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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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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天我在高一上課,有幾個男生皮得不得了,”閻榆站在他旁邊說,“我怎麽覺得你班上連秦淮都乖起來了。”

陳可南笑了笑,“秦淮最近確實不錯。”

在隊伍末尾低頭玩拉鏈的秦淮忽然掉頭看來,像是聽見了自己的名字,陳可南朝他擡了擡下巴,他又氣沖沖地扭了回去。大概是為了剛才語文課上作文被當眾朗讀的事慪氣。

星期一一大早,秦淮溜進他辦公室,問軍營開放日的人選定了沒有。陳可南已經忘得一幹二凈,偏還要裝得勉為其難,同意讓他去。秦淮看他在表格上龍飛鳳舞地填上自己的名字,又讓他留下聯系電話,一下子倒像呆住了似的,仿佛一只陷在蜜糖罐裏動不了的老鼠。

填好表格以後,秦淮遲遲不走,陳可南問他幹什麽,他又不說,最後自己在一邊嘰嘰咕咕地嘀咕了兩句沒人聽見的話跑了。陳可南覺得這小孩真莫名其妙。

他把家長會的通知發下去,當天晚上就接到秦淮母親的電話,說是不能出席。那些工作繁忙的陳腔濫調讓他興趣缺缺,顯然她也心不在焉,甚至忘記了問自己兒子的近況。電話在一片酒精味的喧鬧聲中掛斷了,他的陽臺安靜得如同一只死去的動物。他想起白天讓秦淮填表留監護人電話,秦淮猶豫了好一會兒,填了兩個手機號。他說只用填一個,小孩提起筆,似乎準備劃掉,最後又推回給他,說:“不知道誰的能打通。”說完看了他一眼,倒像陳可南給了他難堪。有那麽一瞬間,陳可南像被喚起了某種久遠的情緒,以至於竟有點同情起他來。

而此時,陳可南走在學校昏暗的走廊上,回想起兩個禮拜前自己的萬千柔腸,納罕為什麽沒有喝酒也開始產生幻覺。

“我再三強調,不能松懈,稍微松懈遲早會犯大錯!”宗鑫背著手,不住打轉,“陳老師,如果你按照學校要求每節課上課時去班上巡視一遍,怎麽可能會沒發現有學生不在呢?如果你當時就找到他,怎麽會鬧成這個樣子?”他伸手一指,站在窗邊的秦淮不耐煩地翻了個白眼,站在另一邊的高個子男生則嗤笑了一聲。

“你們兩個幹什麽?打架很光榮?信不信直接開除你們!”

“那你開啊。”男生嗤之以鼻。

宗鑫大步繞過辦公室,指著他厲聲痛斥,他的班主任也時不時插上一兩句。陳可南松了口氣,稍微活動了一下肩頸,發現秦淮望了自己一眼,又投向地面。

陳可南懷疑秦淮有點精神分裂。他想不通這小孩為什麽之前半個月突然變得乖乖的,這星期又突然打回原形,甚至變本加厲,在學校裏跟人大打出手,還是為了小賣部插隊這麽滑稽的理由。簡直像幼兒園。

宗鑫這兩天感冒,喉嚨不允許他慷慨陳詞,沒過一會兒就打發他們回去。秦淮沒像往常一樣吊在後面,而是默不作聲地跟在他身邊,陳可南似乎感覺到他一直偷瞄自己,但他實在懶得轉頭去看那個搞得他一肚子火的死小孩。

一路沈默地走回辦公室,陳可南沒有推門進去,而是靠著走廊的欄桿摸出手機。

“你給我媽打電話?”秦淮問。

“對啊,反正我是管不了你了。”

“別假惺惺了,你他丨媽根本就不想管!”

陳可南皺起眉毛,“註意你的措辭。”

“我說錯了?”秦淮激動地說,“你用不著打電話,他們誰都不會來。我自己知道走。”說完扭頭就走,步子邁得飛快。陳可南加緊幾步才趕上去,猛地一把扯住他,“你走哪兒去?”

