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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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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周違紀情況:高三五班潘藝,無故曠課三天,予以留校察看處分;高一二班張斌斌、一班邱翔,私自離校進入網吧,予以警告處分;高一四班劉一川、高二一班袁苑傑、高二三班秦淮,曠課吸煙,違反校規,予以警告處分。高二三班秦淮屢教不改,予以嚴重警告處分。”

顧蓉抱著手臂從隊伍前頭走過來,審視著東張西望的秦淮,硬邦邦地說:“一千字檢討,晚自習之前交給我。”說完,又轉身走了回去。

陳可南正跟閻榆說話,秦淮忽然扭過來,惡狠狠地盯了一眼。閻榆嚇了一跳,連忙把聲音壓得更低,問:“怎麽了?”

“跟你沒關系。”他把手抄進大衣口袋,“馬哥今天不在?”

“馬老師開會學習去了。”

“學生不鬧?你壓得住嗎?”他忍不住笑。

“我沒告訴他們,只說馬老師等下就回來。”她推了推眼鏡,透著股小小的得意,“其實四班的小孩兒還算好,不像一班,那才真的難管。你們三班跟六班應該更省心吧?都是文科班,女生多,聽話。”

“就那樣。”他拿目光一點秦淮的背影,“不還有這個嗎。”

“哎。”閻榆笑了笑,“也是,一個頂三個。”

“……結束,全體解散。”

他踱回三班的隊伍,夾在龐大的沙丁魚群般的人群當中,緩慢地朝教學樓移動。今天又是陰天,樓梯間被濃重的陰影覆蓋著,魚群睡眼惺忪地游進黑洞洞的大嘴。有時他想起自己的中學時代,仿佛已經是上個世紀的事,但此時他又覺得昏昏欲睡的腦子對早上的上課鈴依然保留著清晰的恐懼。

顧蓉臨時被叫去開會,沒有人來聽他的課,這讓他稍微舒坦了一些,後腦勺也好像不那麽疼了。

語文課時常從提神醒腦的朗讀開始,但實際上沒有比全班齊讀更見效的安眠藥了。瞧瞧這個,睡得多麽香甜靜謐,等著被柔情無限的呼喚叫醒的睡美人——

秦淮一只手捂著頭,左臉被衣服褶皺壓出鮮紅的痕跡,看上去有點滑稽。茫然地停頓了一會兒,面部肌肉慢慢活動起來,最後定格在陳可南已經熟悉的,但又對他毫無威懾力的惱怒上,怒氣沖沖地瞪著他手裏卷成筒狀的語文書。

“睡好了嗎?”他和顏悅色地問。

兩個人在念經似的朗讀聲裏對峙了整整兩個自然段。

周盈盈和許沖小心翼翼地拿餘光直瞟他們,秦淮故意將抽屜翻得嘩啦作響,幾乎整個兒鉆進去,只留給他一個烏黑飽滿的後腦勺。幾百個星期後,終於掏出一本邊角翻卷得不成樣子的語文書,像拎著一只卷毛狗。

陳可南一挑眉頭。

顧蓉從後門進來時,一堂課已經過了大半。課後她也沒挑什麽毛病,只給他講了一些關於板書的細節,接著說起下禮拜月考監考的事。回辦公室的路上,剛好碰見秦淮和體育委員劉峰拐出來。秦淮掉頭就走,被顧蓉叫回來:“跑什麽跑?”

劉峰笑瞇瞇地說:“顧老師好!陳老師好!”

兩人都回了好。等劉峰走開,顧蓉才說:“我看你在陳老師課上狀態還可以啊,也沒睡覺,平時怎麽不這樣?你只要稍微用點心,我不信你成績上不去。”

秦淮清了清喉嚨,瞟了他一眼,又飛快地別開了。

“上次你爸來開了家長會,我跟他說了你的情況。等下禮拜考完了,我還準備找他聊聊。高二真的不能再玩兒了,來不及了,知不知道?”

秦淮胡亂一通點頭。

“我上次就跟你爸說過,你腦子不笨,就是不用心。之前學習上欠了賬,剛開始肯定吃力,要是有什麽問題,隨時到辦公室找科任老師問,跟老師多交流。”

“我也覺得,是個聰明孩子。”陳可南學著顧蓉的口吻,微笑附和,“語文課有什麽不懂的,顧老師不在,歡迎隨時來找我。”

秦淮深深吸了口氣。趁顧蓉沒註意,立馬橫了他一眼。

“你看,老師都是真心為你們好的。”顧蓉微微笑了,“不謝謝你陳老師?”

