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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9章 雛虎初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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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在悄然無聲中流逝。

正月十五過後,劉闖卻收到了一份意外的工作。

“讓我去淮陰?”

劉闖放下手中的碗筷,詫異看著朱亥,“去淮陰作甚?我又不是他麋家僮客?”

所謂僮客,就是食客的意思。

昔有孟嘗君養三千食客,在獲得供養的同時,也要承擔起相應的義務。劉闖不是麋家的僮客,甚至包括劉勇,也是因當年得了麋老太公的恩情,所以留在麋家做管事,並非麋家的奴仆。

準確的說,劉勇更像是麋家聘用來的合同工。

而且他這個合同工,也沒有什麽限制。想走的時候,麋家也不可能出面阻攔。

劉闖重生已有十九天,對這個時代的社會結構,也大致上有了一個認識。按道理說,似他這個年紀,應該出來賺錢養家。憑他這一身力氣,哪怕做不得管事,做個長工問題也不大。

可不知為何,劉勇並不同意劉闖出來打工,態度也非常強硬。

朱亥曾勸說過劉勇,要劉闖到衙門做事。憑他賊曹的身份,安排劉闖進衙門,也不是一樁難事。但劉勇還是沒有同意,甚至和朱亥吵了一架,迫使得朱亥最終,不得不放棄了念頭。

但原因?

劉勇不說,便無人知曉。

總之,對於這件事,劉闖也非常奇怪。

劉勇看上去並不是一個溺愛之人,至少對劉闖習武讀書,非常重視。

偏偏在打工這件事情上,劉勇表現的非常倔強。勿論劉闖也好,朱亥也罷,都無法說動劉勇。

朱亥道:“大熊你不必擔心,麋家這次要你去淮陰,並不是要你做他家僮客,而是雇請。你叔父此前不同意,想必也是擔心你做了麋家僮客,會影響日後前程。不過這次既然是雇請,也就沒許多周折。你走一趟淮陰,就算是完成任務。麋家出了五千錢,倒也不算吝嗇。”

兩千錢?

這價錢確實不低。

建安元年,猶豫連年動蕩,物價飛漲。

一石梁米,也就是優質小米,約四百錢。

在朐縣,物價偏低,但也差不多有三百二十錢左右。五千錢,就是十二石梁米,約二百四十斤左右。聽上去或許並不算多,但實際上,對於一個普通人家而言,二百四十斤梁米可算是一筆不菲收入。

一百斤梁米,可以兌換五百斤粟米。哪怕是朱亥在衙門效命,一個月也不過十一石的收入,而且是粟米,不是梁米。從朐縣到淮陰,往返不過十五天時間。五千錢,就等於是劉闖用半個月的時間,賺取朱亥兩個月的收入,這筆帳不管怎麽算,對劉闖而言都算是劃得來。

劉闖想了想,覺著這差事倒也不差。

整日呆在朐縣無所事事,雖然說有劉勇和朱亥照拂,可以保證衣食無憂,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出去走走,順便增長一下見識,倒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亥叔以為,我接還是不接?”

朱亥笑道:“接,為何不接?這等好事可是難得……再者說,你整日呆在家中習武,如同閉門造車,終究難以突破。此去淮陰,路途不遠。雖說路上不算太平,但以你而今的本事,想來也足以應付。你前兩日還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習武也是如此。多出去走走,總歸有好處。”

劉闖也覺著,他的確是需要歷練一番。

雖說對三國時代不陌生,但要說風土人情,還是要親眼見過才成。

後世的電視劇電影,大都是臆想出來。若不親自領略一番,又如何算得上是掌握這個時代?

想到這裏,劉闖旋即釋然。

“既然如此,還請亥叔做主。”

由於劉勇不在,麋家便通過朱亥聯絡。

麋家也知道,朱亥和劉闖叔侄住在一起,關系密切。

至於為什麽突然想到讓劉闖去淮陰,朱亥也曾認真考慮過。但思來想去,也想不出一個頭緒來。畢竟劉闖一窮二白,麋家似乎也沒有什麽圖謀,又怎可能對他生出不利的心思呢?

去,出去走走,多見識一番才是……

就這樣,劉闖爽快應下這趟差事,在朱亥告訴他的第三天,便整理行囊,啟程出發。

他的行李非常簡單,一匹馬,一桿槍,一柄大斧,還有兩件換洗的衣服,以及三五百錢五銖錢,和一些幹糧。槍,並非盤龍槍!劉闖現在雖然也能使盤龍槍,可終究還是不太趁手。

盤龍槍太重了!

