「少出爛主意,你比我大兩歲,為什麽不成親?」不公平,同樣是人,為何待遇這般不同?

「因為我父母雙亡。」柳毅一笑,容光耀如明月。

她一聽,一口茶差點把自己給嗆死。「這也是理由?」她父母雙全還是她的錯不成。

「上無雙親,無人作主。」他笑若青竹,剛直中帶了一絲溫潤,掩不住的光華外放。

「啐!你當你什麽都管的姨母是死人呀!她還盼著你金榜題名,好擇一戶高門助你平步青雲。」那位朱夫人看得可長遠了,一般市井小民還看不上眼,非要身家清貴不可。

做過官夫人的林文娘想重振當年榮光,憑仗著對柳毅有扶持之恩,日後他真的榜上有名,她也跟著沾光,連帶著她的一雙兒女也能沾點好處,柳毅出了頭還能不提攜他們嗎?恩與義的代價何其大。

「盈兒,留點口德,她至少養過我一場。」柳毅不能不記著姨母的恩情,若不是她放下兒女,全心維護他,那時他又怎能避開柳家旁支族親的虎視眈眈,他們都想分食他身後還算可觀的財富。

有因才有果,因此即使明知姨母私下挪用不少柳家銀兩為她兒子還賭債,他也睜一眼、閉一眼的由她去,柳家大部分的房契、地契在他手中,出不了大事。

這也是報恩的一種方式,看她一點一點的消磨兩人之間的恩情,等到還清的一天,她便不能再對他指手畫腳了。

性子直的徐輕盈雙肩一聳,十年如一日的心直口快。「留口德有用嗎?她一向看我不順眼,每回我一過府,她就盯賊似的盯住我,好像我會把你偷走,她也不想想她老得臉上的皺折都能折出一朵花了,還能盯著你一輩子嗎?」

其實林文娘並不老,她甚至比徐二夫人小一歲,可是從外表看來卻有如五旬老婦,面上紋路深如溝痕。

人家說女人嫁人是第二次生命,全憑嫁得好不好,早年守寡的林文娘少了丈夫的憐愛,自是不如夫妻感情深厚的徐二夫人,越到中年老得越快,兩人站在一起一比有如母女。

不過這也是她自個兒看不開,老是端著架子做人,把別人逼得不敢靠近她,她也瞧不起無功名在身的庶民,可又厘不清今非昔比,她已經不是出門仆婢成群的官家夫人,她想攀高門,也要看別人肯不肯。

在權貴眼中,朱家已是沒落的破落戶,一沒有能頂梁的好兒孫,二無才名在外的人才,她憑什麽敢厚顏無恥的以為高門大戶瞧得上她,殊不知他們在背後是如何嘲笑她不自量力。

「你每次都說從正門進來,可是你那好姨母肯讓我進門嗎?每一次都皮笑肉不笑的說:「我家毅兒正在書房讀書,徐小姐若無要事請回,畢竟你是未出閣的姑娘,男女大防要嚴守。」」她聽得都能倒背如流了。

林文娘只差沒指著她的鼻頭罵她不知廉恥,一個姑娘家不時往男人府裏跑,她的名聲還要不要。

雖然她沒明言,可是徐輕盈一瞧那張嚴厲又古板的臉就什麽都明白了,自己根本從未入過她的眼。

「盈兒,坐好,瞧你的頭發又亂了。」柳毅從一旁幾上取來一柄雕海棠玉梳,起身來到她身後,十分熟練的攏著她又黑又細、如綢緞一般的雲瀑,可惜這頭流雲發絲的主子從不愛惜,他的如玉手指輕輕撥弄幾下,便綰好一個俏皮可人的流雲髻。

