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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6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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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沅以為提醒了宋昱庭,他就會多加防範,卻沒想到她失算了。

翌日好些天不回家的常郁青回了家,滿臉的春風得意,趁老爺子還沒回,他用炫耀式的口氣對常老太太說:“媽,咱的那塊地賣出去了!”說著比了個數字。

老太太原本正在花庭泡茶,看到兒子比劃的數字一驚,“真賣了?價還這麽高!”

常郁青端起一杯香茗,上好的毛尖香氣悠遠,他撮嘴吹了吹,“呵,不賣高價對得起我跟老胡這半個月的辛苦嗎?”

“老胡怎麽辛苦了?”

“老胡這人精一聽我說這地賣出去利潤分他兩成,就開始不停撩撥宋昱庭,一會說這地風水好,一會說好幾個人也同時看中了,總之吹得奇貨可居!接著還找了熟人來,冒充客戶假裝就要簽合同!宋昱庭一見急了……見他急,我跟老胡就順勢坐地起價,結果這個數他竟答應了!”常郁青說著抖抖手上的文件夾,“哪,白紙黑字,合同都簽了,百分之二十的定金也打來了。”

“定金打來了?”老太太看看合同數額喜上眉梢,片刻又皺眉道:“你瞞著你爸賣的吧,一會他知道了發火怎麽辦?”

常郁青滿不在乎,“發火也得賣,合同簽了不賣,得賠高價違約金的!”

他說著點了一根煙,裊裊煙霧中,那長年累月被煙熏過的牙齒像松黃的玉米粒,他輕蔑說道:“這宋昱庭不過爾爾嘛,老頭子這麽忌憚他,還不是被我玩得團團轉?”

這邊常郁青得意洋洋的笑,而那邊宋昱庭也在笑。

同常郁青嘚瑟的笑不同,宋昱庭的笑容很淡,半仰著頭瞇眼看天邊的雲彩。辦公室大幅落地玻璃窗外,雲彩晚霞畫卷般斑斕。

陳秘書送了杯咖啡進來,說:“宋總,已經按您的要求去辦了,檢測結果很快就出來。”

宋昱庭輕壓下巴,慢條斯理喝了口咖啡,問:“簽完合同後常郁青去了哪?”

“與您所猜一樣,徑直回家了。估計他現在拿著五億的定金在家樂呵吧。”說到這陳秘書噗嗤一笑,“他自以為算計了我們,卻萬沒想到他那心思咱早就識穿了。”

“可不是。”坐宋昱庭下方沙發的張副總接口:“他找人做籠子,將曾建過化工廠含有劇毒物的高危土地賣給我們,自以為疏通了相關部門,弄了個土地檢驗證明就能忽悠我們!呵,當咱是傻子呢!”

“他不是當我們傻,而是在挑釁!”陳秘書扯扯嘴角:“可惜他挑錯人了,咱宋總是誰,這些年坑他的都被玩死了!”頓了頓,扭頭問宋昱庭,“您覺得下一步他會做什麽?”

宋昱庭摩挲著咖啡杯,“他要求一簽合同就要定金,肯定是急著用錢。”

“他為什麽急著要錢,常氏這些年雖不如過去,但也不至於缺錢。”

“當然是為了資金回籠。”宋昱庭慢悠悠晃晃手中咖啡,“資金回籠,才好拍那金橋那塊地啊!”

陳秘書微怔,旋即道:“原來常郁青也想著那地!”

張副總頷首笑,“那塊地的絕佳位置,這回被看好成新一任“地王”,常郁青這人向來心比天高,拍地肯定想拍最好的。可這地王價高啊,預估最低價就得近百億,想要競標,百分之二十的保證金就得二十億。如今的常家,就算能一次性拿出保證金,要付全款也沒那麽容易,他急著要錢,無非是為了緩解資金壓力。”

陳秘書想了想,躊躇道:“不管他對金橋那塊地有什麽想法。我擔心的是,咱定金都給他了,難道真要買他的那塊“劇毒地”嗎?”

宋昱庭面色平靜,口吻卻有些冷,“你以為這是定金嗎?”

秘書沒聽懂,“不是定金是什麽?”

宋昱庭指尖摩挲著咖啡杯,淡淡一笑,“不,是高利貸。”

“高利貸?”

張副總道:“小陳,你還沒看出宋總的意圖啊?這常郁青明知地有重大問題還賣給我們,明顯就是詐騙!照規定,合同詐騙定金可是雙倍償還!哼,他今兒高高興興收了咱五億,過陣子就哭著還咱十億吧!這不是圈內最高的高利貸嗎!”

“那咱怎麽證明他詐騙?”秘書想了會,一拍腦袋,“哦,明白了!難怪宋總前些日子跟那位師兄喝茶來著!原來是為了那檢測報告!有報告就可以證明常郁青惡意詐騙了!”

