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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青山在(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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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明儼騰雲駕霧似的跌在地上,擡頭的瞬間,眼前的姑妄聽早就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仍舊是再熟悉不過的斑駁的墻壁。

他反手撐著地,完全沒在意旁邊兩個路人呆看他的驚愕眼神。

幸虧兩個人剛才都是背對著姑妄聽,並沒有看見季明儼從“墻”中給打出來,還以為是這孩子走路不小心撞了墻才反跌過來的。

其中一個中年人上前扶住季明儼:“同學你怎麽樣?”

季明儼順勢站起身:“我沒事,謝謝。”

中年人笑著:“幸虧沒事,走路一定要好好看道啊,這樣多危險。”

季明儼撫了撫額頭,無言以對。

路口還有人,季明儼不想這時候跑去墻壁邊再度一探究竟,何況他心裏也明白,就算他用放大鏡把面前墻壁的每一寸都細細查探過也不可能找到進姑妄聽的路。

他早就意識到自己所接觸的這家小店遠遠地超出了正常人所接受的範圍,幸而他自詡並不是“正常人”。

季明儼嘆了口氣,把背包往後甩了甩,雙手插了褲袋,轉身要走的時候又回頭看了眼:“總有一天我可以……”

就像是一句很輕卻堅定的誓言。

與此同時姑妄聽中,俞聽把玻璃杯清洗幹凈:“活見鬼了,你說這個臭小子到底是怎麽跑進來的?”

魚缸中的黑金色蘭壽一動不動,似靈魂出竅。

俞聽屈起手指敲了敲玻璃魚缸:“又裝死,問你話呢。”但不等蘭壽反應,俞聽又自言自語,“總歸不是我技不如人,一定是他身上有什麽古怪,可我偏偏什麽也看不出來,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說到這裏她突然想起一件要緊事:“剛才只顧生氣去了,居然忘了跟他要檸檬汁的錢!”

臉上露出了虧本的表情,俞聽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算了,下次加倍要回來就是了。”

蘭壽聽到這裏,才在水裏吐出了一串泡泡。

俞聽楞了楞:“我當然不是盼著他下次還來,我只是……隨口說說。”她有些不耐煩的,眼珠轉動,忽然說:“原來你在臥龍灣還有故人,怎麽,那個貌美的女子是什麽?”

蘭壽尾巴一擺,居然轉身背對著俞聽了。

俞聽歪頭,換了個方向打量它的正臉:“賭什麽氣,我又沒惹你……難道真的是因為那個柳君的所作所為生氣?”

蘭壽緩緩地游開。

“不是?”俞聽端詳著他的反應:“你有點反常哦。”

俞聽思忖地看著蘭壽,慢慢地她像是明白了什麽:“是不是……趙清她……”

就在這時候,門鈴忽然響起。

一道十分幹練的身影走了進來。

進門的是個三四十歲的男子,極短的頭發,方正而剛毅的臉,臉有些微黑,臉頰上生著絡腮胡子。

他有一雙很銳利的眼睛,兩道濃眉,眉心習慣性地有著皺蹙起來的紋路,仿佛隨時都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

他手中捏著剛摘下的墨鏡,穿著白色的襯衫,外頭隨便套著一件黑色西裝,身材挺拔。

俞聽眼中透出詫異:“今天是什麽日子,魏老板親自駕臨?”

魏西樓環顧周圍:“沒有客人?我來的正巧了。”

俞聽笑:“要喝點什麽?”

“到了你這裏還能喝什麽,老規矩。”魏西樓在椅子上落座,手中的墨鏡放在櫃臺上。

俞聽倒了一杯白水放在他跟前:“魏老板應該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吧,有什麽要緊事?”

魏西樓喝了一口水:“的確有一件要緊事要你幫忙。”

“要我幫忙?”俞聽不可置信:“貴司之前可是才派了兩個老總過來,劈頭蓋臉地把我訓斥了一頓呢。”

魏西樓的臉上露出幾分玩世不恭的笑意:“要不是你跟我們的無辜市民接觸的太緊密了,誰會來勞煩你大小姐。”

俞聽哼了聲。

魏西樓不笑的時候臉黑如閻羅,一笑,卻透出了一股沁人心脾的暖,此刻他就眼帶笑意地看著俞聽:“而且這件事我也訓斥過他們了,是他們不懂規矩,居然派了兩個實習生……他們哪裏知道你俞大小姐身份有多特殊?”

俞聽不禁笑了:“是嗎,有多特殊?”

“這還用我說嗎?”魏西樓的聲音壓低:“你要不滿意,改天我叫他們來賠禮道歉。怎麽樣?”