“你撒手!”秦淮用力甩開他,拔腿要跑,冷不丁被扯住衣領,幾乎把整件校服都脫下來。陳可南重新按住他的一條胳膊,他下意識伸手去扳,陳可南厲聲道:“你敢動!”

秦淮一楞,另一只手也被他捉住,陳可南問:“造丨反了你?”

“我他丨媽不上學了!”

“你再說一遍?”

“你管得著嗎你!”

秦淮還要再掙,陳可南猛地將他兩條手臂甩開,秦淮一個趔趄,差點坐到地上。他穩住身形,狠狠一扯幾乎滑到背上的校服,也不管衣領胡亂翻著,怒火中燒地喘著氣,咬牙道:“你要幹什麽!”

“你自己給你家長打電話,”陳可南的手機幾乎按到他臉上,“跟他們說你要退學。否則你就給我在這兒老實待著。”

秦淮直直地盯著陳可南,仿佛他說的是另一種聽不懂的語言。

直到冷風吹得手指頭冰得發疼,秦淮的面部肌肉才重新活動起來,變成一個刻薄的冷笑,“你準備找誰管我?”他的臉繃得緊緊的,好像剛才陳可南講了個荒謬而充滿冒犯的笑話,“誰他丨媽都不想管我!”

陳可南點燃一根煙,一連深吸了好幾口,煙霧幾乎籠罩了他的整張臉。這時又起一陣大風,兩人之間模糊的沈默重新變得鋒利清晰起來,他才平靜地說:“去我辦公室。”

石燕在辦公室裏坐著,擡頭看了秦淮一眼,沒說話。辦公室的門剛才被風吹開了,要聽見他倆說了什麽並不需要伸長耳朵。陳可南跟著走進來,手上的煙不見了,替自己接了一杯熱水。秦淮沒有坐,但也沒有好好站著,後腰倚著陳可南的辦公桌沿,活像一只藍色的大蝦。

陳可南同樣一聲不吭,坐在椅子上,一口一口地喝水。小半杯水喝完,他才說:“你回去上自習吧。”

秦淮沒動,也沒說話,仿佛根本沒有聽見。陳可南望向他,發現他正望著空茫的一點發呆。陳可南也沒再說話,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摸出抽屜裏的書,自顧自看起來。

第一節晚自習就在沈默裏過去了。不一會兒,石燕也收拾東西上晚自習去了,辦公室裏只剩下他們兩個,像兩只被困在同一個籠中的互相敵視的鳥。終於,秦淮動了動,側倚在桌邊,像是站得累了。陳可南翻了一頁書,問:“想好要跟我說了嗎?”說著擡起頭,秦淮面無表情地俯視他,只側過來小半張臉,日光燈照得他臉邊的線條,成了一道白慘慘的冷光,像一支脫弦的冷箭。

“你不打算跟我說為什麽突然鬧這麽大脾氣?”陳可南的聲音不大,像是隨口問的,幾乎融化在溫暖幹燥的空氣裏。“一連三個下午都逃課,早上也曠課一兩節,晚自習不上,地理課還跟老師當面對著幹。你想幹什麽?”

秦淮還是不說話。陳可南第一次發覺這小孩抿緊嘴唇的模樣看上去十分無情。

“你想一晚上都跟我在這兒耗著?”

還是無動於衷。

陳可南無奈地嘆了口氣,替自己剝了一片口香糖,重新拿起書。過了好一陣,他起身出去,走到門口一回頭,那個一直無聲無息的小孩果然正望著他,又別開眼,仿佛有點倉皇無措。

“抽煙。”陳可南說,“來不來?”

