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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一個時代,半個女人,天大麻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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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讓皇後娘娘武氏說出“害怕”二字,想來這事情可小不了了,當下蕭挺聞言不由得心中一凜,擡起頭來與皇後娘娘武氏對視了一眼,又趕緊低下了頭去。

“娘娘,這個世上並沒有什麽可怕的事情,即便再嚴重,也不會完全沒有解決的辦法的,您且先靜靜心,蒙娘娘不棄將臣召來,臣自然是願效犬馬的!”

剛才那一眼雖只是匆匆一瞥,但是慣來心細的蕭挺卻還是看出了很多東西。皇後娘娘飽滿的銀盤臉蛋兒上並沒有那天晚宴時見到的威儀,反而倒有一種說不出的淒淒惶惶,眉峰更是緊緊地擰在了一起,倒好象是一個做錯了事眼看要大禍臨頭的小媳婦兒一般,尤其是那目光裏的一抹無助,更是看得蕭挺都忍不住把心緊緊地揪了起來。

怪不得她一直都不肯叫旁人進來,若是被旁人瞧見她這副樣子,怕是定會吃驚不已,一向以鐵腕女強人的形象出現在大臣和太監宮女們面前的皇後娘娘,何曾這般的淒淒惶惶過!若是被人瞧見了傳出去,豈不要叫朝臣們小覷了她!

看見她這副樣子,蕭挺便頓時明白,只怕來之前的路上那小太監說的沒錯,想必皇後娘娘此時已經確實是心緒大亂了,而且只看她竟是連朝服都還沒來得及換下來呢,便知小太監所說她一下了朝就到這裏來坐著了也是確實的。

蕭挺可是知道,那一身鳳冠霞帔的,看上去倒是光鮮耀眼,而且這一身衣冠也是她母儀天下的標志,但其實穿在身上可是沈著呢,據太平說,她那一套公主的儀服行頭便足有八九斤,皇後娘娘這一身比她更繁瑣也更輝煌,其重量只怕不會少於十五斤!

只此一樣,皇後娘娘此時的心情便已然可想而知。

這個時侯,別說還有太平的關系在哪裏,自己心裏早就已經是拿她當丈母娘看了,丈母娘有難,自己這座女婿的斷乎沒有側目旁觀的道理。

即便是沒有太平的關系在,自己說到底也已經是把這一輩子的身家前程都押在了皇後娘娘身上的,也就是如外界所說的那樣,已然是個徹徹底底的武氏一黨了,光是這一點,皇後娘娘有事,自己便也必得拿出渾身解數來為她解難才是了。

只不過,自己此前在處理那些事情時雖然偶有得手,卻全是仗著有穿越這檔子優勢在,若是一旦事情脫離了這個範疇,就算是自己願意使盡了渾身解數,也還為準如何呢!

而眼下,皇後娘娘既然這樣淒淒惶惶的把自己給召來,而且還是單獨的召見,這就擺明了事情是小不了的。出了大事又不找旁人只單找自己,顯見的這事兒定還是些不足為外人道的私密事件,並不適合被太多人知道。所以……這件事,只怕會棘手的緊哪!

聽了蕭挺的話,皇後娘娘武氏雖然微微搖頭,不過臉色卻是顯見的好看了些,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蕭挺,幸而此時蕭挺低著頭沒看她,否則定是要心裏納罕不已了。因為皇後娘娘武氏看向他的目光,倒好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她看著蕭挺,“蕭挺,你擡起頭來,看著我!”

蕭挺一楞,慢慢地依言擡起頭來,等到與皇後娘娘目光相對,他不由得一楞。

那目光裏的依賴與期待,他自然一眼便已經味出。這可還是第一回見,皇後娘娘竟然會這般看著自己!