俞聽嫣然一笑:“有你魏司長這句話我就心滿意足了,賠禮道歉就免了,你們也是照章辦事,可別因為這種小事讓人說你因公徇私。”

魏西樓滿臉感激:“就知道你是最善解人意最識大體的。”

魚缸裏的蘭壽聽到這裏,魚嘴翕動,雖然是魚,卻能神奇地模仿人類嘔吐的樣子,真是惟妙惟肖,造物之神奇。

“說吧,到底是什麽事?”俞聽卻還理智,“能讓你魏老板油嘴滑舌的時候不多,一定是棘手的事,想找人一起背鍋吧。”

“哪能,”魏西樓喝了口水,“其實、是有個東西到了蘇市。”

俞聽對他不是一般的熟悉,見他喝水的樣子,心裏已經有些警惕:“什麽東西,居然是無事司都不能擺平的?”

魏西樓眉心的皺痕越發明顯:“現在無事司所有人都放下了手頭的事,全在為這東西忙碌。”

俞聽開始詫異:“所有人?到底是什麽東西?”

魏西樓的眉頭緊鎖:“永生羽蟬。”

四個字冒出來,連魚缸中的蘭壽都明顯地震動了一下。

***

季明儼背著書包,跳上了一輛公交車。

車站距離小區並不遠,季明儼穿過小公園回家。

入了秋,氣溫降了很多,公園裏靜悄悄的,已經沒有知了的叫聲了,偶爾能聽見一兩聲喑啞的聲音,像極了茍延殘喘。

季明儼上臺階的時候,看見一只從樹上掉下來的蟬,它慢吞吞地在地上趴著,已經失去了飛翔的能力。

若有人不經意中經過,一腳下去,它的下場可想而知。

季明儼看著那蟬小心翼翼的樣子,不知為什麽想起了自己在姑妄聽裏跟俞聽的談話。

——“你是什麽妖怪?”

如果……如果俞聽真的是妖怪的話,那也有可能是一只蟬吧?

季明儼沒來由地這樣想著,然後他彎下腰,輕輕地捏住那只蟬,將它放在旁邊的一棵紫薇花樹上。

小家夥用細小的爪子緊緊地抱著樹幹,有點像是澳洲的那些樹袋熊們。

“要好好的活下去哦。”不知為什麽,季明儼沒來由地向著蟬冒出了這句話。

蟬吱地叫了聲,聲音很小,卻好像是在應答什麽。

季明儼上了樓,開門的時候就察覺不對。

推開門的時候,果然聽到說話聲,他本來以為是有小偷之類的,正抓住旁邊櫃子上的雨傘準備搏鬥,直到聽到那聲音——

“我知道,你放心吧,我會處理好這邊的事,盡快回去。”

說話的是季明儼的父親,季成。

季明儼手中的雨傘一松,差點掉在地上。

裏頭的父親還沒有察覺兒子回來,自顧自對電話那頭說:“明儼還沒回來,可聽他班主任說他對學習有些不上心……我怎麽會打罵他,他都多大了?行了行了!”

季明儼突然不知要進去還是悄悄地退出去。

偏偏這時候季成從內走了出來,一眼看見了兒子,父親的臉色略有些尷尬,然後他匆匆對手機那頭說了句什麽就掛斷了電話。

季成問:“明儼你、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父子相見,場面卻這樣奇異,沒有久別重逢的歡喜,也沒有親人乍見的驚喜。

季成雖然面帶笑容,笑裏卻又透著幾分無所適從。

“才進門,”季明儼耷拉著眼皮,並沒有面對俞聽時候的談笑自若,反而有些冷冷的,“您怎麽突然回來了?”

他換了鞋,從季成旁邊走過,徑直要回自己的臥室。

季成看著他的反應:“明儼!”

季明儼止步,卻沒有回頭。

“我、爸爸是有一件急事才回來一趟,可能立刻就要走。”

季明儼皺眉,嘴角抿起卻沒有說話。

季成看不見兒子的表情,只自顧自說:“我聽你班主任說你對學習不太上心,你明年就要高考了,我跟你媽媽都很擔心……”

“不用擔心,”季明儼不等說完,“考不上大學我就去打工,也沒什麽……或者這會丟你們兩位的臉嗎?”

“……明儼!”

手機響起。

季成低頭看了一眼來電號碼:“我立刻要出去一下,等回來再說。”