秦淮的胳膊動了動,可能它也疑心自己聽錯了。陳可南沒等他,掩上門出去,吐掉了口香糖,剛把煙點上,辦公室的門一開,給地上鋪下一塊白霜似的方形的亮光,下一秒就被秦淮踩得稀爛。他像一頭醉酒的熊,步伐滯重地朝他走來。

“冷不冷?”陳可南隨口問。秦淮沒有回答。不過陳可南原本也沒有等待一個答覆。

他這時應該生氣,他心裏明白。就像所有經驗豐富的老教師說得那樣,要拿出老師的威嚴。這次不給這小子一個下馬威,誰也不知道下回他會不會把天捅破。問題是陳可南的氣已經消了,他就是這樣的脾氣。或許他該佯作暴跳如雷,可惜他的演技一向拙劣。又或是別的原因,他懶得深究。

垃圾箱邊燈光昏暗,幾乎什麽也看不見,兩個人隔著垃圾箱立著,像兩幅扁平的紙人,又或是一對散戲後沒來得及收起的皮影,鑼鼓熱鬧和燈光一起遠去了,只剩呆呆的道具。兩個人同時動了動,仿佛再僵立下去就要被夜色扼死了似的。陳可南彈落煙灰,暗淡的橘色小花重新明亮起來,秦淮則攤開右手,伸到他面前。

“嗯?”陳可南吐出一口煙霧,疑惑地看向他。

“給我煙啊,”秦淮說,“不是你叫我出來抽嗎?”

陳可南忽然有些想笑,但又忍住了,這時候笑實在太不合時宜。於是他抿了抿嘴唇,板起臉說:“你在發夢?”

秦淮的手指握了一把冷風,悻悻地揣回口袋。

“你爸媽呢,又在外地?”

秦淮的冷笑像是附和,陳可南感覺到這敵意沒有沖著自己,不由分心偏頭望了一眼天上象牙白的月亮。

“他們有多久沒回來了?”

“我怎麽知道。”沈默了很久,他又飛快地說了句,“一個半月。”

陳可南沒有說話,按滅了煙頭。秦淮卻像打開了話匣子,臉上又變回那副冷嘲熱諷的神氣,“你不信就打電話給他們告狀唄,看看他們會不會到學校來。”

“他們要忙正事,我算個屁啊。”

沒有人再說話,燈光像燭火一樣愈發微弱下去。

不知道過去多久,桌椅挪動的聲音從遠方傳來,似乎是某個班提前放學,下一刻整棟教學樓都被刺耳枯燥的鈴聲淹沒了,喧鬧從四面八方瘋湧出來。陳可南轉頭去看秦淮,他也正看著自己,卻沒有露出要走的意思。

“不回家?”

“不想回。”又說,“你少管我。”

陳可南終於覺得有點頭痛了。他招了招手,示意秦淮快走,“今天這事兒我肯定得跟你爸媽說。一千字字檢討,明天早上給我。”

秦淮頭也不回地走了。

陳可南回辦公室收拾停當,鎖門出來,邊走邊給秦淮父母打電話。一路上放學的學生吵吵嚷嚷,他快步走出學校,揀僻靜的小路,秦淮母親的電話撥了兩次都沒人接聽,他只好試著給秦淮父親打電話。電話響了兩聲就被掛斷了,陳可南莫名像碰了一鼻子灰,只好悶頭走路。走回大路,正想過街去小超市買瓶啤酒,手機又震動起來。

“餵,你好,請問哪位?”

這還是他頭一回跟秦淮父親通電話。那頭的聲音聽起來很溫和,沒想到秦淮父親這麽斯文,他一直以為會是個粗豪暴躁的大嗓門。

他做了自我介紹,然後講明秦淮近來的表現。話說得很委婉,興許是下意識想到對方是個精明的生意人。弦外之音向來是他們的拿手好戲。

“不好意思,陳老師,這小孩就是不自覺又狂,太麻煩你們了。”對方說到這裏,沈默了一會兒,“我跟他丨媽媽最近工作實在抽不開身,疏忽了管他。陳老師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監督。謝謝你,這麽晚還專門打電話來,費心了,費心了。”

他強打精神敷衍客套了一番,建議對方多回家陪小孩,倒真像個苦口婆心的良師。電話那頭應承得滴水不漏,陳可南知道這是一種無可挑剔的敷衍,只得把電話掛了。

他站在街角,最近的路燈也在很遠的地方,加上重重樹影阻隔,到這裏已成了一片棕褐色的燭光,照得一切都那麽舊。背後墻上張貼的小廣告用鮮紅的字吶喊著星期的促銷活動,看起來卻像是十年前的。紅字在光線底下被剝蝕了艷麗,哀怨得像陳年的血。連腳下他的影子也是十年前的,單薄的一張灰紙。整個身體變成另一張巨臉的側影,肩膀是高聳的方鼻子,仿佛在翹首期盼什麽人來。