「亂就亂吧,反正一會兒我再爬回去又亂了,又得重梳一回。」當人真麻煩,留那麽長的頭發幹什麽,一不能吃,二不能當武器。

「別動,待會弄疼了你。」

要她不動何其困難,徐輕盈天生好動,連她娘也拿她沒轍。「阿毅,我們等一下挖竹筍吃好不好?我想念竹笱湯鮮甜的好滋味,一口咬下去,甘甜的筍味便溢滿口腔。」現在是春筍正好吃的時節。

「現在不行。」柳毅在她發間插上一根芙蓉纏絲紫玉釵,而她毫不知情的任其擺弄,絲毫不曾察覺多了什麽。

說她是粗枝大葉一點也不為過,她對所謂的身外之物向來不在意,無論是珠釵首飾、金石寶玉,乃至於銀子,她都當過眼煙雲,因為她知道這些她都帶不走,既然如此,又何必沈迷在虛妄之物。

可偏偏有人喜歡妝點她,看她腕上、頸上、發上戴著他給予的事物,內心便非常愉悅,想耍把她妝扮得更出色。

「為什麽不行?」她就是想吃。

「因為竹筍要在黎明前、趁破土時采收才會甘甜,沾了露水自然鮮美,否則容易苦澀,難以入口。」不僅不美味,還滿口發澀,把竹筍的鮮甜全破壞了,只留下舌頭上的澀味。

「可是上一回我在你這裏用了午膳,豬肚燉笱片一點也不澀,還甜得很。」一提起,徐輕盈馬上覺得口齒間充斥那抹香味,真是一吃難忘啊!

「那是我事先叫人在天未亮挖的,本來要做道素炒筍片,偏你這只小饞貓來了,我只好叫廚房換菜色。」她幾乎不挑嘴,素的、葷的都無妨,只要煮得好吃。

她明眸亮如星辰,白玉小手托著下巴,很是歡喜地轉過頭看著他。「你好像對我特別的好。」

柳毅替她整發的手一頓,如墨眼眸瞅著她,緩緩揚起好看的唇。「是誰說我們是好朋友,好朋友要多多關照的?」

「說的也對,朋友要講義氣,要是以後我有需要你幫助的地方,你一定要義不容辭。」不能老實把她的計劃告訴他,讓她憋得很難受,只能三不五時拐彎抹角的暗示,期待日後他的全力以赴。

「兩肋插刀太難了,我做不到。」他搖著頭,好像承諾太重他負擔不起。

「誰要你插刀了,我看起來像那種無情無義的人嗎?」他就不能爽快點,別吊人胃口嗎。

「不插刀也要看是否力所能及,若是力有未逮,也幫不上你的忙。」柳毅嘴角的笑意隱藏得恰到好處。

聞言,徐輕盈差點要跳起來大罵他不夠義氣,可她硬生生的忍住了。「放心,我不會強人所難,要是你做不到,我也不會找上你。」她頂多會揉碎他,把他的骨肉餵給她的雞子雞孫。

看她氣得瞪著他的雙瞳快冒出火花,他失笑的揉揉她頭。「盈兒的事就是我的事,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你幾時看我對你的事不用心了?你簡直是來討債的。」

「哼!這還差不多,我沒看錯人。」被這麽一哄,她又高興的翹高嘴,好似剛撿到金磚一般。「對了,過兩天是十五,我們去洞庭湖觀潮吧,順便去探訪湖底有沒有龍王。」

那本《柳毅傳》害慘了她,她深信不疑一定有龍王,只是她無緣得見,多去幾回,準能瞧出蛛絲馬跡。

她這是防患未然,為免柳毅被龍宮三公主給搶走,那她苦等了十年的人就成了別人的夫婿。

她必須先把可能的感情幼苗給掐斷了,要是他和龍宮三公主真是天註定,情絲斷不了,她就算抽刀斷水也要把源頭給堵死了,讓一滴水也流不出來。

「又去?」真不膩。

「去,為什麽不去,順道彎去觀景樓吃活魚三吃,那魚湯是世上最鮮美的。」

乳白色的湯把骨頭的精華都熬出來了。

「那是你沒有吃過小雞燉蘑菇,那鮮味才是人間美味……」蘑菇的鮮,雞肉的滑嫩,搭配得相得益彰。

「不許吃雞!你太殘忍了,那麽可愛的小雞你也吃得下去,你還是不是人呀,雞跟你有仇是不是,你吃遍山珍海味也不準吃雞!」他怎麽可以吃她的同類,要是吃到她的雞子雞孫,她還不心疼死。

