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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沒有選擇的選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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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府前面的玉瀾堂外,幾個下人垂首侍立,便連呼吸都放得輕輕的,而屋裏,也只有輕輕的談笑聲隱隱傳來。

今兒屋裏這一桌子坐的可稀罕,別說是他們這些在外面伺候的下人了,就是換了那些有體面又見過世面的人物來,只怕也要咋舌不已。

做東請客的那個,自然是現下朝中一頂一的大紅人,甚至現在府裏已經有消息流傳了開來,說是到了十月份,咱們公主殿下就要正式的嫁過來了,到時候這府邸自然也就成了駙馬府,而這請客的,自然也就成了身份尊貴的駙馬爺。

但是這位駙馬爺請的這些客人,來路可都不怎麽正道!有那剛才因為跟著公主殿下捧酒而得以進去了一趟的,還特意留意了一下裏面坐的那幾位客人,這出來之後,雖然還要在堂外伺候,這一時半刻的壓根兒不敢說話,但卻還是免不了要在心裏瞎尋思一番。

關於那個張說,府裏還是很有些人知道的,不過是一個落魄書生而已,據說此前還曾很是壞過自家少爺的事兒,就在青奴姑娘派人尋他到府裏來之前,他都已經落魄到跟那路邊的叫花子差不多的境地了,就這,居然是上座!

而坐在他下手的,就是那個五大三粗的宋旭東了。要說這家夥,還算個人物,好歹你別管人家出身如何,當初那也是跟著自家少爺挺過刀子出生入死過的,那是實打實的臂膀力助,自己人。但是那坐在另一邊的那兩位,可就不行啦!

在這兩個人之中,那個叫安陌的,還略好些,眼下雖然已經主動的請辭去職了,但畢竟此前也是部裏的主事,甚至在去職之前前還曾做了一段時間的暫署員外郎,說起來雖然還是嫌低了些,但是配上他那個進士的身份,倒也清貴,勉勉強強的,也就算有些能夠走進咱這駙馬府的資格了吧。

但是那另外一個據說是叫王學銘的,可就不成了,因為他居然是個犯官!

據說這個一臉胡子茬兒的老小子也是中過進士的,此前一直在劍南道各地輾轉為官,但是這做來做去十幾年,也不過就是兜來轉去的還是一個小小的縣官兒,就這個,拿到天子腳下的長安城來,他算個屁呀!但是眼下,他連這點履歷都已經沒啦!今天他能坐到那裏喝酒,還是咱家少爺托了人,昨兒才把他從刑部大牢裏給撈出來的!

現在府裏的小道消息都傳開啦,這老小子之所以能托咱家少爺的勁兒保出來,現在又人五人六兒的坐在那裏喝酒,這可都是多虧了新進書房裏伺候的那一對小妮子的勁兒,據說那姐妹倆就是這王學銘的親閨女!昨兒還有人說起,早前到少爺的內書房回事的時候,在外邊兒親耳聽見裏面那小姐妹倆的哼唧聲兒了呢!

至於有沒有這個事兒,鬼才知道!總之這種保舉犯官出來的事兒,要是沒有個由頭的話,以咱們家少爺那麽精明的人,總不會去做吧?更何況那一對小姐妹生得那般好看,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兒……這種事兒,可保不齊怎麽著!

大家背地裏說的時候,對這個倒也感覺尋常,咱家少爺那是什麽人,那可是大唐第一風流才子,連咱們公主殿下都倒貼了,何況其他,所以呀,這偶爾的弄幾個侍妾丫鬟什麽的把玩一番,倒也是尋常,甚至說出去還是一樁令人稱羨的美事兒,大家夥兒納悶兒只是納悶在,怎麽這公主殿下還有青奴姑娘,就那麽樂意的縱著少爺呢?這種跟犯官有所勾連的腥臊事兒也敢任著少爺去做,就不攔著點兒?

