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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海盜的招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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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夕陽……令我讚美的夕陽……啊……你是那麽的美麗……啊……”

夕陽下,一個滿頭金發的年輕小夥子正倚在通往舷梯的艙門口深情讚嘆造物者的偉大,在碧波蕩漾的大海上,一輪金紅色的斜日正緩緩西沈。於是,用不了多久,他便該稱讚那些星星的美麗了。

“得了,我的大詩人,你就不能讓大家的耳朵安靜一下嗎?”頭戴船長帽、手拿大煙鬥,一副標準老海員外觀但下巴刮得幹幹凈凈的老船長毫不客氣的嘟囔到。

金發小夥子一臉思路被打斷後的郁悶,他轉過頭,“我說老爸,我這可是在為大家免費舉辦詩歌朗誦會!您知道在倫敦,想要參加一場這種級別的詩歌朗誦會得花多少門票嗎?”

老頭兒瞟了他一眼,然後問自己大副——正在掌舵的一個異常健壯的黑人小夥子,“帕克,如果我出1英鎊請你去聽這樣的朗誦會,你會考慮一下嗎?”

黑人小夥依然目視前方,他幾乎想都不想的答道:“不,先生,我寧願在我的吊床上好好睡一覺!”

“嘿嘿嘿……帕克,你這是在妒忌,純粹的妒忌,你一定是妒忌我會寫詩,而你卻大字不識一個!”金發青年訕訕的笑著。

“不,我認識字,吉賴特先生已經教了我寫自己的名字,還有辨認其他船的船名,這些對一個黑人來說已經很不錯了!”健壯的黑人大副轉過頭,異常平靜的回答說。

“噢……那很不錯嘛,原來水牛也是能識字的!”

金發青年一副自願認輸的表情,但是人都聽的出來,他這話裏帶有歧視成份。然而,受攻擊的那位黑人大副卻只是失落的看看老船長,然後一如既往的認真掌舵。在這個年代,不論在英國還是美國,有色人種受歧視現象既普遍又嚴重,對帕克來說,能夠在一艘貨輪上謀得大副之職已經非常不容易了,何況還有一位經驗豐富且又心地善良的船長。所以,他每天都在祈禱,祈禱他的船長帕特裏克·吉賴特先生能夠長命百歲,至於他的兒子約瑟夫·吉賴特,那個桀驁不馴又自以為是的金發青年,最好回倫敦去繼續當他的文化人。

擁有一頭漂亮金發的約瑟夫可不這麽想,他準備通過自己神奇的海上經歷和一首首華美詩篇去俘獲美人芳心——這顯然是他的競爭對手,那些只會誇誇其談的公子哥兒們所不具備的。只可惜離開倫敦三個多月來,他去過葡萄牙和非洲,馬上還要到遙遠的南美洲,除了偶爾的大風浪,卻沒有什麽讓他感到“神奇”的事情發生,漫長的海上生活遠比他想象的枯燥,他讚美過海,讚美過風,讚美過魚和鳥,讚美過從頭頂上飛過的美國佬,如今連夕陽也讚美了,他開始為自己的題材而犯愁,也許,明天該下雨了!

“嘿,傑夫,要不要一同去喝上一杯晚餐前的開胃小酒?”

“不了,小吉賴特先生,我在晚餐前得把這場航海圖搞定!”之前一直在海圖那邊忙碌的小個子白人青年直截了當的拒絕了金發青年的邀請。

“好吧好吧,你們慢忙!水牛,晚餐的時候記得來船長室叫我!”

沒人理會,這令金發青年很是尷尬,他搖搖頭,正要沿著舷梯下到甲板上去,卻聽得瞭望員撕破嗓子般大吼道:“船!船!南面有艘很快的船在朝我們駛來!”

老船長快步走到朝南的舷窗前,舉起他的大望遠鏡,片刻之後,他慢條斯理的說道:“似乎是艘軍艦!”

二副傑夫也抓起望遠鏡走了過去,但他還沒來得及看上一眼,手裏的望遠鏡酒杯金發青年奪了去。

“軍艦?大不列顛及北愛爾蘭聯合王國皇家海軍的軍艦?”

金發青年忽然來了興趣,當年報考皇家海軍落選讓他耿耿於懷了好一陣子,那些飄揚著米字旗的大戰艦和身穿雪白軍服的英軍尉官們永遠是英國少女的最愛,同時也是像他這個年齡的英國青年向往的。

“這裏每個人都直到英國的全稱,你用不著每天重覆一遍!”老船長不滿的嚷嚷著:“但願不是德國人!”