柳毅見她如此激動的反應,不免有些困惑的問:「你吃豬、吃羊,牛肉、馬肉也吃,為何獨獨不吃雞?」

「因為雞高貴美麗,有艷麗的羽毛,每日還會晨啼,它們喚醒大地的最初,讓一日之計在於晨,雞是何等的重要,吃它們會遭天譴!」雞族是偉大而神聖的。

「雞……美麗?」柳毅只知道雞肉好吃。

驀地,他心頭一動,似乎自從他結識隔壁這位徐大小姐後,他吃雞的次數逐年減少,凡是有她在,飲食中絕對不會出現和雞有關的料理,甚至不自覺地讓人少做雞肉料理。

是巧合還是受了她的影響,讓他不知不覺改變了飮食習慣,舉凡吃肉,總會自然而然避開雞肉?

「總而言之一句話,雞才是萬物之靈,庸俗人種萬萬不及,你要讚美它,不可輕忽視之,雞神會護佑你的。」也就是她能給他的福澤,一雞得道,人犬升天,有福一定拖上他。

徐輕盈想的是十二生肖的排名,若是能一舉奪魁,她就揚眉吐氣了,不用敬陪末座,人家扳起指頭數了老半天才數到她,那種感覺真是憋屈呀!

哎呀!不管了,把眼前的隊友先牢牢捉緊,她「埋伏」十年才等到他,若是一朝錯過了還能找誰。

難不成要把龍宮三公主打暈了,抽出她的魂魄好再穿越一次,那她會不會被生性爆烈的錢塘君給打死?

嚇!她可不是龍王十太子,皮厚耐打,還是穩紮穩打較妥當,起碼小命可保,雞命是很脆弱的。

嗯,就這麽決定!她自我期許的重重一點頭。

柳毅瞅著她千變萬化的表情,雖不知道她的小腦袋瓜子裏又在想些什麽,但忍不住勾起嘴角,笑開了。

洞庭湖占地遼闊,水量充沛時,一眼望過去幾乎看不著邊際,宛若大海,表面平靜,但底下暗潮洶湧。

湖中有小島,郁郁蒼蒼,全是著名的「嚇煞人香」,也就是頂極茶品碧螺春的始祖,此時這些野生茶樹還乏人問津,暗暗隱於湖裏生出的煙霧中,帶了股隱世高人的迷蒙美。

「哎呀」一聲,小舟輕劃,捕漁女搖櫓從湖面而過,輕哼著軟糯好聽的江南小曲兒,一網撒下去,點點白光在初升的旭日下跳躍。

「盈兒,你再回船艙瞇一會兒。」柳毅見她醒了,輕柔的道。

在書中的岜界,教條沒那麽嚴厲,男女間的往來並未有嚴格的規條,雖然也有禮法上的約束,可好像故事的主角沒這拘束,還算隨心所欲,呃,除了她被逼著嫁人這件事之外。

老實說,這是一本偽中國民間故事,由一群窮其無聊的老仙人所編撰,和原著差了十萬八千裏,一頭鉆入的花刁雞有點搞不清狀況,所以她只好自己去闖,重寫一番。

徐輕盈不管男女大防,也沒有什麽深夜私會情郎的概念,心性很直的她,一向是想做什麽就去做,因此這天大半夜的,她爬墻去敲了柳大才子的窗戶,把人給吵醒,原因無他,只因她想去洞庭湖看日出。