“娘娘……”

雖然在此前,蕭挺只跟這位在歷史上被稱為千古一帝的一代女皇見過三次面,一次是當日大明宮兵諫的時候,蕭挺帶傷上殿,蒙她親手給裹過臂傷,還有兩次,就是前幾天時候那次晚宴了,先是在這明堂裏單獨召見了一次,然後便是在晚宴上,蕭挺險險的又幫了她一個不大不小的忙,這一回,算是第四次。

但是,蕭挺卻不得不承認,其實皇後娘娘留給他的印象,與沒有見過之前他腦海中那個一代女皇的形象頗有不符,尤其是那一次皇後娘娘素面披發之下在明堂裏的單獨召見,還有眼下這一次的召見,就更是如此。

不過,只看皇後娘娘在朝中那一系列的動作,蕭挺心中便能清楚的知道,只怕自己見到的皇後娘娘,只是她的一個側面罷了,而且還是她等閑的不會讓任何人見到的那脆弱和無助的一面,真實的她,絕對不會是眼下表露在自己面前的這樣淒楚而柔弱,否則,她一個女人家又怎麽可能在這樣一個男權世代登上皇位呢!

至於為什麽皇後娘娘打一開始便如此親近不避的讓自己看到她的這一面,而現在又用這種明顯不屬於君臣之間應有的眼神兒看著自己,蕭挺卻是百思不得其解,因此便只能下意識的認為,定是自己沾了太平的光了,怕是皇後娘娘心裏已經把自己當成女婿來看待了。只不過這樣一來,他卻感覺自己身上的壓力陡然地大了起來。

“你別說,聽我說!”皇後娘娘打斷了他的話。眼睛可以盯著她看了蕭挺才發現,卻原來皇後娘娘的臉色微微有些慘白,身子微微有些發抖。

當下他看見皇後娘娘這副樣子,倒是沈靜了下來,也沒功夫這你你我我的稱呼了,他只用一眨眼的功夫便在心裏又把當今朝堂上的局勢盤點了一遍,心想不該出什麽大事呀,大不了就是那個半死不活的高宗皇帝死了?

他點點頭,看著皇後娘娘,“您說,臣聽著呢!”

“皇上他……駕崩了!”

蕭挺聞言倏然瞪大了眼睛,第一反應就是:不會吧,我什麽時候也開始烏鴉嘴了起來了?然後他心裏才不知怎麽便突然的想到了一句話——

一個時代,結束了!

大唐自高祖皇帝定鼎長安,又歷貞觀、永徽二世,天下太平無事垂數十年,可以說是奠定了此後大唐盛世的基礎,而且因為太宗皇帝死後留給了自己的兒子高宗李治很多貞觀舊臣,其中為首的便是長孫無忌等人,所以,其實永徽朝一直都是秉持著貞觀朝的很多規矩,所以朝野上下都說永徽朝有“貞觀遺風”,也正是這幾十年,史稱“初唐”。而現在,隨著高宗李治的死去,這個時代已經結束了。

“蕭挺,蕭挺?你怎麽了?”

隨著皇後娘娘幾聲淒淒楚楚的呼喚,蕭挺才又突然回過神來,卻是吃驚地看著她,“娘娘,這可不是說著玩的,這事兒……是真的?”

皇後娘娘聞言點頭,這種事情豈有個說謊玩兒的!當下蕭挺見她點頭,不由得狠狠地在腦門上拍了一巴掌!

這可是……一樁天大的麻煩!

眼下朝廷裏的形式剛剛趨於穩定,可以說如果再有個一年兩載的時間,以皇後娘娘的手腕兒,這朝政她便是已經可以穩穩的攥在手裏了,到那個時候,這高宗皇帝死不死的,也已經是並沒有多大的影響力了。但是現如今,高宗皇帝一死,這擺明了太子可就要即位了,如此一來,原本就很是有野心的他豈不是正好借此爪牙盡張!

而如此一來,皇後娘娘和自己等人辛辛苦苦才爭到的眼前這個局面,可是要毀於一旦啦!

想到這裏,饒是蕭挺心裏本來還對高宗皇帝這位後世裏評價不一的所謂“軟弱帝王”有著一絲不小的敬畏,卻也不由得在心裏暗自埋怨了一聲——

你這死的也太不是時候了!

當下他目光炯炯地看著皇後娘娘,“這是什麽時候的事兒?都有誰知道?”