這犯官,可不是那麽好料理的,這小子在劍南道任上敢亂來,誰敢保證少爺費了大勁兒把他撈出來之後給他一個職使,他就不會再次亂來了呢?

要知道到時候要是萬一出了點兒什麽幺蛾子,那毀的可就是咱們駙馬府的名聲!

這些且不說,單說昨兒那王學銘剛出來到府裏來謝恩的時候兒,大家夥兒可都是瞧見了的,那個潦倒寒酸的模樣兒哪!而且他還在牢裏沾了一身的臭味兒回來,也不說洗洗換身衣服,就到府裏來了,那味兒,簡直的就讓人不敢靠近他。就是遠遠地避著看笑話兒,那也得小心的站在上風口,不然那股子味道要是撲進鼻子裏,看不熏個大跟頭才怪!

就這,今天居然也是咱們駙馬府的堂上貴客!

世事到此,也就算是一大奇觀了,可還有比這個更奇的,就這麽一個上不了臺面的家夥,剛才公主殿下居然親自去向他們敬酒去了!

要說其實吧,這府裏的下人們在私底下對於公主殿下未婚時便公然住入蕭府,還是頗有些議論的,關鍵是公主殿下她這麽個做法兒,簡直是自古以來聞所未聞的,別說公主了,就是那些小戶人家的小姐姑娘們,又有哪個不是有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正式的嫁過去之後,這才能住進夫家的?因為這就是普天之下共行不悖的那麽個理兒,可是眼下這公主殿下麽……說實在的,也確實有些輕浮了些,畢竟還是小孩子家家的,做事不老成的緊呢!

說來還真是奇也怪哉的,公主殿下都做出了這等有傷風化的事情,皇上老爺和皇後娘娘居然也不管管她,以至於府裏這些下人們年輕的則議論紛紛竊笑不已,老成的則是說起來就忍不住要搖頭嘆息一回。

可即便如此,公主也是公主啊!太平公主殿下雖然偶有些出格的輕浮舉動,但畢竟是咱當今大唐的第一公主,那可是皇上和皇後娘娘的寶貝疙瘩!就憑席上那些人,也值得讓公主殿下去給他們敬酒?就憑他們,也配?

說實在的,就算是公主殿下不覺怎麽著,他們這些下人看著了都覺得心裏窩的慌!以至於原本還覺得公主殿下看上了蕭挺這個風流才子,乃是一樁金玉良緣的,現下也都在心裏紛紛的替公主殿下覺得不值了!

就為了蕭挺,公主殿下這都把自己糟蹋到何種地步了!

就沖這個,就沖現在坐在堂上的那幾個人,他們還想弄什麽長安南市?這事兒眼瞧著呀,就一個字兒——懸!

※※※

玉瀾堂內,因為太平公主殿下剛才進來敬酒而帶來的熱烈氣氛,似乎並沒有隨著太平的離去而消散,相反,包括安陌和宋旭東在內,今天蕭挺邀請到的這四個客人,每一個都是一臉的興奮和激動。

在這個年代,貴族的影響力和號召力,尤其是作為貴族之首的皇家的影響力,實在是大到了讓以後現代穿越人士無法理解的地步。剛才太平進來敬酒的時候,他們每一個都是一副感激不已的樣子,看得蕭挺心裏也是跟著唏噓不已,心說到這會子才算是見識到,原來招牌有那麽重要。

當然了,其實公主親自敬酒這種事兒,雖然在激勵士氣鼓舞人心方面作用不小,其實最主要的,能讓在座幾人報效以死的,卻還是蕭挺現如今的身份地位。

要說當今朝堂之上,皇後娘娘最最信賴的人是誰,眼下的長安城裏還有誰不知道,就憑昨日上午在一百多名朝廷大臣聯名上奏折彈劾蕭挺,卻被皇後娘娘一通怒斥給駁回了之後,大家心裏就已經紛紛的有數了。這個人,毫無疑問就是眼下負責籌建長安南市的蕭挺蕭大人!