其實她的想法很簡單,白天逮不到洞庭君,那她就早一點去守株待兔,他總不會一整天都待在水裏,不出來透透氣。

以己渡人,她覺得太悶了,卻沒想過龍本來就生在水邊,不用換氣也能在水底待上很長的時間,水是它的家。

不過當人當久了,她常會忘了自己原本是只雞,即使穿越到人的身上,雞的習性也沒有完全褪去,到了夜裏,她就不太看得清楚事物,畢竟雞是有夜盲癥的嘛。

想當然耳,她爬墻又摔了一回,左腳絆右腳,滾個倒栽蔥,讓清風軒守夜的仆從以為進了賊,後來一看見是她,只有訕笑了。

她的一時沖動令好些人一夜無眠,自個兒倒好,一摸到船艙的床鋪便立即倒下不起,呼嚕呼嚕睡得正香。

也虧得徐府縱得她無法無天,若是尋常人家的閨女,肯定是被打個半死的禁足了。

「不……不了,我不困,我很好,我要看洞庭湖的湖光水色……」徐輕盈邊說邊揉眼睛,睡意正濃的打著哈欠,不善打理的她又頂著一頭亂發,活似捉人的鬼婆子。

「不急於一時,洞庭湖就在那裏,千百年來也跑不掉。」山就是山,湖就是湖,多少年變遷,依舊不改風采。

「不要,我要找洞庭君,你看到龍宮了沒?」不是說半夜會從霧中升起,若隱若現,虛無縹渺嗎?

看她眼皮沈重得快張不開了,還執著於傳說中的龍王宮殿,好笑又好氣的柳毅輕握著她柔若無骨的小手,讓她坐在甲板t的小圓凳上,一梳一梳的梳著隨著她頻頻點頭而上下輕晃的烏黑青絲。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為了她,他總是梳子不離身,他有時都覺得自己才是個女人家。

「這世上哪有龍宮,那是書裏寫來糊弄人的,想我朝有湖泊無數,豈不是處處有龍盤據,哪還躲得過世人的雙目。」龍是遠古神獸,僅在話本中得見,是由人鼠出來的。

你不就是一本書?不過這句話,徐輕盈含在了口中,並未說出來。「也許是凡人的肉眼看不見……」

「那你怎看得到?」柳毅調笑反問。

「這……」她一時語塞,很沮喪的往後一靠,就這麽靠在他懷中,她不懂男女之情,並不覺得此舉有何不妥,反倒是原本微攏的眉間因為舒服而舒展,隱帶一絲依賴。「我也看不到,我是人。」

「既然你我都不是神仙,尋找龍宮一事就此作罷,反正身在此湖中,就算龍宮在你面前,你也是一片青波綠水,半點不入眼。」她老是這般胡鬧,他總有盯不住她的一天。

想到今年的春闈,距今也不到兩個月,再過幾日他就要趕往京城赴考,若是他一日不在她身邊,不知她又要闖出多大的禍事來,一思及此,心中的憂慮始終無法放下。

「不行,我就不信洞庭君能一直躲著不出來,我非等到他不可!」徐輕盈又犯了執拗的毛病。

「難不成你還要到湖底尋人?」柳毅不免失笑,想打消她不切實際的想法,話本故事中的人物不可能存在。

聞言,她黑玉般的雙眸驟然發亮。「可以嗎?我們潛下去看……」

他立即打斷她的空想。「你知道湖有多廣,水有多深嗎?現在雖然已是春天,可乍暖還寒,一入水,你沒淹死也會凍出一身病,想想那湖水多冰冷,看似清澈的水淹過你的口鼻,劃不動的四肢僵硬萬分……」

「好了好了,我曉得怕了,你不要一直嚇我,我不會找死的跳湖……」雞不會鳧水,徐輕盈一想到拍著翅膀在水裏撲騰,整個人就涼透了骨。

她很怕死,更怕死前的掙紮,沒死過的她,體會不到死亡氣息,但她見過不少可怖的死狀,心生餘悸。

「以你的性子,沒什麽做不出來的,想做就做的瘋性,讓你的父兄都拿你沒轍,他們為了你,可是費了很多心思。」擔心她損及閨譽,又恐她遇人不淑,還煩惱她嫁人後,太過直率的性子會讓她受到傷害……關於她的一切,柳毅怎樣都擔心不完。

