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點半。

伊瑟冒著雨推開ROH演員出口的門，一頭沖進更衣室裏。

十點。

已經換好了自己的練功服的伊瑟坐在克羅爾排練廳的地上，邊拉韌帶邊刷臉書，間或和身邊的同事聊上兩句天，等待著一天工作的開始。

十二點。

結束了一個小時十五分鐘的芭蕾課，短暫的休息過後，伊瑟的排練課正式開始。這天她第一堂課的任務是一段女獨舞變奏——倒不是她多天賦秉異進團不到十天就能混到角色了，主要是她還有不到一周就要在YBDY的決賽上表演了，因為她此刻已經屬於舞團職員了，這支變奏的指導自然交給了RB的芭蕾大師解決，也算是對成績出色的英國舞者的一點小小福利。

一點。

午飯。公司食堂的食物仍舊是那個伊瑟吃了兩年有餘的熟悉味道，但她卻坐在了RB溫暖的休息區而非食堂冰冷的椅子上，身邊嘻哈談笑的人也從那幫朝夕相處的同學變成了同事。

兩點。

排練繼續。伊瑟覺得自己的腦袋已經快不夠用了，三四部舞劇一起排的感覺實在是太酸爽了。最近群舞們排練的重頭戲是演了又演不知疲倦的《天鵝湖》和下個月馬上就要開始的《吉賽爾》，而下下個月會開始演出的《火鳥》還有《仙女們》的排練也已經進入日程。

七點。

所有排練終於全部結束了。這天沒有RB的演出，這意味著至此，伊瑟一天的工作就算是全部結束了。如果有伊瑟的演出的話，她下午的排練會結束的早一些，然後需要花時間化妝造型，然後上舞臺，直到十點十一點才能從劇院出來。

伊瑟拖著勞累的身體往地鐵站走——她仍舊和娜塔莉以及克勞迪婭一起租住在國王十字一套小小的三房公寓裏，每天要花二十分鐘趕地鐵上班。

這是她普通的一天。

這將是她接下來十餘年的每一天。

觀眾們看到的重來不是排練室裏和彩排舞臺上無趣的枯燥重覆，永遠只有舞臺上聚光燈下的光鮮亮麗。

更別提他們第一年群舞那遠低於平均線的工資了，雖然並沒有悲慘到讓他們生活不下去的地步，但相對於他們極其短暫的職業生涯來說，仍舊是少得可憐，哪怕RB已經是全英國工資最高的芭團了。