秦淮臉色變了好幾變,最後盯著地上的瓷磚,說:“謝謝……陳老師。”簡直快把最後三個字咬碎了。

“不客氣,應該的。”他的語氣輕快極了。

第二天下午開考務會,教務主任慢條斯理地嘮叨了半天,說這次月考是怎麽為之後的十校聯考做鋪墊,到時候專門有人來視察,監考期間一定不能做無關的事。監考安排表發下來,陳可南還沒找到自己的名字,顧蓉就湊過來說:“你那個考場一定要看緊。這次有上面的人下來檢查,不要出問題。”

他這才發現自己在倒數第二個考場。於是後腦勺又開始隱隱作痛了。

他那最近因為睡眠不足而總在作怪的後腦勺非常有先見之明。禮拜一早上,他夾著試卷袋衣冠楚楚地走進二十五考場,就看見秦淮要死不活地歪在講臺邊的座位上,正在喝牛奶。看見他進來,馬上利落地換了個方向,努力把自己團進講臺的陰影裏。

還有十分鐘到九點,考場裏的人還不到一半,睡覺的,呵欠連天的,前後桌輪流傻笑的,還有吃早飯的,煮雞蛋的味道讓教室成了個養雞場。另一位監考的於老師是教導處的副主任,背著手風也似的進來,紮在講臺上,默不作聲地睥睨四方。

“於老師,還有這麽多學生沒來,你看……”他小聲問。

“把名字全記下來,”於老師鏗鏘地丟下幾個字,又走了出去,“我去抓。”

他立刻撕了一頁備課本,紙張歡快地鳴叫著。角落裏的秦淮冷冰冰地哼了一聲。陳可南掃他一眼,說:“你哼什麽?”

“你管我。”秦淮往桌上一趴,蒙住了臉。

“名字考號先寫上。”陳可南發完試卷,把最後一張扔在他頭上,“起來寫題,要睡出去。”

秦淮把卷子捏得起皺,剛要起身,副主任正好邁進教室,於是他只挪了挪腿,拿筆用力地在側邊欄填上考號。

陳可南有點不耐煩地盯了一陣秦淮,瞄向身後頭頂的鐘。才開考五分鐘,但他的煙癮開始犯了。

度日如年地熬過二十分鐘,他剛閉上眼睛,試圖緩解眼眶的酸痛,困意立刻像出籠的獅子,一口咬掉了他的腦袋。他連忙睜開,副主任走上講臺,湊近說:“我在這層樓看一圈,你看著他們,免得搞小動作。”

實際上已經有三分之一的人睡著了,特別是被副主任從四處抓回來的那一群。聽說是住校生,在網吧通宵打游戲,被教導主任直接從網吧揪回來考試的。陳可南看著其中一個男生,腦袋規律地前後緩緩搖動,一點一點的,手裏還握著筆,重覆十幾次後,圓潤的頭顱終於軟軟地歪向了窗臺。

宵衣旰食,真是辛苦。他忍不住感慨。

坐得太久不大自在,他下場走了一圈,沒收了兩個寫滿選擇題答案的小紙團和一本語文書,收獲了好幾道充滿敵意的目光。他溫柔地端詳著每一個學生的睡容,有一個的口水眼見就要淌到試卷上,他還沒來得及叫醒,就看見一大滴晶瑩的唾液掛著銀絲墜落在紙上。於是他目不斜視地走了過去。

走回講臺,他驚奇地發現陰影裏的秦淮居然是醒著的。秦淮警覺得多,餘光一瞥,扭過身子,盡量拿背對著他,扭曲得像痙攣的軟體動物。陳可南懶得從背後偷襲,直接正大光明地杵在他跟前,一眨不眨地看他答題。秦淮正在寫文言文閱讀,陳可南仔細看了兩眼,好家夥,沒一個選對。眼看噴火龍一個字一個字地摳出離題八萬裏狗屁不通的翻譯,他情不自禁笑了出來。

他根本沒笑出聲,但秦淮就像背後生了眼睛似的,一下子轉過來。

你幹嗎老針對我?他兩眼瞪得滾圓,用兇悍的氣聲質問。

陳可南一下子沒反應過來,然後終於不笑了,重新坐回講臺的椅子上。

這些小孩兒真是莫名其妙。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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