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十八章 圈地運動(上) (1)

關燈
“叫我說呀,咱也不用別的,直接把咱們這些商號貨棧的都聯絡起來,大家湊一份血誠托了人遞上去,我就不信那蕭大人他不心動!咱們可是都知道的,蕭大人當初那奏折裏說的明白,這件事他是不會問朝廷要一個銅板的,你們想啊,那可是九個坊啊,沒有一個銅板,他拿什麽建起來?說到底,還得是指著咱們這些人呢!”

“沒錯,錢四爺這說的有道理,大家夥兒湊出來的這份錢,可不是小數目,別說他蕭挺蕭大人,我陸六說句不摻水的話,咱們揚州商人的實力那是絕對的天下第一!大家這麽湊出來的一份兒錢,就是拿到皇上爺和皇後娘娘的龍書案上去,那也不寒磣!”

“您兩位說的呀,確實是這麽個理兒,但是這個錢該怎麽湊?一共該湊多少合適?誰家又出多少?你們二位光是說托人送上去,問題是,咱們托誰?你們兩位可有現成的門路沒有?沒有吧?他沒人可托不是?你們兩位說的這些事情哪,其實大家心裏都多多少少的有點數兒,但是眼下最關鍵的,咱們缺一個威望足夠,能夠出來替咱們掌個總兒的人哪!”

“咱不管這個,八天前我就已經往我們家老爺子那裏去了快報了,讓他老人家仔細思量思量這件事,最好的是能接到信就立馬趕過來,畢竟這可是個大機會不是?至於該怎麽辦,就看我們老爺子的了,本少爺管不起這些個爛事兒!對了,老六,你給你們家老爺子去信了沒?幾天了?”

“我倒是比您早了一天,可那也沒用啊,就是換著馬趕路,這從長安到揚州,再從揚州回長安……等到那信兒返回來的時候,怕是黃花兒菜都涼了!”

這話很是引起的一陣共鳴,顯然大家心裏多少都有些這方面的感慨,所以,當下大家聞言之後,幾乎有半數的人都是忍不住紛紛的拊掌頓足而嘆息!

……

這裏是長安東市,揚州望平貨棧長安分號的後院。

不管是作為揚州最大的貿易貨棧之一望平貨棧設在國都長安的分號,還是作為許多揚州商人行商至長安後的落腳點,這望平貨棧的前院似乎永遠都是紅紅火火的。

眼下唐朝的這個時候還不像後世的明清那般,在各個大都會立都有富商們修建起來的會館,可以作為一地商人讀書人的落腳點,所以,各地設在長安城裏的貨棧分號,也就往往成為了大家一致認同的聚集中心。

小本錢的商人往來運販貨物,自己雇車船不劃算,往往都是把貨物買定之後,隨著大型貨棧們的車隊船隊走,所以,他們住進那些有實力的大貨棧的分號自是題中應有之意,而讀書人又往往窮困,貨棧裏的通鋪雖然條件不怎麽樣,但是這個年頭兒,大家還都認個便宜,再加上一個人孤身赴京,人生地不熟的,住在自己家鄉大貨棧設在長安的分號裏,怎麽著也得說是可以有些故鄉人照應一二不是?

當然,他們畢竟還是少數人,畢竟這裏是東市不是?所以說,來的最多的是各地跟著各號掌櫃們出來進貨運貨的夥計們,再加上時時都有到這裏來提貨的托貨的進貨的送貨的,整個望平貨棧長安分號的前院,可以說每天都是車水馬龍,天天都像是在開大集!

但是平日裏這望平貨棧的後院,與前院相比,卻是一種截然不同的景象。因為那小小巧巧約有幾十間房屋的小院,可是專供自家東家到長安來時落腳用的,所以,雖然前後院只有一墻之隔,但是那後邊的小院裏,卻每天都是素素凈凈的。

本來呢,要按照那些外地大商人們本來的意思,這國都長安作為天下最重要的分號,自己作為當家人當然是要經常過來視事的,所以,應該在這裏置辦一起房產,也弄得跟老家那般華美才好,做這個想法的,尤其以揚州那些喜歡奢華的大商人們為甚。但是考慮到這裏是長安,他們又偏偏的不敢那麽做!

因為眾所周知的緣故,這年頭國家重農抑商,商人們就算是再有錢,也是處在社會的較低階層的,平日裏在自己家那一畝三分地上也就罷了,好歹的都是鄉親父母官,就是住的逾越點兒穿的逾越點兒,誰還能跟自己較那個真兒不成?