而這,也正是現在堂上這四位客人一招即來的根本原因。

跟著蕭大人走下去,只要皇後娘娘春秋不動,那麽蕭大人在朝中的地位就是穩如泰山,而如果大家協助著他把長安南市這件事給辦成了,將來豈不就是一項進頂之功?

所以,別看眼下建長安南市這件事兒是個逆勢,朝野上下到處笑的罵的等著看笑話兒的,除了皇後娘娘和那個新近被人稱為“傻宰相”的狄仁傑之外,就沒有支持的,而且舉凡建設財務等等方面,也還是一個一貧如洗的樣子,看起來這件事幾乎就沒有做成的可能,但是眼下堂內這些人的心,卻是切著呢!

所以,雖然眼下這個功夫,蕭挺坐在主位上一副和煦之極的微笑模樣,看上去並不著急要說什麽,但是下面的人卻是先忍不住了。

酒過三巡之後,公主殿下來敬了酒,大家夥兒又其樂融融的舉了兩次杯之後,便有人忍不住說話了,只不過讓蕭挺微微驚訝的是,這說話的不是一向性急的宋旭東,反而甫出大獄的王學銘。

只見他長身站起,端起杯子沖蕭挺道:“蒙大人不棄,將下官從牢裏救了出來,下官感銘五內,昨天下午的時候,下官還不了解大人的為人,所以不敢有所承諾,到了晚上下官細細的詢問了安陌兄,這才知道,原來大人所想的東西,所要做的事情,竟是與下官素日裏的一些茍見頗為仿佛,而且其見解之精神博大,比之下官燈草之光,簡直明如皓月,所以……下官沒有別的話說,從今之後,無論大人要下官做什麽,下官都絕無二話就是了!”

他的話音方落,宋旭東猛地在自己大腿上拍了一把,他與宋旭東算是故交門下,而且還是真的曾經並肩戰鬥過的,所以與其他三個人相比,他在蕭挺面前表現的自然更加從容些,當下只見他站起身來迫不及待地道:“著啊!沒想到王大人也是直性子,倒是與俺老宋投緣!”說到這裏他轉首看著蕭挺道:“俺老宋憋了好一會子了,王大人要說的,就是老宋要說的!大人,俺老宋這裏沒說的,只要您一句話,咱們還跟上回去大明宮救駕那回一樣,俺老宋帶著手下那些兄弟們,給你賣命去!刀山火海,沒有二話!”

蕭挺聞言笑笑,擺擺手讓宋旭東坐下,然後笑著站起來,他從青奴那裏得到了不少關於這個王學銘的資料,現在卻也明白這人是個能夠紮紮實實去做事情的人,只不過嘛……眼下看來他之所以會進大牢,卻也還真的是其來有自。他雖然在官場廝混多年,卻一直都是這副耿腸脾氣,從來也不曾有片刻改易,因此,才會走到哪裏都得罪一幫人。

不過對於眼下的他來說,像王學銘這樣的莽才,卻還真是正正合用。

當下他也舉起杯子,“王大人嚴重了!”說完了他舉杯一飲而盡,放下杯子才站起身來,目光在四個人臉上循巡了一圈兒,還特意的沖宋旭東笑了笑,然後才道:“今兒請大家吃這桌酒席的用意,想來大家都是清楚的了,我這裏也沒有廢話,今後這建設長安南市這件事兒,蕭某可就要全仰仗諸位了,而一旦事成,蕭某也絕不會忘記諸位……”

他一行說,一行拿起杯子給自己斟滿了,端起杯子道:“……諸位,來,請滿飲此杯!”

眾人轟然應諾,紛紛站起滿飲。

對於他們這個匆匆組建的草臺班子來說,這就算是誓師酒了!

