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關燈
小
中
大
“你決定了嗎？”陳詩婷驚問。
張恒沒想到她這麼快就見到這張紙，也就是笑了笑說：“我想清楚了。”
這是他思前想後得出來的決定。
既然對乒乓球已經無欲無求，他就沒必要繼續糾纏下去。
他為乒乓球花了快廿年時光，把技術練至極致，對國家隊也算是仁至義盡，俯仰無愧於天地。
“你覺得，國家隊的領導會同意嗎？”陳詩婷難得急躁起來，“你曉得在柏林發生了甚麼事嗎？伍君浩又輸給何銳鋒，國家隊第三次丟了世界冠軍，張指導……你爸爸說，打算說服你回去。”
“回去有甚麼用？我兩年沒訓練了。”張恒的語氣也稍稍加重，“假如我回去訓練，但一直打不出以前的狀態，那怎麼辦？這個教練肯定不如馬指導好說話……”
“馬指導要回去了，那個餘教練被開除了。”陳詩婷抱著手說。在柏林發生了很多事情，一時之間陳詩婷也不知從何說起。“李梓朗被退回省隊，現在只剩下伍君浩和羅天諾，許指導忙著在二隊挑人上一隊。”多虧了韓若淩告訴她，她才知道了這麼多驚人的消息。
“我當年也是這樣打出來，許指導挑人有一手，曾瑩也是他找出來。”
陳詩婷愈說愈煩躁，不自覺提高聲量說：“但當時國家隊有杜英和楊博撐住，現在甚麼人都沒有，伍君浩和羅天諾連世界冠軍也不是。”
“世界冠軍也是人教出來的。”
“那你找誰去教？就算馬指導真的回來，他也快六十歲的人了，還能像以前陪著打幾個小時嗎？”陳詩婷說著也控制不了情緒，眼泛淚光，連忙別過頭來。
若不是國家隊的危急關頭，陳詩婷想，張指導絕不會提出讓張恒覆出。
世上最愛孩子的就是父母。
本來張恒還沒甚麼觸動，陳詩婷一提到馬指導快六十歲時，張恒腦海冒出的第一個畫面就是五歲時馬龍握住他的手，教他怎樣打正手和反手。
別人都說童年的事不會記得住，偏偏這個畫面張恒記了很多年，他仰首看著馬龍，馬龍對他笑著說，小乖，你努力打球，將來像你爸和乾爹一樣做世界冠軍，乾爹一直陪著你到退役為止。
年歲漸長，張恒真的成了世界冠軍，馬龍一直守在教練的位置上，陪著他走過每一場比賽。
確實是不容易。
“你想一想吧……我也不想強迫你……”陳詩婷見到張恒一臉不情不願，也知道他覆出的機會微乎其微，只是從柏林失利中受到的沖擊太大，才對張恒發了脾氣。“我剛才說話的語氣太重了，對不起。”
“沒事，你先去休息。”張恒拍了拍陳詩婷的肩安撫她，“退役申請我已經發了出去，只差去北京交代一下。”
“是嗎？”原來她還是晚了一步，只差一點點。“那就算了。”她垂頭喪氣地走進浴室。
張恒拿起桌上的退役申請，他已經寫得很清楚明白───本人因身體和心理原因，影響國家運動員形象，決定退出國家乒乓球隊，此後不再參加任何比賽，更不會覆出。
之後的三天，張恒的腦中偶爾想起陳詩婷的話，其實她的話有道理，只是張恒落子不悔，不會收回自己的決定，直至馬龍給他打電話，希望他回來北京，親自說一說退役的事情。
－－－－－－－－－－－－－－－－－－－－－－－－－
北京。
馬龍正在整理這兩年的國家隊球員資料，越看越上火，忍不住咳嗽了幾聲，許昕在旁聽見，不禁笑了：“師哥，你別看得太入神，一會兒怕你咳出血了。”
馬龍說：“還有甚麼事情令我生氣？我剛剛看完小乖的退役申請，到現在還沒進醫院，證明我的血壓很正常。”助理把信拿進來時，馬龍差點想把它撕了，但想著還是要小乖來北京，跟他詳談一次，希望能夠改變他的想法。