所以能堅持在這一行幹下來的，都是真愛——尤其對於那些天賦並不出眾，整個生涯都在群舞度過的人來說。

一橋之隔，這是和舞校完全不同的世界。

三月的第二個周六。

結束了芭蕾課，伊瑟拎著自己的芭蕾包往歌劇院附屬的linbury小劇院走去。

看著窗外倫敦三月正午難得燦爛地灑在渴望之橋上的陽光，她有些自嘲地想，這大概是她加入舞團一個月來最受矚目的一天了。

對於他們這些剛剛從學校畢業的學生來說，適應舞團的生活是他們職業生涯最重要的第一步，哪怕學生時代他們已經或多或少地參與過公司的制作了。

這並不是一個非常容易的過程，因為能被公司挑走的學生都是學校裏最優秀的，而從學校的頂端到公司的底端的變化實在不是一個讓人舒服的變化。

曾經在學校裏，都是老師們告訴你你需要做什麽，而在舞團裏，沒有人再盯著你看你有沒有在努力，你得自己決定什麽時候放松自己什麽時候勤奮練習。

而且，你沒法像在學校裏那樣跳那麽多的角色，更多時候，你和舞臺上的背景是一個作用。你要想辦法在芭蕾課和排練課裏引起老師的註意，才能得到更多的機會。

此刻，哪怕是帶著若幹光環，順風順水地結束了自己的學生時代的伊瑟，也不敢說自己最終能否到達公司的最高級別。

她其實不算是個特別有野心的人，但在這樣的環境裏，她不得不拼盡全力。

這天的linbury是熱鬧的——畢竟是這一年YBDY決賽暨頒獎演出的日子。

Linbury不大的後臺和側幕此刻站滿了等待走臺的參賽學生以及他們的老師和來表演一眾舞者們。

伊瑟很輕松地發現了穿著極具RBS特色聚集在一起的她的同學，好吧，前同學們。

是的，今年的比賽要在評審打分的時候表演的除了他們這些前冠軍們，RBS三年級的部分同學們也會帶來一支新排的八人舞。

雖然仍舊和此刻在場的克勞迪婭住在一起，但能和有些時間沒有好好見面的朋友們聊天是件很愉快的事情。加上比伊瑟收拾東西動作快上一些的露絲，他們從米勒小姐養的貓生了幾只小崽聊到班上哪一個同學在猶豫搖擺的兩份合同，各種笑聲亂飛，和旁邊有些肅穆的競賽氛圍大相徑庭。

還沒有真的畢業，伊瑟覺得，她就已經開始懷念高中生活了。

“喲！”俄語，“聊什麽聊得這麽開心呢？”來人把手分別搭上正巧（？）站在一起的伊瑟和羅曼肩上，探出個頭來問。

伊萬·維倫科，那個在RBS已經成為傳說的天才學長。

伊瑟二年級的時候，伊萬就正式加入了RB，之後兩人的聯系已經遠遠不如在學校的歲月裏那麽頻繁。而如今，即便伊瑟終於加入了舞團，他們的交集仍舊比不上當年。

錯過的歲月是一回事，伊萬這當下在追團裏一位領舞是一回事，級別上的差異大約才是真正導致這一狀況的關鍵。

在RB出色的男舞者略為匱乏的背景下，天賦秉異的伊萬·維倫科一路平步青雲，此時已經是獨舞，並且公司內部已經確定，在這個演出季過後，不滿二十歲的他將會成為公司最年輕的領獨舞，距離首席只有一步之遙。

這次他將會在過往冠軍表演裏和公司的首席，第二屆YBDY的第一名表演整個胡桃夾子大雙。

那天下午，結束了自己的《吉賽爾》一幕女變奏演出的伊瑟站在側幕裏，看壓軸出場的伊萬再一次跳起那支《胡桃夾子》男變奏。

幾乎是不由自主地，她扭頭看向了站在約瑟夫旁邊，同樣盯著舞臺的羅曼。

三年過去了。

伊瑟想起那年頒獎禮結束之後，他們在鮑力尤劇院的舞臺上留下的那張合影，和那些回不去了的充滿著糖果色回憶無憂無慮的年少時光。

當年選擇了RBS的三個人裏，伊萬已經成為了舞團甚至整個歐洲最炙手可熱的芭蕾新星，她終於完成了她當年那個變大了的夢想，而羅曼將回到俄羅斯開始他新的征程。

他們，終究是到達了他們理想的彼岸。

“怎麽了？”男孩感應到她的目光，轉頭問道。

“等下記得找伊萬照張像，”她壓下湧起的情緒，看著臉上稚氣不再的羅曼輕聲答道，“你知道的……”她沒說完的話是，以後再想有這樣同臺的經歷，就難了。

伊瑟沒有想到的是，就在那天的比賽結束之後，羅曼遇到了一個改變他整個職業生涯軌跡的人。那時，她和他還有米勒小姐正在roh的走廊裏研究他們之後為了學年匯演準備雙人舞排練的時間安排。

“羅曼·紮伊采夫？”一位頭發灰白的帶著金絲眼鏡的先生走了過來，如是問道，“你有沒有興趣來英國國家芭蕾舞團工作？”

“我知道你已經拿到了莫大的合同，”或許是怕羅曼拒絕，還沒等羅曼開口，他就繼續快速說道，“但是我們這裏會給你直接提供領群舞的合同，而且我可以向你許諾，如果你加入我們，下個演出季的《胡桃夾子》，王子的角色有你一份。”

來人，是同城的ENB的藝術總監。

作者有話要說： 推薦歌曲：Concert Waltz No.1 op.47 by Alexander Glazuno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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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結倒計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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