“我一直以為德國人只有潛艇,吉賴特先生!”

健壯的黑人大副遠遠的說到,僅在英國對德宣戰後的第一個月,德國潛艇就擊沈了大批英國商船,這一情況令英國政府不得不重新啟用上一次大戰時期的護航制度,但在英倫三島周邊海域以及大西洋東部,被擊沈的商船依然與日俱增。

老船長放下望遠鏡,回轉頭,一臉深沈的說道:“不,他們不但有潛艇,還有幾艘很漂亮的大軍艦,那些該死的船跑得比它們上一次戰爭時的前輩快得多!”

“嘿,別擔心,老爸!我看到它的桅桿上掛著法國國旗!”金發青年得意洋洋的說道:“總有一天,海軍部的那些蠢材們會為他們當初拒絕我而懊悔的!我的視力可是一流的!”

老船長有些驚異,他連忙舉起望遠鏡朝那邊看去,須臾,臉色大變:“我的上帝,還好皇家海軍沒有將你招進去!法國人根本沒有那種型號的軍艦!傑夫,去把我房間裏的簡氏艦船年鑒拿來!”

小個子白人一溜煙的跑出舵室。

金發青年不解,“可是老爸,難道世界上還有另一個國家的船只桅桿上藍白紅的三色旗嗎?”

“這是海盜慣用的戰術,我的孩子!”老船長下巴一顫一顫的說道,“如果有一天你當了船長,可千萬別被這樣的招術給蒙蔽了!”

在這對英國父子的視線中,那艘駭人的大戰艦正全速駛來,艦首掀起陣陣雪白的浪花。歐戰雖已爆發,但他們從未想過自己這麽快就會被卷入戰爭中,他們的貨船上甚至連一門炮也沒有。

對面那艘戰艦的司令塔內,身穿德意志海軍制服的軍官們正各司其職,其中一個身材瘦高的上校嘴裏叼著一截雪茄,另一位年紀不大,卻穿著無數人夢寐以求的海軍將官服,且目光炯炯有神。

“上校,該換我們的旗幟了!”他冷冷的說道。

“好的,將軍!”上校轉身走到話筒旁,“信號兵,升德意志帝國海軍戰旗!”

戰艦桅桿頂上那面藍白紅三色旗幟迅速降下,緊接著升起並隨風展開的,是一面醒目的紅底白圈十字戰旗,在這面旗幟的中部,一個放大的萬字符格外刺眼。它在提醒所有人,這是一艘來自德意志帝國的強大戰艦!

“停-止-前-進-我-要-登-上-你-船!”

當老船長輕聲讀出這國際明碼時,二副氣喘籲籲的跑進來,將最新的簡史艦船年鑒送到他手裏。

老船長憑著印象隨手翻動幾頁,最終停留在標有“德國海軍德意志級袖珍戰列艦”字樣的圖頁上——方方正正的指揮塔、緊湊的艦型和很高的航速是它們最大的特征,老船長又舉起望遠鏡觀察一番,而此時對方已經距這邊很近了。

“那必是德國人的袖珍戰列艦無疑!”老船長痛苦的看看自己的大副、二副以及自己的親生兒子,“它是裝備6門283毫米炮、航速超過25節的家夥,而我們能跑出14節的航速就已經要感謝上帝了!”

金發青年頓時傻了眼,倒是健壯的黑人大副,依然沈穩的操著舵,“吉賴特先生,我們現在怎麽辦?”

“現在怎麽辦?”老船長喃喃的重覆一遍,轉過身,幾乎不用望遠鏡就能看清對方發出的信號:“禁-止-你-船-使-用-無-線-電!”

這艘英國貨輪,德國海上襲擊艦“格拉夫·施佩海軍上將”號自戰爭爆發以來的第一個獵物,很快將航速降了下來。這是一個明智的選擇,因為在不足5000米的距離上,德國戰艦上的150毫米炮就能輕易將它打癱。因為海風的關系,桅桿上那面英國米字旗並沒有垂落,但在高出自己一大截的德國海軍戰旗面前,它是那樣的沒落和缺乏生氣。

“放下汽艇,右舷各副炮繼續保持戒備!”