“因為小乖退役是意料中事。”許昕倒覺得沒有商量的餘地。張恒的性格隨了張繼科，心思深沈，意志堅定，光看他為了奧運冠軍，拼著廢了右手也在所不惜，就知道他的可怕之處。“要是你能把他勸住，我看太陽和月亮能同時升起來。”
馬龍看了一眼一直不作聲的張繼科，輕輕嘆一口氣。雖然說是繼科先提出讓張恒回來，但馬龍知道，最不願意張恒回來的人也是張繼科。
因為張恒自殺的場景，實在太駭人。
張繼科問：“許昕，二隊有甚麼好孩子？”
許昕拿出自己精心準備的資料，逐一指著說：“有三個不錯的，周朗，在世青賽拿了男單冠軍，黃雲和高俊江是男雙冠軍，還有一個叫蕭青陽，才十五歲，打球挺有靈氣，像杜英，值得培養。”
馬龍問：“他們現在跟著誰？”
許昕回答道：“我啊。”
馬龍問：“現在小胖手上有多少個孩子？”
“兩個，羅天諾被你退回去了。”
“把高俊江交給小胖，黃雲和蕭青陽交給周雨。”
“那周朗呢？”
馬龍有點遲疑說：“我……試著帶吧。”
許昕嘆道：“師哥，你今年有五十八了，別這麼操勞了。”
張繼科提議說：“馬龍，要不找杜英回來吧？他應該處理好家事。”他覺得杜英有足夠的執教實力和實戰經驗。
“男隊真缺人，連教練也缺，女隊竟然可以由兩個教練照顧一名球員。”許昕酸溜溜地說，看著也覺得不公平，張繼科的助教名單簡直豪華得令人發指，奧運冠軍葉燕祺、許清如、劉佳宜、顧盼和王雪濤在張繼科一聲令下，全部都拋夫棄子為國家隊出心出力。只有何冬晴在外執教，張夢醒在央視做解說，啊，還有陳詩婷沒有歸隊。
女隊的向心力真是不容忽視。
馬龍說：“可以找杜英，其實我想楊博和顧濟回來執教，也不知道他們願不願意。”
許昕嘆道：“楊博和顧濟當然有經驗，可惜曾瑩去了新加坡……”
“曾瑩比我們想像中厲害。”經過三次世界大賽之後，張繼科對曾瑩的能力有充足的肯定，能夠教出何銳鋒就不簡單了。“許昕教導有方，二隊的孩子就全靠你了。”
許昕本來就對自己信心十足，被張繼科這樣一說，又有老夫聊發少年狂的感覺，自信地說：“保證給你們輸送人才。”
馬龍笑說：“今晚早點休息，明天還要跟小孩們訓話，繼科有五大美女助教，多省心啊。”
張繼科扯了扯嘴角，“要不我給你勻幾個，詩婷和夢醒也想回來當助教。”這時他才知道自己在徒弟們心中的地位如此崇高，國家隊對她們來說是多重要的一個地方。
許昕笑說：“估計以後繼科臨場換人下場也行了，隨便拉一個助教出來都是世界冠軍。”
－－－－－－－－－－－－－－－－－－－－－
張恒回到國乒隊訓練館那天，是一個難得的晴天，碧空如洗。要知道北京長期受霧霾影響，伸手不見五指，十米之外人畜不分。
訓練館的保安大叔見到張恒進來，一臉驚愕，他有多久沒見過張恒回來？
“你……怎麼回來？”
張恒說得很簡單，“想念你們。”
“但裏面的小夥子一點也不想念你，倒是馬指導回來了，你們師徒二人約好了嗎？”保安大叔八卦地問。
“嗯，約好了。”張恒微笑說。
“哎喲，你這小夥子以前都冷著臉，笑一笑多好看。”保安大叔哈哈大笑說。
進到訓練場的門口時，張恒忽然沒有勇氣推開這扇門，即使他從十三歲開始，在這裏度過了三千多個日夜，每天超過十二個小時的訓練時間，整整五萬多個小時。
當他拉開門走進裏面時，馬龍正好向所有一隊球員訓話，那些詞張恒倒著也能背出來了。張恒安靜地坐在一旁，看著馬龍的背，就跟小時候的情景一樣，好像時間倒流，又回到他最無憂無慮的日子。