但是,不管在家裏把譜兒擺的有多大,一旦到長安來,卻一個個仍是小心翼翼的,舉凡吃穿用度,那是一絲兒也不敢逾越的!這是哪裏?這是國都長安,一個個可都是眼睛裏不揉沙子的!你別冷眼兒瞧著某個人不怎麽樣,指不定那就是某個大家族的沒落子弟,再不然就是什麽功臣的後人,別看人家朝不謀夕的一副落魄樣兒,一旦有事兒,就是撕擄到六部衙門,甚至政事堂的宰相老爺們那裏去,也還得給人家這些大爺們留點香火情面呢!

總之一句話,這長安城,根本就不是那些外地的大富商們耍弄性情的地方!

所以說,大凡外地進京沒有根基的商人們,在長安城裏一個個都是深居簡出的,別說像在老家那般招搖了,在街上跟人說話,那可是連大點兒聲音都不敢的!這是在長安,要是一旦讓人揪出點兒什麽不對來,自己在這裏又沒親沒故的毫無根基,那還不得任著人家想怎麽收拾自己就怎麽收拾自己啊!

要說置辦個小院子吧,沒多大意思,置辦大院子吧,又不敢,所以,這些揚州的大商人們往往也就是把自家生意鋪子貨棧的後院給歸置出來,拾掇成一個清雅能住人的小院子,也就算是行走長安時候的落腳點兒啦。

既然是當家人在長安的小行宮,那說不得就算是為了自己的飯碗考慮,留駐在這裏的活計掌櫃的,平日裏也得是提著三分小心的伺候照料著。

而同樣是眾所周知的,揚州因為地近大海,一向與五胡天下乃至番邦外域通商往來,所以號稱是揚一益二,這富庶自然是沒話說,於是天長日久之下,自然也就滋生出了揚州富商們生活奢侈的習慣,舉凡一飲一啄一坐一臥,那都是精細講究的很,所以,這小院子雖說只是一個普通的落腳點,主人家並不常住的,可也是馬虎不得,這裏面的鋪陳設置百般使用物件兒,都是比著揚州本宅來的,要論到這精細華美之處,其實比之長安那些豪門大族,也並不遜色多少的!

而望平貨棧作為揚州數一數二的大商家,這一輩的主事人揚州寶應童家的童老爺子自然也是個出了名的好奢侈人,再加上老爺子上了年歲,喜靜不喜鬧,所以,作為他北上長安時的落腳地,望平貨棧長安分號後面的這個小院布置的極是清幽,而且只要老爺子在這裏落腳,那小院與前面貨棧相通的門口處總是有人伺候著,等閑的根本就不許人過去打擾,就連前邊那些閑雜人等的噪雜聲都得刻意的給壓下去,免得擾了老爺子的休息。

但是今天,情況顯然有些例外。

從中午開始,這前面貨棧的最裏面,也就是與後面小院緊挨著的一處抱廈裏,陸陸續續的來了許多粗布長衫的人,一看那通身的氣度便知道,這些人少說也得是一號的掌櫃,更有大不少的,一看就知道,那是揚州各家派駐在長安的族中子弟少爺們!

之所以穿著粗布,身上更是片飾也無,那並不是人家穿不起戴不起,主要是因為在長安城裏,囿於國家法令,他們不便把好東西穿在外面罷了。其實,透過偶爾蕩起的袍角便可以看見,那粗糙的外衫裏頭套著的,可都是上好的精綢細料,那腰裏別著等閑不讓人看見的,說不得也都是上好的和田明凈墜玉。

大家夥兒都等在小院的門外邊兒,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竊竊私語著,而這一回,分號的掌櫃的發下了話來,非但不許趕人,反而還得茶水果餞伺候著,所以,那一向負責在門口伺候的小夥計看見這架勢,嚇得時不時往門口看一眼,唯恐裏面突然有人開門出來,一下子就踢了自己的飯碗!

要知道,現在童老爺子可是正在裏頭歇中覺兒呢!這要是擾了他老人家歇息,這可是天大的罪過兒不是?