他匆匆地回到了臥室,把放在床上的背包打開,仔細看了看裏頭一樣東西,才又放了回去。

季明儼心中的氣沖到了喉嚨口,卻硬生生忍住了,驚鴻一瞥間,只瞧見那小匣子似乎是有些年頭了,匣子看著古舊,側面雕刻著一樣東西。

不知是他眼花還是真的,那寥寥幾筆冷眼看去,仿佛……像是一只蟬。

***

趙一踞到人民醫院的時候,又遇見了周副院長。

對方正在跟陳律師說著什麽,見他來了,一點頭就走了。

趙一踞心中對他有一份自來的尊敬,或許是他在醫學上的造詣,或許是因他對趙清的癡情。

一個男人能做到事業達到巔峰,卻自始至終鐘情於一人至死不渝,這已經是個比鉆石還珍貴的傳奇了。

假如趙清能夠對周副院長動心,那他們必定是人世間最美好的一對情侶。

只可惜這世間的事從來極少圓滿。

問過陳律師,知道趙清的病情很不樂觀,若不是周振南的鍥而不舍,還有趙清自己的意志支撐,恐怕早就……

陳律師神情黯然:“見了她,多說些好聽的,對了,你上次說樟河的事,她看著挺高興的,你就多說說那裏的事吧。”

趙一踞意外:“我以為姑姑不喜歡我說那些。”

陳律師搖頭:“哪裏,她這個人,只是不習慣表達自己的情緒而已。”

趙清比上次見面的時候又瘦了些。

她現在基本不怎麽進食了,見到趙一踞的時候,仍是勉強笑了笑。

趙一踞的眼睛跟鼻子不約而同地有些酸澀。

他又說起了樟河的一些變化,以及寶寶在樟河的一些趣事,以前他總不忍心細看趙清的臉,現在留心看去,果然,在聽到這些的時候,趙清的眼神格外的柔軟。

“姑姑,”趙一踞說完了那些,“還有一件事我、我不知該不該說。”

陳律師忽然有點緊張,趙清這時侯的情形很不好,如果有意外的事,很不該拿出來刺激她。

趙清卻閉了閉眼,陳律師見狀只好噤口。

趙一踞猶豫了會兒,盡量用平緩的語氣,把自己在樟河時候的“離奇夢游”盡數跟趙清說了。

“你、”對病中的趙清來說,現在說每一個字都要費很大的力氣,她卻瞪著趙一踞,“你說那兩個人提到小龍君?”

趙一踞有些緊張:“是、是啊。”

趙清深深喘了口氣,胸口微微起伏:“不傷、趙家人?”

輕輕說了這幾個字,淚突然從她的眼中滾落出來,趙清閉上雙眼,淚如小溪般從眼角流出,滑入斑白的發鬢。

讓趙一踞意外的是,趙清突然要求出院。

周振南聽說消息,第一時間趕來阻止。

“你現在的情況,一刻也不能離開醫院,”周振南握著她的手,“就算實在要出院,好歹、再等一天!”

但趙清從來是最固執的人:“我要回去。”

“回去?”

“我要回樟河。”

周振南回頭瞪向趙一踞,向來儒雅溫和的男子,因為過分的焦怒,眼睛甚至有些隱隱地泛紅。

趙一踞知道周副院長在恨自己,畢竟是因為他同趙清說了什麽,才導致趙清如此固執己見。

他想幫著周振南勸一勸趙清:“姑姑,不然就聽周副院長的,明天再回去吧,畢竟今天已經天晚了。”

“我要回去,現在。”趙清堅持。

周振南眼中焦急而絕望,他掏出手機看了眼:“至少,至少再等幾個小時,就兩三個小時就行,阿清,你就聽我一次吧?”

趙清如果能夠聽周振南的話,兩個人也不至於仍是現在這幅情形了。

就在趙清上了車後,有一輛出租車停在了醫院門口,季成推開車門走了下來。

***

趙一踞連夜趕路,直到晚上十點左右才終於抵達了樟河。

最近外頭的路又做了修整,原本缺失的路燈也都重新修葺妥善。

趙清本昏睡中,直到這時突然睜開眼睛:“到了嗎?”

“是啊姑姑,”趙清回答,“這是之前您讓修的路,咱們快到老宅了。”

“去臥龍灣。”趙清忽然說。

趙一踞楞了楞。

陳律師徒勞地勸:“您應該休息。”

趙一踞還是按照趙清的話,將車開到了臥龍灣。

幸而如今臥龍灣的垃圾都已經給清理幹凈了,也重新在周圍栽種了許多樹,環境還算不錯,否則的話實在情何以堪。

趙清在趙一踞跟陳律師的攙扶下從車內走了出來。

闊別多年,看著這無水的臥龍灣,趙清的雙眼中有淚如湧。

她蹣跚著走到那棵柳樹旁邊,擡手撫摸著斑駁的樹身。

淚輕輕地打在柳樹之上。

夜色中,柳樹的枝葉無風而動。

“是我的錯,”她喃喃地,“是我害了你們。”

趙一踞雖然不懂,可心裏卻忍不住酸澀難當。

正想打起精神勸趙清先回家,耳畔轟隆隆一聲響。

起初趙一踞以為是幻覺,然而很快,第二聲雷覆又響起。

有雷聲從海上來。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要入V啦,會努力三更的!小夥伴們要踴躍支持正版哦,伸出龍龍的小爪子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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