這裏曾經是他童年流連忘返的地方，有他和許嘉遇一起打球的回憶，也記載著他成年後的一切榮譽和光榮。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張恒沒想到她這麼快就見到這張紙，也就是笑了笑說：“我想清楚了。”
這是他思前想後得出來的決定。
既然對乒乓球已經無欲無求，他就沒必要繼續糾纏下去。
他為乒乓球花了快廿年時光，把技術練至極致，對國家隊也算是仁至義盡，俯仰無愧於天地。
“你覺得，國家隊的領導會同意嗎？”陳詩婷難得急躁起來，“你曉得在柏林發生了甚麼事嗎？伍君浩又輸給何銳鋒，國家隊第三次丟了世界冠軍，張指導……你爸爸說，打算說服你回去。”
“回去有甚麼用？我兩年沒訓練了。”張恒的語氣也稍稍加重，“假如我回去訓練，但一直打不出以前的狀態，那怎麼辦？這個教練肯定不如馬指導好說話……”
“馬指導要回去了，那個餘教練被開除了。”陳詩婷抱著手說。在柏林發生了很多事情，一時之間陳詩婷也不知從何說起。“李梓朗被退回省隊，現在只剩下伍君浩和羅天諾，許指導忙著在二隊挑人上一隊。”多虧了韓若淩告訴她，她才知道了這麼多驚人的消息。
“我當年也是這樣打出來，許指導挑人有一手，曾瑩也是他找出來。”
陳詩婷愈說愈煩躁，不自覺提高聲量說：“但當時國家隊有杜英和楊博撐住，現在甚麼人都沒有，伍君浩和羅天諾連世界冠軍也不是。”
“世界冠軍也是人教出來的。”
“那你找誰去教？就算馬指導真的回來，他也快六十歲的人了，還能像以前陪著打幾個小時嗎？”陳詩婷說著也控制不了情緒，眼泛淚光，連忙別過頭來。
若不是國家隊的危急關頭，陳詩婷想，張指導絕不會提出讓張恒覆出。
世上最愛孩子的就是父母。
本來張恒還沒甚麼觸動，陳詩婷一提到馬指導快六十歲時，張恒腦海冒出的第一個畫面就是五歲時馬龍握住他的手，教他怎樣打正手和反手。
別人都說童年的事不會記得住，偏偏這個畫面張恒記了很多年，他仰首看著馬龍，馬龍對他笑著說，小乖，你努力打球，將來像你爸和乾爹一樣做世界冠軍，乾爹一直陪著你到退役為止。
年歲漸長，張恒真的成了世界冠軍，馬龍一直守在教練的位置上，陪著他走過每一場比賽。
確實是不容易。
“你想一想吧……我也不想強迫你……”陳詩婷見到張恒一臉不情不願，也知道他覆出的機會微乎其微，只是從柏林失利中受到的沖擊太大，才對張恒發了脾氣。“我剛才說話的語氣太重了，對不起。”
“沒事，你先去休息。”張恒拍了拍陳詩婷的肩安撫她，“退役申請我已經發了出去，只差去北京交代一下。”
“是嗎？”原來她還是晚了一步，只差一點點。“那就算了。”她垂頭喪氣地走進浴室。
張恒拿起桌上的退役申請，他已經寫得很清楚明白───本人因身體和心理原因，影響國家運動員形象，決定退出國家乒乓球隊，此後不再參加任何比賽，更不會覆出。
之後的三天，張恒的腦中偶爾想起陳詩婷的話，其實她的話有道理，只是張恒落子不悔，不會收回自己的決定，直至馬龍給他打電話，希望他回來北京，親自說一說退役的事情。
－－－－－－－－－－－－－－－－－－－－－－－－－
北京。
馬龍正在整理這兩年的國家隊球員資料，越看越上火，忍不住咳嗽了幾聲，許昕在旁聽見，不禁笑了：“師哥，你別看得太入神，一會兒怕你咳出血了。”
馬龍說：“還有甚麼事情令我生氣？我剛剛看完小乖的退役申請，到現在還沒進醫院，證明我的血壓很正常。”助理把信拿進來時，馬龍差點想把它撕了，但想著還是要小乖來北京，跟他詳談一次，希望能夠改變他的想法。
“因為小乖退役是意料中事。”許昕倒覺得沒有商量的餘地。張恒的性格隨了張繼科，心思深沈，意志堅定，光看他為了奧運冠軍，拼著廢了右手也在所不惜，就知道他的可怕之處。“要是你能把他勸住，我看太陽和月亮能同時升起來。”