不過後來,他在旁邊聽了一會子這些大爺們的閑談嘆息,又招一個熟悉的夥計打聽了一下,也就漸漸的放開了心,不再害怕了。

他知道,原來今兒來的這些人,都是揚州各大商號貨棧設在長安分號的當家掌櫃的,甚至還有不少是少東家!而今天他們之所以這麽不約而同的都趕了過來,這是打聽著老爺子昨兒下午正好進了長安,大家一塊兒跑過來找老爺子商量事情來了。

長安的地位雖然重要,但畢竟不是揚州總號不是?所以說,留在這裏掌總的,大不了也就是個熟三通的老掌櫃,再不然就是壓根兒也不懂什麽的少爺羔子,所以,望平貨棧和童老爺子在揚州商界的地位就不說了,單單說眼下呆在長安城裏的人中,也是頂數他的資格最老地位最高了,一旦有了大家猶豫不決又或擔心不已的事情,不找他商量商量討個主意,還能找誰去?更何況,人家童老爺子就算是在揚州本地,那也是商界裏的望族了,舉凡大事小情,官府的納稅攤派,地方的善舉橋路等等事情,也都是老爺子代表眾多商家們跟官府或地方接觸,並且負責最後拍板的——這是什麽地位!

所以,舉凡揚州各大商號貨棧設在長安的各個分號的當家人,今兒可是傾巢出動了,只怕就連官府下令召集都不帶召集的那麽齊的!

大家夥兒之所以這麽積極的過來,說白了還不都是為了那長安南市的事兒!

要知道,這件事在那些朝廷大佬兒們眼裏,可能就只是一樁建設,甚至還可能只是一樁不著調的事情,即便是那些深知其中門道,明白了蕭挺用心之所在的,也頂多只是從一個國家朝廷大勢的角度去考慮罷了,壓根兒就不會明白,這件事對於經商之人代表著什麽意義。

但是,作為當今天下最精明最善於經營的一批商人之一,這些來自揚州各大商號貨棧的掌櫃們,對於這長安南市的建設所帶來的巨大機遇,卻是一個個瞧得清清楚楚的!

長安東西兩市,每市也不過占地兩個坊罷了,那就已經是大唐境內最大最繁華的商業中心了,而眼下這即將付諸建設的長安南市,居然是占地九個坊!而且據說到時候可是要水陸齊通的,到時候進出貨物交易,可比那東西兩市還要方便多了,這樣規模的一個巨大坊市要是一旦建成了,那還了得!

所以,自從前些日子朝廷為此發了邸報,長安城內議論紛紛那陣子起,雖然還不見主辦人蕭挺蕭大人有什麽真正的動作,但是他們這些目光如炬的老生意人們卻早就已經是心熱得不行了!

這建設長安南市的事兒到了最後要只是一樁笑話兒,那就什麽都不必說,但要是它一旦建成了,這裏邊怎麽能沒有揚州商人們的地盤?放棄這麽一個機會,可就等於是放棄了一次絕佳的發展機遇,進一步說,甚至是放棄了一次最好的從揚州跳到大唐全國的機會呀!

而且這兩天來,看朝廷的意思和動作,顯然這件事可不是光說說笑笑的,昨兒一口氣一百多大臣聯名上奏折要彈劾負責籌辦此事的蕭挺蕭大人,這是多大的事兒,就是擱到先帝太宗那時候,以太宗陛下的強硬手腕,遇到這一百多大臣聯名上奏折彈劾人的事兒,只怕也不敢跟大臣們硬著來,但是就在昨兒早朝上,這份奏折居然直接就被皇後娘娘給頂了回來,而且還對領頭的中書侍郎李義府李大人嚴加申斥了一通!

這代表著什麽?這就代表著,皇後娘娘可是鐵了心要做這件事啦!

如此盛宴,如此機遇,揚州的商人們要是不能進去分一杯羹,要是不能分到最大的那一杯羹,還叫什麽揚州商人?還有什麽臉說什麽揚一益二的話?

但是呢,大家都知道,那蕭挺蕭大人的門子可是出名的高,等閑的沒有什麽關系,那可是沒有人敢去走一走的,再加上蕭大人是新晉的,所以大家繞了多少彎子之後發現,還是找不到一點能夠進孝的門道!雖說也有人透過原太平公主府的一些外莊管事,往府裏隱隱約約的透露了一點那麽個報效的意思,但是得到的回話卻也只是淡淡的一句話,說是家裏主事的青奴姑娘說了,這件事到底怎麽指派,就連自家大人那裏也還沒有定好事廈呢!