劉闖粗略估計了一下,若按照後世的度量衡,這桿盤龍槍,當在二百斤上下。

用這桿槍出戰,只怕不等殺死敵人,自己便要累死。正如劉勇所言,若不能突破蒼熊變,想要把盤龍槍使好,難度很大。所以,朱亥就從朐縣武庫裏,挑選了一桿五十斤重的鐵戟蛇矛。長度和盤龍槍相差不多,劉闖也能勉強使用。一桿槍,一柄斧,劉闖倒是頗有自信。

天還沒亮,劉闖跨上白龍馬,直奔朐縣城外。

麋家商隊已經在城外集結完畢,領頭的人,正是麋涉。

除麋涉之外,還有麋沅隨行。麋涉對劉闖的態度還好些,可麋沅看到劉闖,卻嘴角一撇,撥馬就走,根本不理睬劉闖。對此,劉闖倒也沒有生氣……賤人就是賤人,矯情的很!他不理我,我還不想理他呢。反正就是一趟差事,等從淮陰回來,大家各奔東西,誰又會在意?

劉闖在馬上和麋涉還禮之後,車隊便啟程上路。

當車隊消失在黎明的地平線時,一匹快馬從城內疾馳而出,直奔麋家馬場方向馳去……

天,大亮。

麋家商隊行至十裏坡,忽然停下。

麋涉縱馬上前,“前面發生何事,為何停止不前?”

“麋管事,十裏坡前,有人攔路,說是要找劉闖說話。”

劉闖便跟在車隊之中,聽聞那管事回答,不由得一楞,“誰要找我?”

說著話,他便縱馬來到車隊前,勒馬向前觀瞧。

只見十裏坡前,有三人橫刀立馬,攔住車隊的去路。

為首一人,劉闖卻認得,赫然是伊蘆鄉鹽水灘的裴紹。

他怎麽來了?找我又有什麽事情?

劉闖心裏不免感到奇怪,因為他自認和裴紹並無太多交情,只見過一面,甚至沒說過幾句話。

“怎地是他?”

麋涉來到劉闖身旁,一眼便認出裴紹。

劉闖搔搔頭,一臉迷茫之色,“我哪裏知道?待我問他便是。”

說著話,他便催馬上前,距離裴紹尚有十步左右時,勒住了白龍馬。

“裴老大,何故在此攔阻車隊?”

裴紹騎著一匹青驄馬,身著一件看上去破舊不堪的紅色兕皮甲,頸中則系著一根土黃色頭巾。

他催馬上來,在馬上一欠身,“你道我想來嗎?只因為你這小子頭次出門,有人擔心你路上出事,所以要我隨你同行,免得你路上出意外……真不知你這小子哪兒來這麽大的排場。不過是走一趟淮陰,卻要你裴老子跟著你受罪。”

劉闖,楞住了!

“是亥叔所請?”

“廢話,若不是他,誰還會這般關心你?”

心中,湧動著一股暖流,劉闖臉上再次浮現出那憨厚笑容,“如此,倒是辛苦裴老大。”

“我不同意!”

哪知劉闖話音未落,麋沅縱馬上前,大聲喝止。

“大兄,這幾人來路不明,怎可以輕易讓他們混入商隊?”

麋涉心裏也有些不太情願,雖說他認識裴紹,但畢竟對裴紹了解不多。這家夥混跡鹽水灘,顯然也是個亡命之徒。若他心懷不軌,在路上使壞的話,說不定就會造成巨大的損失……

本來,麋涉打算私下裏和劉闖商量。

誰料想麋沅跑出來這麽一吼,頓時讓麋涉亂了分寸。

二弟啊,你既然知道這些人來路不明,怎可以吼出來?萬一惹怒了對方,豈不是平添爭紛?

果然,不等麋涉開口,裴紹的臉,唰的一下子便沈下來。

“混帳東西,你裴老子在鹽水灘本過的逍遙快活,若非受人所托,誰耐煩趟這渾水?”

“鹽水灘?”

麋沅冷笑道:“我道是何方人物,不過是鹽水灘偷雞摸狗之輩,也敢在你家麋二爺面前張狂?”

裴紹眼中閃過一抹冷芒,“偷雞摸狗?”

