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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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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兩分鐘,他又提著一個塑料袋回來了。秦淮低頭看去,裏面裝著三只深色的小瓶,像是那種用棕色或黑褐色玻璃瓶裝著的進口啤酒。還有別的東西,看不太清。

他疑心自己看錯了,不由自主地看向陳可南,陳可南卻根本沒拿正眼瞧他,對著正前方的空氣,平靜地說:“我勸你別惹我。”

秦淮抿了抿嘴唇,像是把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只有腳步聲和塑料袋摩擦聲充斥的三分鐘後,兩人在一個安靜且不起眼的小區門口停下了。

“我到了。”秦淮說著,同時看向陳可南手裏那個印著藥房名字的塑料袋,可他卻沒有一點兒要遞過來的意思。

“進去啊。”陳可南說,“去你家。”

秦淮還想說什麽,剛剛張嘴,“別廢話。”陳可南不留情地打斷了他,語氣平靜地像在講閱讀理解。

於是兩個人沈默地走進大門,左轉右拐,進入一棟單元樓,上到二樓,停在一道門前。這回秦淮什麽也沒說,麻利地掏出鑰匙,打開了門。直到陳可南跟著走進來,關上背後的大門,他終於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你進來幹嗎?”

“不行?”陳可南反問。

秦淮兩手叉腰,原地轉了兩圈,突然想起似的,急不可耐地脫掉校服,仿佛那玩意兒隨時都會咬他一口,然後把它狠狠摔在了沙發上。

“不用脫鞋,明早還要打掃。”他硬邦邦地說。

陳可南隨手把袋子放在茶幾上,脫了大衣,秦淮則在沙發上正襟危坐,一眨不眨地監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你發什麽呆?”陳可南問,“頭還暈?”

“不暈了。”

“惡心嗎?想不想吐?”

“現在不了。幹什麽?”

“看你有沒有腦震蕩。”

秦淮這才洩了氣似的,往後一倒,陷在沙發裏。“你放心。大不了我寫個證明,死了跟你沒關系。丟不了你的飯碗。”

“謝謝你為我著想。”大概是暖氣太熱,陳可南解開了襯衣最上面的兩顆紐扣,然後把袖子也卷起來,“去洗臉,給你上藥。”

“我自己來。”秦淮像被沙發丟出來似的,猛地跳起來。

“隨便你。”

陳可南拋下他去洗了手,回來在沙發上坐下,從便利店的口袋裏拿出一瓶啤酒,然後又拿出了起子,客廳溫暖沈默的空氣裏響起突兀的一聲,像是小人國的禮炮。

秦淮不可置信地看著這個在他的註視下從容喝酒的男人,一個字接一個字地從牙齒間擠出來,“你他丨媽瘋了?”

陳可南沖他舉了舉酒瓶,“頭上起包的不是我。”

“你到我家喝酒?”秦淮的聲音都變了調。

“你以為我願意?”陳可南說,“你不肯去醫院檢查,我只能在這兒守著,免得你突然暈倒或者別的什麽意外。我可負不起這個責任。”

“我都說了我沒事!”秦淮一拍沙發,“你可以走了。”

“那你通知你爸媽,讓他們誰回來守著你。或者去醫院,檢查了沒事兒我們就各回各家。”

秦淮瞪著他,胸口劇烈地起伏,陳可南泰然自若地跟他四目相對,順道又喝了一口。

最後秦淮踏著重重的腳步走進了浴室,不一會兒美妙動聽的水流聲就從裏面傳了出來。陳可南愜意地靠在柔軟的布藝沙發裏,突然手機響起來,他拿起看了看,猶豫了一陣,才接起來。

“餵?許歆。”

“你在哪兒?”許歆問,“玩兒我呢?”

“我有急事兒先走了,”陳可南咬著玻璃瓶口,對著空蕩蕩的墻壁斟酌著措辭,“我有個朋友出事兒了。”

“少來這套。”她冷笑一聲,“不見就不見,有什麽了不起!”

秦淮走出浴室,一看見他舉著手機,立刻面色狐疑地走過來。陳可南還沒來得及說什麽,那頭已經掛了電話。回到客廳,秦淮劈頭就問:“你給我媽打電話?”

“你說呢?”陳可南反問。

“你今天下午怎麽答應我的!”

“那你今天下午又是怎麽答應我的?”

秦淮一屁股在沙發上坐下,焦躁不安地摸了摸頭發,問:“你怎麽說的?說我跟人打架了?”

“你就這麽怕你爸媽知道你打架了?”陳可南好奇地問,“我看你平時逃課一點兒也不心慌。”

“那不一樣。”秦淮脫口道。

“我覺得沒區別。”

“你當然不知道。”秦淮恨恨地瞪著他,“這下你滿意了?你不走還坐這兒幹什麽!”

陳可南置若罔聞,反而坐了下來,慢慢地說:“我聽說你是高一下期轉學來的?”

秦淮警覺地問:“誰跟你說的?”

“老師們都知道吧。”陳可南不以為意。

秦淮死死地攫住他的目光,“你提這個幹什麽?”

“沒什麽。”陳可南抿了口酒,擺出跟狐朋狗友談天說地的懶散架勢,“聽說你原來在一中念書,一中是寄宿學校,我在想你是不是平時跟父母溝通比較少,所以每次都很反感我聯系他們。”

秦淮聽完,別過頭說:“你少自作聰明。”

“那你就是不想他們擔心了?”陳可南笑了笑,“挺乖啊。”

“我都說了別自作聰明,”秦淮低頭看自己放在沙發上的手,“你知道什麽啊。”

“你告訴我我不就知道了?”陳可南沒忍住笑,“跟老師敞開心扉,沒什麽的。”

秦淮擡起頭,冷冰冰地說:“很好笑?”