艦上的指揮塔裏,漢斯·朗斯多夫正通過話筒指揮他的艦員前去占領那艘貨輪,而站在艦橋外部的張海諾,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裏看著對面那艘貨輪,在這麽近的距離上,人們可以輕易辨認出它的名字:“單峰駱駝”號。

對於一向古板的德國人來說,這是個滑稽的船名,但英國人偏偏喜歡給他們的船起這樣稀奇古怪的名字,只可惜單峰駱駝未必跑得比雙峰駱駝快。

在戰艦的右舷,艦上那架大型起重機轉到舷外,上面的吊鉤上系著一艘交通汽艇,艦員們緩慢而平穩的將它放下,直到底部安全觸水,所有這些動作根本聽不到口令聲,而全都按照艦上的海軍口笛聲操作著。

從上往下看,那艘汽笛在戰艦舷側顯得如此渺小,就像是孩子的玩具。事實上,這艘襲擊艦巨大的鋼鐵舷墻比汽艇足足高出三十英尺!

在德國戰艦的炮口下,英國人既未通過他們的無線電發出求救信號,也沒有做出任何敵對舉動。船停之後,所有人,包括廚師和司爐工,都一一走上甲板,船橋上也站著人,他們無一例外的以好奇和驚恐的眼神看著這艘強大的德國戰艦,以及它桅桿上那面和海盜骷髏旗有幾分神似的軍旗。

不一會兒,滿載突擊隊員的交通汽艇突突突的開了過去,兩者只相隔不到百米,它很快便靠上貨輪,全副武裝的突擊隊員身手敏捷的順著軟繩梯爬上貨輪甲板。對於這些不速之客,英國水手們識趣的退到另一側,高舉自己的雙手,接受自己的檢查。

望遠鏡裏,張海諾看到突擊隊員們上了船橋,衣著整齊的英國船長禮貌的接待了他們,這一切看起來就像是一場沒有裁判存在的足球比賽,流暢得讓人忘記了身處戰爭時期。就眼前所發生的事情而言,雙方既紳士又明智,但多少也讓張海諾趕到些許失望——這似乎並不比從小孩手裏搶糖塊更具難度!

不到十分鐘,登船的突擊隊員便通過小旗發來信號:他們已完全占領這艘滿載蔗糖和面粉的貨船,它的官方登記文件和船長將隨艇送過來!

“蔗糖和面粉,這樣的收獲還不錯!中士,去問問朗斯多夫艦長,艦長還可以裝下多少糖和面粉?”

“這得問問我們的廚師!”

張海諾的話音剛落,朗斯多夫的聲音便從他身後幾步之外傳來。

“噢,上校,來看看我們的第一個獵物吧!你看它有多少噸?”

“嗯……我推測它有1400到1500噸!”

“1600噸,我猜!”張海諾頗有興致的說道,“要不我們打個賭,猜得更不準的人請對方抽一支雪茄!”

“好!”朗斯多夫對張海諾抽屜裏那盒上等的丹納曼雪茄垂涎已久。

在他們的註視下,一部分突擊隊員押著幾名船員首先上了汽艇,另一些船員則在兩名手持步槍的突擊隊員看管下抱頭坐在甲板上,其他突擊隊員忙忙碌碌的繼續清查這艘貨輪,有價值的統統拿走,有必要的一概破壞,並在船底安上炸彈,待所有人都撤走了便可炸船——在漫長的航程中,“格拉夫·施佩海軍上將”號應盡可能節約它的每一發炮彈。

幾分鐘之後,當可以證明那艘貨輪身份和噸位的文件送到艦橋上時,張海諾輸掉了一根雪茄,朗斯多夫則可以在他的航海簿上記錄下第一筆收獲:1939年10月1日,俘獲英國散裝貨輪“單峰駱駝”號,該船登記噸位1,410噸。

這時,一名懂英語的突擊隊員報告道:“將軍,上校,那位英國船長說想見見這艘軍艦的指揮官!”

張海諾看看朗斯多夫,征詢道:“你去還是我去?我的英語可是非常蹩腳的!”

“我去吧!看看這個英國人知道些什麽!”

“同意!”張海諾點點頭,然後目送朗斯多夫離開,一邊聽他對自己的下屬說道:“空三間候補軍官住艙出來給那些英國船員,問問我們的大廚,四十袋面粉和兩袋糖能不能滿足他的胃口!”