眾人飲完放下杯子紛紛坐下,這時蕭挺才笑著道:“今天下午,就由安陌兄負責帶人去那九個坊丈量土地,一切的事情,就從今天下午開始做起。”

安陌肅然應命。

早在那一晚與蕭挺夜探之後,他就已經盤算到,若論對長安城之了解,蕭大人手下的這些人裏頭自然是以他為首的,再加上他原本就是戶部的主事,對於這些事情可以說是行家裏手,所以,這長安南市建設的第一步,幾乎是早就已經看準了是要落到自己頭上了,是以當下得了命,雖然他心裏早就已經激動得不行,但是面上倒還頗有些不驚不喜的老成。

只不過,應命之後他猶豫了一下卻還是忍不住道:“大人這下手的方向自然是對極了的,要建長安南市,自然是要從丈量土地厘清田畝為首,只是……”

說到這裏,他故意的頓了頓,蕭挺微微的瞇起眼睛,反倒是宋旭東忍不住問:“安大人,只是什麽?說下去呀!”

安陌謙然地笑了笑,道:“只是據下官這幾天來留心打探,長安城中似乎頗有些風動,這目標嘛,便是直指要用來建設長安南市的那九坊土地!據下官所知,那九坊土地雖然一直都是半荒廢著,大都是充作一些人家的田莊,但即便是這樣,咱們要征地,只怕也不容易啊!這攥在自己手裏的東西,就算是再不值錢,只怕也沒有人願意輕易舍棄,又何況還有人在背後煽風點火的挑事兒呢?所以,屬下倒是覺得,這事情可是頗有些不穩的跡象啊!咱們今天下午去丈量土地,只怕未必能順利哪!”

站在他的角度,他自然不相信這些事情蕭挺會不知道,以他對蕭挺的分析,自己這位新上司是個喜歡把什麽事情都想在前面做在前面的人,而他要做長安南市這件事兒,尤其是還是在朝野上下給與了這麽大壓力的情況下去做這件事,他自然不會忽視搜集相關的信息,所以,在說之前他就已經知道,自己要說的這些蕭挺肯定早就知道了,而且他知道的,應該會比自己所知道的這些更詳細更準確才對。

明明知道這個情況,但他還是要說,一來這也算是顯示自己的工作能力和熱心,再者,這也是一種向蕭挺表示輸誠的態度。

果然,他說完之後故作不經意的瞥了蕭挺一眼,果然就從他的臉上看到了一副相當欣賞的表情,而且,看他那副八風不動神情自若的模樣,顯然自己方才的猜測也並沒有錯,這些事情,他早就已經心知肚明了!

他這才不由得在心裏松了口氣。要說他之所以這麽做,一來是表現心切,希望能為自己以後在蕭挺手下的效力生涯中率先立下一功,這二來,卻也是他在戶部裏呆了多年歷練出來的一點子小心機——凡事只要能表現的,不要管上司知不知道,也要抓住機會搶先表現一下,只有讓上司看到你的能力,這才能引起重視,也就能引來隨後的重用和提升。

不過,話雖這麽說,他畢竟還是有些擔心,蕭挺這裏和自己以前呆的那戶部衙門畢竟是不一樣的,誰知道他蕭挺是不是吃這一套呢?要是萬一被他瞧出了自己這點兒機心,到時候豈不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不過現在看來,自己似乎並沒做壞。

這個時侯,又是不等蕭挺說話,宋旭東便橫然道:“怕什麽,下午我帶著三百兄弟過去,誰敢搗亂,直接拿了,我就不信,那九個空蕩蕩的坊裏,能有幾個敢鬧事的!”

蕭挺深吸了一口氣,手指無意識的在桌子上輕輕地敲了幾下,然後才擡起頭來笑道:“老宋說的對,其實在此之前我早就預料到了的,要做一些事情,不流點兒血怎麽能成呢!”

青奴手裏的情報網雖然組建不久,但是效果卻是好得很,背後那些搗亂的人要做的事,現在蕭挺已經知道個差不多了。所以,當下他看著安陌,緩緩地道:“下午我也去,說不得真要殺幾個人祭旗才成了!”

聽了這句話,安陌頓時下意識的坐直了身體。

他可不會忘記,坐在自己面前的這個人,是真的動手殺過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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