他拉嚴圍巾,裹緊衣領,大步穿過馬路。

小超市旁緊挨著幾家賣吃食的小店,燈光大亮,桌椅招搖地擺到街沿上,搭著隔風的膠皮棚子,一副營業到深夜的架勢。超市裏的人在整理貨物,他站在一旁等,順道打量隔壁面館的食客。好像誰跟他說過這家的炸醬面好吃,他不記得了。

兩個打扮花哨的年輕女孩緊挨著坐在小矮凳上,興致勃勃地竊竊私語;一個落單的中年男人夾起一筷子湯面,熱氣立刻使他的眼鏡變成兩塊圓中帶方的撒了糖霜的奶凍,他手忙腳亂地去摘,不小心碰倒了牙簽筒,咕嚕嚕滾下桌子,摔在地上。他彎腰去撿,西裝頓時繃得緊緊的,好像所有笨拙的舉動都是這不合身的廉價衣服的錯。還有一個穿聯中校服的男生,背對陳可南坐著,腦袋埋得低低的,小凳上擱著書包,一邊帶子已經落到了地上。

“買東西嗎?進來吧。”店員招呼他。

“不用了。”他掀開一扇厚重的膠簾走進去,穿過油光發亮的小桌,老板從店裏迎出來,“吃什麽?什麽面都有,餃子也有。”

陳可南擺了擺手走,到那張小矮桌前,一碗炸醬面幾乎沒怎麽動,已經凝固了,七八個紙團胡亂堆在碗邊。坐著的人下意識擡頭,陳可南跟他四目相對,不由脫口問:“你怎麽哭了?”

秦淮幾乎跳起來,罵了句臟話,一把擋住通紅的眼睛,“誰哭了!”

陳可南好笑極了。“你吃晚飯呢?”

“我吃完了!”秦淮低頭扒了扒頭發,但無濟於事,燈光從額頭一路直射到泛紅的鼻尖上。這時倒顯出沒有劉海的壞處。陳可南剛看清那兩扇濕漉漉的胡亂糾纏的睫毛,秦淮閃電般地抽了兩張紙,走進店裏付賬。隔著簾子望出去,秦淮的背影被扭曲了,像水上一只無措的浮標。然後他轉過來,似乎是望著陳可南。但五官也模糊成一團,看不清。

陳可南走出去,問:“要回家了?”

“嗯。”

秦淮竟然答應了一聲,雖然透著不耐煩。然後走開兩步,背著燈光擤鼻子。陳可南仿佛有些受寵若驚,揚了揚眉毛。

秦淮隨手把紙團扔進小垃圾簍,看了他一眼,懶洋洋地邁開步子。他走得很慢,似乎是心情沮喪的緣故,然後忽然扭過身,“餵,你跟我爸媽告狀了?”

陳可南跟上去,“跟你爸打了個電話。”

秦淮不作聲地盯著他,明顯等著下文。陳可南卻說:“講你這兩天的事,然後隨便聊了聊。”

“你不是要請家長?”

“你爸媽好像確實挺忙的。”

秦淮尖刻地笑了一聲。

“你會乖乖回家吧?”陳可南輕松地問。

“那可說不準。”秦淮說,“你又要去酒吧?”

“備課。”陳可南糾正他,“我還沒那麽不務正業。”

“不好說。”秦淮似乎要笑,觸到他的視線,立刻別到一邊,揉了揉眼睛。

陳可南只是笑。兩人走了好長一段,他忽然聽見風裏有人在笑,回頭一看,秦淮也正好把頭往後一扭。“餵,你笑什麽。”陳可南笑著問。

“沒有啊。”秦淮胡亂搖了搖頭,嘴唇抿成一條細長的弧線,臉頰上的肉微微鼓起,好像一張嘴就有什麽要漏出來。

走到路口,陳可南指了指那條小路,“快回去。”

“拜拜。”