所以,大家這才越發心切的了不得,從這兩天開始,就已經三三兩兩的開始相互串門兒小聚商量這件事了,只是苦於一直沒有一個能捏總兒的人出現,大家歸攏不到一塊兒去,到底該怎麽做也是各說各的,沒有個統一的說法,亂糟糟的一團粥。

而等到大家得知童家老爺子已經到了長安的消息之後,那還了得,那些大掌櫃們少爺們生意也不管了,花酒也不喝了,小曲兒也不聽了,詩文也不做了,小妾也不陪了,大家屁股一擡,直接就奔了這望平貨棧!

老爺子一路困乏了,要加歇個中覺?沒關系,不礙的,咱們大家等他老人家醒!

於是,這才有了那麽多人聚集在這小院門口抱廈裏的情況,關鍵大家的心裏也是急呀,這樁天大的機會可是稍縱即逝的,一旦抓不住,可就等於是在全國市場的爭奪中,首先敗下一城了!到時候損失的可不光是以後的發展前景,輸的更是揚州商人在全國的地位!

就在大家夥兒溜溜兒的等了有小半個時辰,那來得早的,甚至都等了有一個時辰了的時候,有那耳朵尖的,就聽見院子裏頭似乎開始有動靜了,當下大家紛紛的一打招呼,眾人都頓時的收了聲音,整理一下身上。就連那些個被稱為二世祖少爺羔子的少東家們,這會子知道童老爺子估計是醒了,這就要出來了,也是一個個的收拾起剛才那副紈絝模樣兒,裝出了個老實孩子的姿態。

這童老爺子,那可是連他們家老子都敢直接開口就訓的主兒,而就連老爺子在他老人家跟前也不敢有脾氣哇!他平時又喜歡讀點兒書,最是講究個禮儀規矩,讓他看見了什麽不恭的舉動,當場挨一頓罵那還算輕的,這要是老爺子把話兒捎回揚州去,惹動的家裏老爺子給叫回去,從今後可就要離開這長安的無邊風月啦!

大家都是在長安廝混了不止一年的,早就已經喜歡上這天下腳下的繁華富糜揮金如土了,等閑的有誰是願意回去的?所以,不管背地裏如何,當著童老爺子,還是要收束些的!

就在眾人屏息以待的當兒,就聽見院裏清清楚楚地傳來一聲咳嗽,有熟悉童老爺子的人聽了,都是不由得心裏一喜,這正是童老爺子的聲兒!

果然,又過了沒多大會兒,那小門從裏面打開了,眾人早就已經頗有默契的排成了隊伍,當先領頭的,是另外幾個揚州最大商號貨棧的掌櫃的和負責駐守長安的少爺,當先看見童老爺子走出院門,這幾個人便率先的捧著笑臉兒迎了上去,但是沒等他們開口問安呢,就見老爺子跨出了院門之後,居然往一邊一閃,很是恭敬地半弓著身子做肅手邀客狀。

眾人看得一楞的時候,就見一個身著錦繡華服的光鮮少年當先一步跨了出來,跟在他身後的,也是一個氣派非凡衣著錦繡的俊美少年郞。

這時,那童老爺子壓根兒也沒有搭理這幫在外邊枯等了大半個時辰的同行們,只是在眾人吃驚的矚目下,始終半弓著身子,謙卑地笑道:“小人已經命下邊人安排好了車馬,兩位公子要去哪裏游玩,請盡管吩咐他們就是了!”

在此等待多時的這些揚州商人們一個個目瞪口呆!

童老爺子在揚州商界中,就不說是第一第二吧,那至少也是個老行尊了,走到那裏不是一副老祖宗的姿態?就是見了官府裏的人,那姿態也是能拿得出的不卑不亢,大家夥兒又何曾見過秉性強硬的老爺子這麽對人點頭哈腰過!

而且看老爺子眼下這架勢,竟然已經不單是點頭哈腰了,那笑容裏,甚至有幾分大家平時在其他人臉上見慣了的——諂媚!

這怎能不讓大家吃驚不已!

這時,那當先出來的意態揚揚的俊美少年郎聞言卻只是略略點了下頭,表示自己知道了,並不曾開口答應,然後,他反倒是轉過身來,面帶微笑地在這幫子揚州商人們身上循巡了起來,那目光雖然帶笑,但是卻看得大家紛紛起了一身細白毛汗!