陳可南收住了笑。秦淮沒有再繼續說什麽,只是冷笑了一聲,轉頭盯著地板。

秦淮默默無聲地喝酒,沒剩多少時,秦淮突然說:“最煩你們這樣自以為是。”

“‘我們’?”陳可南晃了晃酒瓶,“你說老師?”

“你們這些大人不都這樣嗎,”秦淮幾乎把“大人”兩個字咬碎,“總說什麽‘沒事兒的’‘說實話就好’,聽了以後又是一副天塌了的樣子。你們根本就不是想幫忙,只是想騙我們把事情說出來——”他突然收聲,似乎覺得自己說得太多了。

陳可南沒吭聲,酒瓶下意識地舉到嘴邊,又放下來。

“你還聽誰說我什麽了?”秦淮看向他。

“沒有。”

秦淮嗤笑著聳了聳肩。看見陳可南似乎欲言又止,他說:“你想說什麽就直說唄,怎麽,還怕打擊我?”

陳可南揚了揚眉。“我不是想逼你講什麽,只是因為有這個。”他舉了舉手裏的酒瓶,“而且我是你班主任。你知道的。”

看見酒瓶,秦淮終於一笑,但馬上收了回去。又問:“班主任怎麽了?要對我負責?”

“班主任就是備用爹媽。”陳可南懶洋洋地靠回沙發上。

秦淮有點好笑,“你真這麽覺得?”

陳可南搖了搖酒瓶,“吐真劑在這兒。”

秦淮捂住臉,無聲地笑了一會兒,然後擡起頭,“你真的不像個老師。我說真的。”

“就是個工作。”陳可南說。

“你不喜歡當老師?”秦淮問,“把學生呼來喝去的,還能教訓家長。或者培養人才,有點什麽成就感。”說到最後,他不禁露出鄙夷的表情。

陳可南笑了笑,岔開話題,“我剛才不是跟你爸媽打電話。”

“那你剛才跟誰打電話?”秦淮問。

“我的……嗯,一個朋友。”

“真的?”秦淮將信將疑。

“真的沒有。”

“行吧。”秦淮兩只手交叉著握了一會兒,“那你能別跟他們說嗎?”

“可以。”

秦淮看向他。陳可南馬上補充,“下不為例。”

“你突然這麽好說話,讓我有點不習慣。”秦淮說。

陳可南微微一笑,“沒見過我這麽好的老師吧。”

秦淮點了點頭,學著他的語氣說:“沒見過臉皮這麽厚的老師。”

陳可南放下酒瓶,“你頭上的包我看看。”

秦淮一擺手,“就是當時沒站穩,被宋俊輝推了一把,在玻璃門上撞了一下。沒多嚴重。”

“過來。”陳可南不耐煩了。

秦淮只好走過去,坐在他旁邊的位置上。陳可南在頭發裏找了一陣,摸到那個鼓包,輕輕按了按,秦淮頓時哇哇亂叫,疼得直罵娘。

“正好,”陳可南說,“給你長記性。”

秦淮擋開他的手,拿起藥房的袋子走進浴室。陳可南在客廳裏百無聊賴地轉了一會兒,跟了進去,秦淮手裏舉著棉簽,正對著鏡子齜牙咧嘴。

“你都沒碰到傷口。”陳可南說。

“又不是你疼!”

“怕疼就別打架啊。”陳可南嘲笑道,“算了,給我。”說完從他手裏接過棉簽,重新蘸了蘸酒精。

秦淮搓了搓手指頭,先放在洗臉池邊上摸了摸,又移到自己的腰上,不安地按著。眼睛一直盯著他的手,“你輕點。你會不會啊?你還是給我吧。”

“放心。”陳可南旋上了酒精蓋子,動作幹脆地把棉簽往秦淮額角的那塊擦傷上一按。

“我丨操!陳可南你要疼死我——”

“講話文明點。還有,叫老師。”

秦淮最後忍無可忍,從陳可南手裏奪過藥,把人趕了出去,自己上好藥,貼上紗布,出來看時,陳可南正在開第二瓶酒。秦淮坐到沙發上,翻開塑料袋,剛摸到酒瓶,手背就挨了狠狠的一巴掌。他捂著泛紅的手背,怒氣沖沖地瞪著陳可南。

“你搞清楚狀況,”陳可南手裏的酒瓶指向墻上的掛鐘,“你真以為我是來跟你喝酒聊天的?明天不考試了?”

“我都被打了,還考什麽試?”

“手又沒斷。”陳可南說,“看你腦袋多半沒事。我走了,你早點睡,有事給我打電話。”

“還早呢,急什麽。”秦淮說。

“那你就看會兒書。”陳可南站起來。

“別這麽掃興,”秦淮無所謂地說,“我可以陪你喝一瓶。”

陳可南神情古怪地盯了他一會兒,皺著眉頭笑起來。秦淮莫名其妙地望著他,問:“怎麽了?”

“少看黑幫電影,別學那一套江湖氣。”陳可南穿上大衣,提著自己的酒,“我星期六閱卷,你星期天早上來。”

秦淮敷衍了兩聲,跟著走到門口,扶住大門。陳可南轉過頭,“今天的事,我只幫你這一次,知道嗎?”

“我本來就不怎麽打架,”秦淮說,“我還沒那麽傻。”

“難說。”陳可南笑著說。

大門在他面前砰然合上,帶起一陣冷風。陳可南敲了敲門,“下次再這麽沒禮貌,我就告訴你媽。”

“告狀精!”門後傳來甕聲甕氣的怒吼。

“幼稚鬼。”陳可南吹了聲口哨,驚醒聲控燈,輕快地走下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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