秦淮站在那裏,好一會兒沒有動。又沖陳可南點了點頭,才慢慢轉身走了。

“抽不出時間啊,學生不聽話。”周源叫他出來吃飯,他這麽說。說話間經過三班教室,朝裏面望了一眼,看到兩個女生坐在後面翻雜志,一個在照鏡子,旁邊的秦淮又伏在課桌上打瞌睡。

這個星期秦淮的人來瘋像是好了,沒有再上躥下跳給他找麻煩,每天又開始按時上下學。雖然他只是換個地方睡覺。科任老師們習以為常,都不大理會他,偶爾經過,就朝那腦袋上一拍,像是去寺廟道觀摸門口的石獅子的架勢。有時視而不見,一口氣睡上兩節課也是有的。

小孩明顯有心事,偏要裝得高深莫測。陳可南問他,他死活不張嘴,只好這麽僵持著。大概當了老師都要染上這樣的毛病。梁思思也說他最近有點婆婆媽媽的,不爽利。

一連幾天都下凍雨,眼見又是個蕭索的周末。星期五晚上冷得要命,陳可南在家開了瓶紅酒,舒坦地睡到星期六。這天是軍營開放日,秦淮不能來上課。陳可南星期五提醒他,他的反應也是淡淡的,好像上個月為了這事整天來他辦公室探頭探腦的是另一個人。

一大早他還沒鉆出被窩,就接到活動負責人的電話,說秦淮還沒有到,打電話也沒有人接。陳可南翻了個身,禮貌地說自己聯系一下他的家長,掛上電話又迷糊睡了過去。直到第二次被電話驚醒,那頭說他們打了家長電話,說秦淮生病去不了了。

陳可南猜小孩又在鬧脾氣。

中午過後雨停了,天還陰著,像要下雪。梁思思搬了新家,讓他幫忙搬東西,折騰到四點多鐘,出來天像要黑了。梁思思請他吃粵菜,又來了幾瓶酒,他倆向來是要好的酒友。回程路上,照舊梁思思開車。陳可南打了個小小的盹兒,醒來正遇上堵車,梁思思把廣播音量調大了,抱怨這鬼天氣的交通管制。陳可南瞥見一家熟悉的藥房,想起這是去秦淮家的路上。

“我在這兒下車。”

“啊?”

“別管我了,你回去吧。”

“你不去我那兒坐了?”

“不去了,堵得這麽厲害。這兒離我家不遠,我坐兩站地鐵回去。”

陳可南去上回那家便利店買了包煙,走出門口,猶豫了一會兒,然後朝左拐去。他猜秦淮多半不在家,但還是準備去看看,最好能嚇他一跳。人喝多了酒多少有點人來瘋。或許他偶爾也想幼稚地報覆一下。

老小區總是清靜,即使正當吃飯的時候,鍋鏟在炒鍋裏翻動的聲音也幾乎聽不見,偶爾從風裏傳來一聲,也毫無煙火氣,寂寥得使人心驚。

陳可南敲了敲門,裏面並沒有什麽動靜。他又敲了敲。

沒有人在家。他早就知道的。小孩子就這麽反覆無常,何況去軍營還要跟著教務處的老師,這可不是什麽讓人愉快的事。

樓梯間裏安靜極了,只聽見外面冷風呼嘯,像躲在堡壘裏,滿耳朵都是外面凜冽的硝煙。陳可南忽然覺得自己蠢樣,聳肩笑了笑,仿佛在笑別人,又像模仿卓別林。轉頭走下樓。外面暗得幾乎看不見了,只有幾戶燈光,曬幹了的橘皮似的昏黃,仿佛勾著絮的綿紙糊在小小的方格子上,窗外的世界整個像一個玩具。

他聽到大風吹得外面街上的鐵皮刮剌剌的響,鐵骨頭折斷一樣的清脆。然後頭頂的門鎖“喀噠”一聲,眼花耳背的聲控燈終於亮了,秦淮從門後探出腦袋,眼皮沒精打采地耷拉著。兩只眼珠漫無目的地四下一轉,忽然落到陳可南臉上。

“你怎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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