他冷冷一笑,“奴心,便讓這家夥知道咱們這些偷雞摸狗之輩的厲害。”

話音未落,就見從裴紹身後沖出一人,躍馬擰槍,便沖向麋沅。這人是隨同裴紹前來的兩個同伴之一,看年紀大約在二十出頭。個子不高,跳下馬也就是172左右的身高,卻生的極為渾實,一臉精悍之色。他的馬非常快,眨眼間便到了麋沅身前,二話不說,擰槍就刺。

麋沅也是麋家家生子,但卻素來高傲。

從小練習槍馬,武藝也相當不錯……早在聽說對方來自鹽水灘時,便沒有把對方放在心上。卻不想,裴紹等人說打就打,等他反應過來,那名叫‘奴心’的男子,已經到他近前……

那桿長槍撲棱棱一顫,分心便刺。

麋沅拔刀相迎,就聽鐺一聲脆響,麋沅這才反應過來,這名叫奴心的家夥,手中長槍竟然是通體生鐵打造。

刀槍交擊,麋沅就覺一股巨力傳來,手中大刀一下子脫手飛出。

麋沅不由得大驚,連忙撥馬想要閃躲。可這奴心顯然經驗豐富,不等麋沅閃躲,大槍一招撥草尋蛇,直奔麋沅心口紮來。

一旁麋涉嚇了一跳,連忙想要上前阻止。

卻聽劉闖喊道:“兄弟,槍下留情。”

奴心冷哼一聲,槍勢隨之變化,改紮為撥,啪的一下子,把麋沅從馬上打下來。

雖說是手下留情,可這勁道卻不小。

麋沅慘叫一聲,從馬上摔下來,直摔得頭暈眼花。

“這次只是警告你方才的出言不遜,別以為使得一回刀,就能天下無敵。

需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若早些年,就沖你方才那一句話,老子便要取你項上狗頭。

以後說話,小心點。”

說罷,奴心撥馬,緩緩退回裴紹身後。

幾名麋家管事上前攙扶麋沅起來,那麋沅此刻,臉通紅,眼中閃爍著仇恨之光。

裴紹看他這模樣,虎目一瞪,手指麋沅道:“小子,若再敢瞪我,老子便取你狗命。”

“二弟,還不向裴老大道歉。”

“讓我向他道歉?”

麋沅瞪大眼睛,露出不可思議之色。

麋涉嘆了口一口氣,這個兄弟什麽都好,就是太傲了些,不知進退。

劉闖這次跟過來,說實話也沒太大的意義。只是他留在朐縣,三娘子就有事沒事的找他玩耍。二老爺就是不想讓兩個人接觸太多,才讓劉闖隨行前往淮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其實裴紹他們跟不跟的,並不重要。方才看奴心出手,麋涉便知道,裴紹這三個人,不好對付。

不過轉念一想,若有這三個好手跟隨,路上豈不是更加安全?

再者說了,裴紹是朱亥介紹過來……有劉闖在隊伍裏,他們也不可能有不軌企圖。

想明白這件事,麋涉心裏其實挺樂意裴紹三人隨行。可誰想到麋沅居然是這麽一個態度,讓麋涉非常不滿。

“裴老大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在情理之中。劉闖兄弟說起來也是自己人,有他在,又怎可能出事?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明明輸了,卻惡語相向,非大丈夫所為。這次去淮陰,你就不用隨行了……回家中與二老爺表明,若是我處置不當,回來後自然會在二老爺面前領取責罰。就這樣吧,你現在就回家去吧。”

麋涉輕描淡寫,語氣非常平靜。

麋沅漲紅臉,惡狠狠看著麋涉,突然轉身跳上馬,打馬揚鞭,離隊而去。

見麋沅走了,麋涉立刻露出笑臉,“裴老大,方才我兄弟多有得罪,還請裴老大你能夠多多包涵。”

裴紹眼睛一瞇,看了麋涉一眼,半晌後笑問道:“那我可不可以隨行?”

“裴老大既然願意隨行,我求之不得。”

“好了,既然這樣,方才的事情就這麽算了……”

裴紹說著話,便擺手示意身後兩人跟上。

他來到劉闖跟前,“少了個不順眼的家夥跟著,倒也清靜不少……怎樣,你應該不會反對吧。”

劉闖微微一欠身,“求之不得。”

“既然如此,我們走吧。”

就這樣,車隊再次上路,朝淮陰方向緩緩行進。

麋涉坐鎮車隊中央,劉闖和裴紹三人,則落在車後押隊。

路上,裴紹向他介紹了那兩個隨行的同伴,那名叫奴心,出手教訓麋沅的青年叫做裴煒,乃荊州人士。奴心,是裴煒的表字;另一個青年叫常勝,豫州人氏,跟隨裴紹已有多年……用裴紹的話,這兩個人都是他的心腹。這次朱亥請他前來,自然也不好帶太多人隨行。