「我哪是這樣的人,我一向最循規蹈矩不過了,笑不露齒,坐不搖裙,行不……」看他含笑不語,她越說越小聲,也越說越心虛,好像、似乎、仿佛她就是不重禮法的人,什麽規矩、禮教全讓她丟入無底深谷。

「盈兒,你很好。」很真,不做假,完完全全的做自己。

柳毅羨慕她活得自在,沒有包袱,父寵母愛,兄長憐惜,她有恣意妄為的本錢,有如野地裏的白菊,傲然挺立迎向日頭,不畏銀霜和白露,開出純白無垢的花朵。

不像他,有太多的拘束,身上背著爹娘的期望、姨母的養育之恩,還有重振家業的重大責任,一刻都不能松懈,他的路只有一條,出仕,讓日薄西山的徐家再展風華。

他一直懷疑父親的死有蹊蹺,堂堂的戶部侍郎怎會當眾遭疾駿的馬車輾斃,父親的隨從呢?還有保護大人的兵衛,他們都到哪兒去了?怎會袖手旁觀,無人挺身相護?

以前還小沒想太多,只當是意外,但是日漸年長,他才逐漸品出一絲不對勁,如他一介布衣出入都有數名隨從和家丁跟隨,一名地位不低的京官,又豈會獨自一人?且當時護主無力的下人、侍衛,竟無一人受罰,未免古怪。

「我當然很好,天底下找不出第二個雞……雞婆得對你好的朋友,你這人太無趣了,整日埋首苦讀,若非我常拉著你到郊外走走,你都快成為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書呆子了。」徐輕盈得意洋洋的揚起絕美小臉,驕傲的模樣讓她多了幾分楚楚動人的嬌媚,瑩白肌膚透著白玉光澤。

見她這副自信十足的模樣,替她梳好頭的柳毅忍不住發笑。「有勞了,小姐蕙質蘭心,小生這廂有禮了。」

「別,別給我吊書袋子,我全身發寒。」她一聽到小生、小姐的話本子,那哆嗦打得可兇了。

他目光深幽的瞅著她,伸出長指朝她秀額一點。「你就這點出息?」

「我又不是讀書的料。」徐輕盈理直氣壯的回道。不考科舉讀那麽多書幹什麽,她看得懂醫書就成。

「三日不讀書,面目可憎。」書中學的是知識。

「拽文。」她不看書一樣也能當神仙。

「書裏自有黃金屋,書冊中翻得出顏如玉。」讀書能名利雙收,坐擁天下財富和美女。

「好呀,那你弄出來給我瞅瞅,我擦亮雙眼等著你變戲法。」有誰看過雞看書了,那人要做什麽?

柳毅笑著用繪了水墨山水畫的折扇,朝她腦門輕拍。「那是比喻。」

「喔——那就是畫大餅嘍!看得到,吃不到。」凡人都想升官發財,富貴滔天,但他們可有想過,爬得越高,跌得越慘嗎?