張副總笑著點頭,“他有關系,咱也有對策!一山還比一山高呢!”

兩人說著敬佩地瞅了一眼宋昱庭,宋昱庭仍是淡淡的模樣,“行了,都回去準備吧,不管這高利貸本息什麽時候回來,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陳秘書語氣仍有擔憂,“可我還是擔心……常郁青雖沒什麽頭腦,但常氏在h市好些年了,家底深厚,而我們才從國外回來,人脈就不說了,資金撐死了也只有常氏一半,實力懸殊,情況對我們不利啊!”

宋昱庭神色不動,“實力懸殊,這場戲,才更精彩。”頓了頓,他反問道;“小陳,你覺得兩軍交戰,什麽最重要。”

雖然不懂boss為何突然發問,小陳還是如實回答,“兵力?糧草?”

宋昱庭搖頭,吐出兩個字,“統帥。”

張副總在旁笑道:“一個企業重要的不是眼前規模,而是核心領導力。常氏底子比我們深厚又怎樣,統帥不行,就是最大的差距!不然他也不會才過招,就輸了我們五億!”

細想之下陳秘書深以為然,“的確是!”

“五億算什麽。”宋昱庭倚在窗口,輕抿了一下手中咖啡,他的目光落得遠遠地,仿佛穿越落日,抵達萬丈之外的蒼穹,他說:“這局棋,才剛剛落子。”

迎著西穹天輝煌的落日與瑰麗的雲彩,他墨色瞳仁光芒流轉,包容著天地的浩瀚無邊,那棋局二字被他咬的很重,像一場籌謀已久的戰爭。

幾位部下臉色隨之一凜,只有陳秘書有點蒙,而宋昱庭已擱下咖啡杯,轉身繼續工作。

指尖敲擊在電腦鍵盤上的哢噠聲不緩不慢地傳來,進入工作狀態的宋昱庭神情專註、背脊筆直。這一刻身後兩位下屬看著他,再次不約而同生出一種感覺。

眼前的男人淡漠內斂,沈穩得像一片海,可這平靜的海底,誰也無法估量,汪洋一旦爆發,將是怎樣的石破天驚。

幾位下屬走了出去,陳秘書輕輕帶上了門。

……

出門後,陳秘書在無人的走廊上問:“這事雖是常郁青挑起,可我覺得宋總也是有備而來呀!”

張副總張濤說是宋昱庭的下屬,其實是過去的同學兼哥們,對宋昱庭的事大多都知情,他說:“常家跟宋總過去本就有些糾葛,如今常郁青還送上門往槍口撞,有句話叫什麽來著,哦,作死!”

陳秘書不及張濤資歷老,對boss的很多情況並不知曉,“剛才宋總說那什麽計劃,似乎醞釀很久了。”

張濤頷首,點了一根煙抽,“那當然,從我認識他起,他就開始準備了,這回常家不好說了。”

“宋總籌備這麽久,究竟為什麽?”

張濤徐徐張嘴,吐出一個煙圈,煙氣裊裊中他高深一笑,壓低了聲音說了五個字。

“報奪妻之恨。”



自從知曉常郁青把地賣給了宋昱庭之後,連著幾日江沅都沒有睡好。

這天又是周六,培訓課結束季薇送她出小區——自從知道李肅的事後,每次補課完畢季薇就非要送江沅出小區,確保她安全離開。

兩人穿過小區蜿蜒的小路,季薇提起一件事,“下個月同學聚會你去不去?”

江沅搖頭,“算了,我就不去吧。”

“怕尷尬啊?也是,那些八卦見了你肯定要問七問八,畢竟那年你的事太多了,閃電嫁給常郁青就不說了,被牛逼保研,最後卻沒讀!換誰都不可思議。”

江沅拉拉她的衣袖,是個鄭重的表情,“好了,薇薇,這些事別再提了。”

“我知道。”季薇應著聲,終於還是心有不甘,落下一句嘆息,“哎,你都是為了那宋昱庭!”

這名字讓江沅有一霎的恍惚,旋即她問季薇,“你能不能打聽到宋昱庭的聯系方式?”

季薇怔了一下,“我怎麽打聽!人家現在可是上流社會頂級精英,我這小老百姓哪攀得起。”她好奇地擠眉弄眼,“你怎麽突然要他的聯系方式?難道是……”

江沅拿胳膊肘撞她一下,“別瞎想,我是有急事……”關於宋昱庭買了那塊“毒土地”,她一時不知怎麽解釋,只能嘆了一口氣。

季薇看她是真急,收住了玩笑之意,“真急事啊?那我回去幫你問問……”她話沒說完,眼神在左前方定住了。

十步之外,小區墻角下靜靜停著一輛車,優雅的啞黑,流暢的車型,精致的logo彰顯著高昂的價值。季薇看了豪車就興奮,“呀,又是這輛車!到底誰的呀!這種頂級豪車,起碼要上千萬,這半個月怎麽老停在我們這種不入流的小區啊!等什麽人嗎?”