很顯然,這天底下能讓老爺子這般恭敬甚至諂媚的,只有官府裏的人,而且,至少也得是揚州府的府尊刺史大人那一級的!大家都是多年商圈裏打滾兒的,手眼都是練得賊精,當下只看兩人姿態的這番對比,哪裏還有個瞧不出來的!

而且,看這兩位公子通身的氣派,尤其是那股子目無餘子的神態,估摸著就不是朝中哪些個王公貴族家的子弟,也得是某位大官兒家的公子少爺!

這俗話說民不與官鬥,等閑的平頭百姓,有哪個是不怕官的?更何況是他們這些雖然有錢,但是平日裏卻根本就上不了臺面的商人乎?

於是,當下見那公子看了過來,除了幾個慣來浮浪頗有些分桃斷袖之癖的年輕子弟一下子就被這兩位年輕公子的俊美給鎮住了迷住了,只曉得看著他們發楞之外,其他人都是趕緊的低下了頭,一派小心恭敬的模樣。

那當先的俊美公子在人群中瞧了一番,見有幾個神態輕浮的家夥盯著自己看,當下不由得冷哼了一聲,淡淡地向童老爺子道:“這些人,就是你剛才說的,咱們揚州府各大商號在長安的當家人了吧?”

他的聲音聽上去倒是有些清脆的意思,顯然,年齡也不大,聲音還沒完全變過來呢!

這時,那童老爺子聞言趕忙躬身畢恭畢敬地道:“是的,公子爺您目光如炬,說的沒錯,他們都正是咱們揚州子弟派到長安來的。”

那公子又是淡淡地哼了一聲,也就算是表示知道了,然後一側身對站在他身後的另一位公子道:“宇文兄,咱們走吧,今兒下午可有一場大熱鬧,咱們得瞧瞧去!”

那被他稱為宇文兄的人看起來比他要嫻靜沈默了不少,甚至聞言也並不搭腔,只是淡淡地點了下頭,當下那意態飛揚的公子一拂袖子,轉身當先便往外走去。

等他們兩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中,大家這才紛紛地松了口氣,只有那位兀自癡癡傻傻地回味著剛才那兩位公子絕世風姿的家夥,才咂摸咂摸嘴,喃喃自語道:“此等人物,真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哪,他奶奶的,本少爺這兩年都快把長安翻了一個底兒掉啦,怎麽就沒見著個這樣的可人疼的呢?”

旁邊一位老兄聽見這個不由得嚇了一跳,一邊偷眼往童老爺子的方法瞥了一眼,一邊趕緊拽了拽這位老兄的袖子,他這才猛然回過神來,當下趕緊低下頭,渾身上下激靈靈起了一身冷汗。

這個當兒,剛才在兩位公子面前畢恭畢敬甚至有點諂媚之態的童老爺子已經又把腰桿兒挺得筆直了,別看他老人家六十多歲了,但是眼不花耳不聾,剛才那混小子的幾句話自然被他給捎進耳朵裏了,但是這個當兒也不知為何,老爺子居然罕見的沒有發脾氣訓人,反而是長長地嘆了口氣,“對不起諸位,謝謝你們來看我老頭子,因為剛才有貴客,所以怠慢了諸位啦!呃,……既然大家都來了,那就都進來吧,有話進來再說!”

但凡是認識的聽說過的,聞言都是不由得納罕——讓童老爺子說這個客氣話,那可真是稀罕的緊!

當下眾人先是面面相覷,然後見老爺子也不再說什麽,一掉頭兒自己先進去了,眾人便依次的魚貫而入。

此時,已經有下人搬了一條錦塌,就放在了屋檐下的廊子上,廊子下則分兩排放了幾條長榻。老爺子進來之後當先的就在廊子上那條錦塌上坐下了,而後進來的諸位中有些身份的,則在院中幾條長榻上分別坐下,當然,大多數人只能站著。

老爺子坐下之後就瞇著眼睛摸胡子,等到大家都有個站的地方了,這才睜開眼睛,銳利的目光在人群中掃了一圈兒,頓時看得不少人心虛地低下頭不敢與他對視。

老爺子冷哼一聲,“客氣話我老頭子剛才在門外已經說完了,而且我也知道,你們今兒齊刷刷的跑過來看我,還說什麽要給我接風洗塵,哼……這可不是看我來了,至於你們一個個肚子裏揣的都是什麽主意,我老頭子猜也猜個差不多,明白的告訴你們諸位一句,老頭子我不打算摻和你們這樁事兒,所以,諸位沒有其他事的,就請回吧!”