劉闖向裴紹表示了感激之意,一路上更有意無意,暗中觀察常勝和裴煒二人。

看得出來,這兩人都非善類,手裏絕對攥有人名,是見過血的亡命之徒。

不過,看他二人的舉手投足中流露出來的氣質,頗有行伍之氣。裴紹是個亡命之徒,他身邊跟隨的自然也是亡命之徒。可不知為什麽,劉闖總覺著裴紹這幾人,並非等閑亡命之徒。

翻遍了記憶,劉闖實在想不出,三國時期有這三人的信息。

其實不止是裴紹三人,包括朱亥在內,劉闖也覺得非常陌生。可若說他們是普通人?劉闖卻不太相信。特別是朱亥……當初朱亥曾說,他是被刁奴陷害,以至於家破人亡,落難朐縣。

真的是這樣嗎?

劉闖不信!

看朱亥的氣度,也是豪勇之士,哪裏有半點他自己所說的‘縉紳’之姿?

劉闖覺得,朱亥也好,裴紹也罷,都像是那種久經沙場的悍將。若論勇力,朱亥或許和劉勇相差不多,甚至可能遜色於劉勇。但劉闖卻未從劉勇身上,感受到如朱亥等人這樣的殺氣。

有蹊蹺!

劉闖深信,自己沒有判斷錯誤。

但他也相信,朱亥絕不會害他……

雖然朱亥沒有說明,可劉闖卻知道,最近一段時間,他的食物中配有名貴的藥材,否則也不可能每天被操練的好像死狗一樣,一覺醒來,便恢覆如初。聯想到之前朱亥討要走的那個藥方,劉闖也就明白了其中的奧妙。只怕是朱亥拿了藥方之後,依照藥方偷偷配制藥物,並夾在平日的飲食之中。

就憑這一點,劉闖就相信,朱亥不可能害他。

只是,他又生出幾分好奇。

他曾拿著藥方裏一味主藥去藥房詢問,一支二十年的遼東參,差不多要一金的價格。這一金,就是15000錢,憑朱亥的收入,根本不可能有這麽多錢。加之劉勇執意不肯接受朱亥的幫助,甚至寧願自己辛苦一些,走危險商路來賺取錢帛……難不成,朱亥暗中做了無本買賣?

再聯想之前朱亥讓劉闖送東西到鹽水灘,劉闖就越發懷疑。

那鹽水灘,說穿了就是個黑市。

朱亥又要送什麽東西,去鹽水灘呢?

不過,劉闖也只是懷疑了一下而已,並沒有去考慮太多……心裏暗自發誓,有朝一日定要好好報答朱亥這份情意。

從朐縣到淮陰,並不覆雜。

出東海郡,經曲陽之後,便可以直抵淮陰。

自黃巾之亂以後,徐州歷經戰火,更遭受曹操洗掠,以至於流民四起,盜匪橫行。

從曲陽到淮陰,一路上並不太平……不過麋家的旗號在徐州還算響亮,所以車隊並未遭遇太多麻煩,甚至說是一路風平浪靜,順利抵達淮陰縣城。

提起淮陰,劉闖就會想起漢初三傑之一的韓信。

只是昔日一字並肩王,早已化為冢中枯骨,而淮陰城,在歷經歲月洗禮,更成為淮水下游的名城。

勒馬淮水河畔,劉闖看淮水東逝去,腦海中浮現出一首古詩,忍不住放聲高歌。

“天色混波濤,岸陰匝村墅。

微微漢祖廟,隱隱江陵渚。

雲樹森已重,時明郁相拒……”

詩,名《渡淮河寄平一》,是唐代詩人祖詠所作。

劉闖前世編撰縣志的時候,曾讀過這首詩詞,與眼前景色卻也相和。

一旁裴紹三人,乃至於麋涉在內,不由得露出驚訝之色,詫異向劉闖看去,心中疑惑頗多。

裴紹三人是從朱亥那裏得知劉闖的情況,說起來對劉闖並不是特別熟悉。

但麋涉卻不一樣,他和劉闖可說是一起長大,雖然彼此間沒有太多交集,可是卻了解頗深。

曾幾何時,這胖子居然變得如此文采飛揚?

就在麋涉心生疑惑的時候,卻忽聽從河面上傳來歌聲相和。

麋涉擡頭看去,就見一葉扁舟,正緩緩靠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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