皇後娘娘與他對視著,“除了我那兩個貼身宮女之外,我就只告訴了你,至於時間,至於時間……是在昨天傍晚……”

蕭挺聞言再次瞪大了眼睛,昨天傍晚,那可不是在晚宴之前嗎?他不能置信地看著皇後娘娘,心想難道皇帝已經死了一天了不成?可當天那晚宴,包括自己在內,那麽多大臣也沒能從皇後娘娘的臉上瞧出有一丁點兒不對來呀!

皇後娘娘好像是很容易的就讀懂了蕭挺的眼神兒,當下她再次點頭,“就是那天,就在我單獨召見你之前,皇上他……”

這話一說,蕭挺頓時想起來,怪不得當時皇後娘娘一身素衣披發的打扮兒,那模樣兒自己當時就覺得奇怪來著,心裏還說,怎麽看上去倒像是誰家的新寡的小媳婦兒似的……

當下他不由得頓足,竟是急得忘了君臣上下之別,忍不住埋怨道:“你可是瞞得好緊哪!”可不是,皇帝駕崩了,她居然誰都不告訴,就把這消息在自己肚子裏憋了整整一天,直到這會子才想著找自己來商量!

皇後娘娘聞言愈發的楚楚可憐起來,“我原本不害怕的,我原本以為自己什麽都不會害怕的,但是昨晚我卻居然做了一個噩夢,嚇醒了,……但是我又誰都不敢告訴,你也知道,萬一這消息傳了出去……我只好憋在自己心裏,……我一直都在想辦法,可是我想不到……”

說到這裏,一直都在硬撐著的皇後娘娘終於忍不住委委屈屈地哭了起來。蕭挺先是長嘆一聲,看見她那副模樣兒,卻又不由得心生憐惜,心想不管她平日裏多厲害,到了這個時侯卻終歸還只是一個女人呀,至少,她骨子裏還是一個女子的,自己的丈夫死了,雖然並不會像普通百姓家裏那樣就意味著天塌了,但是他這一死帶來的麻煩,卻也是難纏的緊!

“娘娘,娘娘,你先別……”蕭挺想勸勸,誰知道皇後卻突然一擰腰撲了過來,事出突然蕭挺根本躲閃不及,再說了他這一閃開皇後娘娘可就要奔著地面去了,他也不敢閃,因此,皇後娘娘武氏竟是一下子撲進了他懷裏!

手臂擡起緊緊地圈住蕭挺的脖頸,寬大的袍袖滑落下來露出兩截白生生的藕臂,那光潔腴嫩的藕臂摟住蕭挺的力量之大,讓他有一種想要窒息的感覺。

蕭挺打了個晃兒抵消了她撲過來的這一下子力氣,這才穩住了身子,卻是一動都不敢動。

這個時侯,皇後娘娘竟是越發的嚎啕起來,那哭聲裏的辛酸竟是聽得蕭挺都忍不住為之黯然,長那麽大,除了得知父親死訊的那天晚上母親的哭泣,他還從未聽過如此傷心地哭泣。

這個時侯推開皇後娘娘自然是不妥當的緊,只聽這哭聲便知道,她這指不定是憋了多少年的委屈呢,眼下正好借著這起子事兒發出來罷了,不然以她這樣剛強的性子,豈會哭得如此傷心!

但是不推開呢,兩人之間君臣有別男女有別就不用說了,關鍵她還是自己的丈母娘,是太平的親生母親呀,這丈母娘跟個小女孩兒似的抱著自己這個女婿哭個不停,這算個什麽事兒嘛!

推開?不推開?

蕭挺在腦子裏思想鬥爭了才剛一會兒,便不由頹然地放棄了,想推也不敢推呀,眼下的皇後娘娘正是心緒不穩的時候,自己要是貿貿然的把她推開反而得罪了她怎麽辦?

當下他不由得心想,俗話說一個女婿半個兒,這當母親的遇到難解的事兒了要發洩發洩哭一下,自己這個做半子的便是充一下枕頭又如何?

反正這明堂裏就只有自己兩個,太監宮女們都已經被遠遠地打發開了,她哭完了哭痛快了自會松開,到時又有誰會知道!