不多時,夕陽完全消失在海平面那端,海面上的光線也在逐漸變暗。張海諾擡起頭,桅桿上的雷達天線依然在來回轉動著,這艘襲擊艦上裝有兩套雷達,一套是出航之前剛剛裝備的Seetakt-39型新式艦載雷達,也就是目前正在使用的這套,它的水面探測距離20海裏,對空探測距離120公裏,另一套則是備用的Seetakt-37型,探測距離稍短,但性能比較可靠。

雷達加上在附近擔當警戒的U-131和U-132,以及在200海裏以內的海域活動的配有寇蒂斯水上飛機的遠洋貨輪“安東尼奧”號,張海諾此時無需派出他的水上偵察機,而英國人也向來不把他們的潛艇派到這遙遠的大西洋腹地來——它們正和水雷一道成為阻止德國艦船靠近英國本土海岸的重要屏障,一如德國海軍在他們的海岸線附近所做的那樣。

自德國統帥部指令海軍部派遣水面艦艇參加對英航運襲擊戰以來,一些被延遲的信息也相繼傳到張海諾手裏:整個9月,德國海軍以損失3艘潛艇的代價擊沈了79艘英法艦船(歷史上是損失2艘、擊沈41艘,總噸位15.3萬噸),最令人振奮的莫過於第7潛艇戰鬥群在英國西北部海域擊沈皇家海軍航空母艦“皇家方舟”號一役,這一輝煌戰績不僅令德國海軍聲威大震,還迫使英國采取更為謹慎的策略,他們隨即將部署在大西洋海域的另外兩艘航空母艦全部召回,這大大降低了德國潛艇、襲擊艦被發現和遭到攻擊的可能性。

更加強大的潛艇部隊,獲得更加突出的戰績,這在張海諾的意料之中,但這僅是在開戰之初英國人還未全面動員起來的情況下,隨著護航制度的重新建立和更多護航艦船的投入,德國潛艇部隊面臨的威脅將越來越大。

潛艇與生俱來的優點和劣勢決定了它們無法和對方的反潛艦船直接對抗,而對付那些裝備大量裝備反潛武器的驅逐艦、護衛艦,像德意志級裝甲艦這樣的遠程襲擊艦則是最好的選擇,只要這些襲擊艦一日在大西洋活動,英國人就一日不敢派出這些水面火力微弱的艦船單獨為商船隊護航,如果派出戰列艦、戰列巡洋艦或者航母為船隊護航,一方面將大大分散英國海軍原本就較為有限的主力艦只,同時也加大了它們被德國潛艇擊沈的可能——“皇家方舟”號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

隨艦搭載的交通汽艇往來數個會合,終於將那艘貨船上的船員以及若幹袋面粉和糖運回戰艦,當最後一批突擊隊員離開那艘船後不久,三聲悶響從貨船內部傳來,沒多久,它開始下沈並向一側傾覆。這時,朗斯多夫也帶著一臉的無奈返回艦橋。

“那英國船長很狡猾,什麽也不透露,只是一再要求我們將他們送到某個中立國或者中立船只上!我告訴他,他和他的船員得等到戰爭結束才能回國!”

“那是當然!他知道我們這艘戰艦的身份嗎?”

“不,他以為我們是‘舍爾海軍上將’號!”

順著朗斯多夫的目光看去,一名軍官正帶著幾個艦員在往一塊大約十五英尺長、一英尺寬的金屬牌上漆字,他們漆的是船名“德意志”號,而金屬牌的另一面寫著“舍爾海軍上將”號——這塊牌子是用來給中立國看的,艦員們有時按照命令掛這一面,有時掛另一面,甚至有時幹脆亮出這艘軍艦的真名。中立國船員往往憑直觀報告他們所看到的一切,從而令英國海軍搞不清究竟有幾艘德意志級在大西洋活動,在某一海域出現的又是其中的哪一艘。

張海諾笑道:“游戲才剛剛開始,我們要把英國人弄得暈頭轉向!”

在戰艦的右舷,大型起重機又開始工作了。隨著另一陣哨子響聲,交通汽艇連同上面的突擊隊員和貨物一並被吊離水面。漸漸的,汽艇地升高到與主甲板相平的位置,幾秒鐘後又高出了甲板,並搖搖擺擺地升高到軍艦中部,水平地往裏移動一段距離,往下進入開著的艇庫。最終,伴隨著一個沈重的響聲,汽艇停在了艇庫的墊木上。

“加速至18節,航向正南!”

隨著朗斯多夫這一命令的下達,這艘德國襲擊艦的萬噸之軀微微振動起來,它很快在漂亮上劃出一道弧線,頭也不回的朝來時的方向駛去。現在,那艘英國貨輪只剩下最後一小截桅桿殘留在水面上,而英國皇家海軍對此仍一無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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