馬龍看了一眼一直不作聲的張繼科，輕輕嘆一口氣。雖然說是繼科先提出讓張恒回來，但馬龍知道，最不願意張恒回來的人也是張繼科。
因為張恒自殺的場景，實在太駭人。
張繼科問：“許昕，二隊有甚麼好孩子？”
許昕拿出自己精心準備的資料，逐一指著說：“有三個不錯的，周朗，在世青賽拿了男單冠軍，黃雲和高俊江是男雙冠軍，還有一個叫蕭青陽，才十五歲，打球挺有靈氣，像杜英，值得培養。”
馬龍問：“他們現在跟著誰？”
許昕回答道：“我啊。”
馬龍問：“現在小胖手上有多少個孩子？”
“兩個，羅天諾被你退回去了。”
“把高俊江交給小胖，黃雲和蕭青陽交給周雨。”
“那周朗呢？”
馬龍有點遲疑說：“我……試著帶吧。”
許昕嘆道：“師哥，你今年有五十八了，別這麼操勞了。”
張繼科提議說：“馬龍，要不找杜英回來吧？他應該處理好家事。”他覺得杜英有足夠的執教實力和實戰經驗。
“男隊真缺人，連教練也缺，女隊竟然可以由兩個教練照顧一名球員。”許昕酸溜溜地說，看著也覺得不公平，張繼科的助教名單簡直豪華得令人發指，奧運冠軍葉燕祺、許清如、劉佳宜、顧盼和王雪濤在張繼科一聲令下，全部都拋夫棄子為國家隊出心出力。只有何冬晴在外執教，張夢醒在央視做解說，啊，還有陳詩婷沒有歸隊。
女隊的向心力真是不容忽視。
馬龍說：“可以找杜英，其實我想楊博和顧濟回來執教，也不知道他們願不願意。”
許昕嘆道：“楊博和顧濟當然有經驗，可惜曾瑩去了新加坡……”
“曾瑩比我們想像中厲害。”經過三次世界大賽之後，張繼科對曾瑩的能力有充足的肯定，能夠教出何銳鋒就不簡單了。“許昕教導有方，二隊的孩子就全靠你了。”
許昕本來就對自己信心十足，被張繼科這樣一說，又有老夫聊發少年狂的感覺，自信地說：“保證給你們輸送人才。”
馬龍笑說：“今晚早點休息，明天還要跟小孩們訓話，繼科有五大美女助教，多省心啊。”
張繼科扯了扯嘴角，“要不我給你勻幾個，詩婷和夢醒也想回來當助教。”這時他才知道自己在徒弟們心中的地位如此崇高，國家隊對她們來說是多重要的一個地方。
許昕笑說：“估計以後繼科臨場換人下場也行了，隨便拉一個助教出來都是世界冠軍。”
－－－－－－－－－－－－－－－－－－－－－
張恒回到國乒隊訓練館那天，是一個難得的晴天，碧空如洗。要知道北京長期受霧霾影響，伸手不見五指，十米之外人畜不分。
訓練館的保安大叔見到張恒進來，一臉驚愕，他有多久沒見過張恒回來？
“你……怎麼回來？”
張恒說得很簡單，“想念你們。”
“但裏面的小夥子一點也不想念你，倒是馬指導回來了，你們師徒二人約好了嗎？”保安大叔八卦地問。
“嗯，約好了。”張恒微笑說。
“哎喲，你這小夥子以前都冷著臉，笑一笑多好看。”保安大叔哈哈大笑說。
進到訓練場的門口時，張恒忽然沒有勇氣推開這扇門，即使他從十三歲開始，在這裏度過了三千多個日夜，每天超過十二個小時的訓練時間，整整五萬多個小時。
當他拉開門走進裏面時，馬龍正好向所有一隊球員訓話，那些詞張恒倒著也能背出來了。張恒安靜地坐在一旁，看著馬龍的背，就跟小時候的情景一樣，好像時間倒流，又回到他最無憂無慮的日子。
這裏曾經是他童年流連忘返的地方，有他和許嘉遇一起打球的回憶，也記載著他成年後的一切榮譽和光榮。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