吃白食,容易嗎?這世上可沒有從天上自個兒掉下來的餡餅。

「你呀,盡說歪理。」但卻有幾分道理。

不是每個讀聖賢書的人都能走上正道,有些走歪了,不然哪來的貪官汙吏,酸儒惡夫。

「歪理說多了也會變金科玉律,我是一代大聖……」人字都還沒說出口呢,徐輕盈就又挨了一記。

「少誣蔑聖人,你啊,只會成為所有讀書人的敵人。」聖人之名不可汙,千白年來教化萬民。

「你打我?」她不滿的嘟起粉色小口。

柳毅笑了笑,讓船夫將船駛近小舟。「長春,去問問店上人家捕了什麽好魚,買幾條大的叫船夫做來吃。」

長春是他的書童,今年十六。

湖上霧氣漸漸散去,一抹金光照亮綠波蕩漾的湖水,湖面上的小舟一一可見,三、兩漁夫合力拉網,高躍出水面的湖魚碩大無比,銀白色鱗片輝映著點點水紋,煞是美麗。

漁夫一家人數口長年住在水面上,靠打漁維生,船篷內的小姑娘俏生生地探出頭,看到立在船頭的清逸男子,驀地兩頰緋紅,羞答答的多看了兩眼,有意無意地朝他一笑。

「是的,少爺。」長春興沖沖的叫了舟上的人買魚去。

「現在想補償已經來不及了。」徐輕盈嬌氣的睞他一眼,口是心非的說著反話,天曉得她就等著吃魚。

「是我想吃魚,我倒是沒備你那一份。」柳毅故意逗著她,他就是喜歡看她生動活潑的表情。

「柳阿毅,你敢不給我吃?」她氣呼呼的鼓起腮幫子。

他好笑地用扇柄戳戳她的胖腮。「還兇起人來了,小生膽小,不敢不從,小姐請上座。」

徐輕盈怒氣微消,但秀眸仍橫睇著他。「不許用酸溜溜的語氣酸我,我還沒原諒你,這筆帳先記下。」

「有這麽大氣性嗎?盈兒。」柳毅寵溺地望著她一會兒,才讓人將片好的魚膾端上來,夾了一片沾了醬,以青花小碟盛著。

「氣著呢!我小心眼。」她二話不說的搶了他碟子裏的魚片,一吃進口裏,瞬間眉開眼笑。

搶來的東西就是好吃,她是這麽認為的。

殊不知這是柳毅特地為她準備的,害怕魚腥味的他,鮮少吃魚,其實他挑食,有很多東西不吃,生食的魚膾更是一口不沾,但是無所不吃的她,最好河鮮,任何魚蝦蟹都愛不釋口,為了配合她這只貪嘴的小饞貓,他還是會少少的吃上幾口,好看她開心。

「好吧,心眼小的徐府小姐,你要小生如何賠禮?」他故作文人姿態,刷地展開折扇,一片黑白山水景色乍現眼前。

徐輕盈眉一挑,端出刁蠻小姐的模樣。「罰你給本小姐找來龍宮的鎮宮之寶龍王貝。」

「敢問龍王貝長得什麽模樣?」

她比了個南瓜大小。「這麽大,螺狀,通體雪白,螺殼上長了尖刺,生長在深海底,螺肉清甜如鮑,但滋味更勝一籌。」

「想吃?」她三句不離吃。

自從上一回在王母娘娘的壽宴上吃過後徐輕盈便念念不忘,但她可不能老實的在他面前點頭承認,那多失面子啊,於是她用力吞咽一下口水,故意道:「誠意呀,柳公子。」

柳毅低聲一笑,將剛送上的醋溜魚片夾了一塊到她嘴邊。「等我當了龍王爺的女婿,你要多少我給你多少。」

一聽到龍王爺的女婿這幾個關鍵詞,一嘴魚肉的她猛地鯁住了,咳了幾聲,面色漸漸漲紅。

柳毅見狀,急忙拍撫著她的背,替她順氣。

待好不容易喘過氣來,她一口吞下還沒嚼夠的魚肉,驚愕的道:「你要……

咳!咳!當龍王爺的女婿,娶龍宮三公主?!」不知怎地,她覺得有點不是滋味,心口酸澀澀的。

「小口吃,別嘻著,又不是三歲孩童,怕人來搶似的,湖裏的魚多得是,夠你吃到肚翻。」她這般迷迷糊糊的,若是沒有他在一旁看著,這條比銀魚還嬌貴的小命哪保得住?

柳毅已在為他離開後憂心,他的姨母林文娘是對他照顧有加,只差沒把他當親生兒看待,但人是有私心的,他不放心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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