江沅順著她的視線看了一眼,感覺這車有點面熟,似乎上次她來代課就在了,只是她未留意。她將目光往下移,就見車牌尾數326,她心下驀地一跳。

而那邊季薇已經屁顛屁顛跑到了車前,想跟豪車拍照合影,可還沒舉起手機,她表情僵住了。她慢慢將臉轉向江沅,步伐一步步移了過來,說:“說曹操曹操到,你不需要找聯系方式了,人就在這……”

江沅微愕,就見茶色的半透明車窗裏映出一個熟悉的身影,背脊筆直,手擱在方向盤上,幹凈的白襯衣,指尖夾著一根裊裊的煙,而一旁煙灰缸已經堆了小小一疊煙頭,似乎在這坐了好幾個小時。

聽到車外聲響,他按了下車上某個按鈕,就見車門緩緩開啟,而他扭過頭來,目光筆直地落在江沅身上。

季薇向江沅看了一眼,恍然大悟,“看來他守這裏半個月,其實是想來找你,那你上車說吧。”又左右看了一圈,道:“我給你放哨。”

江沅有些猶豫,但想起這幾天擱在心裏的要事,她還是進了車廂。當她落在座位上以後,端坐的宋昱庭手一擺,車廂門啪地合上了,嚴嚴實實。

關了門窗的車像一個密室,相鄰的男女誰都沒看彼此,宋昱庭目視前方,面色一如既往深沈難測,而江沅瞧著窗外的樹影,一言不發。

緘默的時間越來越久,空氣漸漸繃緊起來,江沅終於有些不自在了,她斂住心神,想起那件要事,說:“那天我的話你沒聽見嗎?別買那塊地。”

宋昱庭仍然目視前方,聲音無波無瀾,“為什麽不能買?”

“那地有問題。”——某夜她無意聽到常郁青給老胡打電話,那塊地的真相她全都了解了。擔心他不相信事態的嚴重性,江沅加重語氣補充道:“有大問題。”

宋昱庭終於轉過臉來,他的目光深邃而犀利,像要將她洞穿,須臾他淡淡一笑,湊近了她,“我可以把常太太這句話理解為關心我嗎?”

他靠的太近,近得她甚至聞得到他身上的氣息,哪怕用了淡淡的古龍水掩蓋,她讓人嗅得出記憶裏那少年最本質的氣息,清爽,幹凈,像金絲楠木最天然淳樸的味道。

她將臉轉過去,道:“我只是擔心那塊地會發生的危險罷了,你要蓋學校做小區,會有很多人無辜受害。”

她沒看鏡子,也能知道自己現在說這話的模樣,這些年她唱多了昆曲,練就一種深藏不露的本領,面上仿佛有種厚厚的油彩在偽裝,有了這面具,哪怕自己內心滾燙如炙,她也能端出一副冷冷清清的模樣。

許是這模樣勾起了宋昱庭的回憶,他自嘲,“原來是我自作多情,常太太還是像當年一樣,冷漠無情。”

她沒有回話,指尖扣住了衣袖。

他卻抓住了她的手腕,那一霎他平靜的眼裏似有巨浪泛起,有什麽情緒撕裂開來。他褪去了那個充滿嘲諷的“常太太”稱呼,第一次清晰地喚她的名字,“江沅,是你可笑還是我可笑?你在乎毫不相幹的人的性命,卻對我的性命視若無睹,當年即便我為你自殺,你也看都不看。”

他將她的手腕卻捏越緊,像是要恨不能捏碎她,摧毀她,又像是想捏碎了,揉進骨血裏得到她。

他的聲音還在繼續,“我想問問你,你的心去哪了?嗯?當年那個在教堂跟我發誓要相守一生的心呢?”

江沅的手被宋昱庭掐成了紅色,明明有痛意,仍是平靜的模樣,她拂開宋昱庭的手,“宋總,瓜田李下,以後你還是別來這了。”

她話落拿起包出了車門,宋昱庭看著她漸行漸遠的背影怔然,這一刻安靜的車廂只聽見他的呼吸,空氣沈重得像要凝結。末了,宋昱庭將身子緩緩後移,頭仰在真皮靠椅上,無聲笑了笑,滿滿的自嘲。

夏末的風從巷子裏吹來,巷子一側開到茶蘼的月季被風吹過,搖搖晃晃落在地上。夕陽西下,晚霞漸靡,一地破碎的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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