當下心裏這麽一想,他頓時的便輕松了些,幹脆便什麽都不說,任憑皇後娘娘緊緊地摟著自己痛哭起來,只是兩手沒著沒落的,極不好借機把住丈母娘的腰,因為那會被認為是吃人家豆腐,又不好幹垂著,因為那看上去簡直就成了根木頭樁子,當下便混沒個放處,最後只好尷尬地背在身後。

只是他這一背手,胸腹處卻不可避免地要前探,他本就穿的是常服,單薄的緊,而皇後娘娘雖然穿的是正裝禮服,但畢竟也是夏裝,因此也並無多少厚度,尤其這個時侯,蕭挺已經收攏起心思,當下便頓時感覺到了自己胸前正頂著兩團軟軟膩膩的肉團。

他頓時尷尬地咳嗽一聲,下意識的便弓起了腰,幸而皇後娘娘正自哭得傷心,對此倒好像是並沒有察覺似的。

不過,保持這個姿勢卻是累得緊,尤其皇後娘娘這好一通大哭可是足足過了有一柱香的時間才漸漸地緩了下來,而等到她好不容易停下來,又過了一會子松開了蕭挺的脖子的時候,蕭挺的腰早就已經酸得撐不住了。

而且還不惟如此,此時他的半邊肩膀更是早就已經被皇後娘娘又是眼淚又是鼻涕的,給弄得濕透了!

但越是這個時侯,卻正正的就越是能看出人與人的不同了。

當下蕭挺見皇後娘娘猶自梨花帶雨啜泣不已,便伸手從袖中抽出手帕子來——尋常男子日常出門自然不會想起帶著這個,但蕭挺卻偏偏的有這麽一個好習慣,要說起來,這個習慣竟還是跟太平的關系親昵了起來之後才被她給慣起來的呢,不想當下正好拿來孝敬丈母娘,這也算是有來有去——遞了過去,“娘娘,您節哀!”

皇後娘娘武氏淚眼婆娑地擡頭看了他一眼,伸手把手帕子接了過去,擦起臉上淚痕來。

當下蕭挺見看她哭過這一出之後,似乎情緒稍稍的穩定了些,當下卻也顧不得腰酸,只揀重要的問題繼續問,竟是提也不提剛才那丈母娘抱著女婿的脖子哭個不停的事兒,“娘娘,既然蒙您看重將這事只告訴了臣自己,那臣自然就要問個清楚明白,才好,才好……為娘娘您出謀劃策,那個,皇上他,是怎麽……”

皇後娘娘雖然猶自啜泣不停,但是經過這一番發洩,心裏倒也確實的安定了不少,她心裏正自暗暗對於自己抱住蕭挺大哭的事兒覺得有些赧然呢,卻聽蕭挺並不提這件事,當下不由得心裏便有一種莫名的情緒活泛起來——“他倒還真的是挺會疼人的呢!”

如果蕭挺知道此時皇後娘娘心裏的想法,怕不要給噎個半死,他這裏腰酸的難受,還濕了半邊胳膊,卻仍舊在殫精竭慮地為眼前這個大難關想辦法呢,可她皇後娘娘倒好,心裏卻居然還在想著那些有用沒用的。

既然都有了剛才那一“抱”,此時倒也不必拘於什麽禮法了,蕭挺一邊問便一邊目光炯炯地看著她,過了好一會兒她擡起頭來淚眼婆娑地看著蕭挺時,看到蕭挺目光中的認真,不由得又是一陣感動。

當下她一邊抽泣著一邊仔細回想方才,這心裏便越發的感激,方才那會子自己簡直便已經是迷了心智一般的,這會子哭完了,心裏安定下來了,想起方才他那一連串的問題才發現,卻原來他竟是句句都正問到要害處。

只是,這皇上的死因麽……

她手裏緊緊地捏著蕭挺遞給她的那方帕子,認真地把臉上的新痕擦了個幹凈,然後才一邊認真地與蕭挺對視著,道:“你是想問皇上是怎麽死的,是嗎?”見蕭挺趕緊點了點頭,她便一邊一字一頓地回答他,“皇上他……是被你給氣死的!”

蕭挺聞言愕然:這話兒……卻是從何說起呀!

第五卷 揚州慢

春風覆多情,吹我羅裳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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