※※※

長安西南敦義坊,東坊門。

因為得知了自己所在的坊馬上就要劃歸長安南市,所以從早這些天起,不管是在這坊裏有些地產的小地主,還是賃些地在裏頭種菜的菜農,再或者是那些在這裏有別院的大戶人家派來的家奴們,可是每天都早早的就會堵到這東坊門來。

毫無疑問,因為位於劃定給蕭挺建設長安南市的九坊中最東北角的一個,所以敦義坊乃是這九坊中的頭一坊,而他蕭挺只要是想有所動作,這敦義坊的東門自然就是他必須第一個要進的門,所以大家不管是不約而同也罷,有約而同也罷,總之的是齊了心的每天都過來這裏,要等的就是蕭挺。

所以,從這些天以來,敦義坊的東門那叫一個熱鬧!那些扛著鋤頭的佃戶,手裏戳著棍子的家奴,還有那些身邊帶了七八個伺候的下人的公子少爺管家管事們就不說了,他們都是鐵了心要鬧點動靜出來,要讓蕭挺知道,他們可不是那麽好捏把的,而且也要讓朝廷知道知道東南九坊的民心所向!

但更多的卻是形形色色的看熱鬧人,甚至還有很多推著小食攤兒的生意人也趕來湊趣兒,大聲的喊著什麽油餅啊畢羅啊之類的吃食,更有些人幹脆就把家夥事兒也支在這裏了,只要聽見那邊刺啦一聲響,這邊看熱鬧的人瞅過去,準就能看見一大團裊裊的白汽兒飄成一大團,遠遠的就有肉餡畢羅的香味兒飄過來了!

也還別說,托了蕭挺蕭大人的福,這裏等著鬧事兒的和等著看熱鬧的人還真是不少,這幾天的生意竟是從未見過的好,甚至有不少人的攤子幹脆就被那些穿著青衣小帽的豪奴整個兒的包圓兒了,就這還不夠,還得讓人趕著飯點兒到鄰近的幾個坊去買吃食去呢,所以說,那些看熱鬧的人想買個墊饑,還得是給他們硬擠出來的!

像那些扛著鋤頭的老農,原本哪裏舍得吃個肉餡畢羅,但是這幾天裏,也是托了蕭大人的福,他們居然也一個個的跟著混上肉餡畢羅吃了,一瞅見這個模樣,不少人第二天就趕著把自家的老爹老娘,連帶著婆娘孩子也都帶來了,反正只要是報了名參加鬧事兒的也拿了錢的,那就管你敞開了肚皮吃肉餡畢羅,那前前後後攛掇這個事兒的祁大爺可是說的清楚,別的沒有,要吃的,就倆字兒,管飽!

但凡是明眼人瞧見了這兒這副架勢,就知道這是要出事兒啊,但是就這麽個情況,都好幾天了,那敦義坊的坊正卻也不管。毫無疑問,九坊合並建設長安南市,他原來那個坊正的小官兒自然就飛了,所以他才懶得去管這檔子事兒呢,甚至從他心裏,還巴不得這幫人能給那個蕭挺鬧出個青紅皂白來呢!

到時候腦漿子是白的,血漿子是紅的,他才不管哪,只要他還能繼續當他的坊正,按月的能從長安縣衙裏拿到一點俸祿就成!

所以,雖然他並不敢收那些上門送禮要求他出去領頭兒的人的禮物,也並不敢真的出去參與鬧騰這件事,畢竟他雖然是芝麻綠豆的小官兒,但畢竟是吃著國家錢糧的,老百姓鬧騰,出的事兒再大,頂多定個刁民的罪名,也不會拿他們怎麽樣,但是他可就不行了,那蕭挺要是萬一硬著來,他這個小小朝廷命官脖子上就很有可能得頂個碗大的疤!

但是在背地裏,對於這件事,他的態度卻是無視的,甚至是縱容的,所以,這些聚起來的人才會越來越多,聲勢也是越來越大!

而隨著昨兒上午早朝上皇後娘娘毅然駁回了百多個大臣的聯名奏折之後,這裏聚集的人群和聲勢已經達到了一個頂峰。不管是被告訴即將失去耕種了多少年的菜地的菜農,還是那些來看熱鬧的看客們,大家都知道,朝廷上這可就算是徹底把這件事給定下來了!

所以,那蕭挺要來,也就是這兩天了!

尤其是在今天下午大家剛吃過晌午飯的時候,據那位帶著頭過來攛掇事情的祁大爺的內線得到的消息,十有八九的那蕭挺小賊吃過了晌午飯就要過來丈量土地了,這消息一散布出去,簡直就是在本就已經沸騰的油鍋裏扔下了一支火把,頓時,鬧事兒的看熱鬧的奔走相告,不過大半個時辰的功夫,整個敦義坊的東門門口,就聚集了少說有幾萬人!

但是就在這個時侯,在敦義坊裏頭的一處菜地裏,卻有百十個新換了菜農衣裳的精壯漢子正聚集在這裏排成了隊列。他們都是前幾天奉了秘密的軍令,特意從城外的營房裏調進長安城裏來的。

而站在這一對隊列前面的,正是時任萬年縣巡街校尉,其實卻是早就已經在太子府謀得了秘密職務和光大前程的祁宏功!

看著這一對排列整齊的兵丁,祁宏功心中湧起了莫大的激情——此前自己遭受到的所有屈辱,都要在今天討回來!

而且是加倍的討回來!

他的內心波瀾難定,面上卻是不動聲色,板著臉在隊列中巡視了一圈兒,然後雙手背後,慢慢地開了腔,“讓諸位在這裏候命幾天,辛苦諸位了!關於這個,在下我倒也沒權力許給大家什麽,不過相信事成之後諸位回去了,上頭定會有所表示的!”

他在隊列前走來走去,“調集諸位過來的原因,相信大家都多多少少的聽說了一些……沒錯,就是倆字兒——鬧事!”

“為什麽要鬧呢?大道理咱們就先不說,單單說咱們。站在你們的角度,只要鬧成功了,讓待會兒過來丈量土地的那批人無功而返,諸位就是頭功,回去就有重賞,站在在下我的角度,我也想要那厚厚的賞錢!”

“當然了,大道理咱們還是要講的!待會兒鬧事的時候,你們就記住我一句話,也就是前幾天我已經重覆了無數遍的那句話,到時候給我大聲的喊,但是註意,不要喊得太齊,免得給人一種咱們早就準備好了的感覺,這句話就是……蕭挺奸賊,還我土地!”

“蕭挺奸賊,還我土地!”眾人大喊,聲音整齊而響亮。

祁宏功滿意地點點頭,“待會兒你們就分散到人群中去,手裏的短棍都給我拿好了,對於那幫來人,見了就打,但是註意,不要打頭,也不要打出血來,因為上頭早就交代了,這件事,要鬧大,但是不能大到無法收拾!就是見了血,也不能是你們下的手!明白嗎?”

那些士兵們彪悍則是彪悍之極,但是久處軍營之下不免有些胸無機心,所以雖然這幾天裏他們也影影綽綽的聽說了一點太子殿下和蕭挺對著幹的消息,而自己很有可能就是為了這個才被調進長安城裏來的,但是讓他們從祁宏功的兩句暗示裏就能弄懂那些頗有分寸也頗有技術含量的活計,卻也是不太容易。

當下祁宏功無奈之下,只好細細的給這幫大頭兵解釋——

“你們來這裏做這件事的消息,是不能讓任何外人知道的,否則,到時候你們一個個可是要掉腦袋的,所以,你們既想做成這件事回去領賞,又不能被人發現你們其實是我大唐的官軍……怎麽辦呢?”

“這就是我剛才說的,一開始,你們負責帶動氣氛,把那些傻乎乎的老農們給扇呼起來,而等到真的要動手的時候,你們出手要狠,但是不許見血,見血的手,要讓那幫老農去下!這回,明白了嗎?”

讓他這麽一說,大家倒是大概齊的明白了,當下紛紛的點頭,亂糟糟的回答。

祁宏功見狀很是滿意地點點頭,“記住了,到時候你們要努力的往那個蕭挺的身邊沖,誰能狠狠的給他一下子,不必上邊,我這裏就先有重賞!”

“呃……還有,我再重申一遍,眼看著局面已經大亂起來了的時候,你們都要馬上給我抽身出來,不許戀戰,更不許打紅了眼,到時候